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都招募警察的时候,笠冈道大郎报了名。招募考核共分3项内容:新制高中毕业程度的学力测验、身体检查及身份询查。年龄要求在17岁到27岁之间,但都、道、府、县多少有些不同。
笠冈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很有名气的公司,并成为公司的骨干职员。可现在他却要改行当警察。管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这对他来说真称得上是一个“180度的大转弯”。
他对现在效力的公司并非无留恋之感,公司的上司也对他十分信赖。如果就这样顺顺当当地干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晋升到相当不错的职位上去。
可是他却放弃了这一切,偏偏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他的年龄已接近应募要求的上线,在一起应试的人群当中,他似乎年龄最大。
笠冈也知道。自己这次改行是出于感情用事。但是,他怎么也忘下了檀野麻子所说的那句话:“你真卑鄙”!似乎声音越远离声源。传到耳朵里就越响。麻子甩过来的这句话,随着岁月的流逝,在笠冈耳内造成的回音越来越大。
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在他感到茫然若失的时候,“卑鄙”这个词就会萦徊在耳边,如涛声,如鬼位。那声音就像依附在他耳朵上样无法离去。
为了消除这块心病,他要采取行动,自己去补偿自己“卑鄙”所欠下的债务。
这个念头刚开始萌发,笠冈就与松野时子见了面。因为与她见面也是弥补自己“卑鄙”的其中一环。
可是,时子却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她用嘲笑的口吻不屑一顾他说。
“如果您以为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赎罪,那您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时子的这番话使笠冈心中尚处萌芽状态的念头变得坚定起来。
他暗暗发誓:不管容易不容易,我今后都要证明给你看。而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卑鄙”这个词还给檀野麻子。
就这样,笠冈使自己的人生航向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他毫不困难地通过了学力测验和身体检查,但是身份调查却是异常的严格。当时,战后的混乱局面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日本经济已大体打好经济复苏的基础。朝鲜战争的爆发,更使日本经济快马加鞭,海外贸易进一步扩大了。
在这种形势下,为了提高警察队伍的素质,(过去,有一些相当乌七八糟的人趁着战后的混乱,进了警察队伍)。严格进行身份调查。不仅本人、家庭、亲戚、朋友关系要进行彻底的调查。而且已工作的人还要调查其工作单位。如果本人有前科或者被管教过,毫无疑问会被淘汰。即使
笠冈已是一位公司职员,在有名气的公司里有了比较稳定的职位。因此,警方在调查时,对他为何要改行的理由就问得特别详细。他们认为,像笠冈这样改变生活道路的人非常罕见,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如果当上警察,工资会大幅下降,工作将变得艰苦而没有规律,有时还会有生命危险。单从表面上的物质条件来看,放弃优厚的公司职员待遇来当警察,这种改行确实需要有特殊的原因体为硅码才能保持平衡。
笠冈坦诚地向考官讲述了自己志愿当警察的理由,对方但是对此表示理解似地点了点头。然而,这种令人感伤的理由似乎并没有让警方在选拔时,对他另眼看待。身份调查好像反而更加严格和慎重。据说,最终做出录取笠冈的决定,是因为松野时子证实了他所说的心愿。这是考官后来
据说,当委托辖区警署去找松野时子核实笠冈所说的话时,她似乎相当吃惊,睁大了眼睛说道:“难道他真的这样做了?!
她看上去好像被笠冈的“实际行动”深深打动了。就这样。笠冈由公司职员改行当上了警察。
笠冈在警察学校接受了为期一年的初级警察培训之后,开始执行外勤任务。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与松野时子结婚的。
笠冈对时子并没有多少爱,结婚的动机是出于责任和内疚。
笠冈第一次和时子在涩谷的茶馆里见面时曾提出,对于松野的死。他打算尽自己的能力进行补偿,当时,时子间笠冈,他是不是想代替她父亲照顾她一辈子。
那种不可能的事情,嘴上说说容易,她轻蔑地嘲笑他只会说漂亮活,能拿出行动来吗?”
笠冈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时子的冷笑。当他向她求婚的时候,时子已经笑不出来了。她本来很看不起笠冈,认为他只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当真接连不断地以实际行动的车轮向自己压来。她被压倒、被碾碎,任命运摆布了。
笠冈以自虐的心情和时子结了婚。新婚之夜,笠冈粗暴地在时子的身体里烙上了男人的印记。当时他心里想的是:活该!
与其说是赎罪,倒不如说是复仇更恰当些。对于骂他“卑鄙”的女人,这是持久报复的第一步。
复仇也罢,赎罪也罢。那都是笠冈要背负一生的债务。现在,他已经开始走上了偿还债务的生涯。
时子现在已经成了笠冈的妻子,并且完全被他所占有。这是否能证明她对他轻蔑的冷笑已被彻底碾碎了呢?
他们的婚姻可以说是自戴枷锁,但在新婚之夜占有时子身体的时候,笠冈确曾有过胜利的感觉。
可是婚后不久,他便意识到了那是多么错误的感觉。原来时子既未被笠冈的实际行动压垮,也未被感动。她那轻蔑的冷笑已经凝固封闭在了冷漠的面孔后面。
按理说两人只要结了婚,在共同的生活中,夫妻间的隔阂往往会在爱情雨露的滋润下渐渐消融。但是,他们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之间不仅无法萌生柔情蜜意,反而由于同居一室而感龌龊,相互妨碍。在这样的生活当中,隔阂越来越大,摩擦日渐加剧。
怎么样,侦探先生?杀害我父亲的罪犯有线索了吗?
时子那没有感情的目光像是在不时地发出这样的问话。
尽管他们没有爱情,但是作为繁衍。他们还是生下了孩子。这就进一步加深了他们的悲剧。
笠冈以派出所工作为起点,开始了他的警察生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由于感情冲动而选择的改行和结婚。全都是失败的。
他之所以还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是因为不愿意向妻子和檀野麻子服输。如果就此辞掉警察工作,或者与时子离婚的话,那就等于永远屈服于她们了。
虽然笠冈也觉得这种逞强毫无意义,但这却是他终生的债务。
虽说当上了警察,但是笠冈并不能直接去调查杀害松野的罪犯的下落。那是刑侦一科刑警们的工作。办案有一定的分工,外勤巡警是无法参与那种案件搜查工作的。
由于松野被害案的调查已经彻底走进了迷宫,搜查总部早就解散了。在松野的周围根本就不存在栗山这么个人。
对寻找栗山这件事,笠冈差不多就要灰心绝望的时候,却新发现了一些引起他注意的线索。
那时,他和时子才结婚不久。他让时子把松野的遗物拿给他看,希望从中发现一点有关栗山的蛛丝马迹。那些东西已经被搜查总部检查过了,但笠冈还想自己亲自查实一下。
说是遗物,其实主要是松野当警察时看过的一些警务方面的书籍。《警务要鉴》、《搜查手续法》、《搜查的写法》、《刑法》《刑诉法》《法医学》、《犯罪史》《心理学》等等,全是有关警务的专业书。这些藏书说明了松野是一位兢兢业业,格尽职守的警察。
趣味或娱乐性的书一本也没有。
“老头子没有爱好吗?”
笠冈惊讶地问道。
“他的爱好就是听流行歌曲。当没有案于的时候,他就会早早地回到家里来。收听收昔机里括放的流行歌曲。那是他的最大享受。
“喜欢听流行歌曲?他还有其它的爱好吗?比如说,钓鱼、围棋、盆景花木啦,等等。
“他讨厌钓鱼,说那是杀生。他也不喜欢比赛输赢。至于像盆景花木那类必须天天精心照料的东西,就更甭提了。”
“他可真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啊!
“所以。他直到死的时候还是个警察分署的普通刑警。
时子自嘲他说道。松野基本上没有留下笔记之类的东西,在他的遗物当中找不到任何能证实栗山存在的东西。笠冈很快就对那些遗物失去了兴趣。如果在那当中找不到线索的话,那就根本无法继续追查下去了。
毕竟是专业搜查人员。不可能有漏掉未查的东西。
“谢谢了,收起来吧。
“如果有什么东西对你有帮助的话,请随便用好了。
“嗯。可这净是些相当旧的书啊!
“是啊。父亲也只是保存着这些书,很少翻开看过。”
“咦?
笠冈打算把书放回原处,无意中摸到了一本书,那书名映人了他的眼帘。
“怎么啦?”
“你看这本书。
笠冈把那本突然摸到的书递到了妻子的面前。
“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那真是一本苍老的书。封面已经变成了茶褐色,浮现出斑斑污迹。书脊的装订线也已经断了。它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本书,倒像是一叠废纸。
“老头子看医学书吗?
“是《法医学》吧?”
“不是。这上面写着‘坏死’、‘坏疽’。”
“‘坏死’、‘坏疽’?
“我也不太懂,大概是一种身体某一部分腐烂、脱落的病吧?”
“哦?”
“他为什么会对这种病感兴趣呢?”
“这个么,我可不知道。
“老头子得过坏疽病吗?”
“在我的记忆当中,他从来没有得过那么复杂的病。他的身体很结实,偶尔患次感冒什么的,人们就会向他开玩笑说‘怎么连你也会生病啊?’”
“哦。如此说来,老头子为什么要看这样的书呢?”
笠冈歪着脑袋翻了一下那本书。突然,他那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书页的手指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那一页上画着红色的旁线。
笠冈道太郎将目光定在了画着红色旁线的文字上,那上面写道:
“血栓闭塞性脉管炎,亦称特发性坏疽,别名叫做‘伯格氏病’。这种病所表现出来的四肢缺血症状,与动脉硬化闭塞症有相似症状。但是,与动脉硬化闭塞症相比,这种病多发生于年轻人当中,故被称为‘Juvenilegangrene(未成年坏疽)’,这种病的确切病因不明,其发病率约为
在稍后一些的书页上还有一段文字旁画着红线,其内容为!
“闭塞性脉管病变有时可发生在脑动脉以及全身各个内脏器官。出现在脑动脉的病变亦称为‘脑型伯格氏病’。关于这种病的形成原因,与吸烟有根大的关系。有人认为,香烟中的尼古丁对血管的收缩作用是诱发达种病的重要因素。
在“与吸烟有根大的关系”和“尼古丁对血管的收缩作用”这两个地方,还特别画上了双道红色旁线。
笠冈的目光盯着划线的地方,他的记忆在飞速地检索。
“是不是我父亲在书上注了些什么呀?”
时子似乎被笠冈那专注的神情勾起了兴趣,也把目光凑了过来。“看这个地方。”
笠冈用手指了指画着红色旁线的部分。估计时子差不多看完那段文字的时候,笠冈问道:
“老头子没得过这种‘伯格氏病’吗?
“他怎么可能患这种万分之一的人得的怪病呢?他可是全身完整,什么地方也没发生过脱落的啊!
时子像是在提抗议似他说道。
“在亲戚和熟人当中呢?”
“据我所知,大概没有。”
“老头子不抽烟吧?”
“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他尤其讨厌抽烟,说它污染空气。在抽烟的来客走后,他总是嚷嚷着有臭味,哪怕是冬天也要打开窗户换换空气才行。
“他嫌抽烟有臭味?”
“是的。他说,他一闻到尼古丁的味儿就会头痛。”
“尼古丁?对了,那就是尼古丁!
他感到思绪豁然开朗,隔断记忆的那层薄膜破裂了。
“怎么啦?突然间这么大呼小叫的!
时干惊诧地望着带有几分兴奋神态的笠冈。
“在此之前,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原来是它,是尼古丁呀!
“尼古丁怎么啦?”
“老头子被刺的时候,我曾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气味。因为当时我有些惊慌失措,再加上自己不抽烟,因此从那以后,这个情况就被封闭在我的潜意识之中了。原来那是罪犯身上沾染着强烈的尼古丁气味呀!这也就是说,那个叫做栗山的男人肯定是与这种‘伯格氏病’有关系的人。
笠冈的记忆在长时间的沉睡之后终于苏醒了。他为此兴奋不已。
“可是,刚才我说过,在我父亲的周围并没有患那种怪病的人哪!
时子的语气始终很冷静。
“不,在某个地方应该有那么个人。就是那个家伙刺死了老头子的!
“在某个地方?在什么地方?你该不是打算要查遍日本所有医院吧?”
“既然是万分之一的罕见病例、大概比较容易查找吧?至少比起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来,这是很大的进展哪!
“是吗?
虽然是关系到自己父亲的事情,可是时子却显得非常冷淡。笠冈心里十分清楚,她并不是对自己的父亲冷淡,而是对丈大的发现不抱希望。
笠冈的发现对于追踪罪犯不起任何作用。搜查总部已经解散了,笠冈只是一名外勤巡警,他不可能抛开自己的本职工作,独自去调查自己份外的案子。
而且、那种“伯格氏病”虽说发病率为万分之一,但全日本人就多了。笠冈明白,要想在全国的医院从有坏疽病历的人当中找出特定的罪犯来,就算搜查总部没解散,也是一件如同大海里捞针一样的难享。
更何况要找的那名罪犯并不一定局限在国内的医院。随着战争结束,从海外撤回来的人也相当多。如果将国外的医院也列为调查对象,那就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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