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温柔地吻着大地,为地面上披了一重银色轻纱,山中的景色朦胧地呈现在月光之下,虽不甚明显,却别有一番诱人的风味。
聂燕玲漫无目的地在山中奔走着,没有人,甚至连她自己也都不知道,她究竟要往哪里去,她只是尽情地奔着……奔着……
山路越来越崎岖,走起来也越来越吃力,她终于感到吃力了,两边鬓角香汗不住地涔涔流下,嘴中也不停地娇喘吁吁。
是的,她是该休息了,于是她拣了路边一块平滑的青石,坐了下来。
她的躯体虽是在休息着,但内心却不能得到一刻安宁。
本来嘛,两个她所最关切的人,正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作着一场几乎是生死的斗争,这叫她又怎能放心得下呢?
相处虽是短短的几日,古沛却已轻轻地叩开了这少女的心扉,闯入了她心田,在她心头上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从儿时起,梅萼寒那无限的温情,慈爱的光辉,更紧紧地系住了这少女的心灵。
她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两人中,有一个受到轻微的损伤。
但事实上偏是那么残酷-就在这时候,就在离此地不远的松林内,几乎是一定地,两个人中的一个,必然要死在另一个手中。
她仰首向天,祈求上天给她助力,使她那深深关切的两个人,不要受到任何伤害,但天却不予理会。
她又俯首向地,祈求地给她助力,但地只是默默地对着她,连一丝一毫安慰的话语也没有,于是,她感到完全地孤独了。
蓦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鬼魅似地悄然掩到她身后,骈起食中二指,缓缓地向她哑穴点下。
一种生物天赋的本能,使得聂燕玲感到周遭的情形似乎有点不妥,她惊惧地回过头去,但为时已晚了……
那蒙面黑衣人动作倏然加速,指尖闪电似地在聂燕玲哑穴上拂过,她一点声音都未发出,人就翻身向地面上倒去。
蒙面黑衣人迅速地在聂燕玲身上搜索了一阵,终于在她腰问囊中找出了他所要的东西——兵书峡宝图。
他看了又看,似是判明了果是真迹,不觉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一只白布制成的小伞突从她囊中滑出,蒙面黑衣人如同见了蛇蝎一般迅疾地跳开,双目中流露出骇异的光辉。
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双手颤抖着向前伸出,想将宝图送回,但伸了一半又停住了,暗自思忖:“此地别无他人,这事她怎会知道?就算日后此事传出,那时我已将宝藏觅得,并将秘芨上武功练成,又怕她何来?”
想到这里,胆气为之一壮,继续又转念道:“留着这丫头,日后终是祸患,无毒不丈夫,不如先下手把她除了。”
目中隐现杀机,狠狠地道:“臭丫头,见你父母去吧!”
正欲扬足向聂燕玲头部踢下,身后突有人发出一阵苍老的笑声,他惊骇地立即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背挂一只古色斑烂琵琶的鹊首银髯老人,飘然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识得是十余年前,武林中人谈虎变色的青狼老人。
心生骇异,眉头一皱,暗道:“这老怪物怎会突然在此现身?他那群讨厌的畜牲又怎不见跟来?”
原来琵琶老人自在安淳城外助古沛驱退段佛林等人之后,二人即结伴在浙西一带观览山水之胜。
直到半月之期将届,二人这才分手,古沛自去威坪赴约。
琵琶老人自卅年前易名青狼老人之后,在武林中却是独行独往,以往知交,大都断绝往来。
但结识古沛后,却不知恁地,对这少年人竟是感到特别投缘,分手后,虽知以古沛一身武功,对付阴阳双眉决不会出什差错,但仍是放心不下,出手相助,却见聂燕玲自林中奔出。
他见聂燕玲神志迷惘又是孤身一人,怕她深夜在荒野中为宵小所算,又忖古沛对付阴阳双眉两人,绝无问题。
遂暗中跟踪保护,遂又因他事耽延,致赶来时已是蒙面黑衣人夺图后,正欲杀害聂燕玲之时。
蒙面黑衣人不觉半惊半疑地冲口道出:“青狼老人……”
琵琶老人面上倏现怒容,叱道:“我现已改称琶琵老人,你敢再叫我青狼老人,我非叫你立毙掌下不可。”
蒙面黑衣人被他声威震慑,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却是不服气地暗忖:
“你这老怪物怎恁地不讲理,数十年来武林中人都称你青狼老人,现在你突改称琵琶老人,我又怎么知道?”
琵琶老人又道:“你既识得我,当不是无名之辈,为何效那些见不得人的宵小之徒,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并做出这没行止之事?”
蒙面黑衣人突然想起琵琶老人生平最恨人以众欺寡,以强凌弱,以大压小,自己今晚所行,恰正犯了他的大忌,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蒙面黑衣人在武林中也是一号叫得响的人物,到处受人尊敬,几曾被人如此当面叱责过,当下不禁激起胸中一腔豪气。
顿忘利害,抗声道:“琵琶老人,你莫要如此狂妄,我苍……”
话说了一半,蓦然想起今晚自己决不能露出真面目来,慌忙咽住下面的话语,顿了一下,改口道:
“我也不是好欺之辈,只是现在另有苦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而已。”
琵琶老人不等他话说完,即大声叱道:
“不管你是谁,速把你从这女娃儿身上取去之物留下,我就任你离去,不然的话,老夫可就要不客气了。”
说着,须发猬张,两目神光,电炬似地炯炯射出,神态威猛已极。
蒙面黑衣人见状,知如不将宝图留下,决难善罢,但要他将宝图轻易交出,却又不舍,利害之间,一时难以取决。
琵琶老人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不耐烦地道:“你究竟拿不拿出来?”
蒙面黑衣人闻声一震,仍冀求万一之想,嗫嚅地道:
“青……不……琵琶老人,那物于这女娃儿身上并无大用,但却对我有切身利害的关系。
且此物留在这女娃儿身上,不但对她没有好处,且只有为她招来一身麻烦,我从她身上取走,对她可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琵琶老人叱道:“鼠辈,你休想以花言巧语瞒骗我老人家,如真情如你所说,为何不向她说出利害关系,好语情商?我看这女娃儿也非不通情理之人,谅她不会不答允的,却暗袭强夺,还要置她于死地,你这又怎么说?”
蒙面黑衣人闻言知道自己行迹已完全落在琵琶老人的眼中,无法蒙混过去,利害相较之下,还是先将宝图献出,全身而退,再作打算为上。
长叹一声,颤抖地探手入怀,欲将宝图取出,但又觉不舍,在怀中摸索了一阵,仍未将宝图拿出来。
指尖却触着一只玉瓶子,不觉心中一喜,歹念陡生,暗道:“青狼老儿勿狂,稍时就要你尝尝我苍鹰叟的厉害。”
琵琶老人见他目光一直流转不定,知他必有狡谋,遂暗自运功戒备,以防他突然出手暗袭。
苍鹰叟双手停止了颤抖,把宝图从怀中取出来,大方地递给琵琶老人。
琵琶老人见他并不似已做了什么手脚的样子,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难道是我错疑了他?”
遂撤去提防之心,毫无戒备地伸手便接。
怎知左掌刚触图身,食指尖上一阵剧痛,接着一股麻痹的感觉,顺着血脉迅疾地向手臂蔓延开去。
知道自己一时大意,误为蒙面黑衣人以极毒之物所伤,怒叱一声:“鼠辈敢尔?”
急忙缩手,运气闭穴,以免毒气侵入脏腑。
苍鹰叟见狡计得逞,不禁得意地狞笑道:“青狼老儿向来心狠手辣,你已为我紫鸩神针所伤,看你还能猖獗到几时?”
说着话,却怕琵琶老人盛怒之下出手,自己禁受不起,急急地向后退了两步,却又暗骂自己傻瓜不已,暗忖:
“青狼老儿向来心狠手辣,眶眦必报,今晚被我用计伤了,日后相遇怎肯放过我?何不趁他现在中毒不能施展全身功力时,逼他出手,加速毒气蔓延,使他毒发身毙。”
想着随大喝一声:“青狼老儿,看掌!”
将全身劲力,贯注两臂,双掌急速向琵琶老人击去。
他这盘算打得虽好,但琵琶老人何等功力,就这须臾工夫,已将侵入的毒气扫过逼向指尖。
毒气虽剧,但全被真气封住,不能为害,只是左臂暂时不能用力而已。
琵琶老人见他双掌全力击来,不屑地冷笑一声道:“来得好!”
右臂宽大的袍袖挥处,扬起一阵狂飙,向苍鹰叟发出的强劲掌力迎去。
琵琶老人在武林中垂誉数十年,岂能幸致?功力实非同小可,虽只能袍袖一挥,发出来的劲力却已非苍鹰叟所能抗拒。
两股内力相交,琵琶老人只是双肩微晃,苍鹰叟却被震得向后退出五步,胸中气血翻腾不已。
苍鹰叟心中不禁骇然,暗道:“这老怪物好雄浑的内力,我聚全身功力发出的一掌,竟难当他随意地袍袖一拂!”
于是,不敢再和琵琶老人硬拼,改采游斗方式,尽量展开轻灵的身法,在琵琶老人身侧转动不已。
琵琶老人何等精明老练,岂有看不出他打算之理,冷笑一声,暗道:“你想拖延时间,候我毒发倒毙,我又岂能容你打这如意算盘?”
当下将计就计,也不点破苍鹰叟诡谋,却将掌力缓缓减弱,身形也渐渐地迟滞,装出一副内力不继的样子。
苍鹰叟起初还防琵琶老人有诈,不敢过分进逼,但琵琶老人装得实在太像,毫无破绽可寻。
终使苍鹰叟信以为真,落入圈套之中,苍鹰叟不禁暗自得意道:“老怪物,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遂放心大胆,加紧进逼,转瞬又是数十招过去,琵琶老人蓦然右臂无力地下垂,两目黯淡无光,面色灰白惧人,身形摇摇欲坠。
苍鹰叟以为琵琶老人毒势真已发作,无力抗拒,得意地发出一声狂笑,大喝道:“青狼老鬼,拿命来!”
身子倏然凭空拔起一丈四五,然后一个转折掠下,双掌夹着强烈的劲风,向琵琶老人迎头罩下。
苍鹰叟双掌离琵琶老人头顶还有三尺光景,琵琶老人突然一改颓容,目中神光四射,面上也复现红光,笑道:“狗贼,你中计了。”
右掌一招“玉柱擎天”,迎向苍鹰叟疾袭而来的双掌。
苍鹰叟这才知道自己完全落在琵琶老人的壳中,暗道一声:“不好!”
自知三掌如果相交,双方掌力相差实在太远,自己双掌必然折断无疑,好在他苍鹰十八掌本有在空中变招的招式,但见他右脚倏在左脚面上一点,一扭腰,身形疾地向左翻起一式“天马行空”。
他整个身子竟凌空向左横移八尺,但右腿上也被琵琶老人凌厉的掌风扫过,其痛彻骨,身形顿显跄踉。
这式“天马行空”乃是苍鹰叟毕生武学精华所聚的,苍鹰十八掌最精妙的一式,琵琶老人怎会不识。
见状不禁咦了一声,冲口说道:“苍鹰叟?”
苍鹰叟落地之后,知道再斗下去,必然对自己不利,于是不敢停留,强忍着右腿上的剧痛,身形迅疾再度掠起,飞快地向山下奔去。
琵琶老人怒叱一声:“哪里走?”
双肩一晃,人即离地而起,身如离弦之矢,一掠十丈,两个起落就已追上,右掌倏然疾伸,“黄莺出谷”,猛击苍鹰叟后背。
苍鹰叟奔走中蓦觉背后有一阵强劲掌风袭来,自忖琵琶老人身法快过自己太多,就算能勉强避过这一掌,也终难逃出其后各掌之下,倒不如全力一拼,或有转机,于是求生之念顿生,百忙中返身并掌推出。
三掌相交,只听“砰”的一声,琵琶老人倒退三步,苍鹰叟却被震得凭空飞起,惨叫一声,整个身形直向山中深涧内落去。
琵琶老人运功把气力调匀之后,返回到原地,但见空山寂然,然竟已经失去聂燕玲的踪迹。
自忖聂燕玲决不可能有足够的功力,自行解开穴道离去,必是被人乘自己离开的时候掳掠而去。
心下大感焦急道:“不知是何人所为,她一个女儿家如万一落在歹徒之手,后果岂可想象?”
他越想越感到焦急,越想也越觉得惊疑,但转念一想,自己离开不过顷刻,来人必在山中尚未走远,即刻追去,谅还来得及。
他身随意动,衣袂飘拂中,转瞬间就已没入山峰的背后。
群山连绵,林木繁错,要想在其中寻找一个人,真如海底捞针谈何容易?是以琵琶老人在万山丛中兜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到掳去聂燕玲那人的影踪,却觉自己左手食指的剧毒,蠢蠢欲动,体内真气竟有点堵截不住的样子。
不禁一惊,知是体力消耗过甚,真力不继之故,如不再运功调息,势必要被剧毒侵入脏腑,生命堪虑。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就近寻了一处崖缝,在内闭目盘膝,静坐行功起来。
刚刚坐定,崖缝外突传来一阵极强烈的衣袂飘风之声,琵琶老人心中不由又是一惊,暗忖:
“来者不知是何许人?就这破空之声而论,身手虽稍逊于我,但却远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上。
如果是昔年所结的仇家,万一被他发现,我此刻又不能和人动手,妄运真力,岂非死数?”
正思忖间,一条青色人影已飘然落在崖缝前面的空地上,庞大的身躯,凌空落下竟是丝毫无声息,可见来人身手确是不凡。
青衣人打量周围一下,不见人的影踪,口中连呼怪事,自言自语地道:
“我适才分明看见一人影在这里一晃,怎地不见?难道说,以我的目力还会看走了眼不成?”
琵琶老人只觉青衣人背影熟悉得很,但一时却想不出究是谁来?此时忽见那青衣人蓦然转身,向崖缝发话道:“哪位朋友隐身在内?可否现身一晤?”
琵琶老人认清了青衣人的面貌,不觉心中一阵狂喜,脱口呼道:“于老弟,是我?”
原来青衣人乃是和青灵峪青灵上人齐名,并称南北二奇的青衣医隐于天风,在琵琶老人尚以琵琶秀士为名时,二人情谊极深。
只是一别三十年,故琵琶老人猛一见他的背影时,只觉得眼熟,但却一时没能把他认出来。
青衣医隐于大风本来也不敢确定崖缝中果真有人,只是他料定适才所见人影还在附近,并未远去。
而附近一带,又只有这崖缝可以藏身,故此半真半假地用话套一下,不料竟有人相声随应。
而且声音还熟得很,但也一时想不起是谁,怔了一下,半惊半疑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琵琶老人缓缓自崖缝中走出,笑道:“多年不见,故人竟想不到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青衣医隐又怔了一下,惊喜地道:“秦兄,原来是你!”
琵琶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青衣医隐已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面现惊疑之容,道:“秦兄,你是否被剧毒之物伤了?”
琵琶老人笑道:“于老弟不愧神医之名,一眼就看出我身负剧毒。”
遂把刚才之事,娓娓道出。
青衣医隐闻言两道寿眉一皱,惊道:“什么?秦兄你竟是中了紫鸩神针之毒?”
琵琶老人见他神色极为严肃,知道这紫鸩神针之毒必非寻常可比,也不免有点紧张,惊疑地道:“恁地?”
青衣医隐道:“秦兄可知紫鸩上人是谁吗?”
琵琶老人点了点头。
青衣医隐缓缓地又道:
“这紫鸩上人武功虽是平庸,但在毒学上的造诣却是前无古人,足以当一代毒宗之称而无愧。
当时他身边共有三宝,一是‘毒经’,遍记各种毒物之产地,各种毒物之药性、制法及解法。
一是‘碧玉灵蜍’,研制成粉末后可解百毒,另一就是‘紫鸩’,这紫鸩乃鸩鸟中的一种,极为罕见,近百年来只听说紫鸩上人养着这么一只,它口中的毒液可说是万毒之王,常人只要沾血立即无救。
武林高手虽能仗着内力,把它迫出体外,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尽情去除,充其量也只能迫出体外十之八九。
余下来的十之一二仍会潜伏在体内,渐次蚕食周身筋脉,使人瘫痪床第,不能行动而后已。
这紫鸩神针即是以紫鸩口中毒液淬练而成,紫鸩上人在日,共只练成十枝,却一生从未用过。
他死后此物落入他那惟一的徒儿三独神君之手,从未流落在外,不知苍鹰叟怎会得到的!”
琵琶老人情绪紧张地问道:“此毒于老弟可有法医治?”
青衣医隐微微一笑道:
“如秦兄在五年前身受此毒,我也毫无办法,但现在我已在黄山一古洞中巧获辟尘上人遗物,道家十宝之一的吸毒珠,此珠可将任何剧毒吸出体外,紫鸩虽毒,但有此珠在身,却也无疑。”
说罢,自腰间解下一个丝囊,取出一颗玛瑙色鸡蛋大小,闪闪发光的一颗巨珠来,笑道:“秦兄以此珠按住伤口,再运功驱毒,约半个时辰,体内剧毒即可尽除。”
琵琶老人依言行事,半个时辰后,果然将体内剧毒逼出,但人已是疲累异常,如同患了一场大病似的。
不由暗自惊心,说道:“好厉害的家伙!如非遇到于老弟,我这条老命恐是无法保住的了。”
青衣医隐又自胸前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一颗朱红色丹药,递给琵琶老人:“这是我集各种灵药炼成的少阳丸,有培元固本之功,秦兄体内消耗过甚,请快服下,否则十天半月之内,功力难复。”
琵琶老人也不客气,依言服下,青衣医隐所炼灵丹妙药,果然非同凡响,这少阳丸入口生津,吞下后,琵琶老人只觉一股热气起自丹田,顷刻间药力遍走各经脉要穴,立时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他向青衣医隐称谢后说道:“于老弟不在天风庐纳福,却深夜莅此荒山作甚?”
青衣医隐面色忽转惨然,目光中泪光隐现,慨然道:
“我本早就决意不再过问世事,至今已是三年,未下莫干山一步,月前我们遣下两个徒儿,赴黄山采药。
他们在归途因救一节妇,和枯木教发生冲突,枯木教竞不顾武林道义,群打群殴,二徒众寡不敌。
把采得灵药尽数失去不算,还都负了重伤,然后能冒死冲出,待他们返抵莫干山,因时间拖延过久,竟都不治……”
顿了一下,面上颜色突转坚毅,继续说道:“我本欲赴山西管涔山枯木教总坛寻它教主枯木修罗理论,因闻附近山中也有枯木分坛,特来看个究竟,不意空白奔波了半宵,迄今所见了秦兄……?”
琵琶老人闻言,心中一动,暗道:“那女娃儿的无故失踪,恐怕亦和这枯木教分坛有关?”
他正欲出言安慰几句,青衣医隐倏地一拉他的衣襟,示意不要出声。
琵琶老人知他必有所察,急放眼四顾,果见五十余丈外的山道上,有五个身披一式玄色长衫的汉子,正向山道边的涧中落去。
青衣医隐又一拉他的衣襟,琵琶老人会意,于是二人同时一长身,展开轻功,向涧边追去。
到得涧边,俯首下望,只见洞底怪石磋硪,草木丛生,流水淙淙,哪里还有枯木教徒的踪影,不禁同时暗道一声:“怪哉!”
青衣医隐略一思忖,向琵琶老人说道:
“枯木教分坛纵不能在这涧中,亦必有路可通,秦兄,我们不妨下去搜搜看,当必能有所见。”
琵琶老人称是点头,二人乃飘身而下,到得涧底,分途搜索。
青衣医隐在涧底搜了半晌,仍看不出丝毫痕迹,心中不禁焦灼起来,此时突闻琵琶老人以传音入密的方法说道:“于老弟,快来!”
青衣医隐知他必有所见,急忙赶往,果见琵琶老人站在一圈藤蔓之下,身边躺着一个枯木教徒,遂问道:“秦兄怎生擒得这厮?”
琵琶老人笑道:
“我走着走着,蓦闻身后——作响,知道必是有人在弄鬼,但附近可隐身之地太多,一时无法确定他究在何处,正寻思如何引他出来,可笑这厮竟然出手暗袭,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说完举手拍开那人的穴道,那枯木教徒可也着实狡猾,不待琵琶老人说话,即抢先发问道:“老爷子,我和你无怨无仇,素无纠葛,为何将我制倒?”
琵琶老人怒叱一声:“住嘴!”
两目神光炯炯紧紧地盯在那人脸上,恶狠狠地道:“贼子,速把你教中分坛所在说出,如有半句虚假,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那贼人自知武功相差悬殊,反抗也是徒然,但又不愿把分坛所在地道出,干脆瞑目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琵琶老人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言,甚是不耐,冷哼一声,说:“贼子,你再不说话,我可要用错骨分筋的手法惩治你了。”
说着,把那人翻了个身,伸手在他背上捏了一下。
那人顿时只觉周身筋络收缩,一阵奇痛攒心,满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滴落,直痛得他遍地打滚,惨嗥连连,再也忍受不住,连忙哀求:“老……老爷子,……别再……整我,……我说……我说……”
话未说完,人已痛得晕死过去。
琵琶老人冷笑一声,伸手为他解开了手法,又在他周身穴道上推拿了一下,稍顿,那人悠悠醒来。
刚一睁开双目,琵琶老人便又叱道:“快说!”
那人直吓得心胆欲裂,再也不敢狡赖,战栗地说:“分坛所在叫无名峡,有三个入口,其中的一个就在这涧中。”
“如何走法?”青衣医隐在旁迫不及待地问。
那人又道:“由这里向右行卅尺,转过一块大石,就司见涧壁上有一大片藤蔓,人口即在那藤蔓之后。”
琵琶老人又道:“今晚你教中人是否掳了一个少女到坛里去?”
那人怎敢隐瞒,说:
“是的,今晚三更时分,独孤坛主突带着一个少女转来,据说是落英峪门下一个姓聂的姑娘。”
琵琶老人心中暗忖:“这就是了。”继又追问道:“坛中现由何人主持?”
“这里本是赤发灵官邵坛主主持,后来因为我教围攻蒲英峪,总坛人手不够,特地把他调走,十日前另派了一位新人教的独孤坛主来。”
琵琶老人听了,心中一动,暗忖:“可是三独神君那厮?”
青衣医隐又插口问道:“此外坛中还有什么高手没有?”
那人道:“还有厉氏四龙四位一等香主,此外再无他人。”
琵琶老人满意地笑了一笑,转向青衣医隐:“于老弟,天色将晓,我们得快一点,不然的话,天一大明,就不好行事了。”
青衣医隐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枯木教徒道:“这厮又如何处理?”
琵琶老人笑着说:“那还不容易,此等奸狡之徒.留着陡留后患,干脆把他废了完事吧。”
那人听出琵琶老人语气不轻,急道:“老爷子,请手下留情,我……”
琵琶老人冷笑道:“你家中还有八十岁老娘不是?”
也不待他答话,伸手点了他的死穴,顺手将尸体掷入乱石丛中。
琵琶老人和青衣医隐二人依着那枯木教徒的话,转过一座大石后,果见涧壁上,密密麻麻地丛生着一犬片藤蔓。
青衣医隐伸手探上前揭开,蓦觉一阵冷风扑面吹来,只见藤蔓后面是一个黑黝黝深邃的山洞。
怕枯木教在里面设有埋伏,敌暗我明,甚是难防,不觉踌躇不前。
琵琶老人在旁笑道:
“于老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我生平惊涛骇浪,不知经过多少,就算他设有埋伏,又焉能奈何得了你我二人。”
说着话,当先跃入,青衣医隐只得随后跟进,走了约百余丈后,顶上突现天光,再往前走,渐形开朗,不多时就已走出洞外。
只见洞外原来是一个深广的峡谷,四周悬崖峭立,当中宽广的平地上,是一座鳞次栉比的大庄院,屋宇何止千数。
琵琶老人打量了一下情形,道:“你我就此分途搜寻,如天亮后尚无所见,即设法退出,仍在原来那崖缝旁见面。”
说罢,长身疾如流星,便向庄院中扑去。
青衣医隐见他轻功如此精绝,也暗自钦佩不已,自愧不如,忖道:“卅年不见,想不到他武功竟已精进若斯?”
想了一下,也就展开身形,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庄院。
琵琶老人入庄后,见四周都是黑漆一片,只当中的一所院落,犹是灯火辉煌,知道那里必然有事,遂毫不犹豫地向那院落奔去。
他的身法何等迅速,不多时就已来到院落之外,择了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隐身,凝神四望。
只见院中正厅内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形似猿猴,身披玄色长衫,项悬九截枯木的怪人。
不禁心中一震,暗道:“枯木教果然不可小觑,连此人竟也被罗入教中。”
原来这人叫金猱,人称圣手猕猿,乃是人与金星神猱交媾而生,自幼生长在苗疆山中,后被百年前黑道中的著名魔头苗疆一怪收归门下。
他得金星神猱遗传,本就禀赋远超常人,又得老魔悉心调教,不但尽得老魔胸中所学,兼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后又得到一本阴功秘芨,练成阴风指绝技,更是无人能敌,廿年前琵琶老人远游苗疆,在牢山中和他相遇。
二人拼斗了三天三夜,琵琶老人最后勉强胜了一掌,现他突在此出现,又着枯木教服装,叫琵琶老人怎能不暗自心惊。
院外突然步履纷沓,稍顷,三独神君身着玄色长衫,项悬八节枯木,带着十余名枯木教徒,昂然直入。
圣手猕猿见三独神君进来,急起身迎迓,笑道:“独孤坛主辛苦了。”
三独神君道:“副教主那里话来,我蒙教主不弃,入教伊始,即界予坛主重任。我独孤绝虽然不才,也知士为知己者死之义,死且不惜,些许奔波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三独神君自在安淳城外和苍鹰叟苦斗之后,自忖生平所结仇家太多,在中原武林无法立足,韭山岛又不能回去。
正自彷徨无策之时,却遇见他昔年知交现在是枯木教坛主的赤发灵官,赤发灵官因枯木教事务蒸蒸日上,原有人手,已感不足,遂劝三独神君人教。
三独神君正是走投无路之时,焉有不答允之理,时枯木教枯木修罗因追踪落英峪主公孙子颜,也正好来到江南。
赤发灵官为他引见之后,枯木修罗对他甚是赏识,竟予以坛主名位,并命他代赤发灵官主持浙江分坛。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听得圣手猕猿点头赞许不已,“独孤坛主忠肝义胆,实令在下钦服已极。”
三独神君连忙又故意谦逊了一番。
圣手猕猿问道:“苍鹰叟那厮的下落可曾探得?”
三独神君摇首道:
“自青狼老儿去后,我即率众下涧搜寻,将整个涧底几乎踏遍,只觅得那厮几片破碎衣衫,人却是百寻不见。
想必已带伤逃去,我已传令附近教友注意拦截,谅那厮身负重伤,也跑不到哪里去,不久当有佳音。”
语声未完,前面院中突然人声鼎沸,喝叱之声不断传来,圣手猕猿闻声色变,满面惊疑之色,道:
“奇怪,此地如此隐密,怎会有外人闯入,独孤坛主请即传令诸教友小心戒备,勿让人逃出,我先前去看个究竟。”
说完,又一长身穿窗而出,只见一道淡淡的黑烟在夜空中消失。
琵琶老人以为是青衣医隐泄露了行踪,暗道:“这老儿怎恁地不小心?”
知他决非是圣手猕猿敌手,怕他吃亏,遂跟在圣手猕猿后面,向前驰去。
走出没多远,只见一条人影突从前面院中,跃上屋顶,圣手猕猿出手阻截,竟未拦住,他却箭也似地疾向琵琶老人这边驰来。
他奔走中蓦见前面有人挡路,也顾不得是敌是友,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言毕,挥掌便击,琵琶老人见他年纪轻轻招式精奇,掌力也甚雄浑,不禁啧啧称奇,暗道:
“这又是哪位高人的门下,武功造诣虽不如小古,但在年轻的一辈之中,也是不可多得了。”
急闪身让过,笑道:“娃儿休得莽撞,我非枯木教中人。”
百忙中,眼角一撇,见圣手猕猿已然追来,暗想这少年武学武功虽然不错,但和自己比起来,仍差了一大截。
不如教他趁枯木教徒尚未合围之时,先行冲出,自己也不必分心去照顾他,急道:“娃儿快走,追兵自有我料理,你不用管了。”
少年果然竟自驰去。
圣手猕猿蓦见琵琶老人突然现身,心中不禁一惊,暗忖:“这老儿果真神通广大,连这等隐秘的所在竟也被他寻了下来。”
急忙停住身形,强作笑容,道:“哀牢故人深夜莅临,尚请恕我金猱不知,有失远迎之罪。”
琵琶老人闻言哈哈一阵大笑,说:
“老猴子,你不用跟我这套猢狲把戏,我为什么来的,谅你心中有数,且告诉我,今晚独孤绝掳来的那个女娃儿,现在何处?”
圣手猕猿故作恍然大悟之态,道:“原来青狼兄是为那女娃儿而来,不过那女娃儿此刻恐早就不在谷中了……”
琵琶老人闻言不禁一怔,急道:“你此言当真!”
圣手猕猿把面容一正,说道:
“我金猱一生中何曾骗过来人,那女娃儿乃我教中重要人犯,岂能在此地久留,早就派人送往管涔山总坛去了。”
琵琶老人知道以圣手猕猿在武林中的地位,决不会用谎言来欺骗自己,自己确已晚来了一步,不禁懊恼不已,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去。
圣手猕猿突地大喝一声;“且慢!”
琵琶老人转身冷冷地问道:“怎么样,难道说廿年前那场架打得不过瘾,你还想再来一场吗?”
圣手猕猿生平只败过这一次,早就引以为自己最大的耻辱,闻言不禁激起胸中怒火,叱道:“就是没这回事,我枯木教分坛所在重地,也不能任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琵琶老人冷笑一声,不屑地说:“老猴子,你自问就凭你那两下子就能够留得住老夫吗?”
圣手猕猿见他轻视之意,溢于言表,胸中怒火更炽,也不答话,暗自运阴风指功,意欲一举将琵琶老人毙于指下。
琵琶老人虽故作轻视之态,但内心中可也不敢小觑这魔头,暗将毕身功劲,贯注双臂,准备还击。
两下里正是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之际,数十丈之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啸,二人不禁同是侧目偷视。
只见一条青色人影,风驰电掣似地驰来,一路上诸枯木教徒虽纷纷出手阻挡,但来人武功实在太高,那些枯木教徒哪里能阻拦得住,不须臾,即已越过了十余重院落,来到琵琶老人身边。
圣手猕猿和青衣医隐虽没见过面,但都已久仰对方盛名,互视了一眼,两人心中就已各自有数,知道对方是谁了。
青衣医隐心中还不怎样,圣手猕猿却是惊疑不定,暗道:“今晚无名峡中怎来了恁多高人,难道说机密已经外泄了不成?”
他虽是满腹狐疑,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当下把手一拱,朝青衣医隐说道:“阁下可是青衣医隐于天风于大侠吗?”
青衣医隐也是一拱手,笑道:“不敢,正是在下,这位可是圣手猕猿金猱金老师?”
圣手猕猿略一颔首,说:
“俗语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于大侠果然好厉害的眼力,敢问于大侠深夜莅临敝教分坛有何指教?”
青衣医隐面上倏现怒容,道:
“日前我们门下两个小徒赴黄山采药,贵教教徒竟不顾江湖道义将他们杀伤,我特来请金老师还我个公道。”
圣手猕猿突仰首狂笑,道:
“于大侠,你那两位高足之为敝教教友所伤,实是他们咎由自取,却怪不得我教中之人。”
青衣医隐按压住胸中的怒火,说:“那么愿闻其详。”
圣手猕猿道:“令高足年轻气盛,逞强出手,坏我教中大事,岂非咎由自取?”
青衣医隐见他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出言叱责,蓦地,身后砰然一声大震,他和琵琶老人不禁同时回首惊视,却不见有任何异状。
再回过来,面前的圣手猕猿已失去踪迹,知是中了枯木教诡计,不由同时暗道一声:“该死。”
圣手猕猿指着他们笑骂道:
“青狼,青衣两个老鬼,明年今日便是你等忌辰,我看你们还是自裁吧,也好留个全尸。”
琵琶老人怒叱道:“好贼子,竟敢逞口舌之能,来、来,我们手上分个胜负。”说完即欲纵身过去。
青衣医隐一拉琵琶老人的衣襟,急道:“秦兄,不要中了贼子的激将法……”
一把没抓住,琵琶老人却已然飞身扑出,鹰隼一般,疾向圣手猕猿和三独神君立足处落去。
圣手猕猿狂笑一声,道:“青狼老儿你中计了。”
手一扬,身后突出现十余名枯木教徒,各人手捧一贝唧筒,俟琵琶老人来到切近,同时将唧筒举起,十余火焰一齐喷出。
琵琶老人一身功力虽已臻化境,寻常刀剑难伤,可也受不住这无情烈火的侵袭,暗道一声;“不好!”
在空中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立迅速地下降,但身上衣衫已被火燃着了几处,急在地下打了两个滚,将火扑灭,悻悻地回到青衣医隐身边。
圣手猕猿狂笑道:“我说如何?你两个就等死吧?”
又一扬手,四周屋宇上突然灯火齐明,照耀得如同白昼,百余个枯木教徒同时现身,各持弓弩,将火箭不住地向琵琶老人和青衣医隐立身的屋宇上射去。
按下这边不提,且说那少年脱身之后,没命飞奔。
一路上虽不时有枯木教徒出手拦截,但哪能挡得住他,是以他轻而易举地闯出庄外,来到谷边悬崖之下。
奔走中,蓦见路边有一所怪异的石屋,屋虽不大,但除门以外,连一个窗户也没有,门上又用一只大锁锁住,不禁动了好奇之心。
也不顾自身处境,上前探视,只见门边另有一个五寸见方的小洞,正欲向内看个究竟,屋内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
“枯木教的狗贼,回去给我告诉三独那厮,我老孩子决不会像他那样没有骨气,卖身投靠,让我加入枯木教,此生休想。”
想不到屋内困着的正是老孩子司徒悠悠,他自晚误把洗明鉴认作古沛,被气走后,仍一路追踪三独神君。
却被三独神君和赤发灵官二人合力擒住,依三独神君之意,本想将他杀掉,但赤发灵官却爱他一身武功,想拉他人盟枯木教。
遂把他锁在石屋之中,每日派人劝说,老孩儿只是不理,过了几天,赤发灵官离去,三独神君也就干脆不管他,连吃食也不送进去,意欲将他生生饿死,不料司徒悠悠身边存有青灵上人所赠的里腹丹,一时又哪能把他饿死。
但老孩儿生性好动,他连日坐困石屋中,电气闷得紧,这夜他朦胧中蓦闻屋外有人走动,以为又是枯木教徒前来游说,故出言叱责。
那少年闻言知屋中困的也是枯木教的敌人,不禁起了敌忾同仇之心,道:“屋中朋友不要误会,我不是枯木教徒。”
老孩子闻言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吗?”
少年见他不信,没好气地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老孩子心中大喜,道:“既是真的,你就把门打开,放我出来。”
少年走到门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原来那锁乃纯钢制成,最细处也有寸许。
少年身无锁匙,欲用力震开,又嫌功力不足,只得苦笑道:“屋中的朋友,抱歉得很,这锁我没法弄开。”
老孩子本以为立即可以出困,因而在屋中雀跃不已,闻言不禁大感失望,于是又沉默了下来。
二人默默无言,隔门相对,有顷,老孩子突然用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真是个笨瓜,怎的把这条路都忘了。”
然后又向屋外说道:“外面的朋友听着,离此不远,有一间小屋,那是看守人的住处,他身上或许有钥匙,你且去试试看。”
少年依言前往,走出不远,果见路近有间小屋,他走到窗前,点破窗纸,向内偷视,见一个枯木教徒正在蒙头大睡。
遂轻轻打开窗户人内,伸手点了那人穴道,在他的身上仔细地搜索了一番,果然把锁匙找到。
按说这囚人所在,也算是个重地,戒备本不应该如此松弛,只因这无名峡天生隐密已极,自枯木教在此设立分坛以来,从没出过事,也从没有外人进来过,因此在防守方面,不觉懈怠了下来。不然的话,少年怎会如此轻易得手。
他回到石屋前,把锁打开,推开门,老孩子一跃而出,说:“小娃儿谢谢你啦!”
说完拔步就走,少年慌忙把他拉住,道:“往哪里去?”
老孩子道:“三毒那厮把我关在这里,弄得我气闷得很,我非去找他好好地打一场架不可。”
少年心中暗道:“这老人家这一把年纪了,却还天真得很,真不愧为‘老孩子’之名。”
老孩子蓦然想起人家把自己救出,自己连人家姓名也都不问一下,未免太不像话,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
“我叫司徒悠悠,不过朋友们都叫我老孩子,你也就这么叫我吧!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聂燕荪。”
原来聂燕荪被甘大先生带走后,不过三天工夫,就把他伤势治好了。
但甘大先生自觉一时莽撞,累他多吃了不少苦头,心生愧疚之念,因此不但为他在治伤时,藉机为他打通了三焦,使他功力增加了不少,而且伤愈后,又把他强留在身边,传了他一套剑术,这才心安理得地让他离开。
聂燕荪心中挂念弱妹,知她一定会到威坪找阴阳双眉,能早日见到聂燕玲,也可早点安心,于是便连夜急行。
也是事有凑巧,途中碰见几个枯木教徒,正鬼鬼祟祟地向山里头钻,不由动了好奇之心,跟了下来,竞被他误打误撞地闯进无名峡中。
老孩子只觉这名字好生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听谁提起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聂燕荪遂将近来经历,一一道出,只把兵书峡宝图一事,隐起不说。
老孩子恍然大悟地道:“这就对了,小聂,你那妹妹我也见过。”
聂燕荪惊喜万分的问道:“老孩子,你在哪里见过舍妹?”
老孩子道:“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在安淳城中碰见你妹妹和小古在一起,那小古就是在钓台救了你们的‘天网少年’,知道吧!”
聂燕荪急道:“你不知道舍妹现下究在何处?”
老孩子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那天一见面,你妹妹就匆匆地一个人先行离去……”
聂燕荪不禁又失望起来。
老孩子想了一下啊地一声,道:
“我想起来了,你妹妹大概是到威坪去投奔阴阳双眉去了,记得那天她曾说过,阴阳双眉是她师执长辈,想去投奔,不会错的。”
聂燕荪闻言,失望的心情不由少缓,面上渐现喜色,暗忖:“有七伯、七婶照顾她,总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他怎知道聂燕玲现已落入枯木教手中,而阴阳双眉也已离开人世了呢?
这时前面庄中,蓦然火光触天,人声鼎沸,聂燕荪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适才救我的那位老前辈被困了不成?”
急道:“老孩子,我们快去看看。”
话声未完,即当先离去。
十余条黑影,突自庄中迎而驰来,二人欲避不及,尚未找得隐身之所在,就已被来人发现。
当先的一个大声叱道:
“小贼天胆,竟敢将本教人犯擅自放出。”
聂燕荪也不答话,挺身迎上,老孩子也随后加入了战圈,聂燕荪心愤落英峪被枯木教摧毁,自己在钓台上又被白骨大煞车鲲的“白骨阴劲”所伤,几乎性命不保,对枯木教早就恨极,出手自是狠辣万分。
老孩子司徒悠悠在石屋中被困了几日,他一生何曾吃过这般大亏,也是挟忿出手,每一招都尽量向致命处招呼。
众枯木教徒身手在教中虽也是一时之选,但岂是这两人之敌,老孩子在武林中久享盛誉不说,聂燕荪近日来跟随甘大先生,武功也大非昔比,顷刻之间,十余个枯木教徒就被二人杀得落花流水,伤亡累累。
二人正杀得高兴,三独神君突在旁边现身,阴恻恻地道:“老孩子,你没饿死呀?”
老孩子呵呵笑道:“我老孩子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几日不食,又能把我怎样?你把我关了几天,也该让我打你两拳,消消气。”话未说完,就已挥拳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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