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斜左手握鞘,右手提刀,气势一下子便变得壮如山岳,脸上却不期而然地泛起了一层无比虔敬肃穆的神情,屹然而立,一动不动。
一般迫人的森森寒气,很快地自厉斜的身上散发而出,向四周扩张。
谢夫人嚣张的气焰忽然大减,情不自禁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双目虽然仍旧通红似火,但此时却添了几分惊悸成份,一瞬不瞬地盯着厉斜手中的长刀。
厉斜忽然缓缓地举起了宝刀,开始一步一步跨向谢夫人,他每跨一步,大家都隐隐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迫向心胸,几乎要令人就地窒息。
厉斜向前跨了三四步的时候,身子突然向后一仰,跟着但见一道惊人的闪光,大家只感到眼前一花,莫不目眩心悸。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等大家定过神来,却见厉斜在原地屹然而立,宝刀业已还鞘。
再看谢夫人,却是双目圆睁,盯着厉斜,张回想说什么,但却突然间倒落地上,竟拦腰一分为二。
厉斜这才纵身而上,一把从谢夫人手中抬起那把奇祸短剑。
“阿弥陀佛!”了尘大师忽然朗朗地叫了佛号,打破了惊人岑寂道:“罪过,罪过。”
无名氏却脱口叫道:“好残毒的杀人刀法。”
庄稼汉跟着道:“可不是?这种残忍恶毒的刀法,真是世上一大祸患,而沈宇竟借宝刀与他,存心为虎作怅,简直是罪无可怒。”
林峰冷笑一声,道:“我师傅借刀与厉先生,让他去消减一名已经毫无人性的妇人,又有什么不对?”
无名氏冷笑一声道:“厉斜也是毫无人性的人,你师傅何以不惜刀给谢夫人去杀他?”
沈宇忍不住道:“阁下可有什么凭据敢说厉斜是毫无人性的人么?”
无名氏道:“滥杀无辜,所到之处血腥遍地,这就是毫无人性的真凭实据。”
沈宇冷嗤道:“据我所知,厉斜固然好杀,但所杀的未见有过无辜的人,除非有人去惹他,那又另当别论。”
无名氏正想开口反驳,那庄稼汉却摆摆手抢先道:“何必跟这些人逞口舌之能?等会日观峰的决斗,把他也算在一起就是了。”
说罢仰头望望天色,已是艳阳高照,已快要到了中午时分。
厉斜好像一直并没有注意到沈宇等人的谈话,他右手提着那把沉重的光滑的宝刀,左手握着那把轻便精巧的奇祸短剑,正在低头品玩,爱不释手,此时忽然轻叹一声,大踏步向沈宇走过来,将双刀同时交给沈宇,道:“物归原主。”
沈宇微感一怔,道:“这口刀你留着不是还有用处么?”
厉斜摇摇头,道:“我的事已经办完,现在看你的了。”
沈宇正想说话,无名氏却冷嗤一声,抢先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日观峰之约,你有心要打退堂鼓了?”
厉斜道:“本人确实已不想再到日观峰。”
无名氏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挪榆讥讽的味道,然后笑声一收,满脸鄙夷道:“原来你也知道众怒难犯,怕起死来了。”
厉斜脸上倏然间罩满寒气,双目阴森森地盯着无名氏,但忽然却又转脸向着沈宇,将双刀一起递给沈宇,道:“你赶快收回去吧!”
沈宇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口宝刀么?”
厉斜道:“这很难说,好像是有点儿喜欢,但也好像相当的失望。”
沈宇大为不解,道:“你怎讲此话?”
厉斜难得一见地浮起了一丝茫然神色,道:“我费了多少年的心血,历尽了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代价的钻研先师刀法中的最后一招,但想不到那一招只不过就是这四刀,你想我心中应该有那一种感觉?”
沈宇道:“你应该高兴才对。”
厉斜道:“不错,我高兴,但我这么多年来所花的心血又该如何?”
沈宇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没有这些年来所花的心血,有了这四刀仍是不管用的,比如我,虽然也已略懂了一些相当威猛的杀招,但刚才我在对敌之时始终没有用上这四刀,那就是因为我试过,它对我不但一无用处,反而只有碍事。”
厉斜忽然笑笑道:“话说得不错,但物各有主,这口刀毕竟还不是我厉斜的。”
沈宇也笑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果你喜欢,就算小弟一点儿意思,反正它对我毫无用处。”
厉斜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但想了想,却还是把刀塞还给沈宇,正色道:“我厉斜生平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平白接受人家的东西。”
沈宇笑道:“如果我把刀收下,那就是变成了沈宇平白接受人家的馈赠了。”
厉斜一怔道:“这日刀是你从黄金冢中寻到的,如何能说是平白接受馈赠?”
沈宇正色道:“宝刀确是我从黄金家中寻到的,不过……”微微一顿,指了指厉斜手中的奇祸短剑,续道:“这把剑已经不是我的了,如果我将宝刀与你交换短剑,不知你肯还是不肯?”
厉斜场了扬手中的短剑道:“这短剑我在西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佩在身上,它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沈宇哑然一笑,然后正色道:“不错,这短剑原来也是我拾到的,但刚才大家都已看到,我已失落地上被谢夫人所得,而你又从谢夫人手上所得,没有你,这把刀仍在谢夫人的手上.成了为患无穷的不祥之物,所以它应该是你的不是我的。”
厉斜怔了怔,但随即爽朗一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算是以物换物,一笔勾销。”
沈宇正容遣:“正是如此。”
厉斜欣然道:“好,那我就把短剑给你,长刀我留下。”
说罢将短剑递给沈宇,自己则举起那把长刀,再次仔细地端详品玩,他那张一向冰冷严肃的脸孔,此刻有着非常复杂的表情。
无名氏似是忍无可忍,厉声责问沈宇道:“沈宇,你怎可以把杀人凶器赠给一个恶名昭彰的刽子手?”
沈宇冷冷一笑,道:“阁下既非聋子也不是瞎子,我跟厉斜只是互相交换罢了。他用他的短剑来换我的宝刀,刚才已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先前阁下有本事在谢夫人手中夺得这把短剑,我照样肯和你交换。”
无名氏一时被驳得语塞。
沈宇脸色一沉,又道:“再说,就算我沈宇高兴将刀赠与他,又跟阁下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无名氏似是找到了借口,两眼一翻,大声道:“这岂止跟本人有关,这跟整个武林都大有关系。”
沈宇冷冷道:“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无名氏大声道:“整个武林马上就要跟他在日观峰上作一场生死存亡之斗,你把宝刀给他,等于为虎添翼,武林同道到时候岂不是更要牺牲惨重?”
厉斜忽然呵呵大笑,然后脸色一沉,用刀指了指无名氏,冷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已决定不再到日观峰去,难道你这人果真是个聋子不成?”
无名氏听得一怔,他身旁的庄稼汉却冷哼一声,阴森森道:“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不去了呢!”
厉斜脸色一寒,道:“难道凭你俩人还能强迫我去不成?”
庄稼汉冷冷道:“请问重九之约可是你订的?”
厉斜道:“不错,但并非与你这人相订。”
庄稼汉道:“反正是你所订的就是了,现今天下武林各路人物,均已齐集在日观峰上,正在翘首等候,你如若胆怯不去也可以,只是要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厉斜冷笑道:“我为何要有交代?”
庄稼汉道:“如此轰动的武林大事岂可就此不了厂之?当然要有一个是非黑白的交代才行。”
无名氏接口道:“不错,除非七杀刀传人甘愿被天下武林同道讪笑,作一个虎头蛇尾,言而无信之徒。”
庄稼汉紧跟着又造:“让后世子子孙孙,都知道自认系刀法大家的魔刀门人,曾在泰山之上闹过这么一个窝囊透顶的笑话。”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唱双簧,但所说的却不无道理,须知君子爱名,古今皆然,现今此事不但关系着后斜个人的荣辱,同时也关系到了大屠门的毁誉,万一此事真像俩人所说的在武林中流传下去,世世代代,变成了千古铁案,厉斜对大屠门岂不是罪孽深重?是以这一来沈宇倒不便再说话了。
厉斜似乎也被两人的话所动,只见他略为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你们要我如何才算有所交代?”
无名氏道:“现下可到日观峰去,当着各路朋友的面前说个明白。”
厉斜勃然怒道:“你要我说多少次才听得清楚?我说我不会再到回观峰去。”
无名氏冷冷道:“那你就自己作个交代好了,何必要问我们?”厉斜想了想道:“如若我把我不到日观峰去的理由之一说出来,算不算是有了交代?”
沉默了很久的林峰立即抢先道:“那算是有交代了。”
无名氏瞪了林峰一眼,冷冷道:“不见得,那还要看他所说的理由是否能令大家信服?”
厉斜道:“只要我说出来了,你不信服也得信服。”
无名氏与庄稼汉齐声道:‘你倒说说着?”
厉斜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盯着无名氏,缓缓道:“普天之下,除了传闻中的爱恨双仙之外,武林之中已无我的敌手,当初重九之约,现今对我已经是无意义和价值,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日观峰。”
无名氏放哈哈大笑。厉斜沉声道:“你笑什么?”
无名氏收起笑声,却是满脸不屑道:“我笑你这老王卖瓜,目赞自夸,你还不曾和咱们交手,又如何知道咱们不是你的敌手?”
厉斜脸上杀气烧现,冷冷道:“你如不信,现在就可出手试试,又何必要等到日观峰?”说罢猛地往前跨上一步。
无名氏心中一紧,暗中全神戒备,表面上却缓和下来道:“单我们几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日观峰上此时却是高手云集,我不相信集中众人的力量,还应付不了你一个七杀刀厉斜。”
厉斜冷笑道:“井底之蛙,知道什么?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仍不过以胡一翼为首是瞻,何不问问你们的首领胡一翼?”说着,忽然提高嗓门,大声叫道:“胡一翼,你的意思作何打算?”
无名氏被叫得一怔,情不自禁地掉过头去看看胡一翼,这一看,心中不由大为发紧。
原来经过这一阵子的耽搁,胡一器已借机调息完毕,看上去脸色红润,似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不知何时已悄悄地起来,却幽灵似的始终不发一言,只拿一双神光凛凛的眼睛,全神贯注在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的身上。
此时经厉斜大声一叫他变得更为严肃,宛如罩上了一层寒霜,缓缓道:“他说得一点儿不错,刚才事实也已证明我们集三人之力,久经训练,不堪谢夫人一击,但他却能在一举手之间击败了谢夫人,这是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七杀刀中至高无上的最后一招。”说到这里,目光忽然落在沈宇的脸上,经道:“世上除了传说中最近曾出现过的爱恨双仙之外,已无人能堪跟厉斜一比。”
无名氏急道:“道长怎能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俗语说宁可杀身成仁,不可输生毁义,我们即使拼他不过,也应该倾力一试。”
胡一翼摇头道:“你说错了,刚巧相反,我们就算拼得过他,此时也已失去了相拼的意义。”无名氏茫然适:“道长这话倒使在下大为不解。”
胡一翼道:“贫道也同样有不解的地方。”无名氏讶然道:“道长有何不解之处?”
胡一翼没有立即回答无名氏的话,却有意无意地用目光飞快地扫了全场一眼。
此时,谢夫人带来的四名护轿大汉,现已只剩三人,不知何时已聚在一块,俱都是神情愕然,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了尘大师虽然止了伤口的血,但仍远远地坐在地上。陈若岚不知何时已动手将谢夫人、谢辰、胡玉真和黑衣女人等人的尸体移在一起,正面对着四具尸体呆呆出神。艾琳则不知何时亦已悄悄地站了起来,她一直就跟神剑胡一翼一样,像幽灵般始终不发一言,但却拿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盯在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的身上。
神剑胡一翼匆匆一瞥之间,发觉场中尸体狼籍,血肉横飞,竟是死人比活人还多,而活人当中,除了了尘、陈若岚和三名茫然不知所措的黑衣大汉之外,厉斜、沈宇、林峰、艾琳、病丐,再加上自己,竟似是事先取得了默契,不约而同,各人所站的方位,恰好天衣无缝地将无名氏、庄稼汉和勾魂使者尹珊等三人包围在核心,而且包围得不露半点儿痕迹。
这不由得他心中不暗暗佩服道:“武林精英,尽在此矣。”当下心中更为笃定,但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对无名氏道:“贫道大为不解的地方,只不知兄台何以一直坚持要大家跟厉斜相拼?”
无名氏讶然道:“要跟厉斜相拼岂不是武林公意么?而重九日观峰之约岂不也是厉某人他自己亲口所订的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病丐,此时忽然重重地吟了一声,冷冷道:“不错,当初拟议合力围歼七杀刀是出于大家的公意,重九之约也是厉斜本人亲自所订,但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倘若刚才不是厉某人及时出现,你我大家此刻还有命在么?”
无名氏道:“你这话颇令人不敢苟同,固然,厉斜不来,我们可能都已丧生在谢夫人的手上,但俗语说,桥归桥路归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今天我们因为对方的武功高强,就坐令一个满身血腥的人消遥自在,则今后武林的公道何在?人间的正义何在?远的且不去说它,就拿薛家庄枉死的三、四十条人命来说,我们又拿什么去抚慰那许多的哀哀冤魂?”
病丐冷冷一笑,道:“这回你倒说对了。桥归桥路归路,冤有头债有主,但提到薛家庄那冤死的人命,老乞丐我倒免不了要问,为什么那件惨案老乞丐自始至今一直还在怀疑到底是谁干的,而你却就那么有把握的一直咬着厉斜不放?”
无名氏道;“你说得好像我是有意诬赖厉某人了,但你想想看,当初我们进人薛家庄时,那个叫什么王坤的唯一幸存者,他是怎么说给大家听的?”
病丐冷笑道:“我当然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看到一个黑袍戴笠手提长刀的人,但你看……”忽然用手中的断棒遥遥指了指陈若岚旁边的尸体,续道:“那边不是也有一个黑袍戴笠手提长刀的人么?你为何不会想到是她所干的?”
无名氏道:“那是谢夫人的身外化身,可能是要冒充厉斜,但当时她已被你的棒子击成重伤,正在疲于奔命,不可能是她所于。”
病丐故作欣然道:“说得对极了。既不是谢夫人所干,老乞丐我也认为不是厉斜所干,那么是谁心狠手辣,屠杀了三、四十条人命,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呢?”
无名氏奇道:“你这乞丐有什么凭据说不是厉斜干的?”
病丐反问道:“你又有什么凭据说是厉斜干的?”
无名氏道:“玉坤亲眼所见,那还会错了么?”
病丐冷笑道:“王坤所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像是厉斜的人罢了,可是既有谢夫人冒充厉斜在先,就难保无人再冒充在后,所以光是黑袍戴笠的人并不能说就是厉斜。”
无名氏道:“可是也不能说他绝对不是厉斜。”
病丐冷笑接道:“而你却偏偏一口咬定他就是厉斜?”
神剑胡一翼忽然开口,平静地道:“贫道倒可以说明厉施主与薛家庄的惨案无关。”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莫不感到一怔,盖病丐和无名氏争辩了半天,也无非只能说明厉斜并不一定与那惨案有关而已,但却也不能说是绝对无关,而胡一翼是何等身份的人。此时肯挺身替厉斜说话,必有他不得不说的理由,而说出来后也必定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是以大家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胡一翼的脸上。
无名氏忍不住道:“道长有什么高见,在下等倒想洗耳恭听。”胡一翼缓缓道:“贫道记得两月前客栈前的那一场拼斗,是陈若岚姑娘及时用兰心玉简的无上心法,阻止了贫道等和厉先生同归于尽,当时厉先生虽不能说是落荒而逃,但他和陈姑娘两人行色匆匆却是事实。也可以说,当时厉先生的行动,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受到陈姑娘兰心玉简的心法所影响,陈姑娘既然有意要远离咱们,厉大侠自自然然也会有同感。而根据我们到了薛家庄后厉大侠和陈姑娘同时出现的情形看,我们可以相信,由我们从客栈中追踪而出,至半路上遇到身外化身的假厉斜,一直以我们落脚薛家在那一段时间中,他们两人始终是在一起同行。”
沈宇等人不禁点点头,但无名氏却道:“这又如何能证明薛家庄的惨案不是厉斜干的?”
胡一翼道:“陈若岚姑娘修的是佛家无上心法兰心玉简,而且已有惊人的成就,这种心法以纯洁无邪为根,以慈悲仁爱为表,就算厉斜果真有杀人逞威的打算,陈姑娘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即使管不了,也会拂袖而去,绝对不会能容忍厉斜的血腥恶行而继续跟他同行。”
说到这里,陈若岚忽然幽幽道:“你说对啦,我和他一直是跟在你们的后面到薛家庄去的,你们在半路上跟人打架,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名氏很快道:“既然这样,厉大侠果真是无辜的了”’庄稼汉接道:“管它无辜不无辜,围歼大屠门又不是咱们出的主意,既然大家都不想追究,咱们又何必惹这麻烦,我看算了吧。”
无名氏道:“对,既然大家都不管,我们走吧。”
厉斜冷哼一声,学着刚才无名氏的口气,道:“事到如今,恐怕已由不得你就此一走了之了呢!”
无名氏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斜冷冷道:“很简单,谢夫人以身外化身冒充我厉斜,四出杀戮,使我厉斜恶名四播,百口莫辩,但我已查出她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纯是她本人走火入魔,以杀人为乐事,可是另一个在薛家庄冒充我厉斜屠杀无辜的人又是谁?他的目的又何在?”
无名氏不悦道:“笑话,你问我,我又问谁?”
厉斜冷冷道:“你们不说我也了如指掌,只不过我认为还是由你们自己坦白供认比较好。”
无名氏此时已看出情势大为不妙,前后左右均已受到包围,而包围的人都是当世罕有高手,心中不由大为恐慌,但表面却装得异乎寻常的镇静,道:“阁下是因为刚才受了本人的指证,含恨在心,现在想反咬我等一口不成?”
厉斜忽然淡淡一笑,摊摊手道:“你这一说我倒不便过问了,只要这里有一个人肯放你们走,我厉斜绝不干涉,”
无名氏、庄嫁汉和尹珊,三个人都不禁地环顾各人只见神剑胡一翼、病丐、艾琳、林峰和沈宇等人,莫不脸罩寒霜,个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病丐冷冷一笑道:“此时此地,阁下总该亮个真实姓名出来了吧?”
无名氏故作镇静道:“本人亮不亮真实姓名,与此事又有何相干。”
病丐脸色一沉,怒道:“你也太小觑咱们了。老实告诉你,你坏就坏在始终不曾表露你的身份,使老乞丐等满腹狐疑,一直在找你的破绽,你自己不觉得在客栈中表现的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和刚才那种非找厉斜决斗不可的决定,前后不是太过矛盾了么少无名氏正想开口说话,厉斜却忽然叫了一声,道;“糟糕。”
大家都不禁为之一怔.病丐忍不住道:“厉兄可有什么发现?”厉斜抬头望望天色,道:“子午时刻已到,日现峰上恐怕马上会有巨变发生。”
神剑胡一翼严肃道:“厉施主有什么话请尽快说明。”
厉斜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此刻得立即分一个人出去,尽快赶到日观峰,叫那一大群傻瓜火速撤出日观峰。”
神剑胡一翼不悦道:“此事施主似已胸有成竹,何以不早点儿说明?”
厉斜冷冷道:“时机未至,说出来了也许无人相信。”
神剑胡一翼轻轻一叹道:“大概是施主有心一试贫道等人罢了。如果贫道等人继续与施主为敌.想施主就会忍令那巨变发生了。”
厉斜冷然一晒,道:“随便你作如何想法。”说着转脸对林峰道:“林峰,你赶快到日观峰跑一趟,看看来得及来不及?”
林峰情不自禁地望了望沈宇,沈宇道:“还不快去。”
林峰应了一声,纵身掠过巨石,眨眼不见。
林峰一走,沈宇和艾琳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旁挪动了半步.填补了林峰的空隙,仍将无名氏等三人天衣无缝地围困在核心之中。
厉斜仰天望望天色,道:“现在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病丐忍不住道:“厉斜葫芦里面卖些什么药,何不直截了断地对大家说明一下?”
厉斜淡淡一笑,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也是我决定不再去日观峰的原因之一,其余的事,如果我再说出来,恐怕就要掠人之美了。”
说着,有意无意地昭了沈宇一眼。
这轻轻一瞄,沈宇立即会意,知道厉斜一方面是要考虑自己,同时也确实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儿面子,当下立即接口道:“厉兄不算掠人之美,此事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厉兄一手安排,小弟只不过是托先父在天之灵的保佑,幸不辜负厉兄的安排罢了。”
神剑胡一翼和病丐两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这话,立即异口同声地惊问:“什么?
此事竟与今尊沈木龄兄那一案有关?”
沈宇神情庄严,点头道:“不错,晚辈此次泰山之行,可以说一半是为此而来。”
神剑胡一翼竟一改平常那种沉着庄重的举止,急急道:“到底怎样?贤侄快快说来让大家听听。”
沈宇道:“前辈可曾记得迷离秘官被毁的事?”
胡一翼急道:“当然记得,怎么样?”
沈宇用短剑一指无名氏等人,道:“如果晚辈的推测不错,这些人即使不是迷离秘宫的余孽,也跟迷离秘宫大有关系。”
胡一翼哦了一声,道:“我懂了,当年迷离秘宫被毁,想是出于木龄兄的大作了、’沈宇神情严肃道:“晚辈不敢肯定迷离秘官被毁是否出于先父之手,但却敢说先父和艾大伯之被害,却是这些人暗中所做的手脚。”
无名氏急急道:“沈少侠你怎能把这件事过境迁的公案横加到咱们的头上?”
沈宇冷冷一笑,道:“自从厉斜故意透出知道悬案内幕的口风之后,你们就千方百计的挑拨是非,甚至不惜假冒厉斜之名杀戳无辜,以激起武林的公愤,从而合力歼灭厉斜,这是你们准备灭口的第一步骤。另一方面,你们也派出高手,企图暗杀我和艾琳两人,这是你们准备斩草席根的第二步骤。而最不可宽恕的,你们知道重九之约,日观峰上将聚集了武林所有精英,而你们就事先在日观峰上作了安排,准备一举将整个在场人物统统予以消灭,所以你们刚刚明明看出厉斜刀法已深不可测,但仍一再出言相激于他要前往日观峰,而厉斜却已洞悉其奸,所以一直借故不去。”
说到这里,勾魂使者尹珊忍不住道:“这件事与我可没有关系,你们可不能平白冤枉我。”
厉斜冷冷一笑,道:“你是负责招兵买马来对付我的,可不是么?”
尹珊急急道:“不,不,是他们强迫我……”说到这里,忽然间哼一声,嘴角倏地流出了鲜血,身子摇了两摇,竟倒落地上。沈宇冲着庄稼汉勃然怒道:“事到如今,阁下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庄稼汉平静地道:“此女信口雌黄,我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她罢了。”
厉斜哈哈一笑,回身对陈若岚道:“若岚,麻烦你去把我们刚才所捉到的那个家伙带来这里如何?”
陈若岚此时似已恢复平静,闻言应了一声,纵身越过巨石,眨眼不见。
厉斜回过头来道:“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迷离秘宫的金童,我们马上就可知道。”
话声甫落,只见陈若岚很快地去而复返,手里倒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很快走近,将那人放落地上。
沈宇和艾琳两人一看,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厉斜和陈若岚所捉到的,正是刚才那名无须老人,自称张朝桅的家伙,若岚将无须老人放落地后,明亮的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柔声道:“你把刚才对我们所说的话再说一遍好吗丁’”
无须老人道:“金童痛恨沈木龄毁了迷离秘宫,所以暗用药物使沈木龄心神丧失,弑兄杀嫂之后自绝而亡。””
陈若岚柔声道:“还有呢?”
无须老人用嘴向无名氏呶了呶道:“你问他比问我清楚。”
陈若岚轻叹一声,道:“他是谁啊?”
无须老人道:“金童。”
话声甫落,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震撼了整个山头,如山崩地裂,众人莫不大吃一惊。就在众人这略一分神之际,无名氏左手一扬,只见一个细小的弹珠向无须老人电射而至。
沈宇大喝一声:“陈姑娘快躲开。”话声未了,只听到又是一声巨响,近处冒起一朵惊人火焰,陈若岚算是及时躲开,只闻无须老人惨叫一声,全身已被烈焰燃烧。
无名氏和庄稼汉乘机一声不响扑向艾琳。原来他们暗度情势,认为四面包围中,可能只有艾琳这一环实力较弱,打算出其不意冲破艾琳突围而出。哪知他们身形才动,艾琳冷笑一声,只见银光一闪,长鞭使出,将两人迫回原位,病丐跟着冷冷道:“你们两人想早点上路是不是?”
无名氏和庄稼汉脸色阵育阵白,就在此时,忽闻巨石后面有人朗声叫道:“好厉害的五雷火阵。”随着话声只见林峰和一名五旬开外老者为首,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向这边奔来。
无名氏忽然仰天哈哈大笑,全切莫不大感惊愕步声立止,他倏地收起笑声,双目刹那间露出了骇人的光芒,凛视众人一周,道:“原以为武林同道今日共襄盛举,合力围歼大屠门传人,想不到被围攻的竟变成了本人。”
庄稼汉哈哈一笑,道:“这叫做作茧自缚,我都不怨,你怨什么?”
无名氏道:“我又何尝怨了,今日武林精英尽聚于此,你我两人能取厉斜而代之,力敌整个武林,虽死何憾。”
沈宇听出无名氏话中之意,是以冷冷道:“这是我们沈。艾两家的血门私仇,不必劳动别人,你放心好了。”说着转脸向胡一翼等人道:“各位前辈,这是晚辈沈宇多年来的心愿,万望各位前辈成全则个。”
病丐急道:“你这娃儿,可别中了别人的诡计,那厮深藏不露,你恐非敌手。”
沈宇严肃道:“晚辈如是不敌,那就是技不如人,不配为先伯先父报仇,还有何面目再留在人间?不如拼命一试。”说着,转脸向艾琳道:“琳妹,在我动手之时,你负责监视,不许这两人趁机逃走,在我未落败身死之前,也不准他人出手相助。话到此为止,各位请立即向后退开,不得过问此事。”
沈宇语气铿锵,神光迫人,众人听得一怔,情不自禁地纷纷向后退开,刹那间剩下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跟沈宇对面而立。无、庄两人互看了一眼,似是早有了默契,脸上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狞笑,同时往旁跨开一步,向沈宇采取包抄之势。
两人手中各拿一把形状一样的软剑,此时但见到身忽伸忽缩,闪动跳跃,宛如两条银色灵蛇在作噬人之势。在旁围观的群雄不禁大惊,盖两把短剑在伸缩晃动之间,竟能使人眼花撩乱,目眩心跳,大有再注视下去就会为之晕倒之势。
沈宇双目神光凛凛,但却是没有看着正在跟他作生死搏斗的两人,他目光微微向上,似是望着遥远的天际,脑海中和闪电般掠过这些年来所忍受的万般痛苦。父亲的惨死,不但未能得到别人的凭吊与谅解,反而为世人所唾弃和辱骂,而自己却也作了代罪羔羊,几乎任人宰割,一念及此,不禁怒火冲烧,猛然间霹雳也似的一声大喝。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竟把四面围观的群豪喝得情不自禁地纷纷向后惊退。随着喝声,群豪莫不感到一阵惊人的寒光掠面而过,等定下神来时,却见沈宇已经换了一个位置仁然而立,他右手高举着寒光冲霄的奇祸短剑,两眼依然遥望着遥远的天际,而他背后不到两步之处,却俯伏着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无名氏和庄稼汉。
全场鸦雀无声,因为这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大多数的人是被惊得怔住了,只有极少数的人却在暗中盘算着这一剑和刚才厉斜的那一刀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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