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生忙倒退一步,四下搜索原因,却是一无所得。
叶芍妹跟了过来,笑道:“凡人的气力虽大,但仍是无法与神鬼相较的。”
此刻,厅堂中众人,有的神态凝重,有的表情迷茫,有的惊容满面,只闻“劈劈啪啪”和“吱吱唧唧”之声,充满了离奇与恐怖的气氛。
林元生想了一想,认为天外老人年纪大,见闻多,也许知道其中原因,遂走将过去,道:“你老人家见闻广博,可知这种情形是什么道理?”
赵茵茵抢先道:“鬼怪作崇嘛,这还要问么?”
林元生道:“小可不信鬼怪。”
天外老人茫然道:“看情形,乃是有人作法。”
林元生道:“什么法?”
天外老人道:“一种邪术,但这种邪术早已失传,而听闻这种邪术,并无这等威力。”
林元生道:“请你老谈谈这法术的来源。”
天外老人道:“眼下情形,是否那种邪术所致,我还不敢硬断。”
“相传二三百年前,崛起一教,叫什么‘白莲教’,教徒都懂得一些邪术,如能使一件笨重的物体停在空间,可使甲地的金银珠宝,自动飞到乙地去,以及障眼法,人身前,仍看不见他,也能使木鱼走路。”
林元生道:“如此说来,这里情形,一定是白莲教的教徒所为了。”
天外老人道:“但听说白莲教徒使法时,必须烧香焚符,口念咒语,始有灵验,这里既无人烧香焚符,也无人口念咒语,竟能弄得满堂桌椅自动,而白莲教绝迹多年,老朽瞧来,可能另有邪门。”
林元生点了点头,侧首向花倩如等看去,见他们正在交头接耳,低头商议。
他回头瞧黄太公等,黄太公和黄二公,仍是满面泪痕,优心仲仲。
于是,他断然道:“赵老,眼下怪诞,无论是什么邪门,小可认为都不会有多大害处,暂且不去管他,要紧的,还是黄、胡二家之争,赵老对此事有何主张?”
天外老人道:“若非哥儿借宿到此,老朽差点为奸人利用,现在,事情已经明朗,自要主持公道。”
林元生:“好,但不知赵老如何主持公道?”
天外老人伤亡黄家四位客人,林元生一句不提,目的是要把天外老人拉过去,共同对付花倩如。
天外老人对伤亡赖光汉等四人之举,很感后悔,如今若不把花倩如等赶走,那还有脸见人。
于是,他冷哼一声,向前走近了四步,道:
“胡玉宣,你想死想活?”
胡玉宣战战兢兢道:“请你老人家饶命。”
天外老人道:“既不想死,就切切实实听老朽之言。”
胡玉宣道:“请赵老吩咐。”
天外老人道:“立即滚回去,以后再不许怂恿子孙欺负黄家。”
胡玉宣道:“小老儿听命。”
天外老人道:“还有,回去后立即把你家中的客人赶走。”
胡玉宣为难地道:“这个……如他们不肯走,小老儿也没有办法。”
天外老人双目一瞪,喝道:“胡说,你不招待他们,他们还会赖在你家中不成?”
花倩如冷冷一笑,道:
“赵伯父,你别自恃武功,倚老卖老,欺负善良,嘿嘿,我们并不欠他房租饭钱,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谁也无理干涉。”
天外老人勃然大怒,道:“你可是要霸占双龙庄?”
花倩如道:“赵伯父,你说话应该小心点,我不是胡玉宣,别遭杀身之祸!”
天外老人人老火气大,忙退了回来,将怀中的赵茵茵往林元生怀中一送,道:“请哥儿替我照顾小孙!”
抽身走将出去。
赵茵茵膝骨脱臼,虽已接回,却未痊愈,不能行动,天外老人盛怒之下,没有想到其孙女已是个大姑娘了,而忽略男女授受不亲之古训,弄得林元生好不尴尬。
赵茵茵被林元生抱着,如在她爷爷怀中一样,紧抱林元生脖子,粉脸贴着林元生胸脯,如一只柔顺的羔羊。
她这举动,是否真不懂事,抑或是芳心深处有鬼,却不得而知了,不过,哪按常理说,她应该懂事了。
却说天外老人提着拐杖,直到厅中,向花倩如招手道:“你出来,老朽倒要领教几招。”
花倩如轻蔑一笑,道;“你的武功诚然罕见,却还不配与我过招!”
天外老人道:“老朽从不信邪,有种就出来一较高下。”
花倩如道:“可以,不过,我们必须有个名堂,如是意气之争,我可不奉陪!”
天外老人道:“谁说是意气之争,你霸占双龙庄,老朽是双龙庄旧友,非得把你赶走不可!”
花倩如道:“好的,我们以百招为限,如百招之内,能胜我一招半式,我立即率人而去,永不复返双龙庄,若是你输了,也得立即离开,不许干涉双龙庄之事。”
天外老人道:“好!”
花倩如道:“还有一事得先行说明。”
天外老人道:“什么事?”
花倩如道:“在你我动手之时,任何人也不得插手,否则,谁方之人插手,就算谁方之人输。”
她提此条件下,不外是恐林元生趁机偷袭于她。
天外老人道:“若是百招之内不分胜负呢?”
花倩如道:“百招之内必分胜负,若不分胜负,再定道儿。”
天外老人道:“好,请出来吧!”
花倩如冷冷一笑,大步走出。
司徒墨林忙道:“山主,此老不同凡响,不能不用武器。”
花倩如道:“也罢,我已十年未与人动手了,想不到第一次动手,就要用武器。”说着,自衣下拔出一把八寸来长,绿光闪闪的怪剑。
天外老人风剑一怔,道:“你身怀此剑,定然也知‘天女剑法’了。”
花倩如道:“你倒相当识货,岂止‘天女剑法’,梵刹神尼的全部武功,均已在我腹中。”
天外老人道:“嘿嘿,老朽也非省油之灯,即使梵刹神尼在世,也未必能在百招内胜我。”
花倩如道:“好,你就试试瞧吧。”
说着,手中短剑一扬,蓦地一道绿光窜去。
绿光乍出,厅堂大亮,冷气森森。
天外老人大喝一声“来得好!”举拐朝射来绿光击去,绿光给拐杖击个正着,发出“波”的一声,绿光旋即化为无数星光熄灭。
林元生见状,不由大惊,暗忖:难怪她统御许多特号高手,原来竟也能以剑气伤人于丈外!
花倩如后退一步,冷笑道:“好功夫,再接这一剑!”说着,又原式使出一道剑气,不过,此番使出的剑气,去势却不相同。
所谓不同,剑气并未对准天外老人的身子,而是由天外老人左侧徐窜而过!
但越过天外老人三四尺时,花倩如手中短剑突地一摆,越过天外老人的剑气,突地回头,疾向天外老人背心窜回。
赵茵茵见状,不由惊叫起来。
林元生点头道:“这是御气之术,这花倩如当真厉害万分,无人能及。”
天外老人似乎背后有眼,忙一侧身,又挥拐杖将剑气击散!
当下,冷冷说道:“还有什么绝学,尽管使过来。”
花倩如淡淡一笑,道:“才两招,你急什么?若百招之内,胜不了你,就算我败好了。”
天外老人道:“好大的口气!”
花倩如又淡淡一笑,陡地欺身而进,宝剑连挥,绿光大盛,把天外老人罩在光幕之中。
厅堂中,一时大亮,只是这种光亮,十分刺眼,使人不敢直视,而更有森森冷风在厅中荡漾,慑人心魄。
天外老人怒吼如雷,一面舞动拐杖护身,一面觅机反击,杖风呼啸,威猛无伦,不愧受双龙庄众人敬畏。
二人一来一往,倏东倏西,忽上忽下,在剑光杖影之间,瞧不清谁是花倩如,谁是天外老人。
赵茵茵瞧得心颤胆悚,全身打抖,急道:“林相公,快把我放下,去助我爷爷一臂之力。”
林元生道:“不妨,眼下情况,双方势均力敌,谁也难占到便宜!”
赵茵茵道:“你看得清他们的动作么?”
林元生道:“看得清,你爷爷稳扎稳打,占了功力深厚的便宜,花倩如却占了剑法精奇,身法神妙,和手中宝剑的便宜。”
赵茵茵道:“她占那么多便宜,我爷爷一定打不过她,你还是趁早助我爷爷一臂之力吧,我求求你。”
林元生也有此看法,天外老人决打不过花倩如,因为花倩如的身法实在太玄了,不可能做到的事,她竟能做到,使人无从猜测她出击的方位。
蓦地,他灵光一转,似乎这种身法曾经见过。
他凝思一想,恍然大悟,这套身法,原来是“粉蝶戏花”,曾经见白紫燕使过,只是白紫燕火候不够,不及花倩如使得玄妙。
他本不知梵刹神尼是什么人物,此刻,他已知道了。
若梵刹经神尼尚在人间,已将近二百岁了,四十年前,她曾将此套身法传给鬼斧手白扬飞,白扬飞之名震江湖,全是倚靠这套“粉蝶戏花”身法,但当时,白扬飞虽得梵刹神尼之传授,却也不知梵刹神尼究系何人。
谈起梵刹神尼,老一辈的,即使未见过她的面,也曾听过她的威名,她入空门时,已将近百岁,早年行走江湖,才十四五岁就名扬四海,打败过无数名震一时的高手。
此时,天外老人和花倩如已打过六十招,天外老人已显得十分吃力,看来,难能与花倩如打过百招。
他不能从旁插手偷袭,何况花倩如和天外老人立有道儿,但又恐天外老人有失,不得不准备抢救。
于是,他把鲁段平召来,将赵茵茵交给鲁段平,道:“文丐宋清和居心叵测,请照顾赵姑娘。”
鲁段平已接过赵茵茵,道:“林大侠只管放心。”
林元生点了点头,向厅中走近。
花倩如陡然怒喝一声,手中宝剑加快,身法加奇,逼得天外老人手忙脚乱。
九十招后,花倩如突然大喝一声:“躺下!”
同时,身形倒退一丈。
众人定眼看去,天外老人虽没有躺下,但拐杖已成两截,胸前被剑锋划了一条血槽,血流如注。
林元生忙一跃而上,将天外老人扶住,检视伤势,尚幸未伤及要害,不致有生命之危。
天外老人喘了几口气,道:“老朽败了……”
“爷爷!”赵茵茵挣脱鲁段平怀抱,一跛一拐地走来,泪痕满面,道:“爷爷,你不能死!”
天外老人道:“爷爷死不了!”
林元生把天外老人扶回,道:“有无刀伤药!”
鲁段平道:“我有。”取出一包药粉,替天外老人洒在伤口上,接着,冷冷一笑,大步而去。
这里正是用人之际,他竟突然不辞而去,以他义心侠胆的为人,似乎有越常轨,一时,林元生却猜不出他心意,无理法止。
林元生令赵茵茵解下束腰红绫,替天外老人包扎伤口,但见伤口虽停流血,却不同寻常,伤口附近,竟突然呈现紫黑。
再瞧天外老人脸色,似乎十分痛苦,林元生脑筋一转,忙自怀中取出一粒解毒灵丹,给天外老人服下,把红绫交回赵茵茵,道:“待会再包。”
走近花倩如,道:“你的剑是否有毒。”
花倩如冷笑道:“老身还须用毒剑么?”
林元生道:“赵老伤口处呈中毒之状。”
花倩如道:“这个老身就不知道了。”
角落里一人笑道:“傻瓜,鲁段平洒的不是刀伤药,而是毒粉。”
林元生一怔,见发话这人是叶芍妹,遂道:“你怎么知道?”
叶芍妹道:“赵老儿伤亡了鲁段平四位朋友,恨不得将赵老儿碎尸万段,那有不趁机替朋友报仇之理,你把赵小妹交给他,尚幸他没有施以暗算呢。”
林元生闻言,吓出一身冷汗,心道:她说得不错,我竟大意忽略了这些冤怨,幸好鲁段平未加害赵姑娘,否则,如何向赵伯文交代?
他返回赵伯文身前,见伤口毒状已除,但却血流不止,没有止血丹,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叶芍妹的话,其姊有止血丹,忙走过去,道:“姑娘有无刀伤药?”
叶芍妹道:“有是有,但不能随便给你。”
林元生道:“不是我要,是给赵老止血。”
叶芍妹道:“不管谁要,都必须有条件。”
林元生道:“什么条件?”
叶芍妹道:“这里事完之后,你必须跟我们姊妹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林元生道:“干什么?”
叶芍妹道:“有你的好处。”
林元生道:“我不想要人好处。”
叶芍妹双目一转,道:“就算是请你解决一个困难吧。”
林元生道:“我尚有许多急事要办。”
叶芍妹道:“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林元生想了想,道:“好吧,你先把刀伤药给我。”
叶芍妹在乃姐绣花行囊中,取了一包药粉交给林元生,道:“你说话要算话的呀!”
林元生接过药粉,道:“如是光明正大这事,在下自是义不容辞。”说着,回来把药粉洒在天外老人伤口中,把红绫包扎好,令其祖孙到一旁休息。
只听花倩如冷笑道:“赵老儿,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天外老人道:“我说的是什么话?”
花倩如道:“谁败谁离开这里。”
天外老人暗叹一声,道:“当然算数。”
背着赵茵茵,对胡玉宣道:“我希望你能县崖勒马,急收歹念,否则,老朽一定回来取你性命。”
赵茵茵却念念不忘林元生,道:“林相公,谢谢你替我爷爷疗伤,我家住在岳阳楼之西五里处赵家林,有暇请来我家玩。”
林元生挥了挥,道:“一定,祝你们一路顺风。”
天外老人点了点头,旋即大步而去。
花倩如见天天外老人出门后,忽然哈哈笑道:“林元生,天外老人走了,你一人能敌我们四人么?”
林元生闻言,方始明白花倩如何以要与天外老人划此道儿,原来是要孤立他,再以四人之力对付他,不禁有些心跳。
他的武功虽高,但殿部受了伤,而花倩如比他并不逊色;这仗打下来,他是绝对占不了好的,但又不能示弱,一走了之,让黄太公由花倩如宰割。
他扫了一眼厅中情形,各椅桌仍在蹦动转动,只因久久没新的花样出现,众人皆不以为意。
只听花倩如又道:“林元生,只要你有一些儿孝道,我不忍杀你,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择。”
林元生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花倩如脸孔一板,冷然道:“第一、服我一粒丹丸,第二、与我四人一拚。”
林元生道:“什么丹丸?”
他自以为身怀能解百毒之药,不妨选择此路。
花倩如道:“这个你不必管,我知道你身怀解毒灵丹,只要你当面服下我的药丸就行了。”
林元生道:“好的,不过,我得先行说明,我选择此路,并非怕打不过你,而是要试试你的妙药。”
叶芍妹忽地跃身前来,道:“不能试。”
林元生道:“为什么?”
叶芍妹道:“据我猜测,她的所谓丹丸,绝非什么毒药,可能是摄魂丸,服下后灵性立即丧失,饶是灵芝仙丹也不能解救。”
林元生心头一震,道:“世间有这种药?”
叶芍妹道:“那不是药,而是邪道中的一种符咒。”
花倩如闻言大怒,冷笑道:“那来的野丫头,胆敢来此胡说八道,可是不想活了!”
叶芍妹娇媚一笑道:“我才不想死呢。”
花倩如余怒犹存,道:“既不想死,就快给我滚开。”
叶芍妹道:“滚就滚。”
退回她姊姊身旁。
花倩如转对林元生道:“怎么样!”
林元生心想:“她明知我身怀解毒灵丹,而还令我服药作为一条选择之路,这里面一定有名堂,也许叶芍妹所说的话不错,我不能试。”
想到这层,林远生道:“我愿意讨教你们几人的高招。”
花倩如冷森森地道:“好哇!有种!”
话毕,朝文丐宋清和一招手。
文丐宋清和忙走将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司徒墨林和阿梵哈,也自动移步与宋清和并肩而立。
花倩如阴沉沉地道:“本派之成败,在此一战,动手之时,由我与阿梵哈与他直接而对,司徒院主和宋长老从旁相助。”
三人同声道:“遵命。”
花倩如阴阴一笑,领首慢步走去。
林元生见四人前来,忙退至厅中,手按剑把,凝神蓄势,准备一拚。
就在此箭拔弩张之际,叶芍妹又跃身出来,道:“林相公,你的武功,如以一对一,足可打败他们任何一人,但要以一对四,你就非败不可了。”
林元生也有同感,但为了救黄家田产,及黄家百余人性命,他不得不作孤注一掷,当下,冷然道:“也未见得。”
叶芍妹急道:“我说的话一点不错,你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林元生道:“我选择第一条路,你说不可,选第二条路,你又来触我霉气,你的居心何在?再说,事到如今,不与他们一拚,行么?”
叶芍妹道:“当然行,跟我们离开这里。”
林元生道:“我答应过黄二公尽力支持黄家,我不能言而无信,贪生怕死一走之了。再说,花倩如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战,我即使落败而亡,她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花倩如道:“一山无二虎,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转向叶芍妹道:“野丫头,快给我滚开,否则我便先宰了你!”
叶芍妹道:“你宰不了我。”
花倩如鼻哼一声,道:“我就不信。”
说着,向前逼进。
蓦地,西村众人之中,发出一声“吱吱”怪叫,声如受伤之鸟,又若耗子嬉春。
花倩如侧首一瞧,不禁心头一颤,忙退了回来,双目瞪得老大,不知是何道理。
林元生等众人循声一瞧,也怔住了,无不惊骇不已!
原来厅中怪状,在双方箭拔弩张之际,不知不觉中已有了转变,而变得比刚才更怪。
此刻,原来转动的桌子和蹦跳的椅子,已像垂死之人,生气十分微弱,有的已然停止不动。
然而,桌椅的动作,却转到人的身上去了,西村十余人,竟有三四人原地打转,三四人原地蹦跳,只是打转的速度没有桌子快,蹦跳也没有椅子高;未打转或蹦跳者,却是双目呆滞,木然不动,似是失了魂魄一般。
当真是怪事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今夜之事,可是古往今来,也没有人亲眼见过。
而事情越演越怪,打转的,越转越快,蹦跳者,也越蹦越高,口中不停地“吱吱唧唧”乱叫。
那些木然不动者,竟也开始打转或蹦跳了。
西村十余人,除胡玉宣胡玉琏外,都似失了魂,发了疯,怵目惊心。
林元生瞧了一阵,对叶芍妹道:“这是什么道理,可是有人作法?”
叶芍妹佯装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黄家祖宗显灵。”
林元生疑信参半,道:“世间真有鬼神么?”
叶芍妹道:“当然有,否则,无数的宫、观、庙、院,天天香客如过江之鲫,是为何来?祠堂灵位设之何用?”
林元生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
花倩如脸色铁青,陡然怒吼一声:“不许动!”声如焦雷,震得瓦梁“轧轧”作响,灰尘纷纷下落。
然而,那些打转和蹦跳者,不但不停,反转得更快,跳得更高,“吱吱唧唧”乱叫,恍若鬼域。
但见那打转和蹦跳者,个个脸色灰白,额上青筋暴露,双目呆滞,汗落如雨,看样子,如让他们继续打转和蹦跳下去,非累死不可。
胡玉宣和胡玉琏低声商议了几句,战战兢兢地走到花倩如身前,道:“女侠,这种情形你瞧怎么办?”
花倩如道:“你还想要黄家田产么?”
胡玉宣道:“定系黄家鬼神作崇,这十余人似乎失了魂魄,如让他们这样下去,势必累死,我情愿不要黄家田产了。”
司徒墨林靠近花倩如身旁,低声道:“据老夫观察,绝非什么鬼神,定系有人作法捣鬼。”
花倩如道:“可是找不出作法之人,如之奈何?”
司徒墨林道:“让我到外面瞧瞧。”
说着,一晃身,人已出了厅堂。
半盏茶工夫后,司徒墨林复自回来,双手一摊,道:“奇怪,外面也不见作法之人。”
就这一会工夫,那蹦跳之人又有异样。
只见他们越蹦越高,有的高达五六尺,还在空中停留一会才落下,渐渐地,在空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又约盏茶工夫后,竟有三人停在空中,久久落不下来。
这种怪事,若非亲目所睹,谁也不会相信。
司徒墨林灵念一转,又对花倩如低声道:“山主,你有无觉得这两个阻我们行事的狐媚女人有问题?”
花倩如瞧了一眼端坐角落的叶兰姐和站在林元生身旁的叶芍妹,道:“有什么问题?”
司徒墨林道:“初时,事事皆由姊姊出头,在椅桌有异后,姊姊却端坐不动,凡事由妹妹处理,有无可能就是她们姊妹捣的鬼?”
花倩如道:“她们姊妹虽值得怀疑,但可能性不大,因为听说,无论什么邪法,皆需焚香化符,口念真言,方始有灵。”
阿梵哈插嘴道:“这还不简单,让我前去劈她一掌,便知是否她了。”话毕,即欲向叶兰姐走去。
司徒墨林忙把阿梵哈拉住,道:“不可造次,果若是她,她能使人停留空中,久久不落,本领自然非小,你这等毫不戒备而去,势必遭害。”
阿梵哈道:“自古道‘邪不敌正’,我不相信她能害死我。”
司徒墨林道:“但古人也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明知我们的身手,而尚敢施法捣鬼,自然有她的倚恃。”
阿梵哈仍不服气地道:“难道我们就这般任其戏弄么?”
花倩如道:“究竟是不是她们姊妹捣鬼,尚还不知道,去瞧瞧未尝不可,但要小心一点。”
阿梵哈道:“我自会小心。”
说着,取下项上念珠,向前走去。
但见他走了五七步,忽地一个趋趄,停了下来,举手敲了敲脑袋,半晌,才继续前进。
方走三五步,又停了下来,面对叶兰姐,良久不动。
花倩如大惊,喝道:“大师怎么啦?”
阿梵哈听若无闻,依然木立不动。
司徒墨林顿脚道:“糟!老秃驴也中了邪!”
花倩如急道:“快去把他扶回来!”
司徒墨林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一瞧阿梵哈,情形与西村中邪之人一样,脸色灰白,双目呆滞,只是没有打转或蹦跳而矣。
司徒墨林在阿梵哈肩胛拍了一掌,喝道:“老秃驴,快念你的金刚经!”
阿梵哈仍是木然不知所觉。
司徒墨林内心大急,两手扶着阿梵哈双肩,猛力摇晃,一时用力过猛,竟把阿梵哈摇倒在地。
司徒墨林暗叹一声,准备把阿梵哈抱回花倩如处,慢慢研究其原因,但犹未弯腰,阿梵哈竟“噗”地已跳了起来,站回原来姿势。
他这一自动跳动,倒把司徒墨林吓了一跳,后退两个大步,引得叶芍妹“咯咯”大笑起来。
之后,欲将阿梵哈躺下,但阿梵哈却又自动站了起来。
本来,一个人昏穴被点,是不能站立的,然而,阿梵哈却像未被封穴一般,站得那么的四平八稳。
花倩如开始感到彷徨,再瞧那些打转和蹦跳者,不知何时,又增了一人停留空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一定神,道:“司徒院主,撤退吧!”
司徒墨林道:“这些人怎么办?”
花倩如道:“那妖怪如要加害他们,我们也无力挽救,如无意伤害他们,我们走后,自会放过他们,暂时不必管这些。”
司徒墨林想了一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
同时将阿梵哈挟起,朝外就走。
文丐宋清和,胡玉宣兄弟,急忙争先恐后,跟随而去。
林元生衣袂飘风,忙一错步,喝道:“宋长老慢走!”
同时截了宋清和去路。
宋清和大惊,连忙拱手道:“林大侠饶命,令伯父并非我击毙的,他本已受了致命之伤,我那一掌……”
他忽地觉得自己慌不择言,自泄机密,登时,连步后退。
林元生阻宋清和离开,是欲查穷家帮三十六人是否真的均已死了,不料,宋清和作贼心虚,以为林元生要报其杀凌望之之仇,方寸慌乱,自吐内情。
林元生闻言一怔,旋即恍然大悟,登时悲忿交加,冷笑道:
“我说呢,花自芳那有这等能耐,竟能一掌将我伯父击毙,原来是你补了一掌。嘿嘿,真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至使你自告内情,也可谓你恶贯满盈了。”
宋清和浑身剧抖,一面退,一面道:“林大侠饶命,真的,我虽补了一掌,但我那一掌并没有用劲!”
林元生道:“本来,我并不知我伯父之死,是你补了一掌,我之请你留下,是欲查究穷家帮三十六人的死活,不料你作恶多端,鬼蒙心窍,竟自露狐尾。”
宋清和忽的“噗通”跪下,乱磕其头,声泪俱下,请求林元生饶命!
花倩如见其神情,大为不满,冷笑道:“亏你也是中原有名人物,竟这等贪生怕死,哼!没出息!”
说着,领着胡玉宣兄弟,大步而去。
宋清和见状,更加惊慌,赶忙起来随去。
林元生喝道:“不许走!”
宋清和忙又原地跪下,哀哀痛哭。
“你无须哀哭,我且问你,穷家帮三十六人,究竟被你杀了几人?”
宋清和道:“不是我杀的,是白弓修杀的,只杀了二十二人。”
林元生道:“还有十四人呢?”
宋清和道:“我不知道。”
林元生道:“那三十六人都是百中选一的干探,警惕性甚高,怎会一下被你们抓去二十二人?”
宋清和道:“花自芳用计把他们引来的。”
林元生顿脚道:“该死!你也是穷家帮人,竟帮助别人杀害自己的弟子。”
宋清和道:“我错了,请公子饶命。”
林元生道:“你乃穷家帮长老,虽然助花自芳击毙我伯父,但我看在我吴爷爷份上,我暂时不杀你,但却要你跟我回穷家帮去,至于帮主如何处置你,我都不管。”
宋清和闻言暗喜,只要暂时不死,自有逃走之希望,于是,又乱磕其头,道:“谢谢公子海涵,我一定自动回去,领受帮规处分。”
说着,站了起来。
林元生冷笑道:“我已知道你奸猾绝伦,先警告你,别打逃走之念,否则,我可不顾吴爷爷的面子了。”
宋清和道:“老丐决不敢逃走。”
林元生冷哼一声,回望厅中情形,已没有人停留空中了,打转的,速度大减,蹦跳的,高度也减了,大有停止的趋势。
他想:难道真是黄家祖宗显灵么?
黄太公和黄二公走了过来,哈腰曲背道:“林大侠,真是谢谢你,今夜若非有你,本家可不堪设想了。”
叶氏姊妹,忽然双双过来,叶兰姐道:
“自古道:‘恶有恶报’,胡家恃强劫抢,世人无法奈何他,神鬼却不会饶命,以我看,若非贵家祖宗有灵,林大侠武功虽高,也难保贵家田产,甚至贵家百人性命。”
林元生道:“叶姑娘说得不一点不错。”
黄太公道:“今夜之事,当真是本家祖宗显灵么?”
叶兰姐道:“当然。”她朝西村十余人一指,又道:“你们瞧,他们的主持人一走,他们便渐渐地好起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不错,打转的已停止打转,蹦跳的也已停止蹦跳,虽仍木然而立,但其等双目,却已会转动。
林元生走将过去,喝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十余人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举手擦眼,敲脑袋。
林元生又喝道:“你们不知你们刚才作过什么吗?”
众人都神情愕然,其中一人道:“我作了什么事?”
林元生道:“一点都记不起来么?”
那人道:“似是作了一场恶梦,梦见许多夜叉小鬼追逐我。”
另一人道:“不错,我也梦见许多穿红衫,青面獠牙的鬼怪追拿我。”
众人齐声道:“奇怪!我作的梦也是一样。”
一人忽然惊叫道:“咦!太公他们呢?”
此人一叫,众人同时想起到此之事,不由大惊,又见厅中躺着几具尸体,更加惊慌,旋即四下搜望。
林元生冷然道:“你们胡家太强悍,欲抢夺黄家田产,黄家祖宗一怒之下,显灵把他们吓跑了,嘿嘿,以后你们再敢恃强欺弱,终必难保性命,去吧!”
众人闻言,吓得抱头鼠窜。
林元生忙喝道:“慢点,这几具尸体带回去,这几具尸体就是铁证,你们若再不安分守己,很可能与他们一样。”
众人不敢多言,背起被鲁段平劈死的尸体,如丧家之犬,惶然而去。
黄太公眼看众人走后,不禁老泪滂沱,道:“今夜他们十余人像作了一场恶梦,我也像作了一场恶梦。”
黄二公道:“归根结底,还是林大侠的恩德。”
此刻,东方已经发白,将近天亮了,黄太公把子孙召来,将受伤的三位客人抬入内宅,令人买棺收殓赖光汉的尸体,以及打扫厅堂。
之后,请林元生入内宅休息。
叶兰姐道:“林相公,我们姐妹有急要之事,可否现在就跟我们走?”
林元生道:“什么急事,我的衣服尚在里面呢。”
黄太公道:“要走也得天亮后才行,二位姑娘一起到里面休息。”
叶兰姐微微一笑道:“求人真是不容易。”
黄太公把三人领到林元生初来时的那客厅,并领林元生入厅后梳洗更衣。
叶兰姐道:“喂,你的伤势要不要紧?我这里有药。”
林元生道:“给我一包吧。”
带了药粉入内梳洗。
不一会,便恢复本面目出来。
叶家姊妹一瞧,都大为惊喜,叶兰姐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果然英俊不群,一表人材。”
林元生在二女对面坐下,道:“别见笑,啊!糟!”
叶兰姐道:“什么事,这等大惊小怪!”
林元生道:“我处理西村众人之事,竟把宋清和忘了,该死,怎么会把他忘了呢,该死,真该死!”
急得满面通红,不停地顿脚。
叶兰姐道:“既然给他跑了,急有何用?”
林元生道:“你们不知道,此人罪大恶极,今番给他跑了、又不知要作出多少坏事。”
叶兰姐道:“别急,以后我一定替你把他抓回来!”
此时,黄太公已令人送来许多好酒肴,并陪林元生和二女吃喝。
酒过三巡,林元生对宋清和逃跑之事,稍微气和,遂对二女道:“二位姑娘出自何门?”
叶兰姐道:“我们没有门派。”
林元生道:“令师那位高人?”
叶兰姐道:“百花仙子。”
林元生寻思了一会,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过令师大号!”
叶兰姐笑道:“家师已一百四十五岁了,早已不吃人间烟火,而从未在江湖走动,你那里知道她老人家的名号。”
林元生惊讶万分,道:“一个人不吃东西,还能活么?”
叶兰姐道:“她老人家只是不吃人间烟火。”
林元生道:“那她吃什么呢?”
叶兰姐道:“偶而吃个果子,如桃、梨之类。”
林元生道:“她光吃果子,身体健康否?”
叶兰姐道:“健康得很,像六十许人,其实,连果子不吃也不要紧,否则,那能称为仙子?”
林元生道:“如此说来,令师可是真仙子了。”
叶兰姐道:“谁说不是呢?”
林元生道:“她的武功如何?”
叶兰姐道:“她老人家根本不懂武功,不过,如有外来侵袭,如虎、豹、豺、狼,她老人家只要一挥手,或喝一声,便太平无事了。”
林元生道:“她老人家真了不起,你们几个师兄弟,师姊妹?”
叶兰姐道:“就我们姊妹二人。”
林元生道:“令师有这等本领,什么事不能解决,何以遍走天涯找我?”
叶兰姐道:“此事虽列仙行,有通天本领,却也无能为力,只有你能解决!”
林元生道:“令师尚无能为力之事,碌碌无为的我反能解决?究竟是什么事?”
叶兰姐道:“你答不答应嘛?”
林元生道:“如是合情合理之事,在下绝不推辞。”
叶兰姐道:“好的,此事决不超越情理,我们什么时候走?”
林元生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事情的内容呢?”
叶兰姐微嗔道:“你这个人实在是固执得可恶,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的内容,见到家师时,她老人家自会告诉你。”
林元生脸色一板,道:“我有一大堆的急事待办,倘若令师交办之事不合情理,岂不是白耗时光,对不起,我不去了。”
叶兰姐道:“家师乃是仙行中人,难道还会令你作坏事不成?”
林元生道:“这很难说。”
叶芍妹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的狂徒,家师肯令你办事,乃系你祖宗八代积的德,有世人难得的好处,不想你竟推三阻四,自命正派,哼!”
林元生道:“在下无福无缘,那能面见仙人,也不想得好处。”
叶芍妹道:“家师出言成律,那还能由你?”
林元生冷笑道:“在下从不被受人威胁。”
叶兰姐忙摇手笑道:“芍妹别对林相公无礼,林相公乃是当代武林唯一的大侠,济危扶困,公正无私,不耻胡作非为,他未明事理之前,自难怪他不肯帮忙。”
叶芍妹道:“如此怎么办呢?”
叶兰姐道:“只好回山禀明师尊,请师尊说明事理后,再来恭请林相公就是了。”转对林元生微微一笑,拿起桌上酒壶替林元生斟了一杯酒。
她斟酒的动作,与众不同,壶嘴在杯中不停地疾移,然后,道:“舍妹年轻不懂事,冒犯相公虎威之处,尚请相公原谅。”
林元生道:“我并非不肯助你们解决危险,而因穷家帮尚不知我的行踪,以及有许多急需之事待办,万一令师嘱我之事,无能为力,徒劳往返尚属小事,要穷家帮众人怀念,可是大大的不应该。”
黄太公道:“林大侠仁心侠骨,为世除害救难,倘若有意助二位小姐解决危难,小老儿倒可以效劳,派人往穷家帮奉告大侠行踪。”
叶兰姐道:“此事以后再谈吧,来。”
端起酒杯,又道:“小女子敬相公一杯。”
林元生暗叹一声,端起酒杯,道:“谢谢姑娘。”
说着,一饮而尽。
这杯酒是叶兰姐所斟的,喝下之后,思想有了急剧的转变,他想:百花仙子乃属仙子,嘱办之事,绝不会丧天害理,世间多少人梦想遇仙,都办不到,我既有福缘,岂能白白放过这大好机会,仙人法力无边,随便施舍一些好处与我,这一辈子也就受用无穷了。
于是,对叶兰姐:“想令师不吃人间烟火,定已修练成真,交办之事,料来不致非正,在下就陪姑娘一遭吧。”
叶芍妹闻言,高兴得拍掌欢呼,喜泪盈眶,道:“相公,你真好,不愧是救人救世的大侠。”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过奖。”
叶兰姐道:“相公慷慨允求,小女子先行谢过,致于相公待办之事,愚姊妹将来一定助你完成。”
林元生点了点头,转对黄太公道:“就拜托太公派人往白帝城蔼兰谷通知穷家帮一声,噢!”
又转对叶兰姐道:“令师仙居何处?”
叶兰姐道:“不远,北上秦岭。”
林元生道:“秦岭不就是终南山么,可是终南派所在地?”
叶兰姐道:“终南山山脉横互陕西南部,东端河南至陕县,,西端人甘肃至天水县,面积千里,终南派在长安咸阳之间,家师却居乾县山中,相距虽不远,也有数百里。由此北往,约三四天路程。”
林元生道:“不远。”
叶兰姐道:“此往干县,如走快点,二天即可到达,只因家师居处,乃是罕无人至之深山中,足足要走上一天山路。”
林元生道:“不错,若非深山大泽,岂能修练成真,叫什么地名。”
叶兰姐道:“百花谷,风景优美,无异仙境,你到那里后,可能会不肯走了。”
此刻,已日上二竿,林元生一道:“好的,我们现在就走吧。”
姐妹二人皆大欢喜,黄太公兄弟,率领其子孙数十人,直送出庄外。
黄太公返回庄中,本欲派人往蔼兰谷通知穷家帮,心里一想,还是由他亲走一遭,方不致误事。
于是,令人收拾行装,备了一匹长程快马,匆匆而去。
第三天未时,已到达白帝城北门,正要打听蔼兰谷座落之时,忽见城中出来一群人。
这群人一共十二人,十分刺眼,原因是有二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和一位三十许的大汉,其他都是老人,而大半是白发苍苍,古稀之年的老翁。
黄太公忙下马朝当首一位老翁拱手道:“请问兄台,此去蔼兰谷如何走法?”
当首老翁朝黄太公略一打量,道:“阁下去蔼兰谷干吗?”
黄太公道:“老朽承人之托,有话禀告穷家帮帮主。”
老翁道:“承谁人之托?”
黄太公道:“当今大名鼎鼎的林大侠林元生。”
“啊!”老翁及他身后的十余人,均大感惊异,纷纷走近前来。
一位少女急问道:“林相公现在那里?”
黄太公老成持重,在未明对方身份时,不肯吐露林元生的行踪,遂道:“姑娘,你们是——”
当首老翁道:“老夫便是穷家帮邦主吴为非,这二位姑娘是林元生的未婚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黄太公笑道:“这可巧了,失敬失敬,老朽乃鄂北双龙庄黄木森,林大侠仁心侠骨,救了本家田产和百人性命,现应叶氏姊妹之请,北往终南山去了。”
梁芳娥道:“有这等事?”
黄太公道:“林大侠恐帮主和姑娘挂念,特令小老儿前来禀告。”
梁芳娥道:“叶氏姊妹是什么人?”
黄太公道:“她们很怪,似乎毫无教养,据说是什么百花仙子之徒。”
梁芳娥道:“她们请林相公去干吗?”
黄太公道:“据说百花仙子有急难请林大侠解决,至于什么事,二位姑娘也不清楚。”
梁芳娥低头想了一想,道:“我瞧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不错,我们找个地方,请这位黄庄主把经过情形详细说给我们听听。”
江东富丐黄一锋道:“就到太白楼去吧。”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了点头,于是,领着众人,复返城中。
原来他们此行,是得林元生未被花倩如杀死的手下回来报告,因为他们听了谣言,林元生救凌望之之时,已为武当机关所擒,以及发现宋清和花倩如住在双龙庄,同时,花自芳、宋清和到处搜杀他们,不能再在壳城立足,故未得林元生的确实消息,便匆匆回来报告。
梁芳娥虽不信林元生被擒,但吴为非切恨宋清和,力主出谷走一趟,不管林元生是否被擒,把宋清和拿回治罪也是好的,于是,只留下吃八方陆云中主持蔼兰谷,长老堂主均已出来。
众人到达太白楼后,因时过午后,客人稀少,遂叫了酒菜,请黄太公一道吃喝,一面详述林元生到双龙庄的经过情形。
黄太公便由林元生借宿起,至林元生叶氏姊妹往终南山止,详说了一遍。
秦鹏远道:“如此说来,家师虽已为我师弟救出,却又遭了花自芳和宋清和的毒手了?”
黄太公道:“我只是瞧当时的情形实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便不清楚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这孩子太重人情礼貌了,一掌把那逆徒劈掉,不是省事吗?”
梁芳娥听完黄太公的详述后,低头想了一阵,道:“吴爷爷,你听过百花仙子之名吗?”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没有,就是天外老人赵伯文之名也未听过,三山五岳中,无名之奇人异士,可不知尚有多少。”
梁芳娥道:“据我猜测,当时的怪状,一定是叶氏姊妹捣的鬼,林相公此去,决无好处。”
白紫燕道:“桌子会转,椅子会跳,人能悬在空中不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娥姐,你可知是个什么道理?”
梁芳娥道:“武林贤儒遗著中也有记载,只是我没有用心研究,那是一种法术,如行事不正便是邪术,其中深奥无边,一时我也解释不下来。”
白紫燕道:“要是那二个妖精不放相公回来,她们有邪术,相公又无奈她何,可怎么办?”
梁芳娥道:“这要看她们行事正不正,如据黄太公所说,不放相公回来,是极有可能的。”
白紫燕急道:“这可怎么办?”
梁芳娥道:“我得回巫山一次,把武林贤儒的遗作研究一下再说。”
白紫燕道:“不去壳城了吗?”
梁芳娥点了点头,转对吴为非道:“据黄太公所说情形,宋长老不可能再投靠天山了,即使他老不知耻,花倩如也不会要他了,我认为今番壳城之行,免了如何?”
斗酒神丐吴为非虽有同感,但又想出去走走,只因他一生以来,很不习惯享福,是一条劳碌命。
梁芳娥又道:“眼下谷中虽不致有事,但各人习练之武功,都在紧要关头,不可一日间断,必须勤加督促,否则当要功亏一篑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好,我们就回去吧。”
于是,送走黄太公后,梁芳娥带着白紫燕往巫山龙头峰,吴为非便领着秦鹏远和各长老,堂主返蔼兰谷。
且说林元生随着叶氏姊妹,晓行夜宿,第二天傍晚,便到了干县,叶氏姊妹在此购了许多食品和用物,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便入山朝百花谷进发。
三人行程甚快,但也足足走了一天,始才到达。百花谷,名符其实,满谷奇花,因值花季,更是争妍斗艳,飘香谷外。
此谷,在群山之中,入谷道路,陡峻崎岖,且弯曲复杂,故鲜有人至。
宽广约八亩,除奇花异草之外,尚有天瀑,苍松古柏,和婆娑修竹,但为数不多,正好构成一副天然图画。
最为显眼的,是中央有一座丈把高的石山,山上有一虬枝古松,站在山上,可一目满谷风光。
虬枝古松下,有块青石上盘坐着一个宫装老妇,闭目修真,香风掠过,衣袂飘飘,更衬托出此谷非凡俗之地。
叶氏姊妹领着林元生,进入仙境,使他有种心旷神怡,尘念尽消之感。
叶兰姐一指石上的妇人,道:“相公,那就是家师。”
林元生点头道:“的确与众不同。”
叶芍妹抢上一步,飞奔前去,口中叫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妇人睁开双目,一脸慈祥,微微一笑,道:“为师的早知道了。”
林元生跟着叶兰姐疾步走至山下,拱手一揖,道:“晚辈林元生拜见仙子。”
百花仙子朝林元生略一打量,点头微笑道:“很好,很好,请上山来。”
叶兰姐忙陪林元生走上山去,林元生又作揖行了一礼,道:“仙子见召,晚辈幸何如之,请仙子多多教诲。”
百花仙子始终盘坐石上,笑道:“毋须客气。”
一指身旁一块青石,又道:“请坐!”
林元生道:“谢谢”在百花仙子所指石上坐下。
百花仙子转对叶氏姊妹道:“你们快回去收拾一下,好好招待客人。”
叶氏姊妹应了一声,即背起购来食物用品,下山朝北面峭壁走去。
原来峭壁中有许多岩洞,但均很浅,却很宽敞,因日光可以射人,故十分的干爽,光线犹足。
花仙子道:“半年前,我夜观星斗,始知武林中出一位豪侠,再演算阴阳……”她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林元生道:“你老算出什么?”
百花仙子道:“待会告诉你吧。”顿了顿,又道:“于是,我便令小徒出山打听,果然与天象一般无二,故才令小徒请你到这里来。”
林元生道:“听二位姑娘说,你老有危难之事,须晚辈帮忙解决?”
百花仙子道:“正是。”
林元生道:“仙子法术无边,神通广大,什么危难不可解决?反须晚辈凡夫俗子?”
百花仙子喟然道:“老身十七岁出家修练,已将近百三十寒暑,在此谷也有七八十年了,法术已懂一点,说神通广大,可当不起,所以仍有许多事,须要别人相助。”
林元生见这百花仙子,一脸慈祥,谈吐又十分谦虚和蔼,一点不像其二位徒儿那么自命不凡,认为这百花仙子绝非坏人。
于是,衷诚地道:“只要晚辈力能所及之事,决不推辞,但不知什么事?”
百花仙子道:“不愧是位豪侠,让我慢慢告诉你,事情你一定能办,只是肯不肯的问题,不过,我决不勉强。”
林元生道:“请你先说说事情的内容。”
百花仙子道:“让我由头说起,老身本是白莲教徒,老身入教之时,白莲教已将近绝后,我入教的第二年,白莲教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白莲教之旨倒并不坏,它之遭致绝后的原因,一则是人为,一则是天数,所谓人为,因为许多教徒,学了些法术,作出许多丧天害理之事,哪得不灭?这也是天数。”
“家师临终之时,交我一张地图,嘱我往天山本教始祖修练成真之地,对始祖宣誓,自立为教主,不想无意中得了许多始祖手着经典,以及始祖的遗嘱。”
“于是,我就按照始祖经典修练,直到今天。”
林元生道:“白莲教我曾听人说过,史册也有记载,但不知贵教始祖遗嘱中所说什么?”
百花仙子道:“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到白莲教有绝后之危,也算出得他经典遗嘱的是我,他叫我废弃白莲教之名,并嘱我不可烂收教徒,最好是一脉相传,教徒不在多,应求于精,方不致走入邪门,方可为人解难。”
林元生道:“很对。”
百花仙子道:“但当时,我并没有遵照始祖之嘱行事,当然,这其中很多困难,也是不得己。”
“于是,为免本教法术免得失传,只好逆祖意而自作主张了。”
“于是,在三十年前,便遍走江湖,寻找传人,但经二十年的江湖跋涉,也只找到二人,就是请你来的二位劣徒。”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再逆祖意了,不得已,只好请你相助,否则,本教仍难逃绝后危机。”
林元生道:“我能助你什么呢?”
百花仙子喟然道:“祖意,是要我结婚传后,由我一脉而下,唉!但婚姻乃前生之定,几经波折,一误再误,终于未能如愿。”
“现在两个劣徒,我可不能把他们也误了,所以才请你来。”
林元生听到这里,已猜着些微,心中大惊,因未全明百花仙子意思,不便出言拒绝。
只听百花仙子又道:“要知练本教法术,必须天份极佳始能有成,因为,那是一种抽象之学,非绝顶聪明者,体会不出。”
“子女多为父母遗传,如父母天份高,子女自不会差到那里去,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也就是这个意思。”
林元生道:“晚辈仍是不懂仙子见召之意。”
百花仙子微微一笑,道:“你的天份,可说是古今罕有,两位劣徒天份也不错,老身请你来,希望你能为本教延续后代。”
林元生闻言,吓得一跳而起,深深一揖,忙道:“请仙子原谅,如是诛邪除魔,即使上刀山,入剑林,晚辈也不推辞,只是此事,晚辈是万万不能从命。”
百花仙子微愠道:“可是嫌劣徒丑陋?抑是出身下贱,配你不上?”
林元生又一揖,道:“非也,令徒均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堪称天香国色,而更天资过人,有惊世骇俗的法术……”
百花仙子不等林元生把话说完,插嘴道:“既是这样,何以见弃?”
林元生道:“只因晚辈无福无缘,是凡夫俗子之命,已有三房媳妇儿了。”
百花仙子道:“劣徒比你三房媳妇儿如何?”
林元生道:“拙荆是凡俗之女,焉能与令徒并称,然,夫有夫道,晚辈虽是个武夫,也不能喜新厌旧,请仙子原谅。”
百花仙子道:“你这话也有道理。”
低头想了一想,又道:“你此来的目的,尊夫人定然不知,这样好不好,毋须抛弃尊夫人,也不必与劣徒行婚礼,就在这里住上一年二载,只要劣徒任何一人生下一男半女,你就可以离开,而以后绝不再去找你。”
林元生道:“不行,晚辈生俱劳碌命,尚有许多急要之事待办,焉能在此偷闲长居,再则,晚辈怎能无情无义,而拙荆是个凡女,得知晚辈来此久久不归,必来找寻,岂不打扰仙子清修?”
百花仙子道:“这些皆非问题,你这急要事情,老身可替你完成,你只在此居住一二年,而是为一传教后,并不算背义尊夫人,致于尊夫人前来打扰,这个你尽管放心,她绝来不了。”
林元生道:“拙荆梁氏,虽是凡女,却胸罗万有,你岂能轻视于她?”
百花仙子道:“你不信吗?好,就给你一开眼界吧。”
林元生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了百花仙子的人影。心忖:“她的武功才是天下无双,以我的修为,竟未看见她怎么走的。”
他放目四下搜视,就在这一瞬之间,满谷景色已变——苍松衰黄,百花凋谢,已成一处荒凉之地。
林元生见此情景,更感惊骇,不觉咄咄称怪!
只听百花仙子柔和地道:“你相信了吧?”
林元生忙回过头来,却仍不见百花仙子人影,心忖:她明明在我身后说话,怎么一回头,又不见她的人影。遂道:“你在那里?”
百花仙子道:“坐在原来地方,根本没有走。”
林元生道:“我怎么瞧不见你?”
百花仙子道:“这就是所谓‘法术’。”
林元生又觉眼前一花,果然,百花仙子依旧盘坐原处,他擦了擦眼睛,观看谷中景色,依然是苍松翠柏,奇花异草,与刚来时毫无异样。
这是什么法术?林元生不禁目瞪口呆。
百花仙子微微一笑,道:“这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只要你肯为本教生下一男半女,老身决不辜负你。”
林元生怔了半天,始道:“这种法术,是否可破?”
百花仙子道:“当然可破,不过要瞧破法之人的道行,若是道行没有我高,可破不了。”顿了顿,又道:“劣徒可能已准备好酒菜,你自己回洞府去吧。”
林元生道:“不,请仙子海函,我还是不能答应。”
百花仙子勃然怒道:“为什么?”
林元生道:“还是刚才说的理由。”
百花仙子道:“不行。”
她本是慈祥和蔼,但此刻一怒,却似变了另一个人,使人有一种不敢近前之感。
林元生道:“天下比我强的男人多的是,仙子何以偏偏看中我这有妇之夫,仙子道行高深,将列仙行,忍心瞧人间悲剧吗?”
百花仙子道:“只要劣徒身怀有孕,你就可以与尊夫人重聚,何谓悲剧?”
林元生道:“这样好不好,我推荐一人给你?”
百花仙子道:“谁?但要资质绝佳,品行端正,如有这样的人,我决不勉强你。”
林元生低头寻思,花自芳聪明不在我之下,只是品行不正,如让他学得这等法术,武林可不堪设想了。
他又想到戚家仁,但戚家仁是少林弟子,与他水火不容,如荐他来此,学会这种法术,对他,对穷家帮,均将难于立足江湖。
他灵念忽地一转,想到秦鹏远,秦鹏远天份虽不如花自芳,却有一付仁心侠骨,而又是单身。
当下,道:“我有一位师兄,姓秦名鹏远,天份并不比我低,而更有一付好心肠,又无妻妾,正合仙子人选。”
百花仙子道:“他有多大年纪?现在那里?”
林元生道:“三十一岁,现在白帝城蔼兰谷。”
百花仙子仰观星斗,又屈指演算阴阳,半天,摇头道:“白帝城只有一位才女,并无如你所说的男子汉。”
林元生道:“我师兄确在白帝城。”
百花仙子道:“如你师兄当真在白帝城,应是一位庸碌之人,不能代你替本教传后。”
林元生道:“我师兄也许是个庸碌之人,难道天下间就没有了聪明人吗?”
百花仙子道:“有当然有,但有的人聪明,品行却不好,要知,练就本教法术之人,最易做坏事,非得品行良好之人不可。”顿了顿,又道:“别说了,就请勉为其难当作件善事。”说完,人已不知去向。
林元生怔了一怔,认为百花仙子又施用遮眼法术,仍在原地,遂道:“请仙子原谅,这等事,小可决无法从命。”
话落良久,不闻百花仙了回答。
于是,又道:“对不起,小可就此告辞了。”说着,朝百花仙子所坐的青石一揖,回身举步下山。
但,仍不闻百花仙子回话,也不见百花仙子现形阻拦。
他走了几步,心想:难道她真已离开?
于是,复自回来,伸手在百花仙子打坐的青石一摸,果然,人已远去,不禁暗自连呼“邪门!”
他既已决定不允百花仙子这荒诞之请,还留此作什,何不趁其师徒不在之际,一走了之。
他走下石山,直朝山谷道路疾步而去,为恐百花仙子师徒现身阻拦,行速甚快,只瞬工夫,他已离开这人间仙境。
足走了一里多路,始回头观望,仍不见有人追来,方才放心,暗忖:这百花仙子心如其颜,不失是正派之人。
想着,走着,猛一抬头,不由一愕,同时停顿下来,四下一瞧,惊异万分地道:“怪哉!邪门!”
原来他走了半天,竟不知不觉地又返回百花谷。
他想:刚才因恐她们追来,心不在焉,未认清途径,错走回途。
当下,身再次出山,这一次,他特别留心,并不时观星位,每逢岔路之际,必先判定方向再走。
足走了五六里,仍未返回原处,他想:这一下可走对了,心头一喜,立即加快脚程。
又走了三四里路,留神一瞧,眼前景物尽皆熟悉,显然又走了回来,心头大骇,暗道:“糟!这百花谷附近,一定是迷途阵,我必须另想出山之法。”
本来,看星位判方向,是不可能回走的,皆因山路复杂,左弯右拐,无法按方向直走,故不知不觉又走回来。
他举手敲了敲脑袋,心想:若不想迷途,攀山越涧,始终朝一个方向前进,这样便不会回走了。
心念一决,即开始行动,但这些山,都是原始森林,从无人迹,有的荆棘丛生,长草没人,有的浓林遮天,不见星月,而崎岖陡峻,寸步难行。
然而,他不能答应百花仙子作此荒唐之事,非得赶快离开不可。
于是,他顾不了这些困难,不屈不挠,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的衣裳,几乎被荆棘撒破,汗落如雨,十分狼狈。
他觉得,人生在世,实在不能太过好心,否则,他绝不会跟叶氏姊妹来此,那会受眼下之苦?
当他经过一片大森林后,放眼一望,居然又走了回来,他暗叹一声道:“完了,白白辛苦半夜。”
此刻他已饥肠辘辘,疲倦不堪,遂原地坐下,欲休息一会再说。
一觉醒来,已经天亮,天空飞鸟,“吱吱”欢唱,地面走兽,出林觅食。
他想,既然一时出不去,也不能饿着肚子白着急,有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信念坚决,终有一天可以出去的。
于是,他打了一只雉鸡和一只野兔,用火烤熟,勉强充饥。
之后,抖擞精神,再次寻途径出山,便仍是没有成功,返回谷口时,见树上挂着一块白布,上前取下一看,见上面写道:“当你放弃出山之念后,便在此大叫三声,老身便即令劣徒前来招待。”
林元生冷笑了笑,把白布撒碎,见谷中有一桃树,结了许多桃子,虽尚未十分成熟,但也可下咽,便前去摘了两只,一面吃,一面再次尝试出山。
就这样,去而复返,返而复去,饿了,鸟兽作食,倦了青草为床,已有十天了。
十天来,来回已不知走了多次,所能相到的办法,也都尝试过了,均告失败,现在已没法可想了。
然而,他宁死不屈,不肯在谷口大叫三声。
又过了七天,他感到体力已大不如从前,摸摸脸庞,似乎瘦了许多,他想:这样下去,势必死在此地。
因为一个人不能不吃盐,初时体力减弱,渐渐地,必因此而不支。
身体减弱,胃口也随之不好,对缺少盐份的鸟兽,越来越乏味,吃量也越来越少。
“怎么办?”他精疲力竭,靠在一株古松上,仰首望天,喃喃自问:“难道就这样的命丧黄泉吗?”
在这段时间里,有许多人为他着急,最急者,是叶氏姊妹,在林元生入谷的次晨,就恳求乃师,施法术令林元生回心转意。
但百花仙子却道:“施法术使之失去灵性,虽可回心转意,然所传后代,天资就要大打折扣了,我们所要的后代,是天资卓绝之人,否则,随便找个男人,岂不容易?为师的,也不致一误再误,弄到终身不婚。”
叶氏姊妹虽然唾涎欲滴,但也不敢违背师命,只好待林元生放弃成见了。
其次急者,是梁芳娥和白紫燕,她俩送走黄太公之后,便匆匆往龙头峰镇龙塔,取武林元贤儒有关法术邪门的遗著,返回蔼兰谷后,闭门精究,但这类学问,是一种虚无缥缈之学,玄奥无穷,有的苦研十年无成,有的得之于一瞬之间,而苦练之时,应心无旁念,明台如镜,始可有成。
梁芳娥虽然闭门苦研,但心悬夫婿,忧虑忡忡,那能窥其玄奥?
苦研七天,毫无所得,于是,她无心再研,第八天早晨,禀告吴为非,欲独自往百花谷走一遭。
吴为非不允,定要与之同行,白紫燕和秦鹏远,也要一同前往。
梁芳娥无法,只好与三人星夜赶往百花谷。
然而,到达干县后,到处打听,各行各业人等,皆不知百花谷座落何方?而根本未听过百花谷之名,显然,这百花谷之名,系百花仙子的杜撰。
此刻,他们正在干县附近山中盲目搜找。
却说林元生不愿与叶氏姊妹苟合,又无法出山,已然精疲力竭了,他想:如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倒不如轰轰烈烈与百花仙子一拚。
然而,又想到百花仙子法术高强,来无踪,去无影,很可能连她的衣角也摸不着,势必自取耻辱而他此刻,功力虚弱,那能与人动手?
本来,他对百花仙子的印象并不恶,但现在,却把百花仙子视为巫婆妖精,恨不得置之于死地。
因心情恶劣,气力衰弱,对性行为,更加不感兴趣,故此,也就更不欲忍辱屈服。
心念一转,又想到花自芳,和戚家仁,他想:事到如今,只好有一步走一步了。
于是,他立直身子,朝谷中大叫:“百花仙子——”一连大叫了三声。
声音甫落,陡然人影一晃,一人现身百花丛中。
林元生凝目一瞧,现身形的并非百花仙子,而是叶兰姐,只见她,芙蓉其面,柳黛其眉,梨涡浅笑,飞步而来。
林元生见其媚态,不但不发生兴趣,反而十分厌恶。
他剑眉一皱,冷然道:“你来干吗?”
叶兰姐并不以林元生愠而生慎,娇媚一笑道:“你不是已想通了吗?”
林元生明知故问道:“想通什么?”
叶兰姐玉靥一红,低垂粉脸,道:“家师相求之事?”
林元生道:“我想再见见令师。”
叶兰姐道:“好的,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约三五步,林元生偶一抬头,竟见百花仙子端坐在石山虬松之下。
叶兰姐引林元生至百花仙了身前,道:“师父,林相公要见你老人家。”
百花仙子道:“好的,你下山去。”
百花仙子令林元生坐下,道:“好倔强的孩子,早肯答应,那有十余日无谓之苦?”
林元生道:“现在我也不答应。”
百花仙子道:“既不答应,又叫我干吗?”
林元生道:“请你放我出谷,条件是荐一位比我更聪明,更英俊的人给你。”
百花仙了想了一想,道:“世间还有比你更聪明,更英俊的人吗?”
林元生道:“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
百花仙子道:“谁?你先说给我听听。”
林元生道:“一位是少林俗家弟子戚家仁,此人不但聪明英俊,品行也甚佳;另一位是我的二师兄花自芳,他有赛孔明之号。此二人,任何一人都比我强。”
百花仙子道:“你乃是个仁心侠骨之人,尚且不肯答应我所求,他们又怎肯答应?”
林元生道:“我是因家有妻室,他们都是光棍汉,不必负情背义,与我不同。”
百花仙子道:“好的,让我夜间观观星斗再说吧。”
林元生道:“你夜观星斗,就知他们的聪明人品吗?”
百花仙子道:“这倒观不出,只能观出某地有能人,再出山去访。”顿了顿,又道:“戚家仁和花自芳现在那里?”
林元生道:“戚家仁如不在武当,便可能返少林去了,花自芳可能尚在壳城。”
百花仙子道:“就请在此再委曲几天,如其二人可用,我一定放你下山。”
林元生暗叹一声,退下山来,欲摘个桃子充饥,适逢叶芍妹自洞府中出来,道:“相公,洞中有酒菜,何必再生食?”
林元生乍闻“酒菜”二字,不禁唾涎欲滴,心想:管他花自芳和戚家仁可用不可用,吃他一顿再说。
于是,转身过去,冷然道:“有酒菜就拿来吧。”
叶芍妹道:“请入洞来。”引林元生进入一个光线并不十分充足的石洞。
此洞,纵横一丈五六,清洁干爽,有床、椅、桌,香气袭人,显示叶氏姊妹之闺房。
然后,叶芍妹把酒菜送入房中,坐在林元生身边,一面劝酒,一面卖弄风情,百般调戏。
林元生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一意狠吞虎咽,酒醉饭饱之后,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举步就走,把叶芍妹气得柳眉倒竖,大骂林元生不知好歹。
林元生走出谷中,找了一处草地,便呼呼入睡。
二更时,百花仙子将他叫醒,道:“我刚才夜观星斗,武当和少林皆无能人,壳城倒是真有一人。”
林元生道:“壳城那人一定是花自芳了。”
百花仙子道:“我已令劣徒出山寻访去了。”
林元生暗叹了一声,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似乎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
他想:花自芳阴险奸诈,如给他练些法术,即使仅练成最简单的遮眼法,不但他报不了仇,性命也必难保,而整个武林也定蒙其害。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然,事到如今,又不能反悔,只好听天由命了。
百花仙子又道:“这几天,你可以到洞中休息,洞中有食物,要什么自己取吧。”
林元生道:“谢谢。”
百花仙子微微一叹,抽身而去。
林元生在此又过了七天,这天黄昏,叶氏姊妹果然将花自芳带了回来。
“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林元生乍见之下,不由自主地,手按剑把,走将过去。
花自芳做梦也未想到林元生也会在此,登时,吓得魂飞九霄,拔腿就逃!
叶兰姐不知就里,一把拉住,道:“怎么啦?”
花自芳心急逃命,无暇解释,伸手一掌朝叶兰姐胸脯劈出,敢情是情急拚命。
叶兰姐抬臂架开,同时松开拉住花自芳的手,斜退了一步,道:“花相公,你可是疯了?”
花自芳见林元生已距他不远,料想逃不掉了,一时气得浑身乱抖,冷然笑道:“有谓‘最毒妇人心’,当真一点不错,我花自芳,自觉老成持重,竟也难免上当。”
叶兰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花自芳道:“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
叶兰姐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花自芳怒极反笑地道:“别装糊涂,我花自芳不是好惹之徒,今天若死于林元生剑下,必变厉鬼索你冤魂。”
此刻,林元生早已来到距花自芳不足一丈,思潮汹涌,拿不定主意。
花自芳之来此,是他林元生推荐的,目的是要花自芳顶替他的任务,使他不致负情背义。
然而,仇人相见,仇焰陡起,几乎忘却初衷,欲把花自芳杀了再说。
他之迟迟不动手,只因尚有一点理智,他想:若杀花自芳,自己就非得为白莲教传后了,何时方可出山?
拿情义与仇人性命比较,谁重谁轻?他无法衡量。
全情全义与武林与兴衰存亡相较,孰轻孰重,他认为后者为重,因为全情义只是他一己之私,武林安危,是众人之利,如若为了一己之私,让花自芳留下,学成法术,势必造恶人间。
于是,决定宁可负情背义,也不能让武林留下祸根。
他冷哼一声,正在欲拔剑取花自芳首级之际——
百花仙子忽地自石山上,如腾云驾雾般的,飘降下来,她似乎猜出个中情由,素手一挥,阻止林元生出击,然后朝花自芳打量。
花自芳尚以为叶氏姊妹系奉林元生之命,诱他来此,仍怒恨交加,对百花仙子毫无敬意。
百花仙子不理花自芳不恭态度,点头道:“人的确聪明,只见品行……也罢。”转对林元生道:“你可以走了。”
林元生一怔,急道:“晚辈不想走了。”
叶氏姊妹闻言,惊喜欲狂,叶芍妹忙走将前去,握着林元生的手,道:“真的吗?”显然,她对林元生的印象,要比花自芳好得多。
林元生道:“当然。”
叶芍妹道:“你是答应家师之求了?”
林元生道:“答应了。”
叶芍妹立即偎入林元生怀中,喜极而哭,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走,回洞府去吧!”
林元生道:“别忙,这花自芳是我二师兄,也是我的大仇人,待我杀了他再走。”
百花仙子忙回身喝道:“不行。”
林元生一楞,道:“我答应你的要求还不行吗?”
百花仙子道:“当然,一则,此谷乃清净之地,决不能染上血腥,二则,这花自芳是劣徒请来为老身办事的,老身不能失信于人,即使不用他,也得送他出去。”
林元生道:“此人阴险奸诈,数次置我于死地不算,尚杀师杀叔,绝不能留他为害人间。”
百花仙子道:“你既知他行为卑劣,何以又荐他与我?”
林元生道:“当时我没有详加考虑,现在已想通了。”
百花仙子道:“不论如何,老身不能失信于人,你若愿意留下,一年半载后出去杀他,也无多大差别。”
此刻,花自芳已知叶氏姊妹请他来此,并非阴谋,又见百花仙子主持公道,心神大定,遂道:“是非曲直,乃要看各人的处境,你说我阴险奸诈,杀师杀叔,罪大恶极,你林元生忤逆不孝,弑母行为,难道是理所当然吗?”
林元生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令姑嫁我父亲,乃是一个歹毒的阴谋……”
百花仙子摇手阻止二人斗口,道:“你们间的是非曲直,我不想了解,不必浪费光阴。”对林元生道:“你当真愿意留下吗?”
林元生道:“愿意,不过,必须让我杀死花自芳。”
百花仙子微怒,道:“不行。”朝林元生一挥手,又道:“请吧,明天早晨便可到达干县。”
又对叶氏姊妹,道:“你们还在这里干吗,快回洞府准备酒菜。”说着,拉了花自芳,向石山走去。
二女朝林元生投了哀怨的一瞥,低头怏怏而去。
百花丛生,只剩下林元生怔怔出神,他想收回原意,不杀花自芳也愿意留在这里,但又丢不下这个脸,大丈夫宁死不辱,岂能出尔反尔?
他想:如果花自芳留在这里,学得法术,为害武林,这也是天意,天意如此,凡人岂能逆转?
于是,暗叹一声,怏然而去。
奇怪,他此次出山,仍是走曾经走过数次的旧路,却没有折回,顺利地走出山区。
此刻,他心情异常恶劣,大有楚霸王的意境,羞归故里之感。
现在,已是第二天卯时了,他茫然地走入一家客店,开了一个房间,令伙计拿来酒菜,独自闷饮。
他一人客栈,客栈里的几个伙计,即取出一幅画像,交头接耳,喜上眉梢。
一位四旬伙计道:“你们瞧瞧,像不像他?”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道:“是他,一点不错,我们的运气真好,竟凭空落下一笔横财!”
四旬伙计道:“谁说不是呢,那么多客店不投,单投我们这里,岂不是天意吗?哈哈!”
另一伙计道:“还得问个清楚才行。”
四旬伙计道:“这是当然,你们快去弄几样好菜,我这就去问他。”说着,将画像纳入怀中,来到林元生房门前,轻敲了一下房门。
林元生道:“谁,进来。”
四旬伙计弯腰曲背,道:“请问公子贵姓?”
林元生打量了这伙计一眼,道:“什么事?”
四旬伙计道:“有四位客人托小的找一个人,有重要之物转交。”
林元生道:“敝姓林,林元生。”
“啊!”伙计喜之欲狂,连连磕头,道:“当真是林公子,太好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信交与林元生。
林元生接过信,道:“谁人留给我的?”
伙计道:“敝店客人留下的。”
林元生一面折信,一面道:“什么客人?”
伙计道:“一位老公公,一位大爷,二位姑娘。”
林元生隆一瞧信意,登时跳了起来,一拍桌子,“啪”的一声,红木桌子应声去了一角,冷笑道:“无耻之徒!”说着,继续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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