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和耶鲁,有同有异。
相同的一面,哈佛和耶鲁都是世界级名校,都以天才云集和出名人而闻名,都是人们眼中有钱有权人的学校,是众所周知的权贵圈子。
不同的地方在于,哈佛比耶鲁更“精英”一些。在哈佛,相当比例学生的家族既富且贵,要么他们的父母和祖辈出自哈佛,家族稳居上流,要么他们的父母和祖辈是世界各地有名的富豪财阀政治世家,总而言之,哈佛学生的水很深,不熟悉的人,永远不知道在图书馆或食堂遇到的衣着很不起眼的学霸校友多么有钱有势。
当然,哈佛里也有不少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他们凭借出众的天赋和勤奋走进哈佛,这些极为聪明并且异常努力的孩子在哈佛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分秒必争地向成功攀爬,想要用从哈佛汲取的力量赢得想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哈佛,既理想又世俗。
绕过虚头巴脑的台面说辞,哈佛的招生宗旨一直十分明确——招现在或将来能为学校做贡献的人。
何为贡献?
现在……
现在能为学校做贡献的,当然是家里条件好的,即某个学生出身王室、豪门或者顶级政治世家,又或者某个学生的家长能给学校捐个几千万,或者捐一座图书馆,同时这个学生又有那么一点“优秀”,那么哈佛是非常乐意把这个学生招进去的。
将来……
将来能为学校做贡献的,当然是自身条件好的,即哈佛看到一个学生身上的某个“爆发点”,预见到这个学生未来可能取得不凡成就,那么哈佛就会在这个学生身上下注,给他全额奖学金,给他最好的教育资源,给他家庭一样的归属感,然后静待种下的种子开花结果——若干年后,学生成为掌握权力的高官,成为随手给母校捐个几千万美元的巨富,又或者拿个炸药奖荣登“杰出校友名录”。
就是这么现实!
就是这么聪明!
聪明的哈佛知道,正因为把最有钱的、最有权的、最聪明的人都招进学校,哈佛才会成为哈佛。
这样的哈佛,注定是超然的,自我的,骄傲的,有见识的。
这样的哈佛,注定不会对一个年轻的异国企业家表现出狂热的崇拜,因为他们什么样的牛人都见过,他们的祖辈,他们的父母,甚至他们自己本身就是牛人。
这样的哈佛,必然不会自发聚集上万人去听一个硅谷和华尔街很常见的异国商人演讲,更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几个例子几句鸡汤就灌得心神摇荡,觉得心灵受到洗礼,觉得自己仿如在黑暗中见到了光明,觉得台上说话的就是自己的精神领袖,然后像低智追星迷妹那样现场一遍一遍齐声高呼演讲者的名字。
如果哈佛校园里真出现那样的一幕,那一定是哈佛之耻。
哈佛建校比美国建国还早100多年,哈佛教育出来的精英遍布美国和世界各国上层社会,这些人手里把持的资源跨越国界实力惊人,所以一定程度上,征服哈佛比征服一个国家还要难。
更别说哈佛骨子里是有种族屏障的,同样优秀的学生,白人男性必定比少数族裔享有更多优待,所以一个亚洲黄种人企业家,就算成就不凡,也不可能在哈佛校园里找到超过四位数的崇拜者,甚至三位数都不容易,因为智商越高者越不轻易崇拜名人,反之亦成立。
边学道呢,他不在乎自己在哈佛有多少粉丝,也不在乎有多少哈佛学生知道他,他甚至拒绝了校方的演讲邀约,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天资平常的普通人,没有那个魅力用蹩脚的英语跨越文化征服精英权贵子弟和天才云集的哈佛。
另一方面,边学道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当然,相比国内的地产大亨,他可讲的东西还是比较多的,不像地产大亨们,真讲的话,大概5分钟就够了——拿地、囤地、盖楼、卖楼,以此循环!
问题是,拿地这事,不能深说,说了就是祸。
资金这事,也不能深说,说了也是祸。
还剩下什么?
团队管理,建筑设计,产品营销,商业生态……等等等等,拿低级思维在哈佛公开当制胜法宝讲,能被人鄙视出翔。
相比地产大亨们,边学道的事业还算有点技术含量,只不过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成就还不够在哈佛赢得热烈真诚的掌声,所以他想等,等自己取得能摆在国际台面上的商业上的成功后再来这里演讲,权当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另一边,不管边学道演讲不演讲,哈佛校方都拿他当一位贵宾对待。
2008年次贷危机中,哈佛大学的捐赠基金遭受了很大损失,基金从240亿美元降到160亿,损失80亿美元,缩水三分之一。让人郁闷的是,捐赠基金2009年的投资表现同样不容乐观,上半年同期基准收益率为-255。
与此同时,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校友捐赠金额也出现明显下滑,2007年捐赠额是5800万美元,2008年降为2100万美元,2009年截止8月收到捐赠1550万美元。
基金缩水,直接导致校方手头变紧,不少教授的实验项目都面临裁撤的命运,这个时候边学道访问哈佛寻求技术合作,无疑是雪中送炭。
对于眼下的历史节点,边学道是心知肚明的。
祝海山在世时,他俩就开诚布公地讨论过,这次经济危机是中国企业在金融和技术领域“排兵布阵”的最后机会。
因为只有在哀鸿遍野的情况下,西方国家才有可能接受中国资本,当然,也仅仅是“有可能”,事实上难度依然很高,就好像不久前有道收购东芝半导体失败,对一些敏感技术,欧美日戒心依旧。
边学道希望能稍稍稀释戒心,所以他来哈佛访问,以谦卑的姿态示人。
他不奢望融入,只希望少一些排斥,毕竟哈佛里不少教授和学生都是很有影响力的,而且两世为人的他本心也想深入感受一下世界顶级学府的生活和学习氛围。
基于这种想法,边学道没有走马观花,而是选择留下来,在校园里四处参观,然后萌生听一听课的想法。
选课的时候,边学道一眼就看中了一门课。
看着电脑屏幕,他心里暗想:难道会这么巧?!
边学道选的课叫《公正:该如何做是好》,教授名叫迈克尔-桑德尔。
看到课程名字,他瞬间做出决定,就算再忙,也要抽时间来波士顿把这门课听完。因为在另一个时空,徐尚秀非常推崇桑德尔的这本书,她曾跟边学道说过,这本书是启迪人独立思考和反思的良师益友。
美国东部时间,9月1日上午,边学道在哈佛旁听了《公正:该如何做是好》课的第一个案例——《杀人的道德侧面》。
课堂上,与学生几番唇枪舌剑辩论后,桑德尔郑重说道:“这门课并没有教给你任何新的知识,而是通过将你原本熟知的事物变得陌生,给予你另一种看待事物的方法。这是一种风险,一旦那些熟悉的东西变陌生了,就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自我知识就像失去的天真,无论这让你多么不安,你也不可能再回头。”
当天晚上,边学道受邀参加了哈佛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
准确地讲,这个联谊会是为欢迎边学道而举办的。
边学道没有高估自己在美国白人中的影响力,但他低估了自己在华人同胞中的影响力。
还是那句话,相比国内的地产大亨,有道集团相对还是有技术含量的,换言之,边学道是亚洲屈指可数的能够跟硅谷大腕平起平坐的商业巨子,他的到来对华人学生学者来说既涨脸又撑腰,所以该做的文章一定要做,至少要让“消息闭塞”的哈佛学子知道中国有牛人,牛逼程度一点不逊于硅谷的奇才们。
联谊会上,边学道最大程度展现了自己的平易近人,整场下来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
两个多小时里,一个个前世他只能仰望的名字,近距离变成一个个生动鲜活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问题,有自己的困惑,有自己的迷茫,他们像之前边学道见到的所有人一样,希望得到认可和指引,因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因为他们身在哈佛,左右四周全是天才中的天才,精英中的精英。
联谊结束后,全场陪在边学道身边的哈佛女硕士总培生已然微醺。
论年龄,本科北大毕业的女硕士跟边学道同龄,回住处的路上,女硕士一反常态:“北大有什么了不起?哈佛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名校毕业,活一辈子没什么大造诣的人成千上万……普通大学毕业,最后取得了不起成就的人也成千上万……北大也好,哈佛也好,全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聚集地……无论说的多么动听,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将个人成就置于关爱别人之上……只不过有一点,一点……这里追求把学生塑造成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培养实干家,同时努力保持学生灵魂的有趣高尚和自由……”
说到这里,女硕士扭头问搀扶她走路的另一个女总培生:“你说,如果哈佛毕业的人都想去当官,美国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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