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龙厉七公牛喘之声更长了,到他停下了,便又道:“老夫已与这孽畜相持了五日五夜,因老夫施展的是地柱山根功夫,甚耗真元,再相持下去,已无法再支持。你即速依我计行事,老夫生平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韦千里皱皱眉头,犹豫不前。此刻他倒不是怕那章鱼,而是被那大胖子阴毒凶险的声音神态,弄得心里老不舒服,简直像是不能相信他的话。
须知韦千里本来天生怯懦,凡事不免多疑,这个大胖子的确样貌骇人,是以韦千里有此犹豫之状。
这大胖子一生果然没有轻许诺言过,他的来头真不小,乃是昔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九大恶人之一。平生擅长养诸般怪毒之物,是以红云谷终年霾雾沉沉,教人裹足不前,同时这胖龙厉七公心肠阴狠,诡计甚多,却使是邪派中同道中人,对他也忌惮七分。
他这次离开红云谷,三十多年来重新踏人中原,乃是因为海外雾山双凶所约,同来对付死对头金刀太岁钟旭。
那雾山双凶除了带同能够炸碎大石的五雷火弹之外,还特别去约他,便是因为他有一只异兽,乃是穿山甲的异种,不但能够穿山裂石,同时还可喷毒雾伤人。是以雾山双凶特别约他同来,打算暗中由他放出那穿山甲,潜入石洞,喷出毒气,正面则由雾山双凶进攻。纵然有什么高人守护,也必能制敌死命。
总算那金刀太岁钟旭一生修积善功。冥冥中免却被穿山甲毒雾喷死之厄。
原来那胖龙厉七公五日前已赶到巢湖,其实雾山双凶尚未来到。
这胖龙厉七公平生自负之甚,也没和雾山双凶的爪牙打个招呼,自家便先行到巢湖来瞧瞧那孤岛。
看完之后,驾舟欲返,经过这一处布满芦苇的小岛,他囊中那只喷毒穿山甲忽然蠢动起来。
他本人也是个毒物大行家,纵目一看,已知其中隐伏有绝毒怪物,当下大喜过望,便直闯上来。
到了泥沼前,用心察看许久,这才知道竟是只千载罕逢的巨大毒章。
这毒章浑身无一用处,而且剧毒惊人,连他也不敢沾触。但以他视察所得,这只毒章起码有五百年功力。
内丹该已炼成,他只要得到这颗内丹服下便能抵一甲子苦修之功,而且可用天下各种毒物作为食粮。
因此他本人也可以喷毒伤人,那时节他还不是天下最厉害的第一人了么?
细经盘算,便决定以囊中那只喷毒穿山甲引那毒章出现,然后让它缠住双足。因为他练过一门特别的外门功夫,称为地柱山根,一旦运功直立时,虽有移山倒海之力,也无法将他移动半步。
这样子两下相持,那毒章有项怪脾气,便是软臂一旦卷住任何物体,非让它弄到泥沼下面,决不放手。
于是在相持之间,胖龙厉七公便可以手中巨剑,迫得毒章要喷内丹抵挡,那时趁机夺取内丹服下,便成为天下元敌的人物,兼可享遐龄,永不会有衰老病死之苦。
本来那毒章遍体毒气,迫近在一丈之内,定必中毒身亡。而在两丈之内,任是世上第一流高手,也躲不开它的软臂卷缠。
那胖龙厉七公平生果真是不肯食言,这刻肯以心爱至宝相赠,要韦千里露面,其实另有连环毒计,那两对万载灵鳗套决不会落在韦千里手中,那便是韦千里若然现身,毒章势必能在两丈之内,卷住韦千里。
只要毒章一动,他便可以运集全身功力,先斩断缠住自己的两条软臂,然后就疾急直取毒章,毒章不得不发出内丹抵挡,他便趁机夺取。
假如事成之后,韦千里侥幸不死,他仍将要赠他灵鳗套。于是第二条毒计又出。那便是在他足上的那一对灵鳗套,已沾有毒章奇毒。
厉七公本身有专御百毒的灵药,不但不畏套上之剧毒,而且还抹了药在鼻中,亦不怕毒章身上一丈之内的毒气。韦千里只要伸手一接灵鳗套,不出三步,便登时毒发气绝。
这两条毒计阴恶异常,两对灵鳗套决计不会真个落在韦千里手中,此所以厉七公有恃无恐,把灵鳗套的妙用好处都赶快说出来。
他和毒章相峙了五昼夜,原因是厉七公预计错误,满以为自己飞剑的威力,在两丈之内,足可迫得毒章喷出内丹抵挡,同时这距离他也来得及飞身夺取内丹。
岂知那毒章神通甚大,居然能以续臂增长的功夫,将两臂伸长了一倍,是以身躯便远在三丈之外,厉七公竟然无计可施。须知大凡这等有修炼的毒物,俱有灵性。开始时刚一缠搭住厉七公双足,拖他不动之时,便十分知机地退开老远。
厉七公起初还想诱敌移近,便不轻举妄动,用巨剑斩断毒章双臂。哪知相持了一日一夜之后,便发觉不妙。
原来他全凭功力精纯,是以毒章虽然拖得动千斤重大的大石,却移不得他分毫。可是以毒章数百年功行,自亦不比寻常,尤其是气脉悠长,三五日算不了一回事。但他仅仅过了一昼夜,便觉出真元耗损甚多。已是绝不能稍为移动。否则他一剑下去,刚刚斩断毒章一臂,但毒章另一臂已足够把他拖下泥沼。
于是他只好竭尽全身功夫,和那毒章对耗。现在他不但无法夺取毒章内丹,甚至连逃走也不可能了。苦苦相持了五日五夜,每当毒章用一回力拖他之后,他便显得精疲力竭地喘息不止。
韦千里这次误打误撞地到来,厉七公已知逃命有望。但跟着贪念复萌,要哄韦千里出来,好分散毒章的注意力,而他便可运集残余的力量,作最后的一击。
要知道他这次重踏中原,带来一只百年难睹的喷毒穿山甲,谁知还未用来伤害仇人,便因用作诱毒章出沼之饵,吃那毒章倏然出现,一臂卷去,吞人腹中,是以他只要有一点机会可以夺取毒章内丹,也不肯失掉这个希望。
韦千里疑疑惑惑地瞅住他,心中老大不舒服,却因此事乃是一件大功德,决不能袖手而退。便缓缓走出芦苇,离那毒章尚有三丈。
他乃是在那毒章侧后方,厉七公叫道:“你移到侧边来,好叫这孽畜看得见你……”
韦千里问道:“你为什么不挥剑斩断它的长臂呢?”
“蠢才!”胖龙厉七公禁不住怒声斥骂,但立刻想起目下正是求人之际,岂可怪罪人家,便立即转变口气道:“我要是能够,还不动手么?我已和这毒章相持了五日五夜,只要动弹一下,便得被它拖下泥沼去。”
韦千里心下有点歉然,只因这道理显而易见,若非如此,人家还不一早便做了么?当下并不因此生气,谨慎地向侧边移动。
那毒章眼珠一转,乌光泛射,但毫不动弹。
韦千里本来双眼注定在毒章身上,这时感到奇怪,心想那毒章何以不用长臂搭过来攫他,便转眼去瞧胖龙厉七公。
目光到处,恰好见到厉七公狞笑方敛,心中一动,不由得又迟疑起来。
厉七公掩饰地干笑一声,道:“你怎的还不走过来?”
韦千里道:“它已瞧见我了,但仍不理会我,为什么呢?”
厉七公道:“你离这么远,它看不着……”
这句话并无虚言,但若在两丈之内,韦千里却必死无疑。
韦千里点头道:“原来是这缘故,我再走近一些……”说着,又向前移动。
这次韦千里真的动了疑心,因为假如他做的事是为了彼此有益,厉七公岂会露出狞笑。
纵然不嘱咐他小心,也不该老是催他上前?
走了数尺,已离那毒章两丈远一点儿,那毒章平生臂不虚发,因此还不动弹,仿佛倦极休息。
韦千里冷不防一抬眼,只见胖龙厉七公表面上表情阴毒险恶。见他目光射来,赶快改变。
但现在已瞒不过韦千里,他寻思一下,便道:“老人家你不必着急,这件功德事我一定帮忙,但请你稍等一等……”
厉七公怒声道:“你这个少年怎的如此婆妈,比女人都不如……”
此言可攻着韦千里要害,使得韦千里胆气一振,挺胸道:“我说过我一定帮你呀!”
“那么还不走前一点干吗?”
韦千里傲然跨前一步,正好是在两丈距离之处。但那毒章仍然不动。只等他再上前一步,软臂起处,准得把韦千里握住。
他忽然觉得那泥沼气味甚是呕心,暗吃一惊,忖道:“我现在的功夫甚为精纯,等闲不会有呕心现象,大概那毒章果真极毒,哎,那大胖子下面有点粉末痕迹,相信是已经涂了药……”
胖龙厉七公生平未曾这么着急过,也未曾试过这么忍气吞声。
他见到韦千里又不移动,只好又催道:“喂,你倒底是不是要帮我?我这两对灵鳗套可真是武林至宝,试想你套在手足上,对敌时可以抵御刀剑或各种掌力,该占多大的便宜?你要不要……”
韦千里愠声道:“你老是说那两对灵鳗套,我帮助你做这场功德,难道是为了你这两对劳什子?我不要好了……”
话说出口之后,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泛流过心头。原来他平生未发过脾气,纵然被人欺负到十分,但他仍然忍气吞声,不敢计较。一生之中,从未用过这种口气声音对付别人。
但这刻却自然而然地愠声出言,事后反而为之惊喜交集。在他生命史上,可以算是踏上新的阶段。
厉七公瞪眼道:“老夫出言,从不更改,这两对灵鳗套一定送给你。”说到这里,声音又自放软:“你再踏前两步,那毒章便会转身看你了……”
韦千里飞身而退,弄了一大扎芦苇,然后又飞纵回来,脚踏原来的地方,先用那一大扎芦苇开路,犹如瞎子扶杖走路的光景。敢情他忽然想到,也许空手会被迫得冲近泥沼,那时臭气更甚,倒不如弄扎芦苇,等走得近一些时,那毒章仍然不动的话,便掷向它身上,这样总可以惹火它而不必迫近。
那扎芦苇刚刚向前一伸,呼呼两声,风力激荡,原来毒章两条软臂分开攫抱而至。
来势快如电闪,韦千里根本没有考虑余地,双手一推,身向后退。
那扎芦苇挟着猛烈风声,直袭毒章身躯,但毒章两条软臂,来势奇速,已堪堪卷到韦千里身上。
韦千里早因防备被迫前跃,逼近泥沼,因而中了毒气,是以不肯赤手空拳,另外去弄了一扎芦苇。
这时那扎芦苇挟着绝劲风声,直袭毒章身体,但毒章双臂却更快一步,已堪堪攫卷在韦千里身上。
韦千里这时一身武功,不比等闲,是以判断精确快速,这时已知枉自一身上乘武功,却也无能闪开,最多能够避开毒章要攫拿的中盘,但也避不了上盘或下盘。这还是武功极佳方能臻此境地。
万急之中,他吸一口真气,功行双臂,准备毒章软臂缠上身时,好歹也给它一记。
哪知毒章两条长臂往外一分,近躯体那截却向内缩,恰恰用两臂的中间夹住那扎以内家真力扔到的芦苇。
韦千里为之大喜,真是死里逃生,猛然向后一跃。
两股猛烈风声擦胸而过,原来那毒章双臂动作神速无比,一夹住那扎芦苇之后,便又夹抱而至。
但有了这一下迟疑,韦千里终于脱险。饶他躲得快,但那双长臂末端也仅仅擦胸而过,相差不及两寸,可谓险极。
韦千里飘身而退,唯恐毒章乘机追击,一径退到芦苇之处,方始定下身形。
那胖龙厉七公估料不到这少年身形之快,以及那扎芦苇的力量如此厉害。
迫得毒章先挡住那一击,方始再去攫人,因此看那少年逃跑,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反而错过了机会。
韦千里气往上冲,怒声道:“你何以要哄我入门,好害我性命?”
胖龙厉七公道:“难道你想一点危险也没有,便做成一场大功德?”
此刻他已认定这少年是名家弟子,故此口风一变,改用功德两字来留住他。
韦千里一想也对,这等事总不能没有危险,大概是自己粗心,是以没防备这一层。假如换了别的行侠仗义之士,一定不会像自己一样冒失。
厉七公又阴阴笑道:“还有老夫这桩宝贝,岂是轻易可以取得。”
韦千里眼珠一转,便朗声道:“现在你准备一下,我要发动了。”
厉七公大喜,面上不知不觉又流露出狰狞的笑容。
谁知韦千里并不上前,弯腰抓住那块刻满蝌蚪文的石碑,大喝一声,那方石碑应手而起。
胖龙厉七公大失所望,但见他那神力惊人,料他一定能够掷到毒章身上,心想无论如何,这次也得脱困再说。
那只毒章忽然大为惊扰,软臂乱动,泥沼中的泥浆沸沸腾腾。又因软臂挥舞乱拍,是以泥浆进飞得满天俱是。
厉七公为之大惊,努力挣扎,运集余力支持着自己不被那只毒章拖动。
韦千里又是一声大吼,响震数里,吼声中双臂一扬,那块重逾千斤的石碑应手而出,直砸向那只毒章。
石碑脱手之后,他才发觉那方石碑奇重异常,本来以那方石碑的体积,最多也不超过三百斤。
但韦千里知道自己掷石时已用尽全力,是以哪怕没有千斤以上。
只见那只毒章突然缩回长臂,连攫卷住胖龙一公双足双臂也收回来,急急往泥沼里钻去。
那方石碑已经飞临毒章头上,这时那毒章本该赶快钻人泥沼或者闪开才对,以它刚才动作之快,闪避自无问题。
奇怪的是那毒章忽然全身瘫软,伏在泥浆上面,动也不动。
噗地大响一声,那方石碑砸下来,恰好砸在毒章头上,登时脑浆造裂,流出腥臭迫人的黑水。
胖龙厉七公一则力气用尽,二则实在也十分惊奇,也自愣站在岸边,不会动弹。
只见那方石碑霞光微闪,碑上的蝌蚪文似乎都泛出霞彩。
胖龙厉七公年逾七旬,本身又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之一,见闻渊博,这时大叫一声,恍然道:“我明白了!”
韦千里心中迷糊之极,冲口问道:“为什么它不躲开呢?”
“那方石碑定是前辈异人留下的一桩宝物,上面的蝌蚪文,可能是一种禁咒,能够克住这只毒章。故此石碑临头之际,那只毒章竟然不会动弹。唉,老夫竟然失之交臂,不知那石碑是什么质料……”
“以我刚才掷碑时所感觉到,那方石碑也有千斤能上能下之重,真是奇怪……”
厉七公听了更加懊丧,现在他不但毒章内丹得不到,连那方石碑也压着毒章尸身,沉下泥沼底。
他损失了一只异兽喷毒穿山甲,如今还得履行诺言,把那对灵鳗套赠给这少年。
“好罢,总算大功告成。”厉七公开始活动一下筋骨,登时一片连珠响,毕毕剥剥的。
他苦笑一下,道:“再过一天半天,全身的骨头都得生锈了。”
他走过来,韦千里比起他巨大无朋的身躯,几乎要自惭太过瘦小起来。
厉七公道:“老夫从不食言,这两对灵鳗套送给你啦!”心中却在想道:“这次可千万失败不得,否则损失太大了。”
为求万全起见,便不离开泥沼,希望泥沼的毒气把这少年毒死,这样也是双管齐下的好主意。
韦千里摇头道:“我不希罕你的东西。”
胖龙厉七公反而着忙起来,道:“这怎么行?开始时你不拒绝,现在不要也不行……”
说时,见他毫无走过来的意思,只好自己过去。
韦千里之所以不立刻离开,原因是他想到这个大胖子为人阴毒险恶,那毒章既死,大概会撒手便走,不理会这个泥沼对常人是多么危险。于是他便想着如何弄些手脚,好教日后误人此间的人有所警惕。
厉七公见他寻思不语,心中微怯,以为这少年灵警过人,已窥出他的歹心。
当下忙道:“你大概是怕我脚上这一对有毒液,故此不敢要是么?”
说时,把手上那对脱下来,抛给韦千里。
韦千里暗中运功,伸手一接,却没觉出这对灵鳗套抛来之力有什么可疑,口中便顺水推舟地道:“是呀,你虽不怕那些毒液,我却不敢轻犯呢!“胖龙厉七公道:“哪么老夫暂时替你保管好了……”
韦千里实在不喜欢这个大胖子,便挥手道:“就是这样吧,我还要留在此地一会……”
胖龙厉七公忿怒地顿顿脚,这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趟巢湖之行,不但损失惨重,而且真元大耗。
他转身由那边穿出芦苇走了,一会儿便听到船行破浪之声。
韦千里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只因一念之善,寻思警告后来者之法,使得对方误以为他觑破毒计,狼狈地设法保存住另一对灵鳗套走了,是以逃了一劫。这刻兀自想法子如何善后才好。
忽见泥浆沸沸腾腾,不禁为之大惊,以为那只毒章又复活了。
定睛看时,只见那泥沼沸腾翻滚的面积越来越小,大约一顿饭功夫,只胜下中心一个小圈子。
最后波的一声,完全平息,猛然发觉那本来属于泥沼范围的地面,如今已生像变成硬泥地面。
他好奇心一动,慢慢走近去试探。
湖面的风吹个不停,早已把腥臭毒气吹散,是以他一直走近去,也没有嗅到异味。
到了原来是泥沼的地面,伸脚一踩,可不是已变成硬泥地。心中为之大喜,想道:“自今而后,不再会有人被这毒章所害了……”
于是心情轻松地离开这里,划舟荡出湖面之时,瞧见不远处还有个光秃秃的孤岛。
那个孤岛正是他渴欲一晤的徐若花他们守着的孤岛,但韦千里哪能知道,随便瞥上一眼,便划向寄马的濒湖小村。
他取回马匹包袱,给了那村民一点银子,便骑马直回庐州。
这时,那对灵鳗套已戴在手中,由腕脉处开始,一直套到臂弯处。
如果那胖龙厉七公所说过这灵鳗套的种种妙处是真实的话,韦千里这双手那就增加了无数倍威力。他一戴久了,便浑无感觉,是以他不久便忘了灵鳗套这回事。
庐州已在前面,这时天色已近傍晚,虽未全黑,庐州城中却已有灯火闪耀。
他豪气地勒马眺望,傲然一笑,想道:“我现在已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昔日的韦千里,已经永远死掉,以后我行侠仗义,抑强扶弱。有一天我会侠名满天下,武林的人都崇拜我。我不论到达什么城池,总有许多人来迎接我,争相款待……”
他憧憬着未来地光辉成就,不由得忘了催马向前走。
马前忽然一声吆喝把他从幻梦中惊醒,定睛看时,原来前面一辆大车,已停在路上。这可不是那赶车的愿意停下,却是被韦千里仁立在路中心的坐骑挡住去路。
那赶车的一扬鞭子,怒道:“你的马难道是皇帝养的?专拣路中心停步……”
韦千里有点歉然,自知不对,便原谅了赶车的粗暴语言。赶快催马避开。
大车辚辚而过,车帘却封得严密,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韦千里却突然一怔,原来他认出大车旁有个白色的小印,正是榆树庄的暗记。
这一来他就思疑起来,想道:“车中是什么人呢?若是好好的人,怎会把车帘下得这么严?而且目下天色已晚,那边又没有什么宿头,那么这辆大车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在马上掉转身躯,目送车轮烟尘滚滚而去,始终想不通这个道理。
于是他置之不理,策马向庐州前行,刚刚走了十多文,前面三骑飞驰而来。
马上人俱都劲装疾服,身手矫健。韦千里目光锐利无比,忽然认出当中一个骑士,正是榆树庄甚有地位的镇秦中杨崇。
他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等到对面三骑驰过,他还举手搔头,用衣袖掩住半边面孔。
那三骑来得极快,他们远远已见到韦千里是个华服公子,便没有注意他,一径掠过去。
看来是跟着那辆大车,不过故意坠后一点,远远保护。
韦千里猛地在自己脑袋上凿个粟子,恨恨道:“我不是永不惧怕了么?为何刚才又惊慌张张地举袖遮面?我这样算得上是已经克服了怯懦的天性?”
自己恨恨骂着自己,忽又见前面三骑并辔驰来。
这一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大眼睛,看着来骑。
但见马上三人都是一式劲装疾服,身手敏捷有力,韦千里曾在榆树庄中数年之久,一眼便知来人身上装束,乃是榆树庄的爪牙。
不过面目陌生,并未见过。当中的一人,面目凶横,眉眼含威。
韦千里心中忖道:“这三人都不属一般底下人的装束,大概是我离开以后才罗致的好手……”
两下快要碰上,那三骑见这华服少年睁大眼睛望着他们,心中都不服,倏然一齐勒马。
当中那个骑士首先冷哼一声,道:“这小子瞧着咱们呢……”他的话是向左右两个人说的。
韦千里素知榆树庄的人全都娇横自大,莫说是个走了单的人,即使有公门人在旁边,他们照样敢伸手杀人。
于是暗中准备,这一场架大概省不了。
哪知左面那骑士突然神色大变,强笑道:“走吧,咱们别耽搁了时间……”说着,当先催马冲过。
其余两人为之大奇,也跟着催马追上。
韦千里比起那两人,惊奇之情也不稍减,但随即仰天长笑,然后扭头观看。
只见那三骑毫不停顿,左边那一骑只大声说了一句话,便一齐放辔疾驰,倒像是怕他追上去似的。
韦千里目送他们去得远了,正待进城。忽然自己大吃一惊,差一点儿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俊目一眨,看看天色已经薄暮,来时的大路上已没有行人,便跳下马,牵到道旁一个小岗后,将马匹系在一株树上,连包袱也搁下。
只见他一转身,向大路疾奔而去。宛如一道白线,眨眼间便奔出老远。
他一边奔一边用心倾听蹄声,大约走了六七里路,前面蹄声已隐约可闻。
这时暮色未深,因此他不敢追得太近,便放慢速度,一味用耳朵捕捉蹄声。
再走了三里许,蹄声倏然消歇。
他吸一口气,俊目中射出异样光辉。脚下放快速度,直向蹄声消歇之处落荒包抄追了去。
片刻后他便看见暮色中有座荒园,园中尚有三间残破的屋子屹立着。
当中那座破屋高大宽敞,如今虽然已经残破,却仍然叫人想起当年风姿。
韦千里当然无暇凭吊叹息,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紧把那大车里面的人救出来。
当第二批人过去之后,韦千里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那大车中的人,一定是被榆树庄所擒的人。
这本不足以令他惊奇,榆树庄杀个把人哪算得新闻。但韦千里却忽然想到车中之人可能是董香梅,那位小玲珑的女郎,几年来一直是他幻梦中的可人儿,如今大概是被榆树庄之人捕捉住,押解到她父亲那儿去。也许她的父亲就在这座破屋中,现在便要决定她的命运了。
这个念头使得他极度震惊,因此急如星火地追扑回来。
但他只好徒步追赶,一则他脚下比之马匹还要快些,二则徒步便不致于被对方发觉。
这桩事越想越似,如今一瞧这荒园中的破屋,在逐渐加深暮色中,隐隐浮动着肃杀可怖的气氛。
令他更加确信那满身杀孽的七步追魂董元任在此屋中。
这件事在他的确是一项严峻的考验。只因七步追魂董元任武功之高,天下震服,因此韦千里可不是光凭着胆勇便可以解决。
但他毕竟借着暮色,打破屋后面那边潜人荒园中。
忽见不远处一丛小树后,似乎有人影晃闪,韦千里忖道:“那人一定是个暗桩,我必须先收拾了他……”
想罢奋起勇气,反绕到那丛树后,果见一个劲装大汉,手提大刀,在那里了望把风。
韦千里沉住气,等他一转身,突然跃出来,落在那人背后,一掌劈向那人的颈侧。
原来他只因不懂点穴之道,故此只可用掌,这一招乃是紫府奇书中载有的一招,乃是煞手。他只消用三成力量,便足以把那人击毙。
但他却不知道,掌上用足八成真力,掌风过处,那人应掌而倒,宛如纸扎似的,半声不哼。
韦千里仿佛听到细微的咔嚓声,生像那人颈骨已断。当下俯身抓起那人上半身一看,那人头颅软垂贴背,果是颈骨已断。
他反而大吃一惊,猛可放手,只见那人的头颅竟和身躯分家,骨碌碌直滚开去。鲜血汩汩直流出来,转眼地上一片通红。
原来韦千里练的是正宗内家最上乘的功夫,如今的掌力,当世之中,能够与他匹敌的,仅得有限几个人。
是以他刚才的一掌,已用了八成真力,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石头也得击碎。故此当他猛然松手时,那人倒下去,身躯和地面一碰,头颅便滚开一旁。
韦千里触目惊心,不敢再看,轻轻一纵,已到了当中那座屋子后面,移到窗边,寻到一处空隙,便向内面窥看。
只见屋中几个人正在忙着,敢情是拨弄着几样刑具,那镇秦中杨崇站在当中指挥。至于韦千里后来碰见的三骑却不见踪迹,大概都出外把风巡视。刚才被他击毙的那个,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歇了一会,屋内早已点亮灯烛。但因为屋中毫无摆饰,只有几项刑具,是以显得特别阴森。
韦千里想道:“幸好现在还未开始,董元任会不会在隔壁呢?”
镇秦中杨崇提高嗓子,叫道:“把犯人押进来……”
外面有人轰然应一声,跟着听到隔壁房门的响声。
韦千里心中一阵紧张,想道:“董姑娘这一出现,大概她父亲也跟着出面……”
只听屋外有人大声道:“犯人押到。”
韦千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凝神而看,只见几个人一齐进来,并没有女人的影子。
猛见那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浑身被绳索捆得十分结实,只剩下双脚能够移动。这才知道大车中的犯人不是董香梅,不由得一阵失望,袭上心头。但同时又想到玉人无恙,应该替她欢幸,便高兴地暗自微笑一下。
刚刚微笑之时,便已瞧清楚那个犯人面孔,不由得大大一愣,忖道:“哪犯人不正是萍水相蓬的好友陈进才兄么?他为何被榆树庄中人擒到此处?”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大喝道:“陈进才,且看这番还有谁来救你。徐氏兄妹目下自身正遭大难,他们总不能来救你了吧,嘿……哩……”
韦千里听到那镇秦中杨崇提及徐氏兄妹,不由得心中大大跳一下,眼前似乎瞧见徐若花的婷婷倩影,以及那温柔和鼓励的笑容。
陈进才看见屋中刑具,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使镇定下来,朗声道:“陈某今日既落你手,但求速死。你如折磨陈某,别怪我口舌伤人。”
韦千里登时生出无限钦佩之心,好友视死如归的胆色,的确大大感染了他。但他还想知道陈进才何故被擒,故此暂时按兵不动。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以为大爷不能教你箝口无语么?“陈进才面色一变,揪住旁边一个手捧铁器的汉子。那几件铁器,正是割舌的用具。
于是他缄默不语,面上却流露出无恨忿怒的神色。
镇秦中杨崇右手一挥,两个汉子便推陈进才走向一张特制的刑凳,陈进才咬住牙龈,毕直自走。
韦千里觉得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时不敢怠慢,提气一纵,上了房顶。眼光忽然瞥见左方屋顶上有人在了望,当下使个绝快身法,飘落在屋子正门那边。
屋顶上的人恍惚瞥见人影闪过,却因人家太快,他根本看不太清楚。但这人经验丰富,决定宁可虚惊一下,也得发出暗号。当下撮唇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声。
屋中之人纷纷惊愕相顾,陈进才放声大笑道:“怎么样?你何必张惶呢?”
镇秦中怒叱一声,决定立刻击毙此人,好歹泄了心中之愤再说。
猛见大门出现一人,正是路上碰见的华服少年,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发出一声暗号,自家已冲向窗户,砰地大响一声,这个赫赫有名的巨盗竟自抢先逃走。
其余的人也是纷纷各寻逃路,眨眼间走个于净。韦千里大感意外,怔怔看着这些惊惶逃命之人,倒不知如何是好。
陈进才一见是他,不由得大喜,叫道:“韦兄是你么?呀,你是韦千里?”
韦千里又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的真姓名?“陈进才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陈进才碌碌之辈,竟然有幸和大侠相交……”
韦千里茫然不明其意,走将过来,举手一拂,手指过处,那许多道坚牢的绳索,一齐中断。
“陈兄你慢慢说,我心中迷糊得很呢!”
陈进才并不知他迷糊什么,依旧大笑不已,显然心中畅快之极。
韦千里想起一事,便匆匆道:“不好,我把那镇秦中放走了,待我把他抓回来……”言犹未毕,已自穿窗而去。
原来他忽然想起镇秦中杨崇曾经提及徐氏兄妹有难的话,因此赶紧去追赶他,以便从他口中问出这件事的底蕴。
须知韦千里如今名望极大,江湖上无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特别是榆树庄的人,更加对这个高手深怀戒心。
韦千里回城时碰见的第二批人,其中一个便是认出韦千里,因而赶紧催马逃走。另外两骑追将上去,听他一说韦千里三个字,便吓得不约而同地纵马急逃。
只因榆树庄当日被韦千里破去时,韦千里不但武功惊人,转眼便将铁掌屠夫薄一足和欧阳煜杀死。
同时心狠手辣,逢人便杀,直把榆树庄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这一役竟没有多少人能够逃生。
是以榆树庄之人,估量着自己不是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对手的人,更加不敢惹那韦千里。
这一批人追上镇秦中杨崇,告以发现韦千里之事。镇素中杨崇不由得骇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那华服少年何以举袖遮面,敢情是彼此相识……
当下他立刻便告诉党羽,着他们特别小心,如遇此人,最好立刻逃走。
是以韦千里后来一露面,镇秦中登时连仇人陈进才也放过,抢先逝走。但他是个老江湖,明知韦千里这次现身,必有缘故。
也许目的就在他本人身上,当时估量自己绝不如人家,心中一动,出屋之后,并不逃远,借着天色已黑,立刻躲在一丛树影之下。
片刻功夫,只见一条人影飞上屋顶了望一下,便疾如星火般扑下屋。那种迅疾无法形容,他暗自抽一口冷气,忖道:“若不是我机警,先躲起来,这时焉能走得掉?那厮在屋顶看时,一定拣逃得最远的追去…”
果然不久功夫,远远传来一声惨号。
镇秦中听出惨号之人,正是那王永的声音,这王永功夫不弱于他,但地位较低一点,刚才是在外面巡视,本来听到他的暗号,该是逃得最远的人,想不到眨眼间便被敌人追上,可见得敌人盛名无虚,无怪举手之间,榆树庄冰消瓦解。
他想了又想,恶念陡生,原来他想到今晚这次逃命,艰困异常,也许最后仍被对方擒住。既然这样,倒不如趁这机会,去把陈进才杀死。
毒念一动,立刻悄悄扑向大屋。
韦千里施展上乘轻功,追上那逃得最远的人影,那人逃不掉,突然停步转身。
韦千里去势极速,转眼已扑到那人身前,眼光一扫,已认出此人并非镇秦中杨崇,却是进城时碰见的第二批骑士当中的那个。
这人姓王名永,此刻突然发难,竟是刀镖齐发,口中毫不招呼。
韦千里猝不及防,这时情势危急异常,猛然一翻身,左掌劈将出去,掌力过处,雄劲无伦,竟把对方刀镖完全劈飞。
他近日已将紫府奇书中的招式练得极为纯熟,右手忽地一抓。
王永吭一声,身形已被迫得旋了半个圈子,这王永本非易与之辈,无奈对方武功太高,而且招数神妙无比,简直没有还手之力。这时忽又想起榆树庄被屠惨状,自料无牵,口中嘿的开声,猛可施身抢掌,横斫敌肋。
这一招他已经是豁出性命的招数,韦千里本心并无杀他之念,但形势迫得他无法不踏个方位,贴近敌身,一掌击出去。
王永根本不知敌人如何到了身边,掌力及体,惨号一声,整个人飞开两丈以外。
韦千里惊愕了一下,怒气陡然攻心,忖道:“这厮如此歹毒,可见得榆树庄之人,俱都赋性凶残……”登时身随念灭,兜将回去。
一路上追截到三个人,这次他已无怜惜之念,一径使出“九阴掌法”,内力十足,登时一掌一个,全都劈死。
绕了一大圈,耽搁时候不少,总没发现那镇秦中杨崇。心中大大失望,便奔回那座荒园。
到达荒园时,只见人影一闪,隐没在黑暗中,身法甚快。
韦千里想道:“这厮不会是那镇秦中杨崇吧?大概是个逃走不及的,算了,我今晚已大开杀戒,击毙不少人余……”
跃到大门,探头一看,屋中一片静寂,哪有陈进才的人影,心中为之一震,跌足忖道:
“不好了,我转身追敌,陈兄一定被敌人乘机掳走或杀死……”
但心有不甘,引吭叫道:“陈兄,你在哪里?”
暗隅中倏然跃出一人,叫道:“韦兄你回来了?那镇秦中杨崇刚刚打这方逃走了。”
韦千里见他无恙,为之大喜,依着他的指点,反身便追。但见他有如一缕黑烟,一晃即没。
陈进才瞠目嗟佩不已,同时也颇自幸机警过人,当韦千里匆匆追敌,他一想不妙,赶紧出门躲起来。
过了片刻,果然瞧见镇秦中杨崇现身,到处搜索。幸而他隐身之所极为隐蔽,终于没被镇秦中杨崇发现。
忽听远处传来韦千里口气充沛的喝声道:“好贼子,敢用暗计伤人……”言犹未毕,那镇秦中杨崇民惨叫一声,想是被他一掌击毙。
陈进才满怀钦佩地等韦千里回来,过了片刻,风声飒然一响,一条人影凌空飞坠,落地现身,正是那身手高强无比的韦千里。
“咳,那恶贼竟然暗箭伤我,我不合一时气愤,把他一掌击毙。”韦千里懊恼地说:
“现在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陈进才道:“韦兄真是勇冠天下,那镇秦中杨崇本领不弱,竟然挡不了你老兄一招。”
韦千里赶忙道:“你别跟小弟客气,称什么你老的,岂不太过见外了么?其实那厮倒不至于如此不济,但因他心慌意乱,我一掌击去,他竟自举棋不定,不知逃走好抑是招架好。
我趁这时机加到十成真力,便把那厮震开数丈……”
两人一道走回庐州去,陈进才不敢动问他要追镇秦中杨崇什么事。同时他也不敢随便请韦千里出手帮忙徐氏兄妹之事。
走了一程,韦千里对他道:“我的马匹就在前面的山岗后,包袱也在那儿,咱们先看看在不在,然后进城投宿,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哩!”
陈进才笑道:“我这条命真是从鬼门关上拾回来的,奇怪的是韦兄你何以会追上他们呢?难道已知在下有难?”
韦千里微笑一下,并不作答,他心中的儿女之情,确实难以明告。
陈进才便不敢再说,跟他到山岗后,那马匹和包袱赫然还在。于是解下马匹,返回庐州。
这时韦千里还未吃饭,两人便同往饭馆。
酒饭端了上来,陈进才望望天色,已是申末西初,仅有两个时辰,便是徐氏兄妹最危险的时候。
他估计纵然韦千里答允相助,此去巢湖,最快的话,也得半个时辰,还有巢湖那一段水程,也相当费时。
故此纵然如今韦千里答允,也未必赶得及。他是个血性汉子,这时既知恩人有难,如何还吃得下东西。
韦千里却是饿极,也不跟他客套,一径自饮自酌,顷刻间已吃了许多。
肚中略饱,这才有余暇去瞧瞧陈进才,忽地诧异道:“陈兄你为何不动筷?咦,你满面愁容,为的什么?莫非那些恶贼放你不过?”
陈进才道:“榆树庄自然放在下不过,但我并不怕他们,杀人不过头点地,反正都不免一死,早点又有何妨。”
韦千里听他说得豪壮,大为激赏,举杯道:“陈兄饮这一杯。”
两人一仰而干,韦千里立刻又斟满两杯,道:“陈兄不必细说,小弟也知道你是为了别人发愁,对吗?”
陈进才点点头,正要不管一切,开口说出徐氏兄妹之事。
韦千里已道:“陈兄你可以放心,小弟别的虽不能帮你忙,但若是钱财上的,小弟当可以稍助一臂……”
陈进才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忖道:“他分明点出若不是钱财之事,便不多管,我已是个老江湖,这些话还能听不出来么?”当下只好称谢一声,叹口气,举杯无语。
两人又饮了一会,已磨了大半个时辰,韦千里唤堂倌过来算帐,陈进才心中有事,竟不晓得抢着付帐。
韦千里见他如此,益发以为是他囊中已空,因此为了家人生活发愁。
当下邀他一道投店,陈进才无可无不可,郁郁跟着他走。
他们又投宿在以前那家客店,要了两个上房,韦千里抢着把房钱全付了,走到房中落坐。
韦千里诚恳地道:“陈兄你何必闷闷不乐,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只不知陈兄需要多少?”
陈进才苦笑一下,道:“在下多谢韦兄美意,但在下财物并不短绌……“韦千里以为他不好意思说,便想道:“我不能过急问他,江湖人最瞧不起钱财,还是等一会或明日才设法探询。”
陈进才忽地瞿然道:“现在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了吧?”
韦千里颔首道:“多了,陈兄敢是要早睡?小弟也想休息……’说罢,便起身告辞。
陈进才无精打采,却勉强打起精神,送他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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