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脑子里又想什么呢,菜都凉了。”沈离见林若曦十分钟都没动手,忍不住向她抱怨,若曦回过神儿双手挥动勺子挖了一口扬州炒饭放到嘴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想什么?想吃饭!”
“那个插尿管的帅哥和你什么关系?他妈好像认识你阿?”沈离满嘴都是玉米饼,吃的倍是香甜:“有什么内情可以透露阿?是不是你们当年曾经死去活来的初恋过,多年以后恋人重逢,恰巧郎无妻,女无夫,一时间天雷沟动地火,旧情重燃是吧?”
“大姐,那你指导我吧,一个颅脑损伤下身还有尿管的人,我怎么和他重逢再相恋?”若曦“切”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沈离瞬时被她噎回了话,自己也觉得猜测没逻辑,咳嗽了两下,也只能满脸失望的完成面前的午饭。
“听说昨天晚上你值班?“若曦从饭上抬起眼睛,心不在焉的问。
“嗯,昨天晚上我负责拍片子,居然有个因为做床上运动做的太用力撕裂下身的,拍了半天。他本来还不想脱裤子,忸怩的要命,把我气的,我就说阿,你再不脱,一辈子都不用脱了,那个快五十岁的男人才舍下金贵的脸皮脱裤子。你说,现在这社会怎么了,陪他来的那个女人最多三十岁,没想到还这么生猛。”沈离吃饭时候一向大嗓门,隔壁餐桌的同事听她左一句脱裤子的,右一句脱裤子的,都往这里望。
“我说的是,你晚上值班有没有看看那个陆阳颅脑到底什么情况?”若曦对这种深更半夜发生的色情话题没有兴趣,直接问。
“不用看阿,过来的时候不都带检查的诊断吗,你干什么还问,噢,原来真关心他……”沈离还是不想放过这种可能性,“你还说没情况?”
若曦放下勺子,直勾勾的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我关心他?我怕他不早死!”
沈离一脸诧异:“哎,林若曦一个昏迷类植物人都能得罪你?你怎么这么狠啊?”
下午再上班的时候若曦明显有点精力不足,恍惚的她勉强查了三个病房,赶紧收拾一下跟主任说一声,身体不舒服,想先去休息。主任一向和善好说话,但暂时找不到替班,只能让她先等等。
在休息室里,若曦倒了杯菊花茶,慢慢抿了一口,舌尖忽觉得烫,再吹一吹,看着杯子里滚动的菊花,白莹莹的漂动着,一直晃悠悠的,像是那颗曾经爱过的心,没人知道。
那个时候,也说不出是她借着年纪小盖脸撒疯装傻呢,还是穆歌过于早成熟默默用心关切呢,总之他们俩就那么暧昧着,你来我往的试探,带着说不出的甜蜜。
穆阿姨那个时候还在上班,穆歌初三又要中考,周五的时候总是没人照顾,若曦知道了会想着提前一天回家,做两顿晚饭给他吃顺便补习,忙于学习的他总说她做的饭很好吃,接下来就大口大口的全部吃掉,然后就是淡淡的笑着说自己很饱很饱。
虽然,她总会把鸡蛋炒咸了,他从未说过难吃。有一次,居然要喝一口水才能咽下的鸡蛋,他依然是笑得眉弯眼弯的,把所有的东西一口气吃掉,都没给她留一点。
“如果那个时候你可以不走就好了。如果知道后来会是这种结局,我宁可没帮你补习。“若曦对着茶杯里的菊花,低低的说。
“谁走了?”身后突然响起很好听的声音,让若曦不禁回头。
果然是他,若曦点点头,自然的笑笑:“你怎么来了,真真呢?”
“在楼下检查,她说胎动很厉害,让沈离帮忙找人看看。”他的脸在光影里,有那么不自然的真实。
若曦毕业后一直和真真保持联系,真真和吴昊分手,和吴昊和好,然后再分手,分分合合直到遇见他。于是真真消失了两个月,然后就是郑重其事的找若曦聊天,告诉她在若干年后再次无辜当了炮灰的事实。
没错,郝真真最后的终结者是海轶。
这种炮灰生涯若曦一辈子都逃不过,哪怕都事隔那么多年,还会无穷无尽的向她袭来。面对眼前考验团结友爱同窗情意的结果,若曦再无奈也只能接受。当时只是觉得心烦,不负责的回了一句:“你爱咋样咋样吧,让我消停会儿就好了。”
那年,是穆歌走的第二年,忙于找工作的若曦真的提不起任何精神来感应到外界的突发状况。
真真知道,若曦为人嘴硬,既然这么说必然是伤透了心,便自觉的从此消失在她的眼前。个性直接的她一如既往的痛快,既然不能扫除若曦心底的不舒服,那么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惹她不痛快。
这样的理由或许是真真的骄傲,却也是若曦最难过的地方。后来,再后来,她渐渐忘记曾经有过那么好的一个朋友,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同事,聚会的时候只有同学,唯独,在没有朋友那个称谓。
还是前不久,有天晚上车在路上爬不上去坡,吭哧吭哧的差点灭了火。若曦开车技术一向差劲,车子呢又是该淘汰的手动档,来回捣腾了几次都没爬上去,眼看着身边风驰电掣呼啸而过的车子她不禁发愁,随后停了了辆车在坡旁,下来的正是海轶。
“若曦。”海轶还是当年的模样。虽然人过三十而立,身姿还算挺拔,比起从前似乎又添了些许成熟和稳重,长长的风衣,一如既往的白马形象。
海轶上车帮她开过上坡,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若曦渐渐觉得不安,话题也少了下来。
他们之间是有禁忌的,当年的跳槽,后来的窝马,他的每一步最后都会不自觉的伤害她。她习惯了,不痛了,却在什么都快忘记的时候又看见了他,于是不察觉间又提醒了当年几乎淡忘的伤痕,有些隐隐的痛。
那次,若曦几乎落荒而逃,不是还在意,而是手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放。
从前的种种,就这样在她慌乱的背影里,片片都未剩下,零落在秋风瑟瑟里。
“一会儿你打个电话叫她上来,我们好久没见了。”若曦放下茶杯,强撑着桌子边站好,昨天因为遇见穆音知道了一些过往,今天又要面对这样故友相遇的局面,她确实有点难以坚持。
过日子,缺少浪漫和唯美。每天早起,中午吃饭,晚上睡觉,每一幕,每一个场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对于若曦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随着命运的逐流,各奔东西外,只有她还在原地等着虚无缥缈的惊喜。
这种境地,真令人无力。
“她说一会儿就上来,让我先帮她来找找你。”海轶正视她,嘴角含着对妻子宠溺的笑。
真真说的没错,他会是个好丈夫,看来她的眼光就没有失误过。
曾经有很长时间,若曦都不能理解。真真这个人,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海轶这个人细腻温润如水,两个人凑到一起还能擦出爱的火花还真让人甚觉诡异。她在寂寞夜里反复辗转的时候还真想过那样的场景:真真马大哈又惹祸后,海轶那无可奈何的纵容微笑,揉着真真的长发,真真也会羞涩的依偎在他胸前,也许命运总是有奇迹的,只不过那种奇迹不是留给她的罢了。
“下午不用查房了?”他扬眉微笑,修长的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
“嗯,刚查过,晚上有人值班。”若曦解释的很详细,却响起来,他曾经也是个医生,还是她的师兄。
有些无心的滑稽。
当年她听说他下海经商还真的担心了一把,据说是买断了哪位师兄的专利,生产了一批颈椎理疗椅。那个时候刚刚是电脑普及的时候,诸多患了电脑综合症的白领们疯狂抢购,不出三年赚了个钵满盆满。那个时候真真曾说过,他是儒商,后来,她就做了儒商的太太。
贝宁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曾说过若曦真傻,当年要是不挂断海轶的电话,这个阔太太的位置就是她的,别说,若曦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想出来的结果是,就算当年她没挂断海轶的电话,她也当不了阔太太。
那种惬意的生活不是她能享受得了的,那种应酬也不是她喜欢的,日日睡到三竿起,夜夜睡梦莲花开的日子,她过不了。
如果让她选,她宁可自己能和男人平等一点,她可以奚落他的诸多糗事,也可以鄙视他的贸然尴尬,还可以嘲笑他的暂且短视。当然,相反也可以。
就像,她和穆歌。
门突然被敲响,若曦走了几步打开门,门外真真什么时候出现,见到若曦,一个大大的拥抱:“丫头,我想你了!”
真真不是会隐藏的人,她说想了就是想了。
海轶微微眯起眼睛,笑着打量真真的动作。若曦如芒在刺,有点无措的抱住她:“你也不怕挤着孩子?“
“放心吧,他也要和干妈来个近身拥抱,来,来,来,让我们家小光头占占便宜,你干妈可是大美人医生哦,不乖将来就带你来她这儿打针。”真真抿嘴发笑,脸上都是贼贼的表情。
若曦不觉微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同住一处时的热闹。
时间曾经悄悄溜走,如今又偷偷的溜了回来。
仿佛她曾经失去的那一切都没有失去。
穆歌,真真,海轶都回来了,带着所有的过往,全部悉数回到若曦的身边。
仿佛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时间划过的的痕迹。
那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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