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哈子还在继续打吊瓶,他肚子上缠着的一层层纱布和绷带,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我问出在路上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到底是哪个弄伤你的?
张哈子讲,我不是给你讲过老,是我自己不小心摔滴。
我用眼白看着他,一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眼神。
张哈子看着我这个眼神。干脆闭上眼睛,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爱信不信。
我肯定是不相信的,之前我猜测过在村子里能把他伤成这样的人。除了纸人舅公,就只有纸人婆婆他们两个了。当初纸人婆婆来帮助陈先生破解三尺神明印的时候,张哈子讲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当时说的是,算你们两个老不死滴有点良心。
这句话可以说明之前他们应该认识。或者有过什么过节。所以说。难道是他们二老伤了张哈子?
我问。是不是纸人婆婆伤了你?
张哈子猛然睁开眼睛,看着我讲。你晓得她是纸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意识到说错话了,于是再次闭上眼睛,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再回我的话了。
看来当初刚进村子的时候,的确是纸人婆婆伤了张哈子。可是,她为什么要弄伤张哈子呢?他们之前到底有什么样的过节?
张哈子是张家扎匠一脉,以扎纸人为生,而纸人婆婆现在就“寄生于”纸人当中,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敌人,为什么还会弄成现在这样?张哈子为什么对这段往事又闭口不言?
我换了一个话题,问他,昨天晚上是啷个回事?
张哈子这一次倒是没有隐瞒,他讲,你哈记得到那天在你们村前头分岔路上遇到滴那个吃脑壳滴东西不?
我点头,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张哈子继续讲,昨晚那个东西就是上次那个家伙,他是来找我麻烦滴。
我听到这里,当时就不乐意了,直接甩了他一句,他明明就是来找我的!
张哈子压了压手,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后才讲,你年纪那么小,脾气啷个那么大?他一开始确实是来找我滴,但是最后不晓得为么子就找到你老。你身上到底有么子东西,把匠人滴“有恙”都压过去老!
我想到了我脚上穿的二十三双阴鞋,肯定是这个原因盖过了张哈子口中的“有恙”。于是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张哈子,么子叫做“有恙”?
张哈子讲,我昨天给你讲过这是我们匠人滴命,“三差两错”。而这个“有恙”就是“三差两错”当中滴“恙差”。
我记得张哈子昨晚讲过,只要是他们匠人的身体或者是魂魄受损,就会遭到以前处理过的东西来复仇。所以当匠人的,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我讲,这是不是和有些人讲的那个五弊三缺差不多?
张哈子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问我,么子喊个五弊三缺?
我讲,五弊就是鳏、寡、孤、独、残,三缺就是缺钱,短命,没权。
他又问我,你是从哪里晓得滴?
我认为我讲对了,所以张哈子才会这么紧张,然后我讲,我是从小说里面看到的。
张哈子听到这话之后,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我,他叹息一声讲,我喊你莫看电视剧,你又跑来看小说,就你这个智商,我都不晓得啷个教你老。五弊三缺?缺你屋脑壳,你看老子像没得钱滴人不?没得钱老子买得起悍马?哈有那个孤独残,我都不晓得啷个讲你老,你爷爷孤独不,你爷爷残废不,你看到滴匠人有哪个是残废滴?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我岔开话题讲,那你讲的这个“有恙”也没得那么难搞嘛,不就只来了一个?
张哈子冷笑一声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以为这就完老?在老子没出院之前,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听到这话的我大吃一惊,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他,你莫骗我,我胆子小。
张哈子嘿嘿一笑,讲,我问你,你以前看到过有哪个匠人生病老,是会进医院滴?没看到过吧?你肯定以为他们是封建迷信,不信西医,所以才不进医院迈?老子给你讲,这简直是放屁!我们匠人不进医院,那是因为医院滴阴气太重。你好好想想,世界上哪个地方死人最多?----肯定是医院!到医院里头,阴人不计其数,一般有恙滴匠人要是进来,哼,绝对没得活到出去滴。
我又问,那你为么子还敢进医院,你就不怕死?
张哈子笑到问我,想套我话迈?
我讲,是因为那个张牧医生?
张哈子没好气的讲,难不成哈是因为你?
我又问,你和他是么子关系?
张哈子讲,他是医生,我是病人,就这个关系。
我知道,张哈子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肯定他们两个是有关系的。否则张哈子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张牧?
既然他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也没必要强迫他说。于是我讲,既然你没得什么大事,我就回学校了。
张哈子讲,回学校可以,不过先给我搞一碗酸辣粉来。几天没吃东西老,我要开开胃。
我只好下楼去给他弄来酸辣粉。
就在我要走的时候,张哈子嚼了几口酸辣粉,然后冲着我讲,记得晚上给我送饭过来,我要吃万州烤鱼。
我都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张哈子突然一本正经的讲,你晚上最好是到我这里来。
我停下来问,如果我不来呢?
张哈子讲,如果你不想你室友都遭殃滴话,你最好是来我这里。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虽然我不晓得张哈子讲的遭殃是什么,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冒那个险。室友们都过着自己正常的生活,我完全没有必要把他们都拉到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重新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太阳射在我身上,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感。我想,如果每一天都像这样平静,那该有多美好。
我没打算回寝室,担心会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寝室里面去,所以也就打算去操场上走走。
走到操场之后,我才想起来,我手机还一直关着。打开手机后,一阵连续的短信提示音就不绝于耳,竟然全部都是班导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短信的内容几乎全部都是一个意思:你明天再不来上课,我就上报到学校。
短信是从前天开始晚上开始发来的,那个时候我应该和张哈子回我们村子了,所以没收到。
我赶紧给班导回了一个电话,刚接通就是一顿狠骂。说实话,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会被班导的话吓得颠三倒四的。但是经历了这些事,我突然觉得,只要好好活着,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多重要了。所以面对班导的训斥,我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明天开始上课。
班导似乎听出了我语气里有些颓废,所以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问我她能不能帮上忙。
我客气的拒绝,然后挂断电话。我想,我现在所遭遇的这一切,不管是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吧。就算是说个半个月前的我自己,我也是绝对不会相信,甚至还会好好理论一番。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
我转身之前就已经知道是凌绛,她的声音很特别,很好认。我说,我以为都是班导的短信,所以没看见你的短信。
凌绛说,我找你好几天了,跟我走吧。
我问,去干嘛?
她说,跟我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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