但对方早存速战速决之心,那容他有喘息的机会,一掌接过,耳际又响起上官池的喝声道:“再接咱们两掌试试!”两人左右同时欺进一步,双掌连环劈出两股排空劲气,呼然挟击而至。
瀛壶钓翁知已到了生死关头,忽的吐气开声,奋起全身之力,猛然双掌疾翻,又硬接了一击。
硬接两掌以后,瀛壶钓翁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头昏目眩,一粒粒的汗水,顺腮滚滚流下,而管云彤背后传过来的劲流,也已十分微弱,处此情境,心知敌人只要再加一掌,自己两人便要立毙掌下……。
蓦闻一声大喝,接着咚咚两响,挡守殿门的六个黄衣僧人,右边两个中了暗器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入,大殿上三十六支松油炬烛,被打熄了二分之一,飒飒风响中,殿门外闪电般穿进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病弥勒、上官池同时收势停手,掉头回望。
这时,管云彤一身功力,几乎全部传给了瀛壶钓翁,人已快要接近虚脱状态,虽已觉出有变,而且知道这变故对自己大是有利,但却无力瞧看,只是合眼依壁而立,闭目静静调息。
瀛壶钓翁喘了口气,定神瞧去,只见身前五尺以外,三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宝像庄严,僧衣云履,正是领袖宇内武林,少林寺掌门方丈无我大师。
右面一个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少年,手提一把北怪适才拿着的定剑,左面一个秀美绝伦,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女,正是半月前在小南海中,与自己打了一架的薛寒云。
这三人突然现身,有如电光石火,使得病弥勒同上官池眼看就要得手之际,又已功败垂成!两人不由气得目眦欲裂,火腾万丈,但鉴于三人夺门而入声势,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瀛壶钓翁打量清楚了身前何人,心头随之一宽,但接着又是一紧,暗道:“你们如早来片刻,倒可合力与对方一拼,但眼下我与管云彤真力消耗过甚,已形同废人一般,仅凭你们三人之力,只怕还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觉黯然一叹……。
无我大师神光如电,刚一夺门进殿,便已看清了二人内力消耗过甚的殆危局面,身形甫停,立即发话说道:“两位放心调息,眼下之事,有贫僧同二位小施主在此,大概不妨事了……。”
忽听上官池大笑一声,接道:“大师这话不觉言之过早吗?”
无我大师转过身子,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庄容正声的肃然说道:“天山一别,转眼三十寒暑,上官施主丰采依旧,贫僧这里问好了!”话完当胸一揖。
上官池干咳两声,阴阴一笑道:“上官池仍能活到今天,大师有点意想不到吧?”
他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盯在那青衫少年身上。
无我大师似不愿与他饶舌,转脸宣了一声佛号,向病弥勒庄容说道:“贫僧无我,这位大师父,想必就是威镇西域的神蛛教主,病弥勒大师了?”
无我大师执掌少林门户,领袖宇内武林,望重四海,名播天下,此刻他一报出名号,病弥勒不觉微微一震,暗道:D怪不得他敢于硬闯本教重地,原来这老和尚就是当今中原道上,目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方丈。”
半下略一沉吟,凶心忽起,凹眼翻了两下,沉声说道:“老和尚猜的不错,本教主正是孤云,你既不事先通报,也不投柬拜山,带人深夜擅闯本教重地,出手劈伤教下弟子……”
话到此处,倏然一顿,两眼突射凶光,厉声喝道:“要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本教主可要动手超度你了!”
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真逼在无我大师脸上。
无我大师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道:“孤云教主责备的一点不错,贫僧当面领罪,但贵教桩卡重重,我们仍按武林规矩行事,只怕明天此时,也难见到教主佛驾。”
说着,掉头望了下正在调息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又道:“如果我们晚到一步,两位施主岂不是横尸殿中了?”
病弥勒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那适才带着三僧而去的矮佛突然转回殿来,他看了倒在门边的两个黄衣和尚,脸上露出一抹杀气,扫了无我大师等一眼,大声喝道:“是哪个伤本教弟子?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薛寒云傲然一笑道:“是我打伤的,你要怎样?”
矮佛冷笑厉叱一声,道:“那佛爷就先超度你了!”
肥躯转动,正待欺身过去手发难,忽听上官池高声说道:“副教主不要急在一时,他们既然来了,谅也逃不出去,老朽想借片刻时光,问那娃儿几句话。”话一说完,人已停步在那青衫少年面前六尺之处。
当前形势,无我大师居中,寒云与那青衫少年,一左一右并肩排立,正好挡住正在调息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对方三人,也是并排而立,病弥勒凝立中间,矮佛在左,上官池在右,正好六人三对,相向而峙。
只见上官池炯炯双眼,把那青衫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后,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青衫少年见他冷言冷语,根本不是问话的语气,立时心头冒火,当下剑眉一轩,沉声答道:“在下蒲逸凡,从哪里来的?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上官池想不到眼前这年青的小娃儿,竟敢反唇顶撞自己,闻言眉峰一耸,杀气立现,但一刹那间,又恢复了原来冷漠神情,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蒲逸凡是从无我大师与他的对话中,得知眼前这位须发霜白,身材瘦小的老叟,就是寇公奇要自己代为搏杀的北怪上官池,便知他要向自己问话原因,可能是见自己拿着适才入门之时,从那僧手中取回的宝剑,因而引起疑念,联想到自己就是他那夜在沧海钓庐,引进窑洞之人,此刻见自己在此地出现,怀疑南奇可能已脱困而出,而要问自己,当下朗声答道:“尊驾卅年前威镇江北,此番毁诺而去,更是轰动江湖,大名鼎鼎的北怪上官池,谁不晓得?”
上官池暗道:“这娃儿既然知我此番毁诺而出,定是那夜引进窑洞之人无疑,只不知南奇也是否同他一道出来了?我得设法问个清楚不可。”
当下略一沉吟,又问道:“这么说来,你手中的宝剑,也是别人给你的了?”
蒲逸凡道:“不错!”
两人这几番问答之言,听得在场之人,全是大惑不解,想不到眼前两个辈份不同,年龄悬殊的人,怎么讲起话来仿佛有甚渊源似的?
上官池存心要从他口中打探南奇,立时接着问道:“那给你宝剑之人现在哪里?”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此人一生所惧,仅寇老前辈一人,眼下我何不想个法子,吓唬他一下。”
他乃性情冲动之人,心中想到就做,闻言故意不管上官池的问话,一双神光,却望殿门口,说道:“寇老前辈为何现在才来?可把晚辈同大师等苦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全是一怔,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
上官池更是闻言变色,大吃一惊,暗道:“南奇此时赶来,看来今夜是凶多吉少了!”一面运功戒备,一面闪眼瞧去,但几个黄衣僧人堵门而立,殿内烛影摇红,空无一人。
蒲逸凡见大家齐目望着殿门,忽然触动灵机,身形微挪,闪到管云彤身旁,轻声问道:“管师叔,现在觉得怎样了?”
管云彤虽是在运功调息,但暗中却随时都在注意当前局势的变化,知道自己同瀛壶钓翁不调息复元,单凭三人之力仍不足与对方一拼,听得蒲逸凡相问之言,忽心中一动,立时低声答道:“可以行动了,赶快设法冲出去!”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病弥勒、矮佛、上官池三人瞧了一阵,并未发现有人侵入,心中疑念忽生,及一听到蒲逸凡与管云彤的说话,知道自己被人所愚,不由心头大怒,病弥勒大喝一声,右掌猛劈而出,但觉一股强劲的回旋力道,啸然向几人逼来。
薛寒云、蒲逸凡两人各劈一掌,斜截劈来掌势,那知力道初发,矮佛和上官池也随即挟怒出手,四掌并举,劲风陡卷,一左一有,横里击来。
无我大师虎吼一声,把毕生功力运集双掌,猛推而出。
这种内家真力拼斗,一丝不能取巧,无我大师与蒲逸凡,薛寒云,合接对方三人一击后,立时觉着心神一震,尤以病弥勒打来力道,涡旋成风,回转不绝,劲道正锋虽被三人罡力霍开,但却感到一服回旋之力,卷的人随势欲起,立足难定。
无我大师党出不妙,大声喝道:“快退!”双掌护胸,领头带路,当先向殿门口冲去。
这时管云彤、瀛壶钓翁业已大部复元,与人动手虽嫌力不足,但行动却是无碍,眼见无我大师冲向殿门,跟着随后疾进,紧接着薛寒云、蒲逸凡也展开身形,抢奔殿门口而去。
但闻几声惨叫,堵门而立的几个黄衣和尚,两个被无我大师遥空劈出两掌,震的当场死去。
几人这夺门而退的转变,有如电闪雷奔,待到三人出手拦截,无我大师已掌毙二僧,带头冲出殿外。
只听殿内传来病弥勒一声惊心动魄的大笑道:“你们还想去吗?”话声一落,人已追出大殿。
蒲逸凡宝剑出鞘,对走在前面的薛寒云道:“云姊姊,你护送管师叔他们先去,让我挡他们一阵试试!”
薛寒云听后一怔,暗道:“对方三人,一个个功力深厚,单打独斗,尚且难以为敌,你以一敌三,岂不是白白送死?”
当下转过头来,急声说道:“这怎么成,要么,我留下来一同拒敌好了!”
“无我大师虽然武功了得,但他一人只能开路带头,管师叔、瀛壶钓翁功力未复,不能与人动手,群僧拦截追袭,断后岂可无人?姊姊赶快让他们走,等下让几个老家伙追上,要走就来不及了!”
薛寒云既不放心他一个独拒强敌,但又顾虑管云彤他们冲不出群僧的拦截,一时急得芙蓉失色,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无我大师一“马”当先,已不顾多造杀孽,数十年修为功力,运集两掌,远劈近扫,但闻拳打脚踢惨叫连连,拦截群僧,又被他伤了五六个。
但是神蛛教下和尚太多,个个俱不畏死,一个被他击伤倒地,另一个又接着扑上,而他还要顾到身后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不能全神对敌,这等情势之下,是以虽被他冲出了几重拦截,但进展却很缓慢。
蓦闻一声大喝,划空传来:“今夜要教你们活着离开,佛爷就从此蓄发还俗!”
蒲逸凡闪眼瞧去,只见病弥勒、矮佛、上官池已联袂追到一丈开外。再侧脸一看薛寒云见她仍自呆在身后,不由急的把心一横,沉声喝道:“你要等着在这里陪葬不是?管师叔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找谁去打听你师父的下落?”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薛寒云一跺脚,转身一个疾跃,赶上了无我大师等三人。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病弥勒、矮佛、上官池追出殿门,眼见薛寒云返身追上三人断后,无我大师连伤阻击弟子,心里更是暴怒,矮佛、上官池双双一声断喝,纵身跃起来两丈多高,施出“飞步登空”的轻功绝技,猛向薛寒云等追去。
就在上官池和矮佛跃起的同时,蒲逸凡已将“七五玄功”,运集到十二成以上,大喝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二人撞去。
这是他从“玄机遣谱”上习得的一招绝学,招名“飞剑降魔”,功力到炉火纯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以外,不过他修习“七五玄功”未久,火候尚嫌不足,只能勉强使身剑合一,不能催动剑气伤敌。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究竟非同小可,两人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厉剑风迎面罩到,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挡,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多远。
蒲逸凡真功实力,略逊对方,被两人劈出内家罡力一挡之势,已无能再驭追袭,人落地上,银虹随剑。
这种驭剑之术,最是耗损元气,蒲逸凡落地之后,已觉真原稍减,赶快暗中凝神行功,运气调息。
当前三人,无不一是见多识广的武学名家,眼见蒲逸凡年纪青青,竟然施出这只有传闻,从未见过的驭剑之术,心中不禁同时一惊,呆立当地。
病弥勒凹眼圆睁,奇光电射,盯在蒲逸凡的身上,一瞬不瞬的凝视了半晌,才冷冷地问道:“看你年龄不大,竟能驭剑伤人,……”
话到此处,声音突转严厉,接口继续说道:“你那驭剑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蒲逸凡傲然一笑,道:“从哪里学的,你不配问!”
病弥勒白眉一耸,脸上立腾杀气,嘿嘿……两声冷笑,陡然双掌一翻,猛击过去。
他借问话时,已暗中凝集了功力,这双掌劈山,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蒲逸凡闪避不及,只得运集真气,左手拍出一掌,满以为依恃“七五玄功”的护身妙用,可硬接他一击。
哪知一掌劈山,竟是如击中旋转的风轮一样,一股回旋暗劲,把自己击出力道旋动开去,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觉把打出劲道收回。
他这里力道一收,一股奇猛的回旋暗劲,急轮而至。
只感一阵潜力暗劲,随着收回力道,回旋浸人肌肤,当下浑身一颤急忙运气护住内腑,自闭要穴。
病弥勒森森一阵冷笑,道:“你已经被我‘蛛风神掌’所伤,纵有精纯内功,也难熬过对时。现在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以你驭剑之术,换我的治疗之法。”
蒲逸凡听得大吃一惊,暗中功行百脉,气运周身,却丝毫感觉不出异样,不由暗感奇怪。
原来他所习“七五玄功”,只要先将功力行开,便可提集本身真气,游行周身,不管对方是兵刃掌劲,力道只一沾身,即自生反应,凝取受袭部位,反震怯敌,适才病弥勒蛛风掌力回族侵入肌肤之时,那浑身一颤的象征,便是“七五玄功”,自然发生作用,已把浸人掌风,反震回去,并未受到伤害,只是他初逢此事,自己一下想不透个中奥妙,反而暗感奇怪。
病弥勒见他沉吟不语,以为他犹豫难决,接着说道:“小娃儿,本教主一向不打狂语,只要你答应以驭剑之术交换,我马上就动手替你治疗伤势。”
蒲逸凡暗中行功数遍,只觉百脉无阻,气血畅通,并无半点不适之感,略一寻思,顿时恍然大悟,知道是“七五玄功”发生妙用,并未受伤,听得病弥勒之言,不由哈哈一声朗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打的不错,只可惜蒲某并未受伤!”
话声一落,人已转身掠起,疾向薛寒云等赶去。
这时,无我大师早已冲过了群僧的接连拦截,走的离那牌坊不远,只要冲出牌坊,就可下岩折入山径,不怕群僧拦截追袭了。
病弥勒、矮佛、上官池三人同时暴喝,猛追过去,同时,六个红衣和尚,各执盾牌戒刀,跃人路中,挡住了蒲逸凡的去路,蒲逸凡急于赶上无我大师等人,一见六个红衣和尚阻路,立时振臂一挥,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凶猛冲过。
六僧盾牌并举,戒刀齐出,化为一堵白光墙,但他手中乃是无坚不摧的宝刃,此刻又是驭剑出手,六个和尚哪能抵挡得住,银虹到处,剑风似剪,六面盾牌、戒刀、全被蒲逸凡剑气震得飘起一丈多高,两僧闪避略慢,双双断了一臂,惨叫声中,血肉横飞。
蒲逸凡连着两次驭剑却敌,本身真气损耗甚大,再想驭剑克敌,已是力难从心,只得疾展“九宫隐迹”的奇奥身法,先避开矮佛掌力,翻身挥剑,一招“铜墙铁壁”,剑化一片护身光幕,挡住了上官池扑击。
矮佛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劲道,排山直撞过来,蒲逸凡不敢硬接,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阵狂飚,掠他脚底而过,也就不过分厘之差,没有击中,真个是生死须臾,存亡一发。
刚避开矮佛掌力,上官池又扑到身后,左掌“直叩天门”,兜头劈下,右手“神龙探爪”,径扣他握剑右腕。
蒲逸凡一振腕,展开“玄机遗谱”上玄妙剑势,刹那奇招突出,宝剑若点若劈,只见寒光闪动,疾刺上官池“当门”“玄机”“将台”“心坎”四大要穴。
这一招迅快如风,奇幻无比,饶是上官池身负盖世武学,也是无法拆解,当下急收攻势,暴退四尺。蒲逸凡却趁势抡起一片创风,一跃而起,惜那剑风之力,施出“凌空虚渡”绝学,人落地已到了五六丈开外,接连几个纵跃,已走到了薛寒云身后,把上官池等人撇下了七八丈远。
无我大师双掌开路,他武功全是刚猛路子,掌势出手,有如巨斧开山,重锤劈石;薛寒云则以师傅“风云七式”的奇妙招式,护行断后,此刻蒲逸凡一加入行列,更是声威夺人,沿途拦截群僧,有如摧枯拉朽,风卷残云,刹那间,又被他们劈毙了十几个和尚,冲出了五重拦截,离那牌坊只有一丈远了。
眼看就要冲过牌坊之际,忽听无我大师一声大喝道:“各位快返……”
一语未了,陡闻哗啦一声暴响,几人着步之处,突然颠波震荡,蓦地疾沉而下……蒲逸凡心知有变,左手电伸,抓住薛寒云肩头,紧接着把她向后一带,仰身暴退。
但等他带着薛寒云退了几步,站稳一看之时,身前丈来见方的路面,业已陷落下去。而无我大师、管云彤、瀛壶钓翁三人,已然身影不见,人踪早杳,只在陷坑以内,隐隐传来无我大师的喝声余音。
事出意外,刹那巨变,薛寒云、蒲逸凡两人,虽然幸免于难,但却为这意想不到的突来的横祸,惊得心胆欲裂,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过刹那间的事,就这顿间工夫,病弥勒、矮佛、上官池,已然带着得意哈哈狂笑,如飞赶到。
要知薛寒云千里迢迢的赶来,为的是打探她师父下落,眼下师父讯息未得,管叔叔又身遭陷阱,满腔焦急,顿化怒火,听得病弥勒等带笑赶到,劈手夺过浦逸凡手中宝剑,娇躯疾转,举手一招“横断巫山”,迎面向三人扫去,口中同时叱道:“今天同你们拼了!”
她内功精纯,真力早已贯注剑身,出手虽不如蒲逸凡驭剑威势,却也非同小可,但觉一道银虹,挟着一片惊风,雷奔电泄般地劈了过去。
三人虽然各有一身超凡人地圣的武功,但也不敢徒手接她的宝剑,各自劈出一掌挡住剑势,同时疾退五步。
她一招逼退三人,接着欺身而上,左掌三剑,配合她“风回雪舞”的轻灵身法,猛向三人追袭过去。
蒲逸凡几经风险,如今比较持稳,打量当前情势,知道合自己两人之力,绝不是对方三人敌手,眼下她不过凭一股怒气依仗宝剑威力,对方乍然不敢轻掳锐锋,时间稍微一久,必仍将伤在对方手下……。
正思忖间,忽听病弥勒一声暴喝道:“你既不怕死,本教主可要超度你了!”
左手一挥,封住她如虹的剑势,右掌蓄劲当胸,直逼过来,同时,矮佛与上官池,也各蓄势凝劲,左右交相欺到。
蒲逸凡看在心头大惊,暗道:“对方三人合力联手,一击之势,怕不石破天惊?你纵有神物仙兵在手……。”
心中惊念电闪,口中赶忙喝道:“云姊姊快返!”人却腾身疾上,直向右面的上官池迎去。薛寒云急怒当头,闻言浑发未觉娇身一侧,不退反进,左掌“惊涛拍岸”,斜劈左面的矮佛,右手“穿云戳月”,振剑直向当面的病弥勒刺去。
只听病弥勒一声狞笑,身形暴起,让开当胸刺来剑势,半空一声雷喝,蓄劲右掌,猛翻疾吐,一股威力无伦的回旋力道,向她兜头劈下!
薛寒云一剑刺空,病弥勒凌空下击的千钧掌力,已然临头劈下,一时闪避不及,只得硬接一击,左掌“天王托塔”径向下击的掌势迎去。
一个凌空下击,全力出手,一个是闪避不及,仓促应战,加上双方功力就有距离,这等情势之下,薛寒云焉得不败?但见上下两股力道一触,薛寒云一个娇躯,便被他那奇猛的回旋掌力,卷的飞出一丈多远,落地后犹自颤晃不定,有如风摆残荷般地摇摇欲倒!
蒲逸凡睹状大骇,猛的出一掌,把上官池逼的缓了一缓,人却借势后退,倒跃丈外,左手拦腰一掺,扶住她摇晃的躯体,右手迅快无比的拿过她手中宝剑,当面划起一圈银虹,逼住三人跟踪跃来欺近之势,侧脸闪眼一瞥,只见她星目微闭,娇面惨白,看样子已伤的不轻,心头一急,忙低声问道:“姊姊,赶快运气试试,看内腑受伤了没有?”
薛寒云苍白的脸上,掠起一抹痛苦的浅笑,吃吃的颤声说道:“老和尚掌力歹毒,毒力正逐渐侵入六脉,我恐怕已不行了,你赶快走吧!……”
她说到此处,突然打了几个寒噤,再也说不下去。
只听病弥勒狞声笑道:“女娃儿说的不错,本教主的蛛风掌力不但残毒,而且是无药可救,一经沾身人体,便会循着毛孔,侵入“三阳三阴”脉,纵是功力绝世之人,也难熬过对时!……”
他微一顿后,又道:“当今之世,除了本教主的独门疗治之法……”嘿嘿两声冷笑,隐去未完之言,但一双神光,却凝视在蒲逸凡的脸上。
蒲逸凡聪颖绝顶,见他说语的神色语气,知他是想以薛姊姊的生死,胁迫要挟自己,以自己的驭剑神功,换取他的疗伤之法,
她虽然被对方蛛风掌力所伤,此刻正感毒力侵入阴阳六脉,伤势逐渐恶化,但她内功精纯,神智并未昏迷,她怕蒲逸凡中了对方的狡计,出言阻止。
病弥勒哈哈笑道:“女娃儿放心好了,本教主一生行事,最守信诺,出口之言,从不反悔,在你伤势未好之前,本教主决不为难你们!”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侧脸瞥了薛寒云一眼,见她黛眉紧皱,嘴闭目合,神情十分痛苦,心中一阵难过,暗道:“不论老和尚说的是真是假,眼下还是把她伤势治好再说。”
心念一转,当下脱口说道:“好吧!蒲某答应你,不过,你就不怕她的伤势治好之后,我们找你报仇吗?”
他虽然答应以驭剑之术,交换对方的疗伤之法,却又不信对方真的在伤势未好之前,不向自己两人下手,故而有此十问。
这病弥勒仰脸一阵长笑,傲然说道:“沧浪二友,海上双仙,加上少林方丈,你俩比他们如何?他们尚且一齐亡命在耸云岩上,放眼当今,本教主还有何惧?”
神态狂傲,言词托大,一副目无余子的气派,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下。
如在平时,仅凭这几句话,蒲逸凡也要与他拼命一搏,但眼下情势却又不同了,为了薛姊姊的伤势,只好受人挟制,不得不忍气吞声,强抑怒火,当下剑眉一搏,朗然说道:“蒲某行事,不屑虚假,现在开始,你告诉我疗伤方法,我传你驭剑口诀……”
话犹未了,薛寒云突然低叱一声道:“你倒真爽快得可以,同他们这种邪门外教,居然放心打起交……道……来……了……”
说到这儿,真力似已不继,停了一下,又低低的吐出两句:“我宁可一死,也不要你委曲求全来替我疗治伤势!”
声音虽然很低,语气却很坚决,两句话落口,人已奋起全身之力,挣脱了蒲逸凡拦腰掺扶的左臂,转身一个急跃,疾向隐坑落去。
原来她适才听得病弥勒,道出双仙二友,一齐亡命耸云岩上,得知师父早已饮恨伤身,暗想:“普天之下,只有师父一个人,眼下大仇未报,自己又遭人毒手。”
当下只觉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再一听蒲逸凡受人挟制,答应以他驭剑之术,换取对方疗伤之法,来为自己疗治伤势,不觉心中一动,暗道:
“自己既然痛不欲生,何不就地死去,消除他对自己的顾虑,免得他身怀驭剑绝学,传入邪门外教之手,用以助长凶焰,为害武林。如此,自己虽然大仇未报,就已带恨泉下,但总算在临死之前,做了一件意义重大的武林益事。”
她死念既萌,便在蒲逸凡与对方将要互换口诀的紧要当口,跃落隐坑自尽。
蒲逸凡计不虑此,大吃一惊,欲想伸手阻拦,已是晚了一步,当下只急得顿足捶胸,心胆俱裂。
就在她眼看就要坠落陷坑之际,忽听病弥勒大喝一声:“好个不怕死的娃儿!……”
话未落口。右掌遥空一推,随有一股如风的潜力,应手向她下落娇躯卷到,直把她推出两丈多远,向隐坑以外落去,口中同时接道:“小娃儿赶快去把她接着!”
蒲逸凡应声而起,施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半空中探臂一搂,拦腰把她抱住,落地后低头一看,薛寒云已昏迷过去。
他定了定神,目睹薛寒云昏迷的伤痛神态,心头一阵酸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低低地劝道:“云姊姊,生死之事,何等重大?你又何必这般固执呢?”
病弥勒趁机要挟,大声说道:“她毒力侵伤内脏,又被掌风震动,血液加速流动,伤势提早恶化,眼下如不施救,待会你纵能得到本教主的疗治方法,也是难以医治了!”
蒲逸凡暗自忖道:“这人虽是在要挟于我,所说却也是实,她内伤夕震,交相加重,施救如不及时,待会只怕真的返魂乏术了……”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抱着她向病弥勒走去。
忽听病弥勒干咳了一声道:“女娃儿性情倔强,动手疗伤,现在正是时候,等会让他醒转之后,只怕就麻烦了!”
蒲逸凡闻言止步,停身在病弥勒七尺之外,右手还剑人鞘,两臂搂着腰扶正薛寒云的躯体,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偏头一看,果见她双目深闭,晕迷未醒,当下说道:“我这驭剑之术,只有八字口诀,甚是好记,不知你疗伤方法,除你独门推拿法而外,还是否需要辅以药物,如是,请先生把药物给我,待喂她服下后,我再传你驭剑口诀。”
病弥勒阴阴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不大,行事倒极沉稳。”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倾出龙眼大小的紫色小丸,抛给蒲逸凡,又道:“这是解毒九,设法替她服下,不过本教主话要说在前面,这药丸只能延缓伤势转剧,要把毒物逼出,却非我独门手法不可!”
他怕对方服药之后,又生变卦,故而拿话点破。
蒲逸凡暗声骂道:“蒲某堂堂男子出口之言,岂能反悔,哼!废话!”
当下右手一伸,接过抛来药丸,正待替她服下,忽听薛寒云哼了一声,接着睁开妙目,望着他手中的药丸,问道:“这东西是那里来的,你要干什么?”
蒲逸凡任了一怔,暗道:“她此时醒来,莫非她人虽晕迷,听觉却未失,我们适才所谈,被她听到了不成?果真如此,这药丸她自是不会吞服的了,怎生想个法子,使她把药丸服下才好?……”
薛寒云清醒过来,灵智已复,眼见他任然不语的神状,心尖恍然顿悟,劈手抢过他手中的药丸,目注病弥勒冷哼一声,道:“姑娘生死由已,岂肯服你这邪魔外道的药物?”玉腕扬处,药丸脱手向病弥勒迎面打去。
她虽然受伤颇重,功夫并未全失,药丸出手,劲道竟是不弱,这时双方距离,不过七尺远近,病弥勒不防有此,几乎被她打着。
这一来,真把个神蛛教主,气得白眉耸云,顶门冒火,只听他怒喝一声道:“本教主一番仁心,你却不听好歹,那本教主就把你超度了再说!”双掌当胸一阵交搓,直逼过来。
蒲逸凡看的大生惊骇,右手宝剑出鞘,人却抱起薛寒云疾退五步。
薛寒云死念早决,目睹病弥勒蓄势欺进,有如未曾看到一般,转脸却对蒲逸凡低声叱道:“还不把我放下,赶快设法离开此地,难道你要在这里……陪死……不……不……成?”这几句话,尽了毕生之力,说到未了,已是话不成句。
蒲逸凡暗暗忖道:“她拒不服用对方药物,我自不能再交换疗伤方法,眼下我依仗宝刃之力,独个儿全身而退,倒不是什么难事,然她伤的这等严重,我岂能弃之不顾而去?……”
既不能不顾而去,又无力带她同去,他目睹病弥勒蓄势逼近,不由心急如焚,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那伫立右边,始终一声不响的上官池,突然发话说道:“教主何必同他们这两个小鬼消磨时间,女的既然不想活,就干脆给她一掌,让她称心如愿,死了完事,男的我们合力生擒活捉,来个严刑逼拷,还怕他不乖乖的说出来吗?”
矮佛也同时狞笑一声接口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干脆利落,省时少事,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说完,欺身而上,由左直逼过去。
他这里开始行动,上官池便如斯响应,从右面欺上。
病弥勒不知是心有所忌,还是另有所图?眼见两人左右欺逼过去,却是蓄势不再进逼,只皱眉瞪眼的望着蒲逸凡,脸上露出一片奇异神色。
这时,蒲逸凡右手握剑,左手抱着薛寒云,已退到陷坑边缘,再往后退半步,就非摔下陷坑不可。
突然间,咚咚鼓响,钟声疾鸣,挟带着一阵劈劈拍拍的爆炸之声,延续不绝地随风飘来。
在场之人,均是久经事故的老手,一闻这等突来的爆炸声响,同时脸色大变,矮佛和上官池,再也顾不得向前欺进,赶快停步,与病弥勒不约而同,转头瞧去。
但见浊烟冲天,火光四起,高大的“天蛛宫”,及四面十几栋房屋上,突然燃烧起来。
耸云岩突出峰腰,地高风大,火势蔓延极快,一时人趁风势,风助火威,神蛛教下弟子虽然成百上千,但抢救起来却是杯水车薪,刹那之间,所有房屋,全被火舌吞没,化成了一片火海。
片刻巨变,全场惊愕,病弥勒、上官池、矮佛三人,不知心痛基业被毁,还是为那愈来愈大的火势所摄,一时竟然呆立当地,不知所措。
蒲逸凡暗暗忖道:“照这火势看来,实是有人暗中到处纵放,不然,纵是风力再大也不会在片刻之间,近百栋房屋,全部燃烧起来……”
正思忖间,忽听病弥勒一声浩叹,接着仰脸一阵震撼山岳的长笑,笑声凄厉刺耳,惊心夺魄,延续了半晌工夫,才住口盼顾左右的上官池和矮佛说道:“两位现在去搜捕放火之人,我把眼下两人,解决了随后就来!”
上官池和矮佛应声起步,双双向火光中飞奔去。
病弥勒目送两人去后,猛然转过身子,面腾杀气,目闪凶光,怒瞪着蒲逸凡喝道:“罪魁祸首,给本教爷拿命来!”
说完,右脚一抬,陡然前欺五尺,举手一掌,直向蒲逸凡怀中的薛寒云劈去。
蒲逸凡自那密洞中,在寇公奇督促指点之下,两月辛勤苦练以后,不论是内功、剑术,以及纵跃闪躲的避敌身法,无一不是脱胎换肯,武功已入另一境界,纵目当今黑白两道,便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与之动手拼搏,也为难不了他,何况,此刻又有无坚不摧的宝刀在手?要挡病弥勒当胸一掌,绝不是件难事。
但眼下情势,却又迥然不同;一者他身处陷坑边缘,已是退无可退,二者薛寒云晕厥怀中,他心有所忌,再来对方又是在急怒之下,全力近身发掌,不容他有丝毫闪避余地,这等情势之下眼见病弥勒一掌击来,不由大吃一惊!
但他心中虽是惊骇不已,却也不愿束手待毙,目注击来掌势,忽起拼命之心,当下脚立原地不动,左臂带着薛寒云顺势疾偏,让开掌力正锋,右手出剑一招“白云出岫”,斜向右臂斩去!
只听病弥勒一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与教主爷拿命来!”右掌随势翻出一股潜力,逼住蒲逸凡斩来剑势,左掌“樵夫指路”,扶风闪击过去!
蒲逸凡右手剑势被他逼住,左臂抱着薛寒云无法还手,身后又是深不见底的陷坑,处此情境,攻既不能,退亦不可,而对方击出左掌,已然当胸劈到,心知难逃厄运,不由双目一闭,暗道一声:“完了……”
哪知他正闭目等死,但过了半晌,却丝毫不见动静,不禁暗感奇怪,睁眼一看,只见病弥勒击出左掌,紧接在薛寒云“百汇”大上,右手拿着一个白瓷小瓶,眉峰聚杀,目闪凶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他本聪颖绝顶之人,眼见病弥勒这般做作,心头立时恍悟,忖道:“我如不把驭剑口诀传他,势必引起他的杀机,只要在左掌蕴蓄的内力一吐,云姊姊就得当场送命,但……。”
正思忖间,病弥勒突然嘴角一撇,冷冷的说道:“生死两途,任凭选择,一是维持原议,立刻交换口诀,要不……”
忽的嘿嘿两声狞笑,接道:“身后陷坑,便是你两埋尸并骨之所!”
此人老奸巨猾,阴沉自私,先前当矮佛、上官池左右欺进之时,他之所以不随势欺进,便是唯恐把蒲逸凡逼落陷坑摔死,无从获得驭剑口诀,正好房屋突然起火,他虽然心痛基业被焚,但却又不愿失去逼取对方驭剑口诀的机会,心中略经细酌,决定借口搜索放火之人为名,把上官池和矮佛支开,自己单身留此,独取剑诀。
这时,那燃烧的火势,已蔓延散开,岩上近百栋房屋,全部都已着火燃烧起来,整个的耸云岩上,化成了一片火海。
蒲逸凡面对熊熊的火势,听得病弥勒胁迫之言,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
“耸云岩突悬峰颠,高达千万丈,在这岩上兴建这许多房屋,必是费了不少心血,此人不顾心毁于一旦,看来对剑诀已存了势在必得之心,眼下我如不与他交换口诀,他势必杀以泄仇,如此,云姊姊固是立毙掌手,自己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是万难,若不幸遭了毒手,自己生死虽然事小,但一身血海深仇谁来替我昭雪?还有倩妹妹的终身,又将托谁照顾?……”
想到此处不由心念一决,正待开口答言,病弥勒却已不耐烦的厉声说道:“生死赶快决定,本教主没有时间等……”
病弥勒话未说完,蓦闻身后传一声怪笑,道:“好哇,我以为你被火烧化了,到处找不着你,原来你在这里谋财害命!”随着话声,飘来一条人影。
病弥勒突闻话声,脸色陡变,左手按着薛塞云“百汇”穴仍不松开,蓦然掉头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要饭的化子,满头癞痢,一脸污垢,手拿一根黑竹棍,云飘电闪般地疾奔而来。
蒲逸凡一见来人,心头猛的一片,暗道:“齐老前辈此时此地现身,看来这放火烧屋之事,必定是他干的了,只是……”
意念未了,忽听病弥勒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火是你放的了。”
癞叫化大嘴一咧,答非所问的说道:“要饭的孤苦一生,就只收养了眼前这两个孩子,请教主爷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饶了我们两人吧!”
满脸乞怜神色,音调充满哀求,说完两手一揖,双膝跪地,躬身拜倒下去。
蒲逸凡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动,忖道:“齐老前辈莫非要借这下拜之势,施展他头上的飞花的绝技,来缠住敌人,让我带云姊姊逃去不成?”
刹那心动念转,逃去之意立生,右手剑一招“迎风断草”猛劈而出,口中同时一声暴喝:“放手!”如虹的剑势,拉着无比的惊风,横斩病弥勒按在薛寒云“百汇”穴的左臂脉腕!
就在他剑势出手的同时,癞叫化已果如所料的,癞头一挺一摆,飞起数十点癞痢,化成寒星向病弥勒全身上下,电射而至!
病弥勒身为教主,见识过人,早已瞧出眼前这癞头污脸的要饭化子,来头定然不小,来意绝不简单,是故对他答非所问突然下拜的举动,深具戒心,并防意外,但却万万料不到他一头癞痢,竟然是伤人的利器。
方待掌挥劲风,震散射来的数十点寒星,而身后又响起了蒲逸凡的喝声,接着一股剑风,斩向左臂,心知只要左掌内劲一吐,那女娃儿就得立毙拿下,但自己一条左臂,也势必被对方斩断,处此前后受敌的情境,再狠再凶的神蛛教主,也不能不先求自保,再施反击!
他心念闪动,不过眨眼工夫,就在前面的寒星,后面的剑势,双双快要沾身的刹那之间,蓦然提气腾身,平空拔起三丈多高,惊险无伦的躲过了两人前后一击!
蒲逸凡明知出手一剑,决然伤不着武功卓绝的神蛛教主,只不过想逼的他松开左掌,自己好带着云姊姊抽身而退,眼见他既已收臂腾身,自不肯错过这稍纵即逝的一发之机。当下只急疾的说了一句:“齐老前辈保重,晚辈要先去一步了!”
口中虽在说话,人已乘着病弥勒身形悬空未下,无法出手的贬限之间,展开“九宫隐迹”的奇妙身法,抱着薛寒云绕过陷坑,紧接着几个纵跃,冲出了那座高大的石砌牌坊,向岩下疾奔而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等到病弥勒飘身落地,再要追赶,蒲逸凡已疾奔下岩,走的没了踪影。
病弥勒基业被毁,强取驭剑口诀的目的未达,双重怒火,不由一股脑儿的发在癞叫化身上,人一飘身落地,立即暴喝一声,直向癞叫化扑去。
按下两人的龙争虎斗,生死拼搏不表,且说蒲逸凡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薛寒云,疾奔下岩。
要知蒲逸凡先前同无我大师、薛寒云三人来时,乃是硬闯关卡,强行登岩,故对上、下岩的路径,已暗中留心,默记清楚,但他此刻却不敢再走来路,怕的是遇上敌人的哨卡,受到阻截,仗武功虽可硬闯过去,但也难免耽误时间,万一齐老前辈缠不住神蛛教主,病弥勒追踪赶来,再要把他摆脱,那可是绝难办到之事。
是以,蒲逸凡一冲出那座高大的石砌牌坊,便当机立断,舍弃来时的正规路径不走,专拣那些兀立怪石,足以隐避身形的地方,纵跃而下。
耸云岩位于峰颇高达千丈,他虽然有一身精纯深厚的内功,但抱着薛寒云下得峰来,不但时间费了很久,人也累的嘘嘘气喘,汗如雨下。
但他人虽劳累不堪,脚下却并未停止,心知虽已下峰,但并未脱出敌人势力范围,如不咬紧牙关,再赶出几十里地面,敌方人多势众,若然分途追索,只怕还是逃不出敌人手去,是以下峰之后仅略略打量了一下山势,便向右面一道狭谷,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行。
这道狭谷大约有十几里路长,出谷后又翻越了七座山峰,默记已赶出了五六十里地面,人也无力继续奔行后,始停下身来。
他举袖拭去了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张口猛吸了两口长气,稍作喘息,忽觉精神一振。
原来他所习“七五玄功”,不似一般内功,体力耗损以后,必须静止下来,运功调息相当时间,始可慢慢复元,“七五玄功”妙就妙在不论体力耗到何种程度,只要一息尚存,适时吸取自然之气,便可催动体内的先大元气,相辅相生,发生妙用,很快的恢复疲劳,是以,他此刻虽然累得精疲力竭,但吸了两U新鲜空气后,便自疲劳渐消,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但觉微风拂面,阳光耀眼,原来此刻已经是翌日的午前时分了。
映着耀眼的阳光,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云姊姊,只见她往时艳红欲活的娇面,此刻已是惨白如纸,黛眉深锁,妙目紧闭,神情显得极是痛苦,再伸手摸摸鼻头,气息也是十分微弱,不觉心中一凛,暗道:
“她被自己抱着翻山过岭,越峰渡涧奔行了这么久,途中高底起伏,颠簸震荡,漫说是她已身受重伤,便是好人也经受不住,眼下如不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来,让她好好的安静一下,只怕待不到一个对时,就要由于震动速度,加速伤势恶化,因而提早香消玉殒了!”
心中想念及此,当下纵目四望,只见自己此刻停身之处,正当一座插云高峰前面,右依绝壁,左临深涧,不由眉头一皱,忖道:“这等深山之中,必多毒蛇猛兽,自无人家居住,我又把她放在什么地方好呢?……”
薛寒云伤势奇重,气息奄奄,急需找个地方安置,但一时却不出适当地方,他不由发起愁来。
突然间,老脑际掠起另一个念头,复又忖道:“此等高峰绝壁之间,必有石穴山洞之属,我何不就近搜寻一下,找个洞穴把她安置下来,总比自己这么拦腰抱着,她脚不着地,头不落实要好些。”
心中念头转动,立即凝神细看,目光到处,但见绝壁如削,寸草不生,面前高峰,也是峰石嵯峨,犬牙交错,不仅没有他想像中的石穴山洞,就连一处平整的岩石也没看到。
蒲逸凡处此情境,心中大感为难,想道:“此处既无人家,又无洞穴,看来只有越峰而过,沿途再行找了,但云姊姊的伤势,又怎再经得起奔跑颠簸呢?……”
正自思忖之间,忽闻晴空雷响,眼前景物,也随之阴暗下来,接着山风转劲,呼呼作响。
抬头望去,只见当空丽日,为一大片乌云所遮蔽,强劲的山风,吹起阵阵尘沙,看样子将有暴雨落下了。
他眼望着阴暗的天急,不由焦色万分,暗道:“云姊姊眼下已是奄奄一息,如再经雨水一淋,内伤外寒,交相加重,只怕等不到自己寻着安置的地方,她就要咽气断魂……。”
正感焦急之际,眼角忽然掠起一条黑影,定神望去,只见一只花鹿,顺着右边绝壁,向前奔跑。
蒲逸凡灵机一动,当下连想也不想,便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云姊姊,尾随那花鹿追去。
那花鹿似已发觉后面有人追赶,突然长鸣一声,奔跑之势陡然加快,刹那之间,已奔出一百多丈远。
如在平时,漫说是一只鹿,就是比它脚程再为快捷的狮、狼。豹、虎,蒲逸凡也不难追上,但眼下情势,却已不同,一来他抱着薛寒云展不开脚程,速度自然较慢,二来为了顾忌她的伤势,也不敢跑得太快,使她受到急剧的震动,是以追了一阵,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连那花鹿的踪迹都追失了。
鹿踪既失,他不得不停下身来,不过,他此时已没有适才那么焦急。他知道这花鹿即在此地出现,附近必有它的洞穴,只要循着它奔跑的方向寻去,纵然找不到它藏身的洞穴,亦必可以找到避风雨的地方。
他心里这样一想,立时又循那花鹿奔去的方向,向前走去,大约走了半盏热茶的工夫,已来到一处断岩前面。
这时,阴沉的天色愈来愈暗,呼啸的山风越吹越大,一时闪光打眼,“隆隆……”雷声不绝。
定眼瞧去,瞥见断岩尽头,突出一株枝叶茂密,顶成伞状,高约三寻,方圆四五丈的多年古松。
此时此地,他发现了这么一株松树,不禁心头一喜,当下毫不犹豫地,疾向树下去走。
天时风云变幻,往往无法预料,也往往有些巧合,就当他抱着薛寒云刚刚走到树下,雨点已然滴滴的落下来。
他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景物,只见树下虽然极为干燥,但地势却高低不平,并有一些角形石块,突出地面。此刻正下着雨,自不能在就近割来柔软藤草之属,铺在地上,让她舒舒坦坦的躺卧,不得已只好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自己依树而坐。
他耳听雨声滴滴,眼望着云姊姊气息奄奄,想起她援救自己的深情大恩,不禁心头一悲,热泪夺眶而出,谁说英雄不弹洞,只缘未到伤心处……。
这阵两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仅下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又云开见日,风缓云散雨停。
一阵山风吹来,使他惨痛的心情一开,目睹薛寒云惨白的脸色,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她师父风尘奇人,号称‘神手摩云’,对医术丹学一道,定有精深造诣,与她又是亦徒亦女的双重关系,想必制有各种灵妙药物,给她随身携带,我何不在她身上搜搜看……。
这念头在他脑际一掠而去,立即松开反握剑柄的右手,正待动手搜寻,心中忽的又是一动,忖道:“此等灵妙药物,定然极为珍贵,随身携带,自是放在贴身紧要之处,我如动手搜查,势必松开衣衫,触及肌肤……瓜田李下,尚避嫌疑,男女有别,我怎能……”心中想到这里,不由犹豫起来,又把右手缩了回去。
但当他目光一触薛寒云奄奄待毙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急,不禁暗骂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蒲逸凡哪,蒲逸凡,眼下这等当口,你还心涉遐想,万一她随身带有灵妙药物,能疗治伤势,而却由于你因循犹豫,致令她带恨泉下,我看你河以为人?再说,只要你自己胸怀光明,存心正大,漫说是替她疗治伤势,只在她身上搜寻药物,就是真的袒程裸抱,又有何妨?……两月之前,在那荒林古庙之中,倩妹妹为了替你医伤续命,不也袒露妙相,两相裸偎吗?”
心中念头一转,顿觉胸怀坦然,左手立即抱起她上身,右手在她腰间、肋下、胸口探摸……。
但觉右手所及,如触温玉,光滑细润,柔弹软棉,接着如兰似麝的天然幽香,一阵阵真冲鼻头,不禁情怀激荡,有些难以自抑。
蒲逸凡本不是轻薄之徒,心旌摇摇以下,赶紧立摄心神,停了一下,再又继续探摸……
可是右手摸遍了她上身各处,除了贴身衣衫之外,却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不由大失所望。
心头失望之余,不禁思潮汹涌,感慨万千,想起两三个月来如梦如幻的惊险遭际,想起她几番援救自己的诸般情景,又情不禁地洒下了几滴热泪。
突然间,脑际灵光一闪,猛然又想起她在受伤之后,说过的几句话来,敌人掌力歹毒,现在毒力正逐渐侵入三阴三阳六脉……”他一想起这两句话来,便有如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突然发现了一线光亮,不禁心头一喜。
蒲逸凡这一喜非同小可,不由暗骂自己该死,怎的早未想到?幸好怀中的云姊姊气息未绝,尚剩一口游丝,不然事后忆及,岂不终生抱憾?
他惊喜之下,根本无暇深思,赶紧左右扶正她的上身,右掌贴在她的“命门”穴上,暗中运力提气,将本身先天的真元之气,汇成一股热流,循臂透掌,缓缓传渡过去,注入她的体内。
在他想来毒力既是混入阴阳六脉,只须设法逼出毒力,再辅以推宫过穴的手术,推活她全身血道,她自己再运功调息一阵,伤势便不难治好,可是他却忽略了她身受伤势,乃是神蛛教主的独门武功,非用他本门独特手法,纵是功力再高之人,也无法疗治。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蒲逸凡几乎将本身所有的真元之气,全部传渡过去,注入她体内,但薛寒云的伤势,却是仍未好转。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这种传功疗伤的方法,究竟多少有点作用,虽然因得不到窍门,未能把浸入阴阳六脉的毒力逼去,但却将她阴阳六脉以外的经脉穴道,治的气血畅通,活动开来,是以,薛寒云经他这一番传功活穴后,昏迷了大半天的神智,便慢慢的清醒过来。
只听她吁了一口气,断续的娇声呼道:“难……受……死……了!”
她这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声轻呼,但听在蒲逸凡的耳中,却不啻千言万语,喜讯福音,以为是自己疗治收效,她伤势业已好转,闻言不觉精神大振,又猛提一口真气,循臂传渡过去。
要知这传功疗伤之法,最是耗人真气,蒲逸凡虽然内功深厚,此刻却也真元大损,累的汗水直流。
薛寒云慢慢清醒的神智,得他这一口真气的助力,已完全清醒过来,只听她低声说道:“让我躺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两句话虽不像适才那般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吃力,听起来很是微弱。
蒲逸凡如言松开按在她“命门”穴上的右掌,左手掺着她的后颈,让她上身躺在自己怀里,低头一看,只见她黛眉轻颦,妙目微睁,脸上仍没有一丝血色,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道:“姊姊现在可觉得好了些吗?”
薛寒云缓缓睁开双目,无力的眼神盯在蒲逸凡脸上,只见他神色疲惫,满脸汗水,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替我疗治伤势,现在很累吧?”
蒲逸凡举袖拭去脸上的汗水,欣然说道:“只要能医好姊姊的伤势,就是累死,小弟也很高兴!”
言来简简单单,但却热情洋溢,关怀备至。
薛寒云见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辉一闪,接着黯然一笑道:“你这番心意……”
说了一句,突然一顿,似是气力不继,又似在筹思下句,半晌之后,才幽幽的接道:“我只怕难以再活一个时辰了!”
蒲逸凡听得猛然一怔,脱口问道:“姊姊你说什么?”
薛寒云凄惋一笑,道:“你虽打通了我身上的血道,使我现下醒转过来,但没有逼出浸人阴阳六脉的毒力……”
话到此处,气力已是不继,睁开妙目,倏然复合。
蒲逸凡见她已能开口说话,心中正自暗暗高兴,此刻一见她这般神情,心中顿然一凛,正待开口说话,薛寒云倏合的双目,突又睁开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片乞求神色,吃力的说道:“蒲兄弟,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吗?”
蒲逸凡虽不知她所求何事,但猜知必很重要,当下毫不考虑,斩钉切铁地说道:“姊姊有事请讲,就是粉身碎骨,小弟亦在所不辞!”
薛寒云见他回答的这般豪爽,似是感到快慰,闻言欣然一笑。但接着神情倏变,惨白如纸的脸上,立时掠出一片绝望的神色,抿嘴皱眉,默然不语,杏眼中射出两道惨然的神光,凝视在蒲逸凡的脸上。
蒲逸凡看得心头一凛,冲口问道:“姊姊有什么事……”
话犹未了,薛寒云突然一整脸色,接道:“请你立时下手,点我的‘心坎’大穴,使我勉聚真气,好好地静躺一会,并借这片刻时光,告诉你我这苦命姊姊的身后要事!”
蒲逸凡闻言鼻头一酸,泪水几乎又夺眶而出,同时也感到左右为难。
蒲逸凡心中有所顾忌,迟迟不敢下手,但怀内那位对他曾有救命大恩,姿容绝代的云姊姊却气息更弱的说道:
“蒲兄弟,现在毒力转剧……六脉……业已……开始……始硬……化,……你……你若不快……快些照我所说下……手,恐怕……我连最……最后几……句话……话儿,都……和你说……说不……成……了!”
蒲逸凡见她这等神情及这等说法,知道委实伤势奇重,即令自己不点她的“心坎”大穴,也必在一个时辰之间,香消玉殒!
既然一样返魂乏术,还不如遵从云姊姊所说施为,立即点了他的“心坎”大穴,且听她最后有何遗言!
念头一定,功力即施,当下运指如飞,在薛寒云“心坎”大穴以上,接连点了三下。
薛寒云借这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惨白如纸的娇面以上,露出一丝淡淡红晕,缓缓睁开双目,望着蒲逸凡。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她娇躯忽的一颤,打了一个寒噤,轻呼一声道:“好冷啊!……”
蒲逸凡听的心中一动,忖道:“是啦!三阴三阳,乃人体内养精御力的根源脉道,六脉既受毒伤,精力已然消失。此刻她又勉聚真气,无能抗御寒暑,现下在这浓荫之下,凉气袭人,山风阵阵,自然是很冷的。”
心中念头转动,不自觉左手用力,轻轻地抬起她的后颈项,右臂一圈,把她搂在怀中。
他这只是一种自然反应,当下也不觉得什么,但等到与她目光一触,不由脸上发热,便欲缩回右臂,把她放开。
薛寒云似是经他这样抱着,感到舒适温暖,只见她螓首微摇,一对惺然无力的剪水双瞳,凝注蒲逸凡,朱唇玉颊之间,浮起半丝苦笑,但俄而又掠起一片少女的娇羞神色,凄然说道:“蒲兄弟,你不要放手;就这样抱着我!我在人世之间,最多只能再留片刻光阴,垂死之前,让我略享……”
她本想说让我略享温馨,死后也好甘心瞑目,但又觉着此等之言,实在难以启齿,故只说了一半,倏而住口不言。
蒲逸凡何等聪明,那能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不觉脸上一热,可是这几句情意缠绵,而又极其凄凉的断肠低语,听在他的耳中,哪里还好意思把她放开?但薛寒云身上那一种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以及一望生怜的凄艳神色,尤其是那含愁凝怨,蕴蓄深情的剪水双瞳,顾盼之间,简直使人爱意顿生!
他怀抱如此佳人,既不忍把她放开,又禁不住她那撩人神情,一时脸热心跳,几乎难以自抑,只得强以内家定力,镇慑心神,不令自己丝毫失态。
薛寒云见他对自己既不便放开,又不敢紧抱的尴尬神情,脸上也自掠起一片羞容,接着凄然一笑道:“蒲兄弟,我生来伶仃孤苦,一向心如止水,只道茫茫浊世以内,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外,再也无人给我慰藉,想不到天赐因缘,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能得到我我片刻温存,能死在你的怀中,我也心满意足了!”
要知她自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见他以后,一颗芳心,早为他的丰神仪表,英风豪气所夺,暗中已存委身之念,只是当时见面短暂,不便表露,再者机缘不遇,也无法表露。此刻,在这深山荒野之中,躺在他的怀里,想不到自己只有片刻弥留,觉着不吐不快,故而捺着娇羞,表露出来!
蒲逸凡又何尝不知这位武功绝高,国色天香的云姊姊,对自己早生爱意!用情颇深,但一来大仇未报,不便涉及儿女私情,二来与倩妹妹已订名份,免得情海生波,是以此番由小南海赶来耸云岩途中,数日来虽是结伴而驰,却也尽力规避。
但眼下见她临死之前,吐出心中情意,颇觉情难自禁,闻言不由真情流露的说道:“姊姊一番情意,小弟早铭心头,但天不假缘……”
话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凛,暗道:“眼下她不过勉聚真气,才能开口说话,我怎可讲这些情天恨话,引她伤心,待会真气消散,不要连她身后遗言都未交待出来,那可是终生憾事。”
心中想到这里,立时转开话头,接道:“云姊姊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现在何不讲出来听听,如是疑难之事,也好让小弟先有个准备!”
薛寒云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闻言淡淡一笑道:“我要告诉你的,有三件事,除了第一项比较困难外,其余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蒲逸凡道:“姊姊放心,小弟决不畏难,也一定听姊姊的话。”
薛寒云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怒容,低沉的说道:“第一项事不用我说,你想也该想得到!”
蒲逸凡听得怔了一怔,暗道:“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道你要说什么事?”
忽的目光一触她脸上的怒容,复又忖道:“是啦!她既然死在敌人手里,第一就是要替她报仇。”当下问道:“第一项事可是要我替姊报仇?
薛寒云怒容更炽,点头说了两字:“不错!”
蒲逸凡眉峰一耸,精光电射,突然松开抱着她的左臂,反手拔出定剑,举臂向后一挥,嗤然一声,剑人树身半尺,高声说道:“小弟如不能手刃仇家,有如此树!”
神色坚定,语气断然,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请姊姊往下讲!”
薛寒云敛去怒容,泛起一片凄苦神情,幽然说道:“姊姊生时既少亲人,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我死之后,望你将我遗骸焚化,把骨灰收藏起来,带在身边,也算你我……”
忽然眼睫眨了几眨,接着鼻头一酸,怀情泪水,夺眶而出,一阵呜呜咽咽,再也接不下去。
蒲逸凡虽不是天生情种,但也至情至性,眼见她这种梨花带雨,伤情几绝的悲凄神情,心头好生难过,不觉眼水噙角,泫然欲泣,当下还剑人鞘,举袖屡屡为她拂拭泪水,但又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劝慰这位即将撒手人寰的云姊姊。
薛寒云阴阳脉早已开始硬化,此刻不过借蒲逸凡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现在这一伤心哭泣,真气逐渐消散,是以哭了一阵,已自泣不成声。
蒲逸凡知她伤心耗神,凝聚真力,已在开始消散,弥留之时,已然不多,当下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柔声说道:“姊姊身体要紧,不可伤心耗神,有什么事,赶快告诉我,小弟一定如言照办!”
薛寒云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一哭,会带动凝聚真气,提早散去,只是想到伤心之处,却又禁不住夺眶热泪,闻言犹自鸣咽一阵,才勉强止住哭声,低低的说道:“你李师妹是个贤淑、善良的女子,你要好好待她……”
说到这里,气息渐转微弱,两眼神光,慢慢开始涣散。
蒲逸凡目睹此状,知她到了最后关头,赶忙低下头去,附耳轻声问道:“姊姊还有什么吩咐吗?”
薛寒云十分吃力的说道:“没有了……”忽的横身一阵抖颤,啊了一声,接道:“抱紧些,我冷死了……”最后一人“了”字吐出,人已偎在蒲逸凡怀里,脸色陡然变的惨白,牙关哆嗦打战,再也说不出话来。
蒲逸凡知道云姊姊的一缕芳魂,在片刻之间,便将断绝,听得她呼冷之声,立时右臂一圈紧紧的把她上身搂着,不由急急连呼:“姊姊,姊姊!”
可怜薛寒云已不能答话,星眸动了一动,连眼皮也无力睁开,只是唇角微牵,浮起半丝凄凉的笑意!
蒲逸凡望着怀中即将芳魂渺渺的云姊姊胞中这份伤心难过,实非笔者这只秃笔所能形容,他心中暗想,这样一位武功奇佳,对自己有过救命大恩,而心地又颇为善良的绝代佳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在这深山断岩之前,香消玉殒!莫非真个天妒红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到白头,硬要教花开正艳之时,遽然凋谢!
“怜”“爱”两字,原来紧密相连,蒲逸凡对她一念生怜,潜藏在心底的爱意,便自然而然的涌露出来,何况,她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思呢?这三般“情愫”激荡以下,他右臂不觉往怀里一带,由原来的仰面躺卧,变成了贴胸相偎,而薛寒云的肩头,恰好触到他的胸口之上。
人在情急紧迫之际,往往灵智多迷,蒲逸凡早被她即将魂断天涯的惨重伤势,急的方寸错乱,心痛如焚,有许多事情,根本就想不起来;但此刻经她肩头一触,却把他触的热血沸腾,灵智大开!
原来她肩头触处,正好碰着他怀中所藏,得自她在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所赠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松开抱着她的右手,探手入怀,取出那块被当今武林人物,目为天下第一玉宝的“雪玉符令。”
正待动手施救,忽听随风飘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声突来的叹息虽然极其轻微,但他内功深湛,听的清清楚楚,只觉轻微的叹息中,包含了无比的凄凉,无穷的幽伤!当下不由怔了一怔,暗道:“这人不知有什么伤感之事,跑到这深山中来喟叹……。
转脸望去,只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佝腰偻背,身着藏青服色的老婆婆,站在五丈以外的断岩转角之处,朝自己凝神而视。
蒲逸凡迭经风险,阅历增长不少,知道这等深山之中,即无居住人家,这老婆婆突然在此地出现,决不是平常人物,但从她的龙钟老态,及一双眼神看来,却又瞧不出丝毫异样,一时猜不透老婆婆的来路,随口发话问道:“老人家,可是在附近居住?此时来到这里,谅必有所指教,不知老人家有甚吩咐……”
老婆婆不待他话完,立即接口说道:“老妇并不住在附近,但元事也不敢来打扰!”说完,也不等他答言,便自移步向他走来。
蒲逸凡对这位突然现身的老婆婆,心中早存疑念,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十分注意,就在她话完向他走来的起步之间,一双神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两脚上,就这一瞥之间,居然被他瞧出了蹊跷。
原来这老婆婆看去虽然老态龙钟,但走起路来,却是异常轻快,而且抬腿跨步,不带丝毫落足声响,当下不由猛的一怔,想道:“仅凭这份轻快身法,武功必然了得,只不知是个什么样来路?……”
他这里一念未了,那老婆婆已走到他身前两丈之处。
突然间,他脑际问起一个念头,刹那间暗自忖道:“此处离耸云岩不过五六十里远近,莫非这老婆婆是神蛛教中人物,来追寻自己两人的不成?”心念及此,立时揣起“雪玉符令”反手拔出宝剑,沉声说道:“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先把话讲明了再拢来不迟!”
老婆婆似已看透他的心意,闻言立即止步,两眼望着他怀中的薛寒云,眉头皱了一皱,说道:一老妇想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势!”
蒲逸凡道:“伤势在下自己医得,不敢劳老人家大驾!”他唯恐老婆婆是神蛛教中人物,借看伤势为词,欺近身来,骤然施袭。
老婆婆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说医得她的伤势,可是指你怀中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听的悚然一惊,暗道:“她怎知我怀中的雪玉符令,又怎知雪玉符令可以治疗她的伤势……。”
方自思忖之间,老婆婆忽的摇头一叹道:“她阴阳六脉业已逐渐硬化,真气已经消散,现在胸中所存,不过一缕游丝,雪玉符令虽是疗治毒伤的灵物,已然失掉时效……”
她微微一顿后,接道:“再说,不是老妇小觑于你,雪玉符令的用法,只怕你还是一知半解,不完全了然吧?”
此话一出,直把蒲逸凡听的疑窦丛生,满头玄雾!即奇诧她锐利的目光,一眼即能看出云姊姊的伤势根源,又惊异她对自己仿佛知道的十分清楚。不错,诚然雪玉符令,我只听齐老前辈讲过可以医治毒物,怎样用法自己确不知道,但这些事情,她又怎会晓得这般清楚呢?”
处此情境,饶是蒲逸凡天生聪颖,也为这老婆婆几句话,搞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瞪着一双惊异、奇诧的神光,盯着她怔怔的出神呆望。
老婆婆似对薛寒云的伤势,有着无比的关怀,两眼凝神,盯着她即将断气的神色,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片焦容,但又对蒲逸凡拔剑戒备,心中有所顾忌,一时也不敢走过去。
这样僵持了一口长气的工夫,老婆婆已焦灼不安,忽的脸色一整,庄容正声的说道:“你如果放心,就让老妇过去看看她的伤势,也好立刻动手治疗,如果怀疑老妇,或是你自己有办法治好她,我马上就走!”
蒲逸凡暗暗忖道:“雪玉符令的用法既不知,自然无法施救,而听她说话的语气,似可以治得云姊姊的伤势,不如让她过来看看,自己宝刃在手,一旁严加监视,只要万一发现图谋不轨,凭自己一身武功,谅不致有所闪失。”
心中念头一转,立即发话说道:“非是在下不让老人家查看她的伤势,只因……”
老婆婆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只因你看出我身具武功,但又不明来历,恐怕是敌人借着探伤为词,近身下手是吗?”
这几句话,有如几柄锋利的匕首,戳中了蒲逸凡的隐私,当下不觉脸上一热,忽的激起一股豪气,朗声说道:“老人家既如此说,倒显得在下多疑了,那就有劳回春妙手,过来疗治伤势吧!……”
老婆婆对薛寒云身受的伤势,似是十分清楚,适才人在两丈以外,一眼即看出她阴阳六脉硬化,此刻竟连看也不看,蹲下身子,伸手挥了一下鼻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倾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色药丸。
蒲逸凡一见她手中瓷瓶药丸,心中猛然一惊,右手宝剑电疾伸出,抵在老婆婆背心上,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赶快说出来,否则可莫怪我心狠手辣,要你剑下断魂!”
原来老婆婆手中药丸瓷瓶,正是神蛛教主之物,既然持有此物,必是敌人无疑,但想到她所持药物,正是疗治云姊伤势的对症灵药,又不敢下手,故而宝剑抵身,喝言通问。
老婆婆仿佛早知有此着,已然胸有成竹,虽然宝刃触背,仍是神情若定,面色不改,闻言掉过头来,严肃地说道:“再要耽搁时候,她一条命就会误在你手里!”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如这般对她,势必耽误时间,就算她是敌人吧,也要等她疗伤后再说。”心念一转,立时收回宝剑。
老婆婆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薛寒云,目光投注在蒲逸凡脸上,庄容说道:“在替她服药之先,老妇有句本不当问,但却非问不可的话要问你,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蒲逸凡虽不知她要问自己什么话,但见她神色庄重,语气严肃,猜知必与疗伤有关,当下说道:“老人家有话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老婆婆用手一指躺着的薛寒云,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蒲逸凡真料不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不好作答,但目光一触手中的药物,脑际忽闪灵光,立时恍悟过来,答道:“是我姊姊!”
原来他知薛寒云眼下仅存一息,如要替她服药,一般方法,已然无能催动药力,势非人工吐纳,不能立收奇效,暗想此等之事,男女有别,如非夫妻,或骨肉至情,实在很不方便,故而答言是他姊姊。
老婆婆闻言“哦”了一声,脸上立时泛起一片诧异,但刹那之间,又无可奈何的道:“既然你们是姊弟关系,那你就吐纳之法,替她把药服下吧!”
说完,把药递到蒲逸凡手中。
蒲逸凡虽已看出老婆婆对自己答言姊姊关系似不相信,但为了云姊的伤势,也无暇顾虑许多,伸手接过药丸,含入口中,俯身双手支地,来了个两嘴相对,当下舌尖运力,挑开她的牙关,猛提一口真气,连药丸带唾液,用力渡了过去。
他在替她服药之时,因是心神专注,倒不觉得什么。
但等到药物服下之后,站起来目光一触身旁的老婆婆,却又不禁脸上发热,感到难以为情,连忙别过头去。
对症灵药,果然立生奇效,大约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薛寒云惨白如纸的脸上,泛出了一抹极淡的红晕。
蒲逸凡见她气色转好,知道这位对他思深情重的云姊姊,已然返魂有望,心中一阵高兴,不禁把适才对老婆婆的敌意、疑虑,消除得一干二净,当下双手一拱,满怀感激的正要开口答谢,老婆婆却从怀中摸出三根闪闪发光的银针,抢口说道:“伤势虽已无碍,毒力尚未逼出,现在你把她上身衣服解开,让老妇动手替她过穴逼毒!”
蒲逸凡在老婆婆未来之先,为了搜寻她身上是否有疗伤药物,仅用一只右手,在她胸前背后,贴肤摸了一遍,当时已然惶愧不安;此刻一听老婆婆要他动手,解开薛寒云的上衣,不禁心头一跳,大感为难,暗道:“此举虽是为着替她疗伤逼毒,但究竟男女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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