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冷冷清清的宅院,近日出入的人变多了。
比较常来的人是北风台湾分公司的助理小郭,因为风树亚在台湾所需要的一切都找他打理。蓝静欢之前就跟他打过好几回照面了,不熟,却也不陌生,他都唤她蓝小姐,她唤他郭先生,交谈通常不超
过三回合,通常是扯扯今天的天气,和抱歉打扰到她什么的。
过了几天,突然出现了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看见她来开门,每个人都诧异的挑挑眉。
「是佣人吗?」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低语。
「不像。」
「女朋友?」
「没听说。」
「那就是……」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没得到确切结论,却突然看到一只手臂搭上那女人的肩膀。
「是情妇,我的情妇。」风树亚扰雅的出现了,伸手便将蓝静欢拥进怀里,顺便得像是这个动作已经做过数十数百次。
闻言,蓝静欢仰起头看了他一眼,风树亚对着她笑,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动了一下那对好看的柳眉,没有反驳,没有解释,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她的房间去。
「真的是情妇?」
「是啊。」嗓音有点大,是故意说给她听见。风树亚语气中带着浓浓笑意,直到她进房之前,他的目光都锁在她那纤细有致的背影上。
几个男人的目光也随着风树亚盯着那女人的背影,没想到,风树亚的品味很「纯恬」,就连情妇都找那么清纯秀雅的女子,怎么想都很难将那女人跟情妇二字凑在一块。
不过,那女人放在风家大少身边还挺登对,像风大少这样扰雅迷人又温柔多情的多金男人,再好的女人也甘愿当情妇吧?
「所以,叫大嫂吗?」
「嗯,可以叫大嫂。」
关上房门前,蓝静欢听见风树亚这么对那几个男人说。
又过几天,上门来的换成是女人,一身的香奈儿套装,大波浪长发,精心雕琢的妆容,是个百分之百美人,她刚好在院子里除草,头上戴斗笠,脸上围着黑色布巾,去开门,女人很自然的把她当成女
工,连问都没问她一句是谁。
「我找风先生,他在吗?」
「他在二楼,你从大门走进去直接上二楼就可以看见他了。」蓝静欢也没问她是谁,反正来这里找人的铁定是找风树亚,她只是住在这间屋子里,他的事不关她的事,半点也不想过问。
头一低,她走到院子中央继续除她的草。
她把除草当运动,每天杵在计算机前面工作十几个小时,会要人命的,不要人命也伤眼,每天除草浇花是她的养生之道,怪的是,她晒不黑,就算她每天做的事跟佣人差不多,随便穿件正常衣服走出
门,人家还是当她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虽然她已经不当千金小姐很久了。
半个小时之后,蓝静欢放下手边的工作走进屋,摘下斗笠拿下遮脸布巾,一袭黑亮长发就这么在透进屋内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脸色微红,双唇生艳,不点而朱,长长睫毛下一双汪汪水眸,天生就美
得惹人怜爱,畠头的点点汗珠,可爱得让人想去亲吻。
她没瞧见大厅里有两个人正瞧着她,伸手抹抹汗水,顺便把手上套着的袖套也拿下,一大杯水竟然凭空凑到她唇边,用的还是她的杯子。
她扬眸,对上的是风树亚体贴的眼神。
「快喝点水,冬天如果中暑了,会被人笑的。」轻轻柔柔的低沈嗓音,像秋日午后的微风习习,让人觉得好舒服。
她接过水杯,不太淑女的咕噜咕噜喝下肚。
「慢点喝,会呛到。」
他笑睨着她的模样,就像在看自己的情人,害她差点被水呛到,不,是真呛到了,水差点从虽子里喷出来,呛咳得她满脸通红,咳到她眼泪都流出来。
「就说要小心了。」上前把她搂进怀,大掌不住地拍着她的背,一边低低念着,满是宠溺与怜惜。
见鬼了,这一切百分之百是她的错觉!
这男人对待她的样子,真把她当他情妇不成?这里又没别人,演成这样是给谁看?咦,不对,半个小时前好家有女人进屋里来找他……
想着,蓝静欢抬眸往客厅扫过去——果真,有人。
那穿着香奈儿套装的美丽女人正瞬也不瞬的望向这里,神情迷惑又冷冽,像是想要把她给撕开似的。
「她是谁?」女人终于开口问。
风树亚抬头往那女人看去,微笑的开了口:「情妇,我的情妇。」
好得意的样子,像是在献宝。
蓝静欢假装没听见,咳得更凶了,泪眼迷蒙间,彷佛看见了一道杀人的目光往她身上投射而来……
*****
半夜两点,蓝静欢面对着计算机屏幕,双手依然不停的在键盘上敲打。
大大的书桌上摆着成堆的专业书籍,大多跟会计统计相关,还有几间知名大企业的财务报表及进货出货流程窗体等等。
她接手的计算机程序设计皆与公司的成本分析系统有关,之所以在家接案还可以接到许多上市上柜公司的大案,全源于她留美多年的经历,主修资讯工程、副修会计系的专业背景,接手外国企业的案
子都难不倒她,也因此,这间在台赫赫有名的展越计算机程序设计管理顾问公司,才会如此看重她的能力,给她绝对自由的工作空间与时间,并支付她相当高的程序设计费。
基本上,她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扰渥,打从五年前父亲再坚移民到美国,便把台湾这栋房子过给她,每个月也会固定汇两万元到她的户头,不管是基于补偿心理还是对她这个女儿的基本照顾,都让她
这几年从美国留学回来之后的生活衣食无虞。
她没有因此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凭借着专业找到了她自己还算喜欢的工作,工作时间弹性,还可以每天与大自然为伍,生活很是惬意。幸好是这样,否则,最近突来的变故,她可能会被击垮,成了
现在人人挂在口头上的新贫族。
近一年来金融风暴蔓延到全世界,不只重创华尔街,还搞得各国政府可能倒闭,自然,父亲的事业也受到严重波及,连美国的房子都快不保,只好打电话给她,要她把台湾的房子卖掉汇钱给他,好让
他至少保住美国的房子。
那天,父亲声泪俱下,她吭也没吭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这房子拥有她与父母亲美好的回忆,那些幸福甜蜜的过往,可以在这房子的每个角落里找到,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把这房子给卖了。
可,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好苍老,让她一整天拿着房契走来走去,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卖掉这房子。
真是煎熬啊,没了这房子,她要去哪找到这样有山有湖的地方住呢?就算她可以自赚自足还活得很好,但,却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十年二十年内把这房子给买回来。
也就是说,当她走出这房子的那一刻,这里将永远不再属于她,连一丁点关于父亲与她的牵连,也一并消失不见。
可笑呵,她还渴望亲情吗?
键盘上的指尖顿时停止敲打,蓝静欢疲惫的仰躺在座椅上,拿下工作时才载的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
起身,她想去厨房替自己煮碗泡面;通常工作到深夜的时候,她都会找点东西来果腹。
房门才打开,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是九层塔和在鱼汤里的味道,鲜美好闻到让她的肚子很不客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蓝静欢犹豫着要不要走到厨房去,因为她好饿,可是,那个男人也一定在那里,这房子目前只有她跟他住,这香喷喷的食物铁定是那男人弄出来的。
想不到,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亲自下厨,而且煮出来的东西似乎很好吃。
越想,肚子叫得越厉害。
真是丢脸透了!蓝静欢抚着胃,转身想回房,身后却晌起一道温柔又带着笑意的嗓音——
「过来吃吧,是鲜鱼粥,正要过去唤你呢。」
她想假装没听见,可是肚子很不文雅的继续叫,声音大到可能连门外的青蛙都听得见。
突然,她听见朝她走过来的脚步声,心莫名一跳,手握着门把,忍住当乌龟躲起来的冲动,力持镇定的转过身来面对他。
风树亚身上穿着围裙,高大挺拔的身形衬着她那件满满向日葵花的小围裙,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忍不住,噗哧一声便笑出来——
「很好笑吗?」见到她脸上的笑,风树亚心情很好。
「嗯,很好笑。」她又瞧了一眼,再笑。
「很高兴我有愉悦你的价值。」风树亚瞅着她,骨子里有某种东西在妄动。
眉眼弯起来,蓝静欢那水汪汪的眼灿亮非常,这样的她和平日冷情淡漠、不动如山的模样很不同,平日的她让他想抓进怀里逗弄,此刻的她却让他想抱进怀里亲吻。
亲吻……是啊,虽然这女人看起来就像是朵纯洁逗人的小白花,可每每靠近她,就会让他想要伸手把她摘下,亲手抚触这朵小白花的花办和花蕊,看着它在他手中绽放羞涩的模样。
是啊,他似乎变成了一个邪恶的男人。果真,越碰不得的女人越能激起男人想要的渴望,想要得整个身体都感觉到那股痛感。
风树亚衬视着她的眼神太过露骨,让蓝静欢敛起了笑。
心在打鼓,胡乱地敲,她觉得头有点晕,有点缺氧。
不想再跟他杵在原地,蓝静欢快步越过他走进餐厅,餐桌上果真放了两碗热腾腾的鲜鱼粥,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胃部温暖。
她坐下,拿起汤匙,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这是给我的吗?我要吃喽?」
风树亚点点头,没错过她脸上淡淡的红垒与眼中刻意隐藏的羞涩,笑着说:「小心烫嘴。」
她,还是被烫了嘴。
急于掩盖住男人那总是温柔带笑的眼神对她所产生的杀伤力,蓝静欢可以说是低着头不停的把粥吞下,直到饭碗见底。
「你很能吃耶,真看不出来。」说着,风树亚把自己前面的那碗也推到她面前。「吃多少算多少,吃不下的我吃。」
蓝静欢看了那饭碗一眼,发现他根本一口都没吃。
那刚刚他在干什么?一直看着她吃吗?难怪她一直觉得身体很热,全身都快冒火似的。
「我吃饱了。」说着,蓝静欢起身,逃难似的跑回房间,连声谢都没对他说。
背抵在门板上,她的心跳比她打字的速度还要快,真是见鬼了!这男人究竟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难不成,他真的想要她当他的情妇?
所以,他现在是在讨好她?
不,不是这样的!家他这样的男人会想去讨好一个女人才有鬼,虽然他总是温柔的笑着,像是天底下没有可以惹他生气的人事物,但他眼底的眸光总是犀利透澈,让人根本无所遁形,她不会傻得把他当
成对她一见钟情又深情不已的那种男人。
如果是,他就不会老是在别人面前说她是他的情妇。
虽然他看起来对她好,对她温柔,但是,她想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样一个玩世不恭又温柔无比的男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该被解读成是喜欢或爱。
真要傻傻的动了心,就只能怪自己笨了。
*****
一早,天气有点阴,不久天空便飘起了绵绵细雨。
蓝静欢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中午偶尔自己下厨煮点面或水饺,大部分的时候,她会沿着别墅外小径走一段路到路口,在几间零星小吃摊点些东西果腹,又或者是开车到自己想去的餐厅用餐,过一段闲
暇的下午时光。
今天,她本来也是要开车出门用餐的,却被一位意外的访客给打乱了。
看着眼前这位刚下出租车的女人,蓝静欢关上车门,缓步的走到她面前。
「你找我?」连称谓都省了,蓝静欢淡问着。
王美雪挑挑眉,不客气的将蓝静欢从头到脚打量了数改,才道:「看来你过得不错嘛,住好穿好吃好,人也变得丰腴些,漂亮得很啊,丫头,要不是在家门口遇见,还真要认不出你来。」
「是吗?」蓝静欢扯扯唇。「我刚好跟你相反,你,我可是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王美雪,她爸爸娶的第二任妻子,她没叫过妈,连阿姨这两个字都很少叫,对她而言,这个女人是破坏她美满家庭的刽子手,是害妈妈抑郁而终的罪人,她没对这女人疯狂吼叫或是大打出手,是因为
她的心早在十九岁那年死过一次,所以,就算母亲的死一样让她伤心,就算这女人的出现让她对父亲寒透了心,她的表现一直很平静。
「臭丫头,这么多年没见了,就不会对我客气一点吗?」王美雪同样不喜欢蓝静欢,看见她,就像是看见她母亲那样,莫名的会让她觉得心虚与愧疚,但这丫头却比她母亲更难缠,冷冷的神情总让人猜
不透她真正的心思,让人在气势上会不自主地矮上一截。
「很客气了,不然,你恐怕没法子保有那头浓密好看的头发。」
王美雪狠狠的瞪她一眼。「我们进去谈。」
「我们在外边谈就好了!」
站在门口吵,给邻居看了当笑话吗?啧。
王美雪伸手推开雕花铁门,扭腰摆臀的往院子尽头的主屋走去。
她走得太急,蓝静欢根本来不及拦下她,只好快步追上前去。
如今,只好祈祷那男人不会突然跑到楼下来,而且,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王美雪跑到二楼去「参观」。一楼所有的摆设跟当初一样,二楼可就不同了,何况还住着一个大男人。
幸好,王美雪走进屋时只随便打量了几眼,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爸爸有打电话给你,叫你把房子卖了吧?可我刚刚在外头没看见有售屋的广告,怎么回事?你不打算卖吗?」
蓝静欢看她一眼,完全没有意愿告诉她,房子已经卖掉了,而且还卖到比她所想象的价钱好上一倍,虽然价款早就汇进她的户头,可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把钱汇给这一家人。
因为,她想让他们也尝尝心急的滋味,痛苦的滋味,一如她与母亲当初所受的痛苦。
她其实可以更狠一点的,完全不管这家人在美国的死活,反正,这房子早就是她的,要不要卖,高不高兴卖,都是她的自由,旁人无法左右与干涉。
「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就算我愿意卖,也不一定卖得出去,更不一定卖得到好价钱,依我的看法,不如你们把美国的房子卖了,钱,再赚就有了,房子失去了可以再买,不是吗?」
「臭丫头!」王美雪气呼呼的站起身,坐不住了,直接走到她面前,扬高着声调数落道:「就算你看不起我,不喜欢我,可是那个可能倒下来的人是你爸爸,他可是哭着在求你呢,你怎么可以冷血无情
到这种地步?还算是个人吗?更何况,这房子也不是你的,是你爸爸辛辛苦苦挣来的,如今他有急需,说什么你也没道理霸着这房子不放!」
「如果我就是要呢?」
「你……」
「这里是我的家,从小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爸爸要出去跟你过生活我没意见,但这个家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我如果不答应,谁也夺不走!」
「蓝静欢,」王美雪失控对她大吼。「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就要破产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保住美国的房子!不然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房子可以用租的。」
「问题是现在就算要卖也卖不出去,只能等着银行来拍卖,你这丫头就不能懂事一点吗?你爸爸倒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蓝静欢冷笑一声。「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闻言,王美雪气坏了,很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涂着红红蔻丹的手紧扣着,有可能下一秒就朝那张冷漠的脸给挥去。
就在此时,二楼转角处却出现了一个高大俊挺又迷人帅气的男人,他静静的斜倚在墙边,也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
王美雪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短短几秒,冷碍的气氛却笼罩住整个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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