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见那矮小汉子的行动,恐他获去了嫦娥仙子的芳心,不敢再犹豫了,复自扑上斗场,喝道:“住手!”他叫人住手,他自己反抡掌劈向烟水道人。
那青年和矮小汉子,虽俱属寻常人物,但这一参与战斗,也减去林元生很大的压力,而旋即扳回平手。
嫦娥仙子见那青年和矮小汉子武功寻常,制止不了战斗,秀目一转,又招来两个青年,嫣然一笑,道:“我看你们二位相公,都有一身侠骨,那五个老头子以大欺小,以众击寡,二位怎么也不说一句公道话?”
莺声燕语,如珠落盘,吐气如兰,熏人欲醉。
两个青年像着了魔一样,连连点头,同声道:“那五个老者的确缺理,讨厌!”
嫦娥道:“那么,二位就去说句公道话吧,也好伸张正义。”
两位青年人道:“有理!有理!”
一齐拔出背上利剑,抽身向斗场走去。
明镜和尚及其同伴见状,急忙前来拦阻,两青年大怒,登时,便与拦阻的人打了起来。
烟水道人等五人,见久战无功,而越打人越多,他们尚不知嫦娥在其中挑拨,以为是众人不齿他们以多为胜的行为,引起了公愤,当下,互相一打眼色,一齐攻出一招,同时撤身后退。
五人一撤退,六阳道人与斗酒神丐吴为非,也停手休战,两位青年和明镜和尚,也随后收手。
一场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的打斗,能在无伤无亡之下结束,说来,真是万幸。
烟水道人等撤走之后,林元生擦了擦汗水,向助他的那些青年和矮小汉子一一拱手,道:“谢谢二位兄台鼎力相助,请赐告大名,以图后报。”
那青年人道:“在下钱通神。”
矮小汉子道:“我叫程步飞,人称猢猴飞。”
林元生也将姓名告诉两人,并道:“今日情义,在下不必忘怀。”
钱通神和程步飞敷衍了一下林元生,急返回嫦娥左右,见这两个青年正向嫦娥大献殷勤,不觉大怒,正要出言讽刺两个青年——
嫦娥似乎知道他们心意,当下,甜甜一笑,道:“二位真不错,二更快到了,待会你一定可以得到塔中宝藏。”
钱通神道:“若是姑娘需要塔中之宝,在下如能夺得,一定给你。”
嫦娥道:“那怎么好意思?”
程步飞抢先道:“没关系,让我想法夺来给你。”
那两个青年也道:“我也尽力而为,夺取送你。”
这峰上,尸骨累累,亡魂无数,此等下场,均为塔中宝藏,而今群雄云集,所欲求者,亦皆塔中宝藏,这几人武功平平,如是言出由衷,定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钱通神和程步飞,朝两个青年瞪目道:“你们是什么玩意儿。”
四个青年闻言,正要发作,忽见场中之人,纷纷向塔前涌去。
两人见情,知道二更将至,毒龙要离塔入东海朝拜的时辰到了,为塔中宝藏而博美人青睐,无心争执,各自急忙向塔前挤去。
只一会,这峰上的一角,只剩下斗酒神丐吴为非,林元生和嫦娥仙子三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向塔前望了望,摇头叹道:“这龙头峰上,又不知要增加多少亡魂死鬼!”
林元生道:“何以见得?”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当今最利害的魔头也赶来了!”
林元生一面转首望去,一面道:“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茅山教教主太上真人,及其师叔天地老君。”
林元生道:“他们师侄有多大能耐?”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足可阻止他人入塔。”
嫦娥闻听两人的对话,嫣然一笑,道:“你们是否也想得到塔中之宝?”
林元生道:“若是筑塔老僧的武功秘笈,当然,谁都想得到。”
嫦娥姗姗走到两人身前,道:“塔中自然有筑塔老僧的武功秘笈,而且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林元生道:“你怎么知道。”
嫦娥一指古塔,道:“那塔上不是写的明明白白么?‘姻缘塔,应趁春风桃李花开日,莫待秋雨梧桐叶落时’,分明是一个姑娘在塔中求偶……”
她话犹未完,突然几声“轰隆”巨响起自塔前,接着,喝声震天,人海如涌,一波一波地向塔门涌去!
“轰隆!轰隆!”人海又一波一波地涌了回来!
这情形,不问而知,一定有极厉害的人物把守塔门,阻止众人入塔。
塔前,掌风呼啸,剑光飞闪,喝吆声,惨叫声,武器相碰的铿锵声,掌劲相触的焦雷声……棍成一片,震天撼野,山峰摇摆,地皮波动,使人胆战心悚!
三人看了一回,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们也过去瞧瞧!”
林元生道:“如塔中没有武功秘笈,只有一个女人,即使能进入塔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嫦娥道:“谁说塔中没有武功秘笈?不过,你别忘了,那塔中终年积毒,那姑娘却能长居塔中,显然,那姑娘必非寻常女子,你若能得到她,可要比得到武功秘笈强上百倍呢。”
林元生道:“得到她有什么好处?”
嫦娥道:“可能使你变为神仙,也可能使你称尊武林,总而言之,有凡夫俗子难以预料的好处。”
林元生闻言,目光陡然发亮,暗忖:我与紫燕儿的订亲信物,已被花自芳骗去,花自芳未来这里,定以为我死了,冒我姓名往黄花谷成亲去了,三叔自必凭物认人,将紫燕儿许配于他,将来即使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那时生米已煮成熟饭,木已成舟,紫燕儿也不能改嫁与我了,事已至此,我何不人塔一试呢?
想到这里,遂点头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就去瞧瞧吧。”
话毕,三人并肩向塔前走去。
只见一群道人,在两个老道士的指挥之下,有的手执拂尘,有的手持利剑,口中念念有词,在塔的门前团团乱转,外面围着数十个高手,有的抡掌劈击,有的发射暗器,说来奇怪,那许多掌劲和暗器,却都伤不着那群道士。
林元生看了一会,道:“这群道士能挡住这许多人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不要小看他们团团乱转,那是茅山教的镇山之宝‘七星玄门阵’,眼下,还未听过有人能破此阵,看此情形,塔中姑娘势必属于茅山教了。”
嫦娥闻言,只不屑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群雄攻击了好半天,均无功效,又不敢跃身入阵,渐渐地,也就停下手来。
于是,那群道士的转动,便已缓慢下来,只是站在塔门两侧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却仍然凝神贯注群雄举动,不肯大意。
太上真人冷笑了笑,侧目塔门内瞧了一下,对阵外的一名中年道士道:“云雨,你也入塔去瞧瞧。”
听其话意,似乎已有人进入塔中。
云雨道人应了一声,一晃身,便进入塔内。
这云雨道人一入塔,又引起群雄雷动,人一多了,什么人都有,登时,有五条六人飞身入阵。
同时,二十一个道士摆成的“七星玄门阵”复又急剧地转动起来!
只见那跃人阵中的六人,双掌不停的乱挥乱扫,跟看二十一个道士团团转动,不知出阵入塔,显然,是迷失了方向。
渐渐地,一个一个地被二十一个道士击倒。
饶是如此,不怕死的,仍大有人在,先入阵的六人未知死活,又有五人先后跃入阵中。
这五人一入阵,阵外的群雄就更加哄动了!
三三五五,一群接一群地相继扑身入阵!
眨眼间,已足有三十人扑入阵中。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见状.大为惊骇,一齐怪喊怪叫,指挥阵势变化。
只见二十一个道士团团乱转,彷若走马灯,手中武器挥舞,凝成一片浓云,看得阵外之人眼花缭乱。
三十人被困阵中,四下盲目冲撞,难免有人冲对路线,窜出阵外,到了塔的门首。
然而,塔门已被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挡住,出阵之人犹未向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攻击,己然被二人击倒在地。
“七星玄门阵”虽然神奇厉害,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虽然把守塔门,但跃身入阵者,仍相继不绝。
因此入阵的人太多,渐渐地,阵势已失了转动的效能。
阵势效能一失,数百人即如一窝蜂似的,一涌而上。
把守塔门的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目光如火,须发皆张,挥动双掌一齐朝人潮乱劈!
一时,“彭彭,隆隆”,百声齐鸣,血光冲天……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已入化境,而又心狠手辣,然而,前涌的人太多,杀不胜杀,那里阻挡得住,渐渐地,一个一个地已有三四人进入塔内。
太上真人一面挥掌劈杀来人,一面高声叫道:“云雨、云星,有人进塔了……有人进塔了……”
他说话间,又有三人闪入塔中。
站在五丈外的林元生见状,忙侧首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吴爷爷,我也前去瞧瞧好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皱了皱眉,道:“瞧瞧是可以的,不过要小心。”
林元生应了一声,即欲跃身而上——
嫦娥一把将他拉住,道:“有什么好瞧的呢!”
林元生一愕,道:“姑娘这话是……”
嫦娥插嘴道:“让他们抢一阵再去不迟。”
林元生微怒道:“已有十人进内去了,再要等到几时?”
嫦娥并不以林元生发怒而生嗔,温婉地道:“等到他们不打的时候再去。”
林元生道:“塔中藏着罕世瑰宝,毒龙既已离去,他们怎会不打?”
嫦娥道:“他们打得越凶,对你就越是有利,有道是‘鹜蚌相争,渔人得利’,你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头道:“嫦娥姑娘说得对,可笑我闯了一辈子江湖,还是那么的沉不住气。”
林元生听嫦娥仙子说得有理,立即把冲动的情绪压制下来。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这一阵阻止群雄入塔,也不知劈死多少人,有的虽只被劈伤未死,却又被前涌的人潮生生踏死。
只见塔前,尸体纵横,血流成渠,惨不忍睹!
人,终归是人,虽然一时为利所诱,忘了生死,但看到这片惨景,又见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武功高不可测,又狠又辣,拚命的把守塔门,无形中豪气顿减,前冲之势,随之缓慢下来。
太上真人一抹额上汗珠,干笑道:“不怕死的,尽管前来吧!”
群雄虽已停止前冲,却也不肯远离,个个目光炯炯,凝注塔门,敢情,仍是不肯放弃塔中之宝。
林元生侧头对嫦娥道:“他们已经不打了。”
嫦娥道:“他们不是不打,只是想待瑰宝出塔后再打,因为那两个老道死守塔门,进不去。”
斗酒神丐叹了一声,似乎已把名利看的淡了,道:“奇珍瑰宝,须福缘双齐之人始可得之,去与不去都不相干。”
林元生道:“如不前去一试,怎知有缘无缘呢?”
嫦娥道:“你自量能胜过那两个老道么?以我之见,你还差远了,你若前去,决难进塔,说句不好听的话,无异送死。”
林元生已亲眼看过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的武功,他自估之下,就再练上十年,也胜不了人家,同时,又想到太上真人既有这等武功,他的仇家少林,武当两派的掌门人,自然也不会差过太上真人,要为父报仇,谈何容易,不自觉地豪气消沉,低头不语。
忽闻太上真人声道:“云雨、云月、云星,塔中情形如何?”
话落很久,塔中依然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太上真人显然有些焦急,扫了群雄一眼,又侧首对着塔门道:“云雨、云月、云星,有什么发现没有?”
嫦娥见他神情,柳眉一扬,发出一阵冷笑。
林元生道:“姑娘你笑什么?”
嫦娥道:“我笑天道好还,杀人者终被人杀。”转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神丐前辈,你老认识西天一皓梁放天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白眉一蹙,道:“西天一皓梁放天乃系西北武林盟主,天山剑派,很少与中原武林打交道,老化子只听过其名,未见过其面,姑娘问他何干?”
嫦娥道:“神丐前辈可曾听过有关西天一皓梁放天的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是听过一些,却不知是真是假,七八年前,勾结中原武林败类龙女花倩如,欲进攫中原盟主。”
嫦娥道:“后来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后来,为中原武林所悉,由九大门派具名邀约中原高手,一夜之间,将天山一派尽数消灭,却逃了龙女花倩如。”
嫦娥道:“前辈有无参与那次战役?”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当时,老化子也接到有九大门派具名所发的武林帖,却没有赶去。”
嫦娥道:“前辈既接有武林帖,为什么不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一则不明梁放天攫取中原盟主的野心真不真确,二则,适因帮中出了一点小事,故而没有与群豪同去。”
嫦娥道:“前辈未参与天山之战,大概不会知道那次战役之惨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听说双方死伤惨重,姑娘何以忽然问起此事?”
嫦娥冷然一笑道:“没有什么,我也听说天山之战很惨,想问问前辈,不知能否比上这个场面?”
说着,指了指塔前横七竖八的尸体。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大概差不多。”
嫦娥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嫦娥忽然提起七八年前的事,不由心感奇怪,反复打量嫦娥,见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神情忽然变得与刚才完全两样,正欲追问她平白地提起此事的原因时——
忽又听得太上真人高声道:“云雨、云月、云星,如无什么发现,就即出来,不必再找了。”
“……”塔中依然是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奇怪!除茅山弟子云雨、云月、云星外,尚有各路高手十余人进入塔中,但至今,已将近一个更次了,却如石沉大海,既不闻有人在塔中打斗,也不见有人出来。
天地老君和太上真人大起狐疑,塔前群雄,也均感讶异!
太上真人与天地老君低语了几句,便转身探长脖子,双掌护胸,一步一步地入塔,但只进入塔门就未再进,只在门内向里面探视和静听。
半响,他忽然抽身出来,又与天地老君耳语了几句,便又重新凝神把守塔门。
群雄都不知他有何发现,但看他的神情,却似乎入塔之人,并未遭到任何危险。
华山长老六阳道人道:“道兄,有何发现?”
太上真人奸笑了笑,道:“静如鬼域,什么也没有发现。”话间,故意朝天地老君打了个眼色,同时,摆开打斗的架式。
六阳道人白眉一掀,道:“塔中是否尚有剧毒?”
太上真人道:“有,进入塔中之人,可能都已死了。”
六阳真人道:“既是如此,道兄何在还守着塔门?”
太上真人佯装呐呐的道:“这个……这个贫道高兴。”
程步飞怒声喝道:“你分明是胡说八道蒙骇我们。”
太上真人只连声冷笑,没有理会。
群雄中有七八人接道:“不错,他要是没有发现,还守着门干吗?咱们闯!”
此话一落,即有数十人向前扑去!
太上真人一面挥掌阻人入塔,一面喝道:“你们找死!敢情不要命了!”
他这一阻挡,群雄更相信入塔者未遭危险,前扑之势,较之先前犹猛烈数倍。
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表面上是阻人入塔,实则是诱人入塔,二人站在塔之左右挥掌,只是自卫而已。
但如疯如狂的群雄,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见一点点空隙,就拚命的闯入,只一会工夫,便又进入一十余人。
林元生见此情形,那还能沉得住气,随即也飞身前扑!
他刚扑进丈许,陡闻斗酒神丐吴为非,喝声喝道:“站住!”同时一个箭步,扣住林元生的手腕。
林元生回过头来,见斗酒神丐目光如火,脸色铁青,不由大感奇怪,道:“吴爷爷……”
斗酒神丐吴为非未待林元生把话说出,对着正向塔门硬闯的群雄,又厉声喝道:“站住,统统给我站住!”
声如焦雷,震耳欲聋。
此声甫落,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也同声喝道:“站住!不能再闯!”声音宏亮,直透云霄!
疯狂前闯的群雄闻言,都不自主地停了下来,回转头道:“为什么?”
斗酒神丐冷笑道:“塔中分明有毒,太上老道却故作神秘诱你们入塔!”
程步飞半信半疑地道:“有这等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怒极反笑道:“你们不信,请再问问太上老道!”
太上真人咧嘴“嘿嘿”一笑,向其弟子一打手势,便与天地老君疾驰而去。
六阳真人忙吐声喝道:“快截住他!”
茅山教虽说是武林公敌,但此时,群龙无首,而太上真人和天地老君武功又高,谁敢单独前往拦截?
斗酒神丐吴为非扫了惊愕中的群雄一眼,慢步走到塔的门前,将头伸入门内,运目一看,却不见有尸体,再仰首上看,只见腐朽的楼板上,挂着许多水珠,“嘀嘀答答”地掉了下来,心忖道:“奇怪,又没有下雨,那里来的水?”
蓦地,一阵恶臭冲入他的鼻内,顿时恍然大悟,忙退了出来,一面摇头,一面长吁短叹,一声不响的走回原地。
林元生道:“吴爷爷,你看见什么没有?”
斗酒神丐吴为非喟然道:“什么都未看见,只见楼上许多水珠掉了下来。”
“水?”
群雄异口同声地道:“那来的水?”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如老化子猜想不错,入塔者不但死了,而且化成了血水。”
“阿弥陀佛”明镜和尚念了一声佛号,也探头向塔内望了一眼,退了回来道:“不错,里面腥臭横溢,入塔者必已尸骨无存,阿弥陀佛!”
铁脚道人道:“太上真人该早有发觉,却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多害死一十余人。”
要知太上真人是有名的心狠奸诈之人,又是武林中的么敌,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害死,当时,他若说塔中无毒,入塔者均无危险。
群雄定然反不敢前进,以防他的奸诈,若非斗酒神丐吴为非看出他阻群雄入塔的动作有异,一时,也不会想到他诈中有诈的高明奸计。
雷声侠怒极地道:“这老道好不奸诈,我们找他去!”
“对!这里没有机关,看他凭什么取胜我们。”群雄中,有十余人出声附和,同时,运目循下峰之路看去。
但,太上真人等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烟水道人道:“今番让他们走了,而余同道的血仇,可不知要待到何时报了。”
五棱神镖伍伯铭道:“他们即使不走,我方这样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且中尚有奸细,也未必能替枉死茅山者报仇。”其所言中之奸细,不外是指林元生。
雷声侠司徒钧道:“谁会想到今晚的事是个大骗局,否则,我们早些计议报仇之事,岂非太妙?”
铁脚道人道:“毒龙今晚往东海,这谣言不知是谁造出来的?”
举手敲了敲脑袋,顿脚:“毒龙是被筑塔老僧拴在这里,怎能他往呢?我们也太粗心大意了,这个当可真上得不小。”
今晚之事,谁也未料到这样的一个结果,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怏怏而去。
林元生眼见杀父仇人鱼贯而去,一时不知所措,欲将他们拦住,自量又非仇人对手,若让他们就此而去,父仇何时得报?正在不得主意之际——
忽听嫦娥冷然道:“怎么?要为你父报仇么?”
林元生狠瞪她一眼,道:“是又怎么样?”
嫦娥道:“就凭你这点能耐,也能报仇除恨么?不说少林武当的厉害人物尚未出来,就是刚才那几人,你也胜不了他们。”
林元生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嫦娥道:“我才不管你呢,不过,你若是要报仇,我可以告诉你一条路走,如能走通,包你如愿以偿。”
林元生道:“什么路?”
嫦娥道:“想法得到塔中姑娘。”林元生睨了一眼那恐怖而神秘的古塔,道:“要怎样才能得到她?”
嫦娥冷冷地道:“自己想办法嘛。”
林元生闻言,以为嫦娥调侃于他,不由怒道:“废话!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得不胜枚举,那个不想得到她?可是,到头来,即使不作亡魂,也徒劳往返,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嫦娥道:“我告诉你一个做法,不过,要有诚意和恒心,也许可以达到目的。”
林元生道:“怎么的做法。”
嫦娥道:“你独自一人如能在此峰上等上一年半载,一步也不许离开,或许会见到她,见到她时,切不可要求她教你武功,只诚心诚意求她嫁给你,她若肯答应,哪愁你这点血仇?就是要把九大门派杀得一个不剩,也不是难事。”
林元生道:“要我独自一人在这里等上一年半载?”
嫦娥道:“当然,否则,人家那里知道你有没有诚意呢?要知,武林中无不是阴险诡诈之徒,她那肯随便属身一个毫无诚意之人?”
林元生道:“你这话不无道理,不过,我眼下有许多要事待办,无法在这里等待,再说,万一她看不上我,就是等上十年八年也是枉然。”
嫦娥冷笑了笑,道:“你既无诚心恒心,我这番话就等于没有说,不要把它放在心里。”话毕,举步姗姗而去。
站在距二人丈处的斗酒神丐吴为非,虽没有说话,却十分留意二人的对话,他早就怀疑嫦娥是个奇特而又神秘的女人,但一时又说不出她奇特在那里?神秘在那里?只认为这女人武功很高,却又不知高到什么程度。
他觉得这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含着玄机,似可采信,又似无理,有一种深奥渊博之感,他之久久不横加插嘴,就是想从她的言语中,揣测出她的来历。
他见嫦娥姗姗而去,脑筋一转,忙道:“姑娘且慢。”
嫦娥回过身来,冷冷道:“什么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既不认识她,又怎知她的心意,而叫林元生在这里等候,并令他不可求她武功,只求她下嫁于他呢?”
嫦娥道:“我是以女人之心度女人之腹,这些事,凡是女人都知道,也值不得你大惊小怪。”
顿了顿,又道:“大凡一个女人都希望嫁个忠诚的丈夫,处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江湖之中,若不在这里等些时候,人家那会知道你的忠诚呢?”
这番话,虽是牵强成理,但斗酒神丐吴为非一时却反驳不出话来。
嫦娥见斗酒神丐吴为非无话可说,冷笑了笑,便转身而去。
斗酒神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峰下,举手拍了拍脑袋,道:“唉,这女人真令人莫测高深!”
林元生道:“别管她,我们也该走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游目一扫数亩峰顶,就在与嫦娥这阵谈话之间,各路高手已然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人在挖土掘坑埋葬尸体。
秋风掠过,荡起一阵血腥,使这原本就弥漫着恐怖气氛之地,更加恐怖。
他摇了摇脑袋,又长叹了一声,道:“这姑娘必非普通女子,武功也必极高,我瞧她似乎对你不错,以后如有机会,不妨多多与她接近,也许会有料想不到的好处。”
林元生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塔前的尸体,道:“这些无人收葬的尸体怎么办?”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我们把他们埋葬起来吧。”
二人一齐动手,在塔内的左侧挖了一个大土坑,把那些无人收葬的尸体都搬在坑中,林元生数了一数,一共三十三人,然后,将之埋好,并采了许多野菊花插在墓前,才联袂下峰。
此时,天已大亮,二人到达巫山县城时,已是未牌时分了。
找了一家饭馆,要了两斤烧酒,几个佳肴,老少二人,一面吃,一面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现在去那里?”
林元生喝了一口酒,道:“黄花谷,不管花自芳有否骗去白姑娘,也不管我三叔父认不认我,也得去说个清楚,也好对我伯父有个交代,或许花自芳以为我死了,正在逍遥自在地留在黄花谷,顺便狠狠教训他一顿。”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年纪比你大,你能胜他么?”
林元生道:“我伯父对我恩重如山,除给我服一粒罕世奇珍‘紫芝实’之外,还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师兄已非我的对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去黄花谷后,如花自芳尚未骗去白姑娘固然好,若是已经得了手,也是缘份,就把他一刀两段,于你仍是无益,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丈夫要有宽敞的胸襟,别与他一般见识。”
他不愧是个和事佬,处处不忘替人排解是非。
林元生道:“话是不错,但夺妻之恨,身为男子者,谁能忍受下去。”他忽地长叹一声,接道:“他若果真能以诚对待白姑娘,我或许会饶了他。”
斗洒神丐吴为非道:“这样才算是大丈夫。”
林元生道:“吴爷爷,你那里去?”
斗酒神丐道:“那里也不去,就在这附近俱查‘镇龙塔’的事。”
林元生道:“好,以后我就来这里找你。”
饭后,林元生即告辞前往黄花谷。
黄花谷,名符其实,遍地黄花,时在中秋,黄花正艳之季,更显得繁茂奇观。
但,除了是片花海之外,却不见房屋,一也不见洞府,更不见半个人影。
林元生大感奇怪,暗道:“这里难道不是黄花谷?但这些花儿,明明是经人工修饰过,论理,即使无人居住,也一定有人经常到此……”
他念犹未落,谷中突起一声苍劲,雄浑的声音,道:
“小辈何人?”
音荡谷中,不知起自何方。
林元生心头一震,急忙四下搜望,却见秋风飒飒,黄花乱舞,那有什么人影?
当下,朗声答道:“晚辈林元生,请问,这里是不是黄花谷?”
那人急喝道:“你是林元生……”话到这里就停住了,苍劲雄浑的声音中,似乎含着极度的惊奇。
这一下,林元生已听出发声的方向,乃是北面的峭壁,但放眼看去,却见岩石嶙峋,不但没有洞府,就连裂缝也看不见一条。
他急忙答道:“不错,晚辈正是林元生,请问,这里是否有个姓白的前辈?”
话落,良久,仍不闻那人的回答。
忽地,另一人的声音道:“好哇!你小子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打谅我死了,而冒我姓名到这里来,难道不怕伯父治你残害同门,而又冒名作不轨勾当之罪么?”
林元生一听此言,即听出是出自花自芳之口,登时,气得浑身发抖,胸腑欲炸,说不出话来。
只听花自芳又道:“你妒嫉我伯父对我好,便怀恨在心,暗害于我不算,还敢冒我姓名来此,敢情是不把我伯父放在眼中了。”
林元生闻此言后,更气得目瞪口呆。
花自芳又道:“花师兄(称林元生),念在我们同门之谊,你中途害我,及冒我姓名之事,我不禀告我伯父,希望你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可别怪师弟不知尊敬了。”
林元生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出来,断喝一声道:“花自芳你出来。”
花自芳道:“怎么?你作了不仁不义的事,怕我白父知道,要杀人灭口不成?”
林元生怒喝道:“花自芳,你旋转黑白,颠倒是非,难道不顾后果么?”
只听那初问话的人道:“花师侄,(指林元生)老夫是念我大哥十年教养心血,不为难你,去吧。”
林元生急道:“你可是三叔鬼斧手白扬飞?”
那人道:“不错。”林元生道:“三叔,你老弄错了,我才是林元生。”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是林元生?来这里干吗?”
“奉伯父之命,前来……前来与紫燕妹子成婚。”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有信物没有?”
林元生道:“信物被花自芳骗去了。”
鬼斧手白扬飞冷笑道:“你小子胆量真不小,居然敢在我面前弄鬼,看我不替大哥教训你是不成了。”
话声甫落,北面峭壁突起一阵“隆隆,轧轧”之声,接着,离地八尺的峭壁中,开了一个五尺方圆的洞口。
林元生见状心忖:原来这峭壁上有道机关,怪不得我看不见他们,他们却能看见我了。
他念头刚完,洞中已飞出一个年近五旬的文士,五柳长髯,脸色白净,穿着一袭破烂的儒衣,一付纯璞忠厚之像。
鬼斧手白扬飞一落,阴险奸诈的花自芳也随后出洞跳了下来,站在白扬飞身后,向林元生作了一个气人的鬼脸。
林元生一见花自芳,似乎见了他的杀父仇人一样,杀机陡现,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只因有他三叔白扬飞在前,不敢放肆。
鬼斧手白扬飞满面怒容,慢步走了过来。
林元生忙原地跪下,忍着极度的愤怒,道:“侄儿元生拜见三叔。”
鬼斧手一挥手,喝道:“我二哥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快给我起来!”
花自芳在旁道:“三叔,你看他多狡诈,现在还想骗你,若非小侄命大,而来早几天,你老可必被他骗了。”
林元生闻言,那还忍往住,即一跳而起,大喝一声,就向花自芳扑去!
鬼斧手右掌一扬,发出一股猛劲朝扑来的林元生撞去!
林元生大惊,忙抬掌封挡——
“嘭”的一声,林元生被震退回两步,但见白扬飞却退了三步,显然,林元生的内功,已在白扬飞之上了。
林元生虽气,但见把长辈震退,很是惶恐,急道:“三叔,你怎么糊涂至此?”
鬼斧手白扬飞怒极地:“你小子阴险奸诈,残害同门,还想来骗我的女儿,而还说我糊涂,更可恶的,目无尊长,竟然敢与我动手,今天我也顾不得大哥的面子了!”一撩长衫,即要欺进!
花自芳忙一把拉住,道:“三叔,让侄儿替你老教训于他。”
鬼斧手白扬飞道:“你恐怕打他不过。”
花自芳道:“不要紧。”自腰间取下一具约二尺长,鹅卵粗,青钢制成的怪异武器,奸笑着向林元生走去。
鬼斧手白扬飞忙喝道:“他是你师兄,不可拿这家伙对付他!”
花自芳道:“他抗师命而残害同门,且还冒名骗婚,谅他已不敢再见伯父了,这等奸诈狡谲之徒,若不杀他,必然为害武林,丢了伯父的脸,更丢乾坤三侠的脸!”
鬼斧手白扬飞道:“不行,这家伙是拿来对付恶人的。”
花自芳道:“他这等行为,比恶人犹可恨百倍,再说,我未被他害死,事情败露了,即使我们不杀他,他却不会放过我们。”
“唉!”白扬飞摇了摇头,没有再阻止花自芳了。
要知,鬼斧手白扬飞本是个智慧超人,胸罗万机之士,不但能造使人莫测的机关,而且会制造歹毒的武器,就只是做人处事呆板了一点,不过,今天这事,即使他再呆板,也该问个清楚明白才对,甚至察言观色,也可知道谁是谁非,怎会一味相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语呢?
这里面自有原因,自他替茅山教建造机关,害死各派一百余人后,各派联手誓诛乾坤三侠而后甘心,逼使三侠不敢露面江湖,他因悔愧交加,刺激过深,脑筋便有些不太清楚。
三年前,仁风大侠凌望之,为林义风与花倩如的事特来访他,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之后,觉得自己又作了一件大错事,悔愧交加,脑筋就更加混沌不清了,故今天这等简单之事,竟也昏-得不会处理,而不明是非曲直,一味听信花自芳的花言巧语。林元生见他昏-到这等地步,也不想多说,即使说破舌头,他也不会相信,只恨花自芳太阴险奸诈,一心要把他揍个半死,方可消心中之恨。
只见花自芳走将过来,也不打话,起手就是一招“狡狼剪喉”,掌指齐施,直取花自芳咽喉和胸脯!
这一招,乃是“四兽掌法”中的最后一式,这一式,威猛中暗含诡谲,而迅捷无伦!
花自芳比林元生犹先入门,这招式自然也不陌生,当下,冷笑一声,轻巧的闪过,同时,抡动手中武器反击!
鬼斧手白扬飞忙高声喝道:“元生(指花自芳),不可妄动‘追魂枪’机簧,就以之作钢,鞭使……”
他话犹未完,陡见青光漫空,枪端突然射出两点白光,流星似的射向林元生咽喉和心窝!
林元生见状大惊,赶忙发掌欲将射来白光震落,但,二人相距太近,饶是林元生出掌如电,也只震落一点白光,尚幸他扭身得快,另一点射来的白光,只射在他左膀之上,未中要害,但射来白光劲力甚强,入肉三分,左膀已失去灵活。
林元生做梦也未想到,只一接触,就被人所伤,不敢恋战,急忙后纵一丈,右掌按着伤口,双目火红,冷然道:“花自芳,你好狠!”
花自芳奸笑道:“你小子真有种,死到临头犹不肯认错。”
林元生并非打不过花自芳,而他过于轻敌,而不知花自芳手中的所谓“追魂枪”有鬼,而致受伤。
要知,这“追魂枪”乃是鬼斧手白扬飞一生中的一大杰作,不过,他很少使用,就是与他联袂江湖的凌望之和林义风,也只看见他使用过一二次。枪管中装有强劲的机簧,配有十粒银弹子,使用时,只要一扳机簧,银弹子即会自动射出,而还可作铜、鞭使用,往往伤人于不觉之间,十分厉害。
林元生劲贯左臂,觉得又痛又麻,不由暗叹一声,心忖:“完了,左臂已不能运用了。”打量一下花自芳手中的“追魂枪”,继忖:“今番可无法消灭心中之恨了!”敢情,他对“追魂枪”已十分畏惧。
当下,咬牙切齿地道:“花自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话毕,抽身欲走。
花自芳冷笑道:“想走么……”一纵身,而把林元生拦住。
鬼斧手白扬飞也急喝道:“慢点!”
林元生剑眉一掀,道:“怎么?”
鬼斧手白扬飞急道:“你中的是毒弹,稍等一下,等我给你一粒解毒药再去。”
花自芳急道:“三叔,不可给他解毒药,这等阴险奸诈之徒,不让他死去,将来必为大害!”
鬼斧手白扬飞道:“他行为虽然可悲,但究竟是你伯父之徒,不是别人,岂能置之死地?”
花自芳道:“就因为他是伯父之徒,才要让他死去,以免丢了伯父的脸。”
鬼斧手白扬飞长叹一声,表现出一付左右为难的神情。
一代绝才,只因一时之错,自责过深,竟弄得这等昏-,遇事不明,说来,可惜而可悲。
林元生见状,不觉悲愤交集,暗道:“想不到我林元生没有死在龙头峰上,百丈深谷之中,竟死在自己准岳父的毒弹之下!”
心语及此,一切都感到绝望了,当下,也不打话,一错步,抡掌使出仁心大侠凌望之只授他一人的一招绝手“一掌定江山”,登时,风、云、雷、电齐起,把花自芳罩在当中。
这一掌,乃仁心大侠凌望之,隐居十年,将各门各派之绝招精华,溶化而成的,不但威力绝伦,而更诡谲莫测,不过,也有一个缺点,乃是极耗功力,不到火候之人,根本使不出来,即使勉强使出来,也无多大威力。
花自芳惊叫一声,即被掌风扫出一丈之外,喷出一口鲜血,却未昏倒。
林元生使用这招绝学,以他现在功力,已经够了,本来,花自芳决难幸免,乃因林元生左膀受伤,使不出劲,威力大减,故花自芳才能逃出一命。
林元生使完这一招后,忽感胸口堵塞,头脑微晕,心道:“糟了,银弹之毒已发作了!”
鬼斧手白扬飞见花自芳被林元生打得口吐鲜血,大为恼怒,一跃而上,道:“你这小子当真又毒又狠,若不把你毁掉,将来真不知要作出多少坏事!”
话落掌起,便欲向林元生劈出。
林元生忙斜闪五尺,急声道:“慢点!”
鬼斧手白扬飞收回欲出之掌,道:“有什么话说?”
林元生微喟道:“我已中你的毒弹,将死在旦夕之期,你昏-至此,遇事不明,我不愿与你多说,只希望你别把紫燕妹子嫁给那阴险小子,我死也就不恨你了。”
鬼斧手白扬飞余怒犹存,道:“废话,他们在一二岁之时就订了婚,她一回来,我即令他们成婚。”
林元生道:“紫燕妹子不在谷中?”
鬼斧手白扬飞道:“她昨天下山购物去了,大概今晚即可回来。”
林元生道:“既是如此,请自珍重,侄儿走了。”转身出谷。
花自芳忙一跄一踉地走来,急道:“三叔,不可让他走了,若被人替他解去身上之毒,我们将会遭他毒手!”
鬼斧手白扬飞道:“不妨,我自制的毒药,谁也解不了他,让他去吧,三天之内包管他五腑溃烂而死,唉!”
他仰望深谷,一脸悲蹙,喃喃自语道:“他虽然可恶,究竟是大哥之徒,将他置于死地,但愿不是一桩错事。”
敢情,他已糊涂得是非不分了。
林元生怀着无限愤怒和悲哀,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离开黄花谷。
他失了订婚信物,白扬飞不认他,原是预料中的事,他本没有与紫燕儿成婚的念头,只希望好好揍花自芳一顿,以泄心中之恨,却未料到,反遭了花自芳的毒手,听白扬飞的话,三日之内,必然五腑溃烂而死,真所谓“生死命定”的了。
此时,已是百鸟投林,日落西山的时候了,他站在一个山坡之上,对着将沉未沉的夕阳,无限的痛惜、无限的悲伤,他想:太阳就要沉没了,我的生命就像太阳一样,不久也要汤投了!
晚风掠过山坡,吹得黄叶纷纷下落,他喃喃自语:“叶落归根,可是,我能回到家乡再死么?家乡!我的家乡在哪里?唉,走吧,虽然没有家,也不该死在山中,免得被禽兽啃吃。”
他怀着颓丧的心情,拖着疲乏的步子,又慢慢的走着,走着,他身上虽还有干粮,却因心情闷郁而不想吃,只沿途喝水。
日落月升,斗转星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忽然,隐闻阵阵的啸声,而似乎有人朝他这边走来。
他心头一震,暗道:“这荒山野岭也有人来,谁?唉!总不会是伯父和吴爷爷,我必须避他们一下。”
心想间,折向左侧浓林,坐在一株古松之下,运劲右掌,按在伤处,使用“沾”字诀,忍痛猛地一撤掌,“骨碌”一声,把伤口内的毒弹吸了出来。
一阵剧痛之后,倏感头晕眩,胸口闷得发慌,知道毒性发作,也不存生望,便靠着树干,闭目等死。
也不知是毒发,抑是疲劳,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睡熟过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目,见东方已呈鱼肚之色,将近天亮了。
他举手揉眼,陡感手中有物,忙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指头大的竹制瓶子。
他惊骇莫名,忙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除一粒白色丹丸之外,尚有一张纸条,上书“解毒灵丹”四字,字迹潦草,似在匆忙中所写,再细细研究,潦草中暗含娟绣,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毫不考虑丹丸有效无效,纳入口中,“-”的一声吞下,暗忖:“又是一个奇遇,难道又是那隐踪高人之所赐?看字样,似乎出自女人之手,莫不是那隐踪高人是个女的?……不可能,她那会老跟着我?哦!也许是紫燕儿,她回去得知昨天的情形,向她父亲要了解毒药,亲自送来也不无可能。”
但当他细细一想,又不太可能,一则,紫燕不会找到这浓林中来,二则,即使偶然找到这里来,也一定会叫醒他,如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林元生,自有一番安慰,若认为他是假的,也必要叱责一番才肯。
灵丹下肚约一顿饭工夫,心口闷塞渐消,头脑也不觉晕沉了,内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想不到又渡过一道死关,不禁泪如涌泉。
他站起身来走出浓林,太阳刚刚露出一半,不由感慨万千,道:“昨天太阳西沉,我以为我也要跟它西沉,它今天东升,不想我也能跟它东升。”
他忽然记起昨晚和刚才,有人经过这里,心忖:“莫不是那些自命正派高手,得知了三叔隐居之处?”
他低首沉思,又忖:我该不该回去看看?三叔虽然昏-,总归是长辈,况且,紫燕或许已经回来,她是无辜的,我怎能不管呢?
心念及此,正欲复返黄花谷时,忽闻脚步声传来,他无暇多想,即忙躲在一株古松之后,只露出一只眼角偷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倏地之间,出现一个白发花花的老化子。
林元生心头一喜,随即一跃而出,竟把老化子吓退两步。
林元生高兴异常,道:“吴爷爷,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这孩子躲在这里干吗?黄花谷怎样了?”
林元生听懂他话意所指,倏然怒形于色,道:“别说了,说起来不把人气死了才怪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怎么回事?”
林元生把昨天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并道:“若非有人送来解毒药,岂不完蛋。”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如此说来,你尚不知道有人到黄花谷去了?”
林元生道:“昨晚和刚才,均听得有人从此经过,我想大概是谁泄漏了我三叔隐居之所,正要回去瞧瞧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唉!我真老昏了头,跑了一辈子江湖,仍是那么大意?”
林元生道:“是你泄漏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是你我两人泄漏的。”
“啊!”
林元生惊骇地道:“我们两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那天我们在巫山县喝酒时所谈的话,都被人窃听去了,当时,他们因为人手不够,没有跟踪你前来。”
林元生道:“要是他们随后而来,事情也许还好些,不致闹到我与三叔反脸,噢!你又怎么知道此事呢?”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是嫦娥姑娘告诉我的,走,鬼斧手白扬飞虽不明是非,却不会不听我的话。”
林元生道:“对有你老人家前去事情就好办了,看他花自芳还敢不敢诡辩。”
二人一面谈着,一面匆匆赶往黄花谷,相距黄花谷犹有半里之遥,即隐闻阵阵的喝吆之声。
林元生道:“已经打起来了!”脚下加劲,不一会,即到了谷口。
林元生放目一看,原来来此之人,就是华山长老六阳真人,终南长老铁脚道人,括苍神州一君,少林明镜和尚,武当烟水道人,伍家庄伍伯铭,雷声侠司徒钧等一共八人。
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正联手合攻鬼斧手白扬飞,白扬飞已无还手之力,仅靠神奇莫测的步法闪避,看情形,已经打了不少时候。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镖却在合攻花自芳,花自芳手执“追魂枪”,使两个武林高手不敢轻进,只一前一后,伺机偷袭,大概他们也知道“追魂枪”的厉害。
铁脚道人站在三丈之外,他脚下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五旬和尚,似乎已经气绝,铁脚道人身后,坐着烟水道人,似已受伤,一个五旬道人正运内功替他治疗,司徒钧也似已受伤不轻,正运功自疗。
林元生回头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你老一向为人尊敬,今番,不要与他们冲突,就躲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必露面。”
斗酒神丐吴为非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小心点。”
林元生一跃丈余,进入谷中,喝道:“又是你们这些高人!”话落,迳向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扑去。
林元生乍然出现,谷中除那已死的和尚外,双方人俱皆大惊!
铁脚道人忙一晃身,将林元生截住,喝道:“给我躺下!”
话落,人已凌空一丈,在林元生头顶一个盘旋,同时一式“苍鹰攫兔”,双脚前后踢出,袭取林元生后脑!
林元生一矮身子,喝道:“来得好!”急忙双掌向上一伸,招出“天王托塔”,欲将铁脚道人送上天去!
好一个铁脚道人,不愧是一派长老,突见林元生举掌上兜,陡然一缩脚,翻身落地,同时,双掌齐出,横扫林元生腰部。
自铁脚道人拔脚凌空,至他落地出掌横扫,中间一连好几个动作,也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铁脚道人招式虽神奇诡谲,狠辣俱备,但此刻的林元生,岂是一般高手可比?铁脚道人横扫掌劲犹未到达,人已闪到铁脚道人身后,运指如戟,点向铁脚道人风府穴!
铁脚道人未料到林元生动作比自己还快,惊骇之下,也顾不得一派长老身份,性命要紧,赶忙原地扑倒,同时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一丈以外,道袍和内衣,均被地上尖石和花木撕破好几处。
站了起来,惊容满脸,冷汗直冒……
林元生一指占了上风,即欲追击——
“看掌!”
六阳道人已然舍去白扬飞朝林元生击来!
接着,明镜和尚也舍了白扬飞,继六阳道人之后,向林元生扑来!
敢情,他们的目标是林元生一人,事实和利害上,也确是如此,若不联手对付林元生,让他各个击倒,即使能将白扬飞和花自芳击毙,他们八人也必伤亡大半。
林元生乍觉背后风生,急忙左飘五尺,回过身来,只见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扑了过来,冷笑道:“好!你们就又一齐来吧!”
六阳道人道:“半月前,未叫你死在龙头峰上,今天一定要你死在这黄花谷中了!”
林元生淡淡一笑道:“也未见得。”
六阳道人道:“好!就试试看!”
话声一落,拔身凌空二丈多高,身子一翻,脚上头下,两掌齐出,招成“华山盖顶”,掌劲如悬河,直向林元生压下。
林元生见势,又欲以“天王托塔”架式迎接——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狂飙已横地袭将过来!
林元生如不闪避,虽可接实六阳道人掌劲,或许可占得些微便宜,但他必为横来狂飙所伤,甚至死亡!
他无暇思索,赶忙一式“鲤鱼穿波”,倒射七尺。
就当他刚离开之时,六阳道人的掌劲已然到达,“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把地上击了一个脸盆大,半尺深的土坑。
那横来狂飙,乃是明镜和尚所发,却落在一株虬松之上,把那颗虬松碰得连根翻起,“哗啦啦”地倒下。
那被林元生一指吓得冒出冷汗的铁脚道人,双目一转,道:“道长,大师,我们就先将这小子除掉再说。”
此时,六阳道人已飘落地上,道:“有理。”
六阳道人,明镜和尚,铁脚真人,三人各取方位,形成一个鼎足之势,把林元生围在中央。
林元生已知六阳道人和铁脚道人,确是不折不扣的一流人物,并非伍伯铭、司徒钧、烟水道人、神州一君等所能相比,那敢大意,当下,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准备招架和反击。
他审度了一下情势,心道:“这种形势,若三人同时出击,我只有双掌,岂不危险,不能让他们围在中央。”
他此念甫落,果然,三人同时发出一道猛劲,由三个方位击来!
登时,风雷齐起,天地变色,厉害非凡,骇人心魄!
林元生早虑及于此,不慌不忙地一式“白鹤冲天”,凌空二丈,斜身飘出圈外,同时,不由三人缓手,即发快招攻打,使三人无法再站成鼎足方位。
眨眼间,就是十招,但双方均未占到便宜。
站在五丈外的鬼斧手白扬飞,自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离去之后,就一直怔然不动,像个木头人呆在一旁。
他不知道林元生是真林元生,内心很是纳罕,心忖道:“这花自芳好生奇怪,中了我的毒弹,竟然毫无感觉,他因何去而复返?”
他翻来覆去的思想这两个问题,竟忘了去协助林元生一臂之力。
再说被神州一君,伍伯铭前后监视的花自芳,见到林元生毫无中毒征像,自然比谁都要惊惧,因为他忌恨林元生入骨,不义地将林元生推下百丈深谷,又无耻地冒充林元生姓名,犯下了残害同门,和欺师瞒上的大罪,林元生不死,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即使林元生不要他的命,他师父凌望之却不会放过他。
况且,这起人到这里一扰,说不定马上露出狐狸尾巴,到那时,鬼斧手白扬飞也不会饶他。
他见林元生与六阳道人等打了起来,双目一转,计上心头,当下,冷笑道:“你们是否也想尝尝‘追魂枪’的滋味?”
神州一君道:“你伤了我们两个同伴,自要讨回一点代价。”
花自芳道:“好!”以枪作锏,向两人攻击,却不按机簧发射毒弹,且边打边退。
神州一君和伍伯铭均已见过“追魂枪”的厉害歹毒,花自芳虽且战且退,却也不敢过于逼近,处处保持相当距离,只不让他逃走罢了。
此时,花自芳已退到距白扬飞十五六丈之遥,陡然步子一站,冷笑道:“二位认错了人!”
神州一君道:“此话怎讲?”
花自芳道:“我们虽非一条路子的朋友,却是同一敌人。”
五棱神镖伍伯铭和神州一君同时“哼”了一声,没有追问。
花自芳接道:“他昨天就来过,我三师叔与他对了一掌,我也与他打了三招,后来,以这‘追魂枪’才把他打败,但我也被他的掌劲震得吐了一口鲜血.”
指了指林元生,又道:“你们看,他左膀的伤痕,就是弹伤,却不知怎的,他竟没有一点中毒的征象。”
五棱神镖伍伯铭道:“你这话可当真?”
花自芳道:“真不真将来自会知道。”
神州一君半信半疑地道:“你们不是师兄弟么?”
花自芳道:“不错,却因他背师逆道,残害同门,我师父令我除他。”
他冷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你们即便能胜我,却难胜他,利、害两条路,你们尽管选择。”
神州一君和五棱神镖闻言,都频频点头。
这两人,都是遍走大江南北的老江湖,虽不肯全信花自芳之言,但花自芳所说的利害,他们却早已看清,而还看出花自芳是个阴险奸猾,贪生怕死,见势去义之徒。
两人都认为,花自芳和白扬飞,均只不过是个普通高手,不管是敌是友,均不足为惧,随时都可将之击毙,如为两个微不足惧的人而耽误除林元生的机会,可大划不来的事。
于是,二人互一打眼色,使各自撤退,并同时向林元生扑来。林元生独斗华山长老六阳道人、终南长老、铁脚道人,少林高手明镜和尚,已打出百招之外了。
林元生虽是武林后起佼佼者,但三位对手岂是浪得虚名之辈,百招一过,即感力不从心,招架困难。
就在此时,对方又增加两个生力军,掌风“呼呼”指劲“嗖嗖”,自他前后左右袭来,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有些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鬼斧手白扬飞虽把林元生当花自芳,错恨林元生阴险毒辣,暗害同门,欺上骗婚,但,究竟是他的师侄,而林元生此刻所遭致的危险,是为替他解围。
他因一再因错自负,刺激过深,脑筋有了毛病,致变得昏-不明,但他本性忠直而重义气,看见林元生险象环生,岂忍心袖手旁观?
当下,大喝一声,即欲飞身赴援——
但此时,花自芳刚好来到他身旁,一把将他拉住,急道:
“三叔,不可妄动!”
白扬飞道:“为什么?他究竟是自己人呀!”
花自芳冷笑道:“他虽是自己人,却比这些外人更可怕,三叔,你难道不知他去而复返的意思么?”
白扬飞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却是想它不出。”
花自芳道:
“很简单,他把我推下深谷,违背师命不去龙头峰,却来这里骗婚,犯下欺师蒙上,残害同门之大罪,若不将我们宰掉而灭口,以后为伯父知道,他还能活么?”
鬼斧手白扬飞听了这话,方恍然大悟道:“对,他定是回来杀我们的。”
花自芳道:“当然,为免伯父杀他,就非杀我们不可。”
白扬飞沉思了片刻,道:
“可是,他为什么又与别人打将起来哩?”
花自芳顿脚急道:“唉!三叔你难道没有看见,他本是来杀你的,却为这些人截住,这道理虽然很曲折,却明显,他是乾坤三侠之徒,这些人杀了我父亲,误会他是来帮我们的,因而把他截住,又因截他的人打他不过而遇险,围攻你的人才弃你而去救他的同伴,解你的围,只是适逢巧合罢了……”
“再说他的武功在我们之上,若不联手将他除掉,他们此行,将要走入地狱里去了。”
白扬飞又想了片刻,道;“这些人把他杀后,再又来对付我们,我们也难免一死了。”
总算他还分辩出事情的利害,然而,却敌不过花自芳舌绽莲花之能。
只听花自芳又道:“这还不好办么?我们回洞府去,扳动机关,将洞门封闭,看他们怎奈我们如何。”
顿了一顿,加重话气地道:“三叔,你应知道,能把我们杀掉的,并非这些自命不凡正派之人,而是他花自芳(指林元生)。”
白扬飞道:
“只是……”
花自芳抢着说道:
“你老别犹豫不决。一句话说完,他们双方都是要我们命的敌人,我们现在就往洞府去,由他们拚去,反正谁死谁活,都与我们有利,当然,如花自芳(指林元生)被击毙,对我们就更有利了。”
白扬一飞虽觉得花自芳言之有理,但心中却有种茫然的感觉。
花自芳察此情形,恐鬼斧手白扬飞中途变卦,即佯装焦急,事实上他心中也急如火焚,拉着白扬飞往洞府走去。
白扬飞像失了主宰似的,由花自芳摆布,来到洞前,随着花自芳跃入洞府之中。
花自芳回来奸笑了笑,即扳动机关,将洞门封了。
里面有三间石室,洞门虽然封了,却有许多拳大洞孔,有光线透入,并不觉得黑暗,由洞孔中外望,可以看到谷中的一切情形。
白扬飞虽因刺激而昏-不明,但其人性仍在,入洞后,即忙在一个较大的洞孔向外观看。
花自芳手持“追魂枪”,站在白扬飞身后,双目不断地转动,脸色阴暗不定,似在考虑一件极为重大之事。
此时,林元生在五个高手围攻之下,已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只见他,衣衫的前后,俱已被掌风撕去,被“追魂枪”所伤的伤口,本来毒尽已将愈,却不知被掌风扫中,抑是用力过度,又涔涔血流,脸色苍白,汗落如雨,气喘吁吁,已到强弩之末情况了。
白扬飞见此情况,心中涌上一股悲壮之气,大喝一声,道:“不行,我得去助他一臂之力!”
说着,便欲去开门出洞。
花自芳双目一转,暗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念落,运劲于“追魂枪”上,陡然猛地点出,“噗”一声,正中白扬飞背腰三焦穴上。
这一招,不但快如电鞭,而出手极重,白扬飞在毫无防备之下,且相距又近,那能幸免?
白扬飞一个前倾,扑倒在地,勉强抬起头来,惊骇而愤怒地瞧着花自芳!
花自芳冷笑道:
“想不到?告诉你,我才是花自芳,只因恨凌老头偏心……”
他本想告诉白扬飞许多乾坤三侠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却见白扬飞眼睛一翻,脚一伸,已然气绝身亡。
只听铁脚道人哈哈笑道:
“小子认命吧!”
林元生心知此刻,即使斗酒神丐出面,也难救得了他,不如搏得一个算一个,当下,抖擞精神,运集残余的功力,怒吼一声,使出仁心大侠凌望之独传他一人的绝手“一掌定江山”,作最后一搏-
陡地起了一声焦雷,雷声起处,狂风大作,砂石花草,漫天飞舞,不见天日。
神州一君和铁脚道人,跄、跄、跄!连退五六大步,神州一君“咯”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铁脚道人虽然没有吐血昏倒,却手抚胸口摇摇晃晃,显然,也受了极重的内伤。
但见林元生,在砂石漫空之际,也跄踉而退,口中鲜血连喷,昏倒在地。
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那曾想到,林元生在油尽灯枯之时,还能使出如此威力的掌劲,不免有些大意,因未使出全力硬接,以致吃此大亏。
前面说过,这招“一掌定江山”,极耗功力,只适于最后一搏,胜则胜,不胜则败,林元生之迟迟不敢使用,也就是这道理,不过,如拿来对付普通高手,却又另当别论。
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惊愕了一下,即分别扑到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身边,探视二人的伤势。
五棱神镖伍伯铭却嘿嘿冷笑着,慢步向林元生走去,道:“好小子,给我回佬佬家去吧,令尊在等着你呢!”
话毕,贯劲右掌,徐徐高举,正要向林元生脑门劈来——
但见他陡然浑身一震,斜纵八尺,他即忙一看右肘,竟插了一枝松针,伤及筋骨。
这软小的松针,怎会插入伍伯铭的肘骨,凡是武林中人都不会不知,乃是有人以内家真力发射出来的,但能以松叶伤人者,当今武林中却没有几个,不问可知,这谷中藏有极为厉害的人物。
伍伯铭惊急地四下搜视,那里有什么人影!
这一下,他更惊了,以松叶伤人者,就其功力而言势非入化不可,但不能距离太远,但这十丈之内,一目了然,显然,那以松叶伤伍伯铭者,系藏在十丈之外,能在十丈外以松叶伤人者,可是古今鲜有的奇人。
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圆瞪双目,说不出话来。
那个替烟水道人疗伤的道士见伍伯铭神情,尚不知何因,惊奇地问道:“伍庄主,是怎么回事?”
伍伯铭道:
“这附近藏有奇人!”
那道士四下瞧了瞧,道:
“何以见得?”
伍伯铭惊急道:
“别问,请快把这小子干掉再说。”
那道士也是武当门下,道号烟云,乃系烟水道人师兄弟,他见伍伯铭惊慌的神情不再追问,便向昏倒在地的林元生扑去——
但只扑进三四步,双脚陡然一麻,同时失去自主,一个前倾,竟翻了一个跟斗,双腿像患一重风湿症似的,瘫痪不能动弹。
他勉强地坐起,撩起道袍,双膝均插着两枝松针,入骨三分,痛澈心肺。
直至此刻,他始相信伍伯铭的话,也即四下搜望。
伍伯铭可更加惊慌了,急道:
“道长,你也……”
他话犹豫未完,谷外突然飘来一人,哈哈大笑,声音凄厉,宛如鬼哭神嚎!
但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似乎在急迫中追赶来的。
他一面笑,一面骂道:“好毒辣的诡计!好狠心的手段!”满目血丝,扫了众人一眼,便向林元生走去。
伍伯铭乍见来人,未加思索,即怒极地道:“反了!反了!原来是你老兄!”
那人没有理会伍伯铭的说话,继续向林元生走去,道:“你们都是牛鬼蛇神,还自命正派高手,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伍伯铭冷笑道:
“斗酒帮主,想不到几年不见,竟已精进到摘叶伤人的境界,贵穷家帮虽势达天下,高手如云,但我们九派也非怕事之人。”
斗酒神丐吴为非仍是不理,走到林元生身边,俯身伸手探了探脉息,发现林元生尚还未死,急忙自怀中掏出一粒丹丸给林元生服下,然后,才冷笑着对伍伯铭道:“你说什么?”
伍伯铭怒道:
“我说你公然向我们九派挑战!”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我老化子怎敢向贵等九派挑战?”
伍伯铭道:“以松叶偷袭我及烟云道长,这行为不是有意挑战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嘿嘿,我老化子岂是暗地伤人之辈,你们使调虎离山之计,把我老化子引走,却联手来对付这小娃儿,倒反咬我老化子一口,以松叶伤你……”
他话犹未完,六阳道人和明镜和尚同声道:
“什么松叶伤人?”敢情,他们为铁脚道人和神州一君疗伤,尚不知伍伯铭和烟云道人已被人暗算之事。
伍伯铭以左手托起右臂,道:“道长,大师,你们来看,他以松叶伤我肘骨及烟云道人双膝,却不敢承认!”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不瞒你们说,我老化子是与林元生同时到达这里的,只因为不愿卷入是非圈中,故而停留在谷外,惭愧得很,竟中了你们调虎离山之计,诱我满山乱跑,你们却联手来对付林元生。”
六阳真人听伍伯铭话后,很是气愤,但听斗酒神丐吴为非的这番话后,又细自想了一下,却认为这以松叶伤人者,决非斗酒神丐吴为非。
因为斗酒神丐吴为非之名扬四海,重望如山,为人尊敬,就是不偷鸡摸狗,不作宵小之为,做人处世光明磊落,而这以松叶伤人于十余丈之远,吴为非也决难办到。
当下,点了点头,道:“斗酒帮主之言,贫道相信得过,不过,贫道也要说句实话,我们同来这里者,就只有这八人,致于帮主所言,我们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诱你满山乱跑,这可是冤枉之言。”
伍伯铭冷笑道:“这附近连鬼影子也没有,就只有你斗酒帮主一人,请你帮忙查察,我们是被谁所伤的?”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老化子刚刚返回,怎么知道?”
六阳道人道:
“很简单,这里除我们两方之外,尚有第三者,这事暂且不去管他。”
顿了顿,转对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斗酒帮主既然说不愿卷入是非圈内,那么就请移驾一边,好让贫道等收拾这小子。”
斗酒神丐吴为非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林元生,道:
“各位谅来都知道,我老化子一生均以理处事,以义为人,你们是我的朋友,林元生是我的侄孙,叫我偏袒任何一边都不成,不过,他已身受重伤,不能再战,任由你们置他于死地未免过份,我若不管,依理难容,若他伤势痊愈,与你们任何一人单打独斗,无论谁生谁死,我均可不管。”
伍伯铭怒道:
“你这行为不是要与我们作对么?”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不管你们怎样说都成,我老化子乃是以处事的道理行事。”
伍伯铭闻言,瞧了六阳真人和明镜和尚一眼,慢步走将过来,与二人商议眼下情况。
斗酒神丐吴为非视若无睹,又蹲下身子,检查林元生的伤势。
六阳道人等几人,都认为今天之事十分辣手,他们若不让步,必然非打不可,论眼下实力,斗酒神丐吴为非的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他们三人,问题是,这仗打了下来,势必与穷家帮结下梁子,穷家帮势力浩大,且吴为非声望极高,随便一招手,均有许多人来助他,必定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六阳道人低声道:
“我们犯不着与穷家帮结怨,只要能杀死林元生就算了。”
伍伯铭道:“那老化子死在那里护着他,道长有何杀他妙计么?”
六阳道人道:“庄主你素有神镖手之称,何不露一手瞧瞧,如能得手,老化子见林元生已死,即使发狂要与我们动手,也只是眼下之事,以后他师出无名,绝不敢动用帮中高手而为林元生报仇。”
伍伯铭点头道:
“道长此策虽非上策,却可一试。”
当下探手镖囊,取出五只“五棱镖”,握在左掌之中,朝正搓揉双膝的烟云道人走去,道:
“道长,可以行动了么?”
他朝烟云道人走去,只因烟云道人距离林元生较近,藉问候伤势作幌子,接近林元生以好下手。
烟云道人道:
“不劳庄主挂心,已好多了。”
在两人问答之间,伍伯铭已绕过烟云道人,距林元生不到二丈了。
他用眼角睨了一下吴为非,见吴为非正以掌揉擦林元生的胸部。
只见他陡然一个翻身,左手一扬,五只白光闪闪的钢镖,一齐脱手,但去势有快有慢,且到中途时,像活的一般,自行分散,并无破空之声。
斗酒神丐吴为非乍觉有异,侧头一看,勃然大怒,抡掌朝前头两只劈出。
伍伯铭之有“神镖”之称,自有一套特别的手法,五只镖本来有快有慢,前二后三,至中途自动分开,但到达接近目标时,后面三只突然加快,而越过前面两只,这才是使人难防之处,他之“神镖”的得名也就在这一点上。
斗酒神丐吴为非的掌劲犹未把前头两只震落,后面三只已超前射击,正取林元生的头、胸、肋三处要害。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状大惊,顾不了许多,忙再次抡劈,同时一挪身子,把林元生挡住。
他蹲着身子一心替林元生疗伤,在毫无防备之下,两掌只劈落四只,还有取林元生头部的一只,被他以身子挡了,射在他左跨骨上,登时,血流如柱。
他站直身子,怒极反笑,道:“伍伯铭,亏你也是一派宗师,竟也会使出这等下三流的动作!”
伍伯铭未料到吴为非竟会以自己的身子来遮挡林元生,登时又惊又恐,道:“你自找苦头吃,怪得谁?”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我先忠告你们,今天,你们决不能再对这娃儿有所举动,否则,你们回去后立刻禀告你们掌门人,我穷家帮誓与你们势不两立。”
伍伯铭冷笑道:
“就试试看吧!”
明镜和尚忙赶上前来,道:“阿弥陀佛,我们彼此无仇无怨,何必说得如此严重,好!今天就看你帮主的面子,决不再为难林元生,不过,以后希望帮主也别再插手其间。”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
“若彼此都按照江湖规矩拚斗,我老化子决不插手。”
明镜和尚低宜一声佛号,虽不满斗酒神丐吴为非的答复,却恐因自己之一时意气用事,引起九派与穷家帮的不睦,事关重大,不敢多说,退回原地,抱起那已死的和尚,向谷外走去。
六阳道人知道明镜和尚的心意,向同伴打了个招呼,也随后而去,接着,其他五人,也鱼贯走了。
斗酒神丐吴为非见明镜和尚走后,不自觉地抽了一口冷气,显然,他也恐怕因一时的意气用事,招来无法想象的麻烦。
他检视了一下镖伤,运劲食、拇两指,把镖头拔掉,又洒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又蹲下身子替林元生疗伤。
约一盏热茶工夫,他忽然想起鬼斧手白扬飞和花自芳,心道:“怎么不见了他们两人。”
只见林元生的伤势已无危险,便站起身来,四处找寻,今晨,因时间匆促,林元生并未告诉他这谷中峭壁上有机关,在谷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均未发现白扬飞所居处所。
他忽又想到那引他离开之人,忖道:“那人是谁呢?以我六七十年的修为,竟追他不上,而连他相貌,甚至是男是女都未看清,足见其人武功之高了……”
“唔!不错,必是元生所说的那位隐踪高人?但他引我离开是何意思?……”
“对了,那以松叶伤伍伯铭及烟云道人者,也一定是他,他唯恐我伏在谷外,发觉他的举动,故而把我引开!”
他偶一回头,见林元生已悠悠醒来,忙走将近去,道:
“孩子,好些了么?”
林元生吃力地站起,跪下朝吴为非拜倒,道:
“吴爷爷,你又救了我一次……”
斗酒神丐吴为非忙把他扶起,道:“今番并不是我救你。”接着,将他入谷后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林元生看了一下吴为非跨骨上镖伤,道:“说起来,你还是救了我一次,今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斗酒神丐吴为非环扫了谷中一眼,道:“我入谷后就未再看见你三叔和花自芳,他们那里去了?”
林元生登时怒容满面,道:“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回洞去了。”一指北面峭壁,接道:“就在那里,是一道机关。”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他当真变了,连我也不愿见了,走,让我叫他出来。”说着,向北面峭壁走去。
二人刚一启步,陡闻背后生风,同时一回头,突见一道红影疾飞而来!
斗酒神丐吴为非大吃一惊,抡掌朝红影劈去,“呼”的一声,红影劈落地上,细自一瞧,原来是一封红帖子。
斗酒神丐忙上前拾起,只见上面写着“吴帮主启”四字,笔划娟秀,一看即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他拆开阅了一遍,道:
“怪事年年有,就是没有今年多!”
林元生道:“什么帖子?”
斗酒神丐道:
“是塔中姑娘发的,她说:十月十九日是黄道吉日,要在龙头峰上摆擂台选婿,请我老化子和少林掌门方丈空空禅师,武当掌门人茫茫真人,峨眉掌门人广缘大师,五岳太岁林子野,三江神龙叶木标,茅山教主太上真人,华山掌门人六爻真人,终南掌门人铁拐道人等九人,替他主持擂台,如能选得如意郎君,必有重酬。”
林元生道:“五岳太岁林子野,三江神龙叶木标是何等人物?”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林子野是西南的绿林道上盟主,叶木标是西南的水上霸主,二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
林元生道:“她的眼界也真高,请的不是一派宗师,就是一方霸主,吴爷爷,你去不去?”
斗酒神丐吴为非道:“人家既看得起我老化子,那有不去之理,不过,时间尚早。”
这是一件古今未闻之事,这番,势必又要轰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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