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阵人语脚步之声传来,朱宗潜吃一惊,转眼四瞧,这洞窟虽是广阔巨大,却无一处可供隐蔽身形。
那阵声音越移越近,朱宗潜迫不得已,扯扯一影大师衣袖,示意要他坐好。一影大师居然没有异状,依言趺坐地上。
朱宗潜立刻蹲伏在他背後。好在一影大师的僧袍宽阔,身材又够高大,足以暂时掩蔽他的踪迹。
一群人走入来,朱宗潜从僧袍偷望出去,认得出其中四个正是解送佟长白、大业的人。
另外还有叁人未曾见过,他们合力抬着佟长白和大业进来,其中一个五旬左右的白面老者问道:“这两名犯人是谁?”押解的四人之一应道:“一个是铜面凶神佟长白,一个是少林寺僧,名叫大业,小姐传下话来,说是最近必有事故发生,要吕大人你多费心,一旦有警,须得立刻通知令狐老太爷出手。”吕大人微露讶色,道:“此地隐无比,难道还会被人找到不成?对方又是什麽来路?连小姐也如此的戒惕?”
那大汉道:“此人便是朱宗潜。”此言过後,洞窟内静寂无声,似乎人人皆被这个名字震慑住。
过了片刻,吕大人方始下令把佟长白和大业僧分别安置在木栏之内,仰天一笑,道:
“朱宗潜虽是名震一时,听说他智谋过人,武功绝世,可是若然找上此地来,我吕钧定要他死在他的朋友们的刀剑之下!”一个大汉发出奉承的笑声,道:“吕大人若不是神通广大,小姐也不会委以重任了。”另一个大汉道:“小姐曾经亲自出马,陆大人率同许多伍大人随驾出手,结果仍然徒劳无功,或者正因此故,小姐才想到借重吕大人的神通,以及令狐老太爷的神功绝艺………”吕钧微微而笑,率众大步离开。
朱宗潜心中叫声好险,从一影大师身後绕出来,但见一影大师眼神呆滞,一如初见之时。
当下掣动“阴极针”,向他脑门大穴刺入,紧接着又连刺了几处大穴,一影大师忽然双目一闭,鼻中发出鼾声。
朱宗潜听康神农讲解过解毒法施用时种种现象,这等情形只是其中之一,可见已经生效。
心中大喜,迅即跃入隔邻,向欧大先生施为。
这五人一一发出鼾声。
他不管叁七二十一,也向迷昏中的佟长白施展宝针驱毒法。但却放过大业,不去动他,洞窟内鼾声大作,此起彼落,朱宗潜施救之时,已从兵刃上认出那个银衣老者必是银衣帮高手“戳魂刀”巴灵。
此人现任银衣帮两堂之一的“无私堂”堂主,那口金刀,便是执法利器。
他正在查看佟长白的情形,突然间,一阵暴烈震耳的笑声升起,在洞窟中响旋激汤,声势骇人!
回头一望,但见入口处站定一个须发如银的高大老人,身上衣服甚是华丽,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粗大的拐杖,两眼凶光闪动,裂唇狞笑。
朱宗潜一望之下,已猜出这个老人定然是早先那些人提及的“令狐老太爷”,当即反身一跃,落在他面前叁丈之处。
锵锵两声,长刀和芙蓉剑一齐出鞘。
他这一下拔刀迎敌的动作,气概威凛迫人,那高大老人笑声突然中断,凶睛转动,上上下下打量朱宗潜。
朱宗潜也感到这位老人的目光有如森森冷电,令人震慑畏惧,心中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戒惕。
那高大老人步入洞窟之内,只见两个美貌少妇随後跟入,她们身穿红衣,宛如两团烈火,年纪却在二十七八左右。
一个手捧连鞘长剑,一个手捧长刀,亦未出鞘。
她们背後各插一口长剑,因此她们手中所捧的兵刃,似是专供老人使用。
高大老人走到距朱宗潜一丈左右,方始停下脚步,道:“你是谁?”朱宗潜反问道:
“老人家可是复姓令狐?”老人道:“你怎知老夫的姓氏?”朱宗潜道:“在下既然闯入此地一事先自然须得查明主持此地的高人。据在下所知,这迷仙窟之中,仅有令狐老丈是当代异人,在下本已小心回避,谁知还是碰上了。”令狐老人霜眉一皱,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你到底是谁?”朱宗潜惊讶忖想道:“我这番奉承捧场的话,人人爱听,绝无例外。
这令狐老人何以现出不耐之色,难道他脾气如此古怪?”他的用意是拖延时间,让一影大师他们睡上一阵,才有法子叫得醒他们,是以不惜大送高帽。
当下又是一顶高帽飞过去道:“在下只是无名小辈,一会自然奉告姓名,令狐老丈眼神中,含蕴着如雷轰电闪般的威势,令人心寒胆落,斗志大弱,只不知此是天生如此?抑是一种神功艺?”令狐老人烦燥的道:“一半是先天生成,一半是後天修炼的,闲话少说,报出姓名受死!”朱宗潜本是计谋百出之人,这一刹那间,已想出七八条拖延之计。但回心一想,这一场恶战,势难避免。
如若再使手段、计谋,拖延时间,纵然达到目的,但传扬出去之时,以讹传讹,变成了自己畏惧对方的眼神,岂不冤枉?
此念一决,当即朗朗长笑一声,道:“在下朱宗潜便是。”令狐老人似是从未听过,侧顾红衣少妇一眼,道:“你们记住了。”那红衣少妇道:“老爷放心,贱妾不会忘记。只缘这朱宗潜乃是最近声名最响亮之人,连小姐亲自出马,也没曾把他擒下。”令狐老人道:
“原来如此。”那红衣少妇又道:“贱妾意欲出手,瞧瞧他的武功有没有传言之甚?”令狐老人摇头道:“不要试了,你们单打独斗,决计走不满十招。”两个少妇都惊讶地向朱宗潜望去,露出不服气的神情。令狐老人忽然改变了主意,道:“你们可联手出战,但须使用老夫的神兵利器,如此尚可一拚!”她们娇应一声,疾然扑出。
但见两道寒光,划空暴射,直取朱宗潜。朱宗潜见她们动作神速如电,大感意外,脚尖一用力,已飘退两丈。
他不等对方跟踪追扑,才退又进。但却是一步步跨迈,刀剑并举,气势坚凝劲厉无匹。
那红衣二女果然抵受不住他这一股气势,不敢在正面迎战,蓦地分开,齐齐娇叱一声,从左右两边抢攻。
她们手中刀剑如寒芒冷电,朱宗潜晓得必是神物,普通兵刃一碰上就断折,心下大为顾忌。
只好虚发一招,速快退下。
令狐老人暴声大笑道:“原来也不过如此!”笑声中,那两个红衣少妇又迅急攻去,但听“呛”的一声响,同时又升起兵刃落地之声。原来朱宗潜左手长刀已被对方宝剑削断。
那红衣美妇一招斩断敌人兵刃,方自大喜,忽见敌人已欺入刀圈之内,五指如钩,疾抓面目,顿时心头一凛,挥刀封架,一面後退。
朱宗潜手势一沉,五指已抓住刀把,大喝一声“撒手”,那红衣少妇倒也听话,果然松手而退,那把削金切玉的宝刀,已落在朱宗潜手中。
另一个红衣美妇恰好挺剑搏击,朱宗潜虎躯一转,宝刀迅劈敌剑,口中喝道:“瞧瞧是刀快抑是剑快?”那红衣美妇玉面失色,赶快收剑,不敢让宝刀劈中。
朱宗潜何等厉害,得到这一丝空隙,猱身直上,右手芙蓉剑幻出七八道光华,笼罩着对方全身要害。
她情知无能化解,尖叫一声,闭目等死。
朱宗潜剑光忽敛,芙蓉剑的剑尖抵住对方咽喉,冷冷道:“令狐老丈,在下一剑吐出,登时立毙此女於剑下。”令狐老人厉声道:“你为何不吐剑刺死她?”朱宗潜一听此言,心中有数,知道这个老人心性狠毒,有己无人,决计不能用此女生命威胁他让步。
当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位娘子长得月貌花容,甚是娇,在下焉能全无怜香惜玉之心?是以不忍取她性命!”当即收回长剑,沉声道:“娘子退下吧,下次碰到在下,最好不要出手。”那红衣少妇深深注视了他一眼,这才退下去,她这一眼当中,流露出无限感激之意。
令狐老人举步迫近朱宗潜,冷冷道:“你的武功也还不错,无怪春梦没擒下了你。也无怪你敢孤身到此,但你那一点能为,在老夫眼中,却也算不了什麽。”朱宗潜朗朗大笑,道:“既然如此,便请老丈指教。”令狐老人缓缓举杖,但见举杖之际,如挽万钧之力,甚显沉重吃力。朱宗潜一望而知,情势大是不妙!
这老人修炼的神功虽不知是什麽名堂,但若容他把这根血红拐杖举高,迎头击下,将有粉身碎骨之危。
他握紧刀剑,想先发制人,不让对方运足杖势和神功,但左瞧右看,都找不到可以攻入的缝隙破绽。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虎目圆睁,神光四射,极力找寻可乘之机,包括心智计谋在内。
这刻那令狐老人如若杖势上有破绽,朱宗潜全力出击,自是不在话下,即便在武功上没有可乘之机,但只要令狐老人心思略有波动,或是意志气势未够坚凝,这等眼不能见的破绽,也休想逃得过朱宗潜的眼神。
但贝那支血红色的拐杖很缓慢地扬起,朱宗潜那麽坚忍沉凝之士,这时也禁不住沁出冷汗。
额际闪现出汗光,可见得他内心如何的紧张?
这令狐老人果然没有夸口,他修习的神功绝艺如此奇怪,竟能迫使敌人全然无法出手,亦不能逃走。
只须一招,即可分出胜负生死,如此凶毒奇异的功夫,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偌大的洞窟中,但闻令狐老人哼哈运力之声。
朱宗潜虽是用了全副心神,找寻对方杖势可乘之机。
但他也觉得出那两个红衣美妇,一定十分紧张刺激的注视着这等凶险无比的局势。
他心头掠过二女的印象,马上联想到宝刀和宝剑,那是她们曾经用以攻击自己的。这一刹那,忽然灵光一闪,照澈了山河大地。
但听朱宗潜大喝一声,恰在对方杖势将要运足之际,突然出击,这时他真是间不容发,假如不是他机智绝世,势必得硬拚敌人一枚,其时主客之位如此悬殊,结局不问可知了。
他出击的招数甚是奇特,但见他大喝声中,左手一送,宝刀脱手飞出,他右手长剑出得更快。
剑尖奇准奇巧的点中刀把末端,顺势搠出。他的长剑上内劲源源涌出,竟能黏住宝刀,迅快劈刺,改变招式。
这一来他等如增加了数尺长的手臂,挥刀攻敌。
那口宝刀闪耀出冷冷的光芒,竟攻入杖圈之内。令狐老人又惊又怒,横杖一扫,“当”
的大响一声,那口宝刀已被他一杖震飞,令狐老人厉声道:“好小子,这一招叫什麽名堂?”喝问声中,呼的劲响一声,杖势拦腰扫击。
朱宗潜已知此老的内外功力都强绝无俦,是他平生所仅见,岂敢运剑硬挡,猛一伏腰,发剑反击敌人双腿。
两人剑来杖往,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朱宗潜虽是使出师门不传之的“乾元剑法”,全力应战,仍然感到不支。
心想:如若不能出奇制胜,迟早仍须毁於敌杖之下。
那令狐老人着着进迫,手中那根血红钢杖,不但使得极是凶猛奇奥,最使人惊心动魄的还是杖上激涌的潜力,重如山岳,加上轻雷隐隐的风声,威不可当,朱宗潜全力招架之下,简直没有机会动脑筋。
而且在这等风云紧急,瞬息万变的局势下,纵有奇谋诡计,亦将难以施展。
两人又激斗了六七招,越发的凶险,任何一招若然失手落败,定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朱宗潜虽然是奇计百出之士,这刻也感到力不从心,唯有尽力苦撑危局,至死方休。
此是他出道以来,第二次觉得无法力敌硬拚。
第一次是春梦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由於她手法诡奇奥妙无比,难以化解破拆,是以他决定智取而不力敌。
想不到目下这令狐老人亦以霹雳雷霆万钧之势,迫得他步步後退,有勉力苦撑之功。
朱宗潜但觉令狐老人杖势越斗越强,心中突然泛起“死亡”的意念。此时虽是不暇多想,但斗志为之减弱了不少。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倩形下,朱宗潜很难走得满五招之数,那两个红衣美妇紧张地瞪大双眸,心中都泛起了“可惜”之感。
令狐老人大喝一声,振腕抡杖,方要扫出,陡然间,不进反退,跃出圈外。
朱宗潜惊讶得瞠目结舌,心中感到这种情事,实是使人无法置信。
不管他信不信,那令狐老人当真已退出圈外,而且尤有甚者,便是这个老人忽然转身奔去,霎时已隐没在出口甬道之内。
朱宗潜自然更觉迷惑,但觉这场险恶的鏖战,宛如荒诞不经的噩梦一般,虽然惊心动魄,最後却居然平安无事。
不过,那两个尚未消隐的红衣美妇,却证明不是噩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事情。
那个失去宝刀的红衣美妇,直到这时,才醒起去抢回宝刀,她奔将过去,刚刚伸手要捡,旁边一只脚突然踏在刀身上,恰好比她快了一点。
红衣美妇明知是朱宗潜,仍然抬眼望去,朱宗潜向她微微一笑,道:“娘子贵姓啊?”
红衣美妇似是被他的俊逸丰神所迷惑,也自露齿一笑,应道:“我姓甘………”朱宗潜立刻道:“甘娘子,在下跟你商量一件事,只不知你肯不肯帮忙?”甘娘子讶道:“什麽事呀?”朱宗潜道:“在下要这一口宝刀一用。”说话之间,伸手出去,轻飘飘的向她手中的刀鞘抓去,他出手时着似无意,其实极是奥妙,使对方难以闪避。
但见他一手取过刀鞘,甘娘子失色退後数步。
朱宗潜拾起了宝刀,插入鞘中,这才把自己的刀鞘丢掉,把这口宝刀斜插在背後。
甘娘子这才尖叫一声,道:“还给我………”欺身扑去,竟欲夺回宝刀。
朱宗潜左手一拨,把她震开数步,冷冷道:“此刀名为『天王刀』,岂是女流之辈使用的?”甘娘子拔出长剑,厉声道:“我与你拚啦!”刷刷刷连攻叁剑,招数极是诡奇凌厉,朱宗潜直退了七尺,才算是避过了这一阵猛攻。
心中尤是惕凛,不敢怠慢,锵一声掣出“天王刀”,寒芒电卷漩飞,呛的一声,竟把甘娘子的长剑斩断了。
甘娘子骇然疾退,朱宗潜立时收刀,转眼一看,但见另外的那个红衣美妇,早已失去踪迹。
当下叫道:“甘娘子!”她已奔到甬道口,闻声止步,回头瞧望。朱宗潜道:“甘娘子,那令狐老丈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当今之世,恐怕已难有敌手了。
早先他明明尽占上风,何以忽然退走?”甘娘子道:“我家老爷是武林第一高手,要取你性命并非难事,老爷是因为………”她忽然警觉地停口,没有把朱宗潜想知道的事说出来。朱宗潜正待设词探问,但见她一转身,已奔入甬道,忽然隐没。
他立刻决定暂时抛开此事,迅即奔到一影大师那儿,跃过栏栅。一影大师趺坐如故,兀自发出鼾声。
朱宗潜伸手推推他,使了不少劲,一影大师才停止了鼾声,缓缓睁开双眼,满面俱是困倦之容。
朱宗潜蹲落在他面前,说道:“老前辈,现下觉得怎样了?”一影大师陡然精神一振,转眼四望,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恍然惊醒之状,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急得跳起身,朱宗潜连忙向他比手式,询以是不是既哑又聋?一影点点头,朱宗潜拉过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字,表达意思。
他连连点头,当即一齐跃出,分头行事。
两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人弄醒,佟长白发觉自己又聋又哑,登时暴跳如雷,砰砰澎澎的把所有的栏栅都捣毁了。
朱宗潜知道他大受刺激之下,说不定会恢复恶性,心中甚是忧虑,当即向他奔去。
佟长白须发戟竖,形状凶恶异常。
朱宗潜奔到他面前,突然发觉对方除了凶恶骇人的表情之外,叉隐隐流露出惊惧的意味。
登时明白他非是恶性复发,而是深心中极是害怕,以致控制不住自己。
在这等情形之下,只有两个办法可行。
一是出手擒下他,制住他的穴道。一是使个什麽方法,令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方可恢复常态。
这两个方法之中,第一个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但使他的心中羞辱受创,还须找个人抬他离开。
第二个方法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恰是反转过来,尤其是他成功了的话,连带可使别的人也对他增加无限信心。
他脑筋用尽全力的转动,一影大师等五人都睁大双眼,看他如何收拾这个局面。朱宗潜剑眉紧紧皱起,一声不响,因为对方又聋又哑,根本就没有法子用言语劝解与开导。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五人见他似是束手无策,都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忽见朱宗潜向佟长白扬扬手,佟长白立即停止了毁栅砸石的动作,而且很快就露出十分欢喜高兴的情形。
这些人个个武功犹存,眼力过人,已瞧出朱宗潜变戏法的道具是一根银色长针,都大感莫名其妙。
须知这支银针,乃系康神农赠与朱宗潜的一宗至宝。他一取出来,佟长白顿时记起这个医道盖天下的老人,联想到他老人家定可使自己恢复嗓音和听觉,是以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恢复了勇气。
这儿只有他一个人得知康神农的密,因此别人都甚是迷惑不解。
朱宗潜指指大业,同佟长白作个手势,佟长白立刻过去把大业抱起,搭在肩上,毫不费力,大步跟随朱宗潜,向甬道走去。
其馀五人也动身紧随在後,朱宗潜打头阵,在前面探路,一直奔出外面的那座大厅堂,仍然不见敌人影踪。
他竟没有立刻奔出洞外,回过身来,向大家连比手势。这些人个个都是老练江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洞外阳光普照,但山风甚大,是以仍然寒冷。但见这迷仙窟的木门开处,一排人鱼贯而出。
头前一个是朱宗潜,第二个是佟长白,宽阔的肩上,搭着大业的躯体。後面是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杜七娘、盛启和巴灵。
这一队人十分古怪,除了带头的朱宗潜,一直左瞧右着,查视四下情形之外,其馀的人全都双目直视,似是痴呆之人一般。
他们走到这片旷地中心,突然之间,几道人影从树林中奔出来,拦住了朱宗潜的去路。
朱宗潜脚步一停,後面那一队人都齐齐止步。
他们仍然呆呆直视,都不曾向出现拦路之人打量。
朱宗潜一瞧来人多达六名,暗自冷笑一声,心想:“我这一招,可把对方所有人手部诱得现出身形啦!”他又认出其中一个白面老者,乃是施术下毒的吕钧,但见他一直注视着佟长白等六人。
想是见到了他们停步时也没有转眼查看,因而放心地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当下又暗暗冷笑,想道:“我定须趁这个机会,把这姓吕的和他的手下全部肃清才行!”吕钧等人都闻得朱宗潜最近崛起於江湖,恣意横行,所向无敌,因此人人都不敢大意轻视。
吕钧在其馀五人拱卫之下,缓缓向朱宗潜迫去。
朱宗潜朗朗长笑一声,道:“来者莫非是迷魂圣手吕钧吕大人吗?”吕钧脸上掠过错愕之色,他实在想不起几时会过此人?况且他投身於东厂之事,外间全无人知,这朱宗潜如何能一口揭破?
他方一错愕,朱宗潜立时抓住这机会,设法从侧面打听那令狐老人的隐。他高声说道:
“我朱宗潜可不是好惹的人,以令狐老丈的武功造谙,尚且败退,不敢拦阻於我,我看你们还是让路恭送我们出山的好。”吕钧神色阴沉,听了这话,并无变化。但拱卫着他的五名武士,却互使眼色,微露冷笑之容。
朱宗潜一望而知,他们竟然个个心中有数,似是晓得他吹牛,是以都暗暗冷笑,当下迅快想道:“这个情形可有两种分析,一是他们都见到事实经过,晓得我敌不住令狐老人。二是令狐老人突然撤退之举,别有用心,他们俱知晓其故,甚至刚刚得到令狐老人吩咐,设伏拦截,是以知我之言是假………”他一想起那令狐老人强绝天下的武功时,可就不由得暗暗惕凛,迅即转眼四下查看。
突然间,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铃铃之声,传入耳中,转眼望去,但见吕钧取出一把黑骨摺扇。
这阵悦耳的叮铃声,原来是扇上缀系着几个小小金铃,摇动之时,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
宛如悬挂在当风处的五音钟一般,微风拂过,便发出阵阵繁密细碎的声响。
吕钧手腕连抖叁下,响起了叁阵繁密的铃声,节奏分明,颇见功夫,朱宗潜纵声而笑,道:“吕大人,你这阵铃声,难道就能迷住别人的心神不成?”吕钧没有回答,又振腕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朱宗潜也自笑声不绝,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居然也有板眼节奏。
与那阵阵铃声混合起来,变成奇绝天下的乐曲。朱宗潜本来非是有意如此,但当他笑问对方之时,猛可想到对方可能假借这阵奇异的铃声,暗中向那些被他迷乱了心性神志之人,施发号令,支使他们行动。
因此,他特意发出笑声,好让他误以为自己识破他的手段,使用笑声破他的法。
朱宗潜中气充沛,内功深厚,笑声高时,四山皆鸣,震得众人耳中微疼。
低沉之时,虽然不能淹没了铃声,但却另有一种深沉莫测的力量,令人不得不凝神听去。
这两人一个振腕摇铃,一个张口长笑,竟然斗个没完,隔了老大一会功夫,吕钧面色变动甚剧,突然停手,不再发出铃声。
朱宗潜这才停口,微微一笑,道:“真好玩,可惜你摇铃的手法猛听虽是变化甚多,但其实只有叁种板眼节奏,互为变化,在行家其中,似嫌简单了一些。”吕钧冷冷道:“这一回合还未分出胜负高下,你且慢高兴。”朱宗潜心知对方定必尚有神奇绝艺,否则以春梦小姐那等人才,怎肯将防卫这窟的重任交付给他?
当下道。
“好极了,咱们今日索性见个高下,你还有什麽手段?”吕钧冷冷道:“那麽你小心了!”左手一,树林内突然间又奔出十五六个劲装疾服的武士。他们团团簇拥着吕钧,摆出阵势,似是防范朱宗潜突袭吕钧。
朱宗潜双手倒背,意态悠闲地仰头望天,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的样子,事实上他负在背後的双手,已发出了暗号。
佟长白眼珠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毫未转动,但他单凭眼角馀光,已得知朱宗潜发出暗号。
吕钧待得己方之人阵势布成,这才刷地一声打开手中乌骨摺扇,但见扇面一片血红,甚是刺眼。
他打开摺扇之时,那些金铃居然没有一点响声。
朱宗潜眼角瞥见红光,转目而视,但见吕钧手中这把摺扇打开来,面积甚大,那一片红光强烈映眼。
当下恍然想道:“他使得一影大师他们聋哑之後,恐怕只有用这等强烈的颜色才能刺激他们,使他们集中注意,便可施展他的诡手段………”一念及此,心中暗自警惕。那吕钧高举摺扇,缓缓摇摆。朱宗潜嘲声道:“吕大人这宗玩艺儿,虽是稀奇古怪,但恐怕没有什麽效力。”说话之际,已暗下蓄运功力,只等对方的阵势略有空隙,立时掣出宝剑,冲杀入去。
他虽是有意剪除那手法诡奇的吕钧,但眼看对方摆下的阵势甚是精严强固,除非是一出手就杀死五人以上,方能破得此阵。
但这些武士个个身手矫健,神完气足,比之黑龙寨的凶手们又强了一筹。
因此,他想要一出手杀死五人,谈何容易?
吕钧摇动摺扇,但见朱宗潜身後的数人,全无反应,面色一变,轻轻一跃,踏在一个武士的肩膀上,举扇连摇,此时他居高临下,佟长白等人自无不见之理,谁知他们仍然连眼珠也不转,毫无反应。
吕钧厉声道:“朱宗潜,你把他们怎样了?”朱宗潜笑道:“我正要问你把他们怎样了,你反倒问起我来,这岂不奇怪?”吕钧冷冷道:“算你有点本事。”手腕一抖,数铃齐摇,但却没有发出声响。
朱宗潜业已提起丹田之气,准备发出长笑之声。但对方扇上居然没右盘响,他使也没有发出笑声,心下大感惊诧,猜不透此是什麽道理。
就在他狐疑不定之时,背後传来“蓬”的一声,连忙转头望去,但见佟长白抱着肚子退开数尺。
原本在他肩上的大业僧已站在地上,两眼圆睁,布满了红丝。
朱宗潜方一怔神,那大业已向他扑去,撤下方便铲。恶狠狠地兜头砸打。朱宗潜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大业僧突然间踢了佟长白一脚,掉落地上,所以佟长白才会抱着肚子。
如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天生筋骨粗韧,硬功甚佳,这一脚可能要了他一条命,刚才朱宗潜背手发出的信号,正是要佟长白防备大业。
方便铲压顶砸落,朱宗潜刀剑齐出,架住这一铲。
一影大师等人见他刀剑尽皆出鞘,立时各掣出兵刃,迅如飘风闪电般向吕钧那一边攻去。
吕钧见大业僧出手,方自暗喜,忽又见到这些高手齐齐扑攻,化喜为惊。一跃落地,口中发出退却的讯号,众武士赶紧移阵迅快撤退。
一影大师等五位高手身遭被擒之辱,含恨於心,眼见敌人败退,焉肯轻轻放过,齐齐迫击逐杀。
他们大都认出那迷魂圣手吕钧,又见到大业和尚的情形,推想出自家亦是受了吕钧所害。
假如不是朱宗潜手段高强的话,料这刻人人也像大业僧一般,反击来救的人。因此,他们追击的重心尽皆集中吕钧。
无奈敌方二十馀武士结集的阵势甚是严密,虽是迅快退走,仍然不乱。一影大师等五人追杀到窟门外时,只伤了敌方七八个人,都非致命之伤。至於那个人人痛恨的吕钧,早就安然退入窟内。
众人谨记朱宗潜的吩咐,至此便放过了吕钧,转身奔去,恰好见到朱宗潜得佟长白之助,擒下了大业和尚。
他们奔入树林,朱宗潜查看四下没有敌人,当即停步,取出“阴极针”,当着众人眼前,施展出“宝针驱毒”之法。
众高手眼看大业被施术之後,放了几个臭屁,旋即鼾声大作,都晓得他的术奏功,对他益增信心。
朱宗潜当初留下大业一人,不曾施解救,用意有二,一是拿他来试验吕钧的本事,由於他在众人中武功较弱,易於防备。
二是利用大业僧来使众人对自己加强信念,方可顺利进行自己的奇谋妙策。
这时在窟内的一众武士,受伤之人纷纷包扎。窟外峭壁上的岗哨,以特别的装置发出讯号。
吕钧已晓得朱宗潜他们自从隐入树林之後,再没有现过身。因此,大伙儿都聚集在大厅上。
吕钧选出四名武士,命他们追踪敌踪,自己却坐在太师椅上发愁。那四名手下去了很久,他放心不下,又陆续派出六人。
直到未牌时分,手下们先後归报,都不见朱宗潜踪迹。吕钧咬咬牙,向右边甬道走去,两丈处便另有一条岔道。
这一条分岔的甬道,虽然较为矮窄,可是上下两旁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他走了叁丈左右,壁上一支火炬照耀之下,一道木门,拦住去路。吕钧伸手抓住门上的兽环,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片刻间,木门打开了,一个红衣美妇冷冷的瞧着他,道:“什麽事?”吕钧道:“在下意欲晋谒老太爷。”红衣美妇道:“你且等一等。”转身自去,那木门内地势宽敞,摆设得有如厅堂,两厢另有廊道房间。谁也想不到在这山腹之内,居然有这等舒适的起居处所。
吕钧虽是主管迷仙窟之人,但好像很怕这个令狐老人,不安地在门外等了一会,方见那令狐老人从廊外走入厅内,早先那红衣美妇走过来,招他入内。
吕钧过去恭肃行礼,然後侧身落坐,令狐老人道:“姓朱的小子逃跑了麽?”吕钧赶紧把详情说出,最後说道:“小人明明用传手法使犯人们变成聋哑,又以药物迷住他们的心神,只有小人能指挥他们。但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小人的迷魂药物,实在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令狐老人讥嘲地笑了数声,只把吕钧窘得那张脸面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可不敢顶撞,低声下气的又道:“小人曾派出多人追查,那知朱宗潜已不知去向。照理说他带着六七个又聋又哑之人,很难走得快,小人计穷智竭之下,方敢惊动老太爷。”令狐老人道:“你想老夫如何助你?”吕钧道:“老太爷的神行之术,古今无双。朱宗潜他们莫说才走了个把时辰,即使是叁天两日以前之事,谅也得被老太爷追上,只要此人一除,天下间便无可与小姐抗争之人。”令狐老人寻思一下,道:“好吧,这果然是罕见的高手,又带走了老夫的天王宝刀。再加上你的苦苦哀求,老夫非亲自出马不可了!”吕钧大喜道:“老太爷如若出马,朱宗潜今生休想再有称雄的机会了。”令狐老人嘲声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这般没出息,自己不把功夫炼好,只会朋比勾结,翦除异己,把强过你们之人除去………”吕钧的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要知他地位甚高,权势甚重。但每次碰见这个老头子,总是免不了一番羞辱,是以他等闲不敢与令狐老人会面。
令狐老人停歇一下,又道:“朱宗潜等人断无留在这王屋山之理,老夫一直追出山外,以五百里为限,当可赶上他们。假如也没赶上,这件事就交还春梦他们去办。”吕钧忙道:
“以老太爷的脚程,相信在一百五十里之内,定可赶上他们了。”心中却暗喜想道:“只要你这老不死的也曾出马,若然仍无所获,小姐可就不能怪罪於我了。”令狐老人站起身,回头道:“剑来!”红衣少妇迅即去了,一会已捧了那口宝剑出来,令狐老人在手中,嘿嘿冷笑一声,道:“老夫远在五十年前,费了无穷心力,才把这一件宝物弄到手中,晚近叁十年来,还没有人能使老夫动用过………”吕钧奉承地道:“老太爷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不须动用此宝。”令狐老人把长剑插在背後,取起那根血红色的拐杖,道:“话不是这麽说,数十年前,声名盛於老夫的人,尚有四个之多,其中之一是老夫的师兄,那是不要说了,其馀叁人,有两个未曾会过。但他们的武功,定然也不在老夫之下。”
他忽然提起这等数十载以前武林闻,吕钧不禁屏息噤声,凝神而听。那红衣少妇说道:
“这末说来,老爷曾经会过那叁人之一了?这一个武功怎样?他们是谁呢?”令狐老人道:
“这叁个人,一是少林金罗尊者,一是武当哑仙韩昌,还有一个是白衣客甄虚无。老夫只会过白衣客甄虚无。”吕钧惊啊了一声,道:“原来就是武林尊称为天下二大异人!”红衣少妇大感兴趣,道:“只不知老爷可强得过那白衣客甄虚无吗?”令狐老人双目奇光暴射,缓缓道:“此人乃是二大异人之首,那时候老夫武功尚未得臻化境,只勉强斗了一百招,便落败逃走了!”吕钧心中大感不解,忖道:“这老不死何等自高自大,何以说出昔年败逃之事,竟了无羞辱之意?”令狐老人接着又说下去,立时解开了他的疑团。只听这老人道:
“要知这叁大异人比老夫还早了数年,声名极盛,老夫自此一役之後,便潜修苦炼,是以武林中至今很少有知道老夫的人。那白衣客甄虚无据说更高於少林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又据说天下间从无一人逃得出他剑圈之人。老夫是唯一能突围逃掉的,是以他其後苦苦搜寻老夫下落。”吕钧不但恍然大悟他何以了无羞辱之意,更知道了令狐老人何以其後一直潜修苦炼,又迁到这等隐地方长居之故。
令狐老人举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老夫除了擅长神行之术,所以甄虚无追不上我之外,最主要的是老夫拥有那天王刀、阴后剑这一宗异宝,方能突围而出。这一对宝刀宝剑若是合璧施展,除了锋快无匹之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以老夫定须追回那口天王刀。”红衣少妇追上去问道:“老爷,那二大异人现下还在世上吗?”吕钧接声道:“是不是还在世上,就不得而知了,但无人见过他们现身於江湖。”令狐老人仰天一笑,道:“他们定必死不了,老夫现下可不怕甄虚无啦,早晚得找他拚个高下………”他回转头,以讥嘲的眼光望住吕钧,又道:“为人须得有这等志气才行。你今日败於朱宗潜手底,不算羞耻。
但你若没有立志进修武功,而要假手别人杀他愤,这才是大大的耻辱!”吕钧叹一口气,道:“老太爷的话极是,但世上能有几个是天下杰出之士?若然资质平庸,纵是矢誓立志,只怕亦是徒劳无功而已。”这话亦大是有理,令狐老人收回眼光,一迳出去,吕钧一直送出窟外。令狐老人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突然长笑一声,道:“你刚才说的话,虽有道理,但据老夫瞧来,大有推托之嫌。古人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见得你如若有恒心毅力,终必成功。”吕钧道:“小人也曾听人说过,铁件虽可磨成针,但泥砖决磨不成针。小人若是泥砖土瓦,又有什麽法子?”令狐老人一怔,道:“老夫想一想再说………”陡然峭壁上岗哨传下讯号,表示有人前来。令狐老人暂时不动身,等了一会,一名劲装大汉从树林奔出,穿过旷地,向令狐老人及吕钧行过礼,取出两对书信,分别呈交他们。
令狐老人和吕钧当场拆阅,得知春梦小姐随後就将赶来窟,信中提起朱宗潜,说他可能较她早一步赶到窟,所以要他们小心防范。
令狐老人哈哈一笑,道:“春梦这孩子可真遇上对手啦!老夫须得快快动身了,免得春梦赶到此地,一看咱们如此无能,连几个犯人都守不住,於咱们面上太没光彩。老夫如若抓回朱宗潜,她就不敢嘟噜了。”说罢,一晃身向前飞去,霎时穿入林内。
这令狐老人施展出传神行之术,排空驭气的奔去,简直脚不点地。常人在路上碰见他。
只觉一团灰影,然掠过,实是难以看得清楚。他这一门神奇功夫施展之时,路程越远,就越见威力。
如若是一二十丈的短距离,可就未必快得过一跃两叁丈这等轻功的冲刺速度了。
吕钧眼看令狐老人去得无影无踪,当下大大放心的透一口气,向那红衣美妇道:“陈二娘请回去休息吧!下官派人守候老太爷的消息,一有所获,自当立即飞报。”陈二娘点点头,道:“好,我回去等消息。刚才甘大娘还跟我谈起了朱宗潜,都觉得这人武功强绝,威风八面。因此我们倒是急於瞧瞧这朱宗潜被老爷抓回来之时,是一副怎样的样子?”吕钧面色凝重的道:“这朱宗潜真了不起.错非老太爷亲自出马,谁也休想单凭武功就能把他擒下。”他们言语中都流露出强烈的信心,深信那令狐老人一定能把朱宗潜捉回来。
陈二娘道:“吕大人敢是认为连小姐也无法生擒朱宗潜吗?”吕钧沉吟一下,才道:
“既然二娘动问,下官不妨说出老实话,咱们小姐不论是本身的智计武功,或是手下的人才,相比之下,都强胜过朱宗潜。但小姐碰上了朱宗潜,未必能把他擒下。”陈二娘听得甚是不解,道:“这却是何缘故?难道朱宗潜会飞天遁地不成?”吕钧微微一笑,道:“下官平生精研迷人心智之道,是以对於世上每种人的心理、情感等,都极有心得。那朱宗潜天生的龙凤之姿,王者气象,自然而然的具有一种强大魅力。任何异性碰上了他,定要大受影响。咱们小姐吃亏在身为少女,面对朱宗潜之时,恐怕只能使出六七成力量。如若能不受影响的话,自然不难擒下了朱宗潜。”他这一番分析,大出陈叁娘意料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忖想:自己会不会受朱宗潜的影响?
使她气的是,这答案竟是肯定的,因此不能不相信吕钧的话极有道理。
吕钧突然又道:“二娘万万不可把这番话传入小姐耳中。下官并非怕她怪罪处罚,而是她一旦得闻此言,心情将更受影响。此後再碰上朱宗潜,定必情不自禁的细细观察对方是不是很有魅力。那朱宗潜机智绝世,动作如电,必能窥破她心情紊乱的破绽,善加利用,这麽一来,小姐反而有落败伤亡之虞!”陈二娘道:“好,我记住不让她知道便是了。不过咱们小姐一向冷傲深沉,极有决断,我向来最佩服她这一点。因此她未必就会受到朱宗潜的影响呢!”吕钧道:“下官亦是觉着有这等可能性,才请你不要漏这一番话。总之这朱宗潜当真是咱们从来未见的劲敌,小姐可算是碰上对手了。假如连她也不行的话,恐怕只有惊动坐镇京师的老总了。”陈二娘转身回去,趁机掩饰了面上惊怖之色。她这一变化似是因为听到吕钧提及“老总”而发生的。
吕钧目送那陈二娘娜地走了,这才召集部队,商议大计。最後派出两个干练之人,出山查访。
此举乃是假设令狐老人追错了方向,以致无法追上。则这两人查出朱宗潜行踪之後,尚可电急回报,让令狐老人再行追踪。
到了傍晚时分,吕钧接到讯号,得知令狐老人依然是一剑一拐随身,并没有擒回逃犯。
吕钧上前道声辛苦,便动问此行经过。令狐老人道:“老夫兜了一个圈子,那怕没有千里之遥,却不见敌踪,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由此看来,那朱宗潜实在不简单。”吕钧道:
“他乃是当今智勇无双人物,的确有一套。老太爷既然也追赶不上,这件事只好等候小姐亲自处理了。”令狐老人道:“老夫回来之时一路在想,假如他救走那七个人全都又聋又哑的话,朱宗潜决不放心让他们分散逃亡。这七人之中,有和尚有女人,又有佟长白和盛启那等形貌凶横粗犷之人,定然十分扎眼,惹得人人注目。若是如此,实是不难打听出线索。可是老夫回来时在附近数十里到处打听,竟然全无一点消息,极似是他们一早就分散逃走。”吕钧道:“这一点正是朱宗潜过人之处,明明是很简单之事,他能够弄得十分复杂奇幻。”这一次令狐老人空手而归,对待吕钧之时,可就好得多了。两人略为谈了一阵,令狐老人便回到他的屋子去。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迷魂圣手吕钧接得手下报告,在那通往垣曲的荒僻路上,有两个村庄的居民都见到这末一队人经过。
这个手下已跟踪追去,沿途将留下消息线索,以便追查。
吕钧连忙把这消息报告与令狐老人知道,令狐老人盘算了一阵,决定暂时不加理会,只命吕钧多派人手赶去查访,务必辍住这一条线索。
下午申牌时分,春梦小姐率同叁婢四仆,以及那副使大人陆宣忠麾下的许多高手,一齐赶到这迷仙窟。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放眼天下武林,只怕再也找不到实力这般强大的家派了。
春梦小姐面上挂着白纱,一袭淡青衣裳,瞧来风姿绰约。
厅堂内一共有叁个主位,当中的是令狐老人,左边是春梦小姐,右边是副使陆宣忠。其馀的人,分坐两旁,由吕钧报告经过情形。
众人听到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吕钧的迷魂大法,都十分震骇,而又不敢不信。
吕钧最後说出手下飞报的消息,这才归座。春梦小姐不声不响,别的人居然都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春梦小姐才道:“我怀疑朱宗潜一行八人还在这王屋山区之内,不过,既然吕大人手下已有报告,却又不能不信。”令狐老人猛一拍大腿,洪声道:“对啊!他们一定还在王屋山之内,否则的话,老夫焉有追赶不上之理?但他们又在别处现了踪迹,这岂不奇怪?”春梦小姐道:“我们分作两路行事,谁要是认为他们尚在本山之内的,就参加我这一路,要是相信已离山的,就参加我令狐师叔这一路。”一众高手名家如张奇、郓水云、洪振、袁负等人纷纷表示意见,很快就各有着落,只有一个叁旬年纪,面貌阴险之人,还未表示。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似是对他的选择,都很感兴趣。
春梦小姐向令狐老人道:“这一位是曹洛大人,极是足智多谋,本来另有任务,但由於咱们目下全力对付朱宗潜,所以他暂时搁下别的行动,免得分薄了我们的力量。”令狐老人只冷淡的瞅他一眼,春梦小姐又道:“曹大人久久委决不下,想来必有重大原因?”书中交代,这曹洛便是以前充任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的计多端,亦即是康神农第叁个徒弟,黑龙头沈千机的师弟。
此人的确厉害非凡,竟能早早勾搭上东厂,一离开银衣帮,登时摇身变作东厂的爪牙。
他似是胸有成竹,故意等到春梦小姐问及之时,才徐徐答道:“卑职向来极是佩服小姐的绝世智慧,这回亦不例外,深信那朱宗潜正如小姐所料,尚在这王屋山中。但问题是那朱宗潜亦是智勇双全之士,计谋之多,叫人有防不胜防之感。卑职正在计算实力,瞧瞧万一小姐这一路人马碰上了他,能不能取胜?”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朱宗潜武功虽强,但若与我放对拚斗,亦将惨遭平生未有之辱。”它的目光转到老人面上,又道:“师叔您可是觉着我夸口吗?”令狐老人摇头道:“没有夸口,他的雷霆刀以及一手剑法,诚然是人寰罕见的绝艺。但碰上了你,别想有制胜之道,朱宗潜只好自认倒霉了。”曹洛接口道:“小姐诚然可以赢得过朱宗潜,但其馀的人未必抵挡得住他率领的七名高手。以朱宗潜之能,说不定有分身之术,先把卑职杀死呢!”他简直把朱宗潜捧得像神仙一般了,吕钧第一个不服气,说道:“兄弟有过与他交锋对阵的经验,虽然不能不承认他武功强绝,计谋百出。但说到分身这一层,兄弟可以向曹大人保证,必无其事。再说………”他拖长了声音,傲然向众人环扫一眼,才又说道:“再说朱宗潜这一帮人,如若还留在王屋山中,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佟长白等七人既聋且哑,是以觅地潜匿,不敢出山,免得被我们查出追上。若是如此,他手下的七人,力量要减去一半,咱们又何惧之有?”曹洛微微一笑,道:“朱宗潜既然破得吕大人的迷魂大法,焉知他不能使他们恢复听觉和说话的能力?”吕钧道:“绝不可能,兄弟这一种传手法,并非纯以药物之力,曹大人一万个放心吧!”曹洛素知这吕钧乃是极为深沉阴险之士,这等人轻易不敢当众说出肯定的话。由此可知他一定有十二成把握,方敢讲得如此坚决肯定。
顿时改变了主意,道:“既是如此,卑职愿跟随小姐这一边。”他本来是想设法使春梦小姐多弄几个高手同行,以策万全。
春梦小姐起身道:“很好,咱们立刻分两路出发。吕大人,请把本山详图取来。”吕钧应声去取了一卷绢图,挂在墙上,但见这幅地势固画得极为工细,整座王屋山都画了出来,溪壑峰峦,无有不载。
春梦小姐一支细棒,指划讲解,道:“从这窟出山,有两条道路,一向正东,直赴阳城。另一条路从西南行,指向垣曲。
师叔率领的人便向此路出发。”令狐老人起身道:“你们慢慢的看吧,老夫这一拨人马先走啦!”当下由陆副使大人、袁负、吕钧、逢灵、洪振,戈远等簇拥而去。
春梦小姐细细看了一阵,说道:“他们极可能往北走,隐匿在那龙蟠谷中。这一处如搜不出他们,便先折向东北,千数里外有一座古庙,再找不到的话,那就一定左西北方寒云岭下的山神庙中。”她在叁婢四仆环护之下,奔出窟门,後面尚有曹洛、郓水云、张奇叁人紧紧跟随。
不久,他们已踏入一道谷口,但见此谷四周岭脉盘绕,像是一条巨龙蟠踞一般,岭坡以及谷中松柏甚多,一片青翠。地方甚是宽敞,正是极佳的藏匿之地。
春梦小姐跃上一块巨石,由张奇、曹洛和郓水云叁人负责搜索全谷,半晌,叁人都空手回转来。
但郓水云却面露喜色,说道:“那边山脚留下好些痕迹,证明曾经有人歇足,此处向来连樵子也不到的,可见得朱宗潜他们躲藏过无疑了。”曹洛面上现出紧张的神情,春梦小姐冷冷道:“曹大人,你竟是如此的畏惧朱宗潜吗?”曹洛道:“此人的厉害,卑职深悉,是以禁不住惕凛於心。”春梦小姐道:“他若是与我敌对拚斗,决计敌不过我,这话只不知曹大人你信是不信?”曹洛躬身道:“卑职虽是久闻小姐武功精绝,当世无双,但到底只是耳闻,未曾有机会目睹。而那朱宗潜却是卑职亲自过他的手段。特别是敝师兄也败於他手下,由此可知他武功之高,实是骇人听闻!”春梦小姐毫无喜怒之意,淡淡道:“怎样才能使你深信不疑呢?”曹洛道:“卑职岂敢无礼放肆,乱出主意?”春梦小姐道:“不妨事。”但见她飘落石下,姿势极是美妙。她姗姗走到曹洛面前,才道:“我现在出手,叁招之内,要摔曹大人一个肋斗,你须得小心,亦可尽力抵御反击,如若不然,你还是不会服气。”曹洛佯惊道:“卑职怎敢与小姐动手?”春梦小姐道:“没有关系,假如不使你对我深具信心,这一场仗如何能打,小心啦!”话声中,左跨一步,右手疾出,五指作兰花势,轻飘飘的拂去。
曹洛但觉全身笼罩在她纤纤五指之下,欲待闪退,其势已万万不能,只好大喝一声,双掌飙翻风转般连环劈出。
春梦小姐那只兰花般的玉手拂了一圈,不徐不疾。曹洛顿时发觉那连环劈出雄浑劲厉的掌力,如投大海之中,有去无回,全无消息动静。
曹洛手法突然一变,只见他右手挥拳,劈打如雷,迅急劲厉兼而有之。单论他这几手拳法之奇奥,劲道之威猛,已是武林罕见的高手气派。
那知他左手五指如钩,从拳影中抓将出去,比之右手拳势更为凶毒厉害。
郓水云、张奇二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曹洛的绝艺,瞧他如此高明厉害,却不禁为之骇然失色。
春梦小姐也自双手齐出,拆解对方右拳左抓的凌厉攻势。她那兰花玉手毫不费力的便化解了对方右手拳势。
但曹洛左手一抓之威,却似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分光错影般攻了入去,五指一落,已抓住她一只胳臂。
叁婢四仆以及郓水云、张奇等人齐齐大惊,他们深知春梦小姐的了得,万万想不到她在两个照面之内,就被那曹洛抓中而落败。
他们尚未来得及惊叫或者任何其他表示,只听春梦小姐冷冷喝一声“去你的”!那曹洛应声踉跄而退。
终於自行打个斗,卸去那股力道,才免於栽跌。
众人由大惊变为大喜,即因变化太过剧烈迅速,使众人都来不及喝采欢呼,直待曹洛站稳身子,同春梦小姐遥遥拱手,表示心服之时,他们才连连鼓掌欢呼。
曹洛走近春梦小姐面前,躬身道:“小姐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卑职至此不能不心悦诚服了。”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身手之强,亦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以你这等造诣修为,尚且如此畏惮那朱宗潜,我可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了。”曹洛道:“小姐这话更使卑职放心追随了,只是卑职自知万万不是朱宗潜敌手,是以小姐虽然胜过卑职甚多,却也未必就强过那。”郓水云接口道:“曹大人此言差矣,小姐能使咱们老总大人全权托付,定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张奇也道:“郓大人说得很对,兄弟我一向对小姐的盖世智勇,便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会怀疑。”
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你们虽然这麽说,但曹大人心中还是不能相信,我也有点测不透如何使他深信不疑。”
她至此已生出强烈的争胜之心,定要设法使曹洛深信自己必能赢得朱宗潜,方肯罢休。
因此她不惜耽误时间,全力进行这件事。
冥冥之中,一切都似是有了安排。世上之人纵是睿智超世,也无法测得透命运的奥妙。
例如目下春梦小姐追踪朱宗潜之举,假如不是她忽起好强争胜之心,定要先行折服曹洛,以致耽误了时间的话。
朱宗潜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困难,这时若被春梦小姐这一路人马追上,定必有败无胜。
而由於春梦、曹洛这麽一延误时机,朱宗潜可就得到转机,变成能够与她放手一拚的局面,命运的微妙难测,於此可见了。
春梦小姐道:“曹大人居然炼成了摧心裂骨手,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这一门神功虽是厉害异常,但遇上了我,算是碰上对头克星了,只不知这话曹大人信不信?”曹洛道:“卑职焉敢不信小姐之言?”春梦道:“你只是不敢不信而已,并非是衷心信服,我看咱们反正不争在这一点时间,我们两人再印证一次,这一回你已知道我不畏你的神功,无妨尽施杀手,也别再上当让我抓到机会,我们以五招为限,你瞧这法子怎样?”曹洛欣然道:“小姐如不怪罪卑职放肆失礼,如此自是最好不过。”郓水云和张奇二人虽然也是当今高手,已知这曹洛实是比自己略高一筹,这时可就不肯出声介入此事。
春梦小姐道:“你既是同意了,速速出手,若是等我先行发招,你可就连还击之功也没有啦!”曹洛虽是不能尽信,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当下朗声道:“卑职放肆得罪了。”右掌先出,左手後发,但左手的威力却远超右掌之上。
但见他左手後发先至,五指如钩,势若破竹般硬攻进去。春梦小姐娇躯一旋,青裳飘飞,煞是好看。
她在这一旋之际,脚下碎踏莲步,迅快无比,却被长裙所遮,无人得见。
曹洛这一抓已是运聚全力,竭尽平生之举,大有胜负在此一举之势。只是对方身形旋摆之际,教他全然不能继续施威,心中暗惊。
当即猛一跨步,右手使一招武林各家派皆无的钩拳,拳头挟着风声,疾如闪电,钩击春梦小姐面部。
春梦小姐略一仰头,敌拳已擦颊而过,但见她双手拂去,姿态优雅美妙之至。曹洛可没有法子欣赏,手忙脚乱的抵御她反击之势。
郓、张等人见了甚奇,却想刚才曹洛使出钩拳之时,胁下大露破绽。假如春梦小姐出手攻击这一部位,早就把他击倒。
但她竟然放过了,这也是十分难解之事。
而目下地改攻别处,曹洛反而大见不利,显得甚是危急,这真是极令人奇怪惊异之事!
方在想时,春梦小姐不知如何已拂中曹洛的拳头,借势一拨,曹洛为了免於重重的栽跌,只好一个斗翻了出去。
春梦小姐道:“原来曹大人除了惊世骇俗的摧心裂骨手之外,尚炼成了无影钩拳,我倒要请教一声,你胁下用什麽事物抵御敌人的攻击?”
曹洛听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最得意技,不禁瞠目结舌,道:“卑职不敢相瞒,在胁下暗藏一块千载白犀皮,藉以护住脉穴要害。”郓、张二人一听,这才明白曹洛所露破绽,其实是个陷阱。
春梦小姐颔首道:“原来是这等防身至宝,现在你还有什麽要求?”郓、张二人都想:
他目下还能不服气吗?
只听曹洛说道:“卑职斗胆,甚欲瞧一瞧小姐的玉臂。”郓、张二人以及叁婢四仆闻言都不禁露出怒色,差一点就喝骂斥责。
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似是过於谨慎小心,对你未必有益呢!”春梦小姐这几句话使人感到暧昧难明,曹洛有礼貌的坚持道:“卑职斗胆冒渎,还望小姐海涵一二。”春梦小姐道:“你一定要看的话,我也无法阻止,到这边来。”她当先走去,转入几株大树後面。
曹洛紧紧跟着她,到了树後,忽然发觉春梦小姐的举动似乎是很严肃,不禁忖想道:
“莫非我此举犯了大错?但错从何来?假如她手臂上面存着被我摧心裂骨手捏黑了的痕迹,则可证明她的武功并非像表面上那般高明,由此可知她是拚不过朱宗潜了。”这麽一想,便不管对方有何奇异反应,凝神注视着她的右手。
春梦小姐忽然取下蒙面白纱。
曹洛但觉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张明媚绝世,宜嗔宜喜的面庞。
当真有沉鱼落雁之美。
曹洛瞠目而视,心跳加速,血脉贲张。
但觉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子。
春梦小姐微微一笑,朱唇稍启,皓齿如云。
她似是对曹洛如此失态毫不感到惊诧,动作优雅地卷起衣袖,霎时现出一支欺霜赛雪的胳臂。
这只玉臂猛看真不似是血肉的肢体,反而像是用最佳的羊脂白玉,加上人寰无双的玉工雕琢而成。
手臂上每一寸都射出夺魂眩目的光采,即使是世界上最健忘之人,见了此手,亦将永生难以忘记。
曹洛的目光久久挪移不开,突然间衣袖垂下,隔断了他的视线。他这方抬头一望,但见春梦小姐的面纱已不知何时挂上了。
她那艳绝的面庞,美极的玉手,霎时已消失不见。可是却已在曹洛心中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象。春梦小姐道:“怎麽样,你满意了没有?”曹洛失魂落魄地道:“没有一点痕迹,卑职已是心服口服了。唉!假如小姐玉臂竟留下一块黑印,使那美丽的肌肤遭受到破坏,卑职纵是百死也不足赎罪………”春梦小姐发出低沉而迷人的笑声,道:“你放心,我这只『销魂手』,岂是区区外门毒功就能伤毁?曹大人你可以算是第一个见到我的真面目的和这一只手臂之人。你将来才会知道这一眼要使你吃了多大亏呢!”她口气之中,稍稍含有怜悯之意。
曹洛脑海中还晃现着那只全无瑕疵,美绝人间的玉手。
奇怪的是春梦小姐那麽艳丽动人的面庞,他反而记不清楚,只有模糊的美感。而那只玉手的印象却鲜明无比,老是浮现脑际。
春梦小姐道:“走吧,我们得赶紧追上朱宗潜才行。”她细察对方的表情,发现他这回对“朱宗潜”这名字竟没有一点反应,不禁摇摇头,想道:“朱宗潜在无形中又胜了我一场啦!他单单以他的威名,就迫得我向自己的部属下手!
奇怪的是我当时何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率领一众部属往前走之时,心中反覆寻思此事。
越想越恼,心里面充满了仇恨,激起强烈的杀机,暗暗咀咒这回找到了他,一定要把他当场杀死,杜绝将来的大患!
他们翻过几座山岭,渡越数处谷壑,前哨的张奇和郓水云突然停步,挥手示意。
春梦小姐环顾四周,但见群山矗绕,寒林含姻,除了空山鸟鸣以及松涛天籁之外,别无其他声响,也没有奇异朕兆。
叁名白衣俏婢侍立在她身後,其中的玉葱低声道:“小姐,咱们从昆仑山带来的灵奴可还嗅得出朱宗潜身上的万里香?”春梦小姐道:“这朱宗潜办法真大,居然有法子破去我的万里香,使灵奴无法追踪,你们都跟随我多年,自然晓得灵奴还是第一次失败,这人太厉害了,我这回找到了他,一定立下毒手取他性命,免得一个不好反而栽在他手中。”水仙面色微变,赶快低头,免得被同伴看见。
她就是前所奉命送信与朱宗潜的那一个女婢。
朱宗潜的丰采和那气概风度,实是使她念念不忘。
因此,当她听到小姐决意要杀死朱宗潜的话,心中不由得暗暗替那年少英俊的英雄难过。
片刻间,张奇已奔回来,低声说道:“前面岭下有一座古庙,卑职等相信敌人是藏匿其中。”春梦小姐一笑道:“好极了,咱们终於找到他们啦!”那座古庙依岭而,分作两进。
後一进比前面大殿的地势高出甚多。是以站在後殿台阶上,几乎可以平视前殿的屋顶。
颅内处处残破荒凉,朱宗潜和那七人都在後进殿堂内,他们已抵达此处不少时候。
朱宗潜趁那七人趺坐运功调息的时间,不但查看过四周形势,还动手埋葬一付骸骨。
看情形大概是此庙的最後一个僧人,死後横房中,从无别人知道,所以经过了若干年後,还是躺在禅床上。
朱宗潜这刻放心得很,因为他早已联络上丹青客井温,命他用赂贿等手段,散播谣言,捏造行踪。
此举定能使敌人摸错了方向,白费无数工夫。
他的确没猜到那春梦小姐如此聪慧精明,定下分兵两路之计。
他自个儿走到前面大殿,转头四瞧,但见庙宇剥落残破,方自感慨丛生,突然间他全身都运聚气力,神经绷紧,警戒着一种奇异的情况。
庙门口先是出现了四个青衫人,缓缓走入殿内。
朱宗潜回头一瞥之时,这四个青衫人都迅速分散,散布四角。
但见这四人俱是廿七八岁左右的人,相貌不凡。
他们两个提刀,两人持剑。
朱宗潜凭藉他过人的智力,立即判断出他们就是春梦小姐的四个卫士,这刻总算见过他们的面貌,认住那一个是三大,那一个是彭二以及蔡叁和李四的面容。
他先前猜得不错,这四人俱甚年轻,但武功精妙,内力深厚,已是时下罕见的高手。
以他们这等年纪,能有这等造诣,实是足以令人震骇之事。何况达四人之多,更使人难以置信。
紧接着叁名白衣俏婢入殿,她们都长得美貌动人,朱宗潜认得出其中的水仙,也晓得其他的两个,一名玉葱、一名素。
朱宗潜凝目望着殿门,现在他等候的是春梦小姐出现。
人影闪处,又是一个长衫客进来,他目光到处,瞧清楚了来人,不由得一怔,原来此人竟是计多端。
计多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毫无所惧的大步走过来。
朱宗潜心想:“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进来。”当下暗暗运聚功力,准备随时可作那雷霆万钧无望不摧的一击。
计多端在他面前一站,沉声道:“朱宗潜,想不到叁几个月的工夫,你已变成武林大为震惊的人物。你的名头目下几乎可以说是江湖上家喻户晓了!”朱宗潜冷冷道:“你的主子特地派你来,向我说这几句话吗?”计多端道:“我瞧你业已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人啦!但你须知天下奇人异士甚多。”朱宗潜不耐烦的道:“反正决不会是你,你有什麽人为你撑腰,不妨快点叫他出来,让我瞧瞧是不是盗名欺世之辈。”计多端冷笑一声,道:“我敢用性命作赌注,赌你今日必败无疑,你可敢跟我赌上一睹。”朱宗潜虎目一睁,声音转厉,喝道:“你自家已是釜底游魂,眼下已凶多吉少,还有什麽可说的?”喝声中双手举起,分别握住刀柄剑柄。他刀剑尚未离鞘,但那森寒凌厉的杀气,已把计多端镇住,简直已失去了拔刀抵抗的勇气。
那计多端平生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但天下只有朱宗潜一个具有如此威风森杀的气势,能使他心寒胆落的。
他已骇得面色泛白,全身乏力。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娇柔动人的话声,道:“朱宗潜,休得下毒手伤我部属。”计多端听了这阵话声,陡然间恢复常态,勇气大振。当下运退叁步,敢情他直到这刻才能进退自如。
朱宗潜暂时放过那计多端,转眼望去,但见殿门口站着一个青衣飘飘的蒙面女子,正是早该现身的春梦小姐。
当下淡淡一笑,道:“姑娘若是迟来半步,这定必溅血当场,横就地了!”春梦小姐步入殿内,道:“你武功虽强,却未必能在一个照面之内,杀死得了曹洛曹大人呢!但目下且不谈这事,我先问你一句,你觉得令狐老太爷的武功怎样?”朱宗潜沉吟一下,才道:“那位老丈已算得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了,在下只领教了几招,业已深知厉害。”春梦小姐道:“那麽我再问你,我这一边既然拥有这等绝代高手,为数又不只他一人,你跟我作对,何异於以卵击石?你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当必明白我话中之意。”朱宗潜朗笑一声,道:“在下一点也不明白。”春梦小姐默不作声,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透过面纱,凝注於朱宗潜面上。
过了片刻,她轻轻叹了一声,道:“瞧来咱们除了拚个胜败存亡之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朱宗潜应声道:“那也不见得。”春梦小姐微微一愣,道:“我想不出咱们之间还有什麽路可走,你既是不以为然,不妨说出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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