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秦二人不禁婴然睁眼寻思。
薛鸿飞徐徐道:“那儿有的是山鸡野兔,用不着准备第二天的口粮。她天天吃着这些野味,定然也不会口馋至此。”
现在顾秦二人都明白了,秦大贵讶道:“这样说来,她不是一个人独自住在山里头了。”
顾镇国道:“那会是什么人?何以一路上都没有一点可疑之兆?”薛鸿飞道:“只有两个解释,一是那人根本不济事,全然不知吴芷玲被擒,或者知道而赶不上咱们。二是此人武功既高,又有心机。
等到咱们不提防之时,才突然出手……”
这两种可能性自是以前者为高,顾秦二人都松口气,紧张之感迅即消失。
他们提高声音谈了几句别的事,薛鸿飞又压低声音,道:“咱们若想安安心睡一觉,倒是有一条计策在此。”
顾镇国问道:“薛公子有何妙计?”
“咱们不妨迫那人现身,此是化被动为主动之法。”
“怎样一个迫他法子呢?”秦大贵问。
心想若是能早一点迫出敌人,当真比夜夜提防上算得多。
薛鸿飞道:“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暗中跟随咱们,则只要对吴芷玲弄点手脚,他就非得现形不可。”
他说到这里邪笑一声,起身向吴芷玲行去。
他弯低身子,伸手先拿掉她的帽子,登时一头乌黑秀发泻下来,衬得那张白哲的脸庞妩媚秀丽之极。
但他陡然停止一切动作;心神收摄,敏锐地侦测背后的情况。
原来就当此际,一股奇异的森厉之气,忽然笼罩住他,使他嗅到冰冷无情的死亡气味,也使他立刻显露出正宗内家修为的特点,能得在转瞬之间,把满腔欲火化作惕凛,并且同时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应付仓淬之变。
他没有回头,冷冷道:“什么人?”
背后寂静如故,但那股森厉杀气,仍然像凝厚的寒气笼罩住他。薛鸿飞从这等杀机森然的气势中,已约略估计出敌人功力非同小可,心急一转,提高了声音又喝道:“什么人?不敢回答么?”
那边秦顾二人已闻声惊起,奔出突岸之外,齐齐决然地哎了一声,又同时大喝道:“你是谁?”
顾镇国钧一声掣出长刀,接着喝道:“小子,你为何蒙住头脸,敢情是见不得天光的黑人?”
秦大贵道:“咱们若是把这小子逮回去,官府定必有不少的赏金。”
他说话时,也掣出亮银鞭。
他们迅即散开七八尺,绕到那青布蒙面的人后面,他心中不明白的是这个蒙面人手无寸铁,距那薛鸿飞约有两丈许之遥,而薛鸿飞何以仍弯腰俯视着吴芷玲,难道他骇得忘了起来?抑是大意得全然不把此人放在心上?不过有一点很明显的便是薛鸿飞此计,果然把敌人迫得现形了。顾秦两人各自散开寻丈,一左一右威胁着蒙面汉子后背两侧。
蒙面汉子对他们两人的出现,由开始到现在为止,还不曾望过一眼,分明全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顾镇国、秦大贵心中齐齐冒火,互相递个暗号,突然一齐跃起,向蒙面汉子迅猛扑去。
秦大贵的亮银鞭抖得毕直,点袭蒙面汉子小腹侧的要穴。
若是中途受阻,登时化为“翻江掀浪”之式,卷脖子,砸面门,变化得恶毒无比。
斜对面交错扑到的顾镇国攻势看来比他更是凌厉,只见他的长刀劈出劲锐刺耳的风声,精光电掣;霎时已向蒙面汉子左肩斜斜劈落。
那蒙面汉子全身纹风不动,连眼珠也不曾转一转,抬起一只手,虚虚点出一指。
长驱猛攻而到的顾镇国忽然感到敌人指力从刀光中透入,所取的部位正是他刀招唯一的弱点。
他隐隐感到若是容许敌人破拆攻将进来的话,非得立毙当场不可,这一惊非同小可。
心中连转个念头的时间也没有,刀势疾偏,斜飞出去。
他这一下应变本是暂避敌人的凶毒反击手法之意,谁知长刀从敌人脑后握过之时,常的一声挑中秦大贵翻起来的银鞭。
秦大贵刚要骂出声,猛可发现顾镇国刀势未衰,挑向自己心口要害,不觉骇出一身冷汗,用尽全力侧身跃开,但觉肩上一阵剧疼,原来还是被顾镇国的刀尖刺中了左肩。
他已跃开了丈许,转回身于,怒声骂道:“姓顾的你瞎了眼睛么?”
顾镇国捧刀发楞,竟不会回答。
薛鸿飞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功夫,可惜本公子不曾亲眼目睹…”
原来他这一刻才转回身子。
他转身之时,顺手已拦腰抱起了吴芷玲,把她当作盾牌般在自己身前。
蒙面汉子的面孔隐藏在青布内,谁也瞧不见他的表情。
不过从他精光闪动的双陈中,却可以瞧得出他心中大是愤怒。
薛鸿飞心想:你越动火就越好,且待我再激你一激。
当下又仰天大笑一声,笑声中透露出极是狂妄自大的味道。
蒙面汉子第一次开腔说话:“薛鸿飞,把吴姑娘放下来。”
薛鸿飞从他哑涩的声音中,听出他年纪不老。
他忽然泛起一丝妒意,笑道:“把她放下?嘿,嘿,温香软玉,我薛鸿飞可舍不得。”
蒙面汉子跨前两步,两下相距还有寻丈。
薛鸿飞喝道:“站住,否则我先捏死她。”
他这个人外表清洒俊秀,但发起狠来,声调森冷之极,使人无法相信。
蒙面汉子果然停步,因他瞧得真切,那薛鸿飞的食中二指已扣住了吴芷玲腰开大穴。
只要内劲一发,登时可以取她性命。
“朋友的高姓大名,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蒙面汉子颔首道:“当然可以,我叫万家愁。”
“万家秋…”
薛鸿飞沉吟念了一遍,摇了摇头:“好像没听过,这是你的真姓名?”
万家愁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万家愁。”
他转头顾盼,看了秦顾二人一眼,又道:“薛鸿飞,你自知武功比不上我,所以用吴姑娘做人质,算你有点眼力。”
薛鸿飞笑两声,道:“你的激将法不管用,我不是怕你,只不过喜欢抱住她。”
他的笑声正是那种使人很难忍受的狂微笑声。
蒙面汉子不觉又踏前两步,薛鸿飞只一只手拔出长剑,剑身寒光四射,一望而知锋快异常。
他一剑在手,气势立时大盛,与刚才徒手之时大是不同。
可见得他在剑术上造诣极是深厚。
蒙面汉子涩声冷晒,道:“薛鸿飞,我先把吴姑娘夺回来,再领教你的武当剑法。”
那顾镇国一直忍痛不吭一声,这时忽然厉声道:“薛公子,万万不可被他把人抢走,宁可先取她性命。”
他乃是老练江湖,故意用杀死吴芷玲的话,使对方心里上受到威胁。
其实薛鸿飞哪须他出言提醒。
秦大贵也高声道:“对,干脆先杀死这丫头,咱们再放手拼个生死。”
蒙面汉子冷笑道:“还来得及么?”
话声未歇,右手伸出抓去,五指如钩,修然间已堪堪搭落薛鸿飞臂弯的“曲池穴”上。
他出手虽是快逾闪电,但还不惊人。
最可异的是二人相距六六尺之远,万家愁身子未动,却居然够得上扣抓薛鸿飞臂弯的穴道。
薛鸿飞臂弯上已感觉到对方强劲的指力,心头一凛,哪里还来得及伤人,忙忙侧身斜闪。
但饶是他闪得快,敌人强劲的指力,仍然罩住臂弯穴道。
他连闪两次,移出六七尺之远,仍然被迫得急急缩手躲避那几股指力。
薛鸿飞手一缩,吴芷玲呼一声飞了过去,投入万家愁怀中。
她至今仍未恢复行动能力,因此当然不是她自己跃走,而是万家愁一手把她提过去。
万家愁仰天笑道:“你岂能动她一根汗毛,哈……哈……”
他由出手以至把人抢回来,兔起鹤落,只不过费了眨眼工失而已。
那薛鸿飞丢了这么大的人,筋斗摔得着实不轻。
秦顾二人虽是惊魂未定,但心中又暗暗窃喜。
暗想这薛鸿飞栽了这一跤,日后定然不敢狂妄骄傲。
薛鸿飞迅快回想一下,心中惊疑交集。
那万家愁分明距他尚有六七尺远何以距离会突然缩短了,变得伸手可及?心念一转,忖道:若要查明此一古怪,定须出手拼斗方知。
我何不施展师门镇山绝艺玉连环二十八剑,好歹守住门户,看他使的哪一门奇功秘技!
要知他打算施展的玉连环二十八剑,乃是武当派不传之秘,珍贵异常。
凡是碰上莫测深浅的强敌,一旦施展这套剑法,定可安然熬过二十八招,绝不落败。
又往往在某种情形之下,既不要想咄咄迫人,又由怕落败负辱,这时若是施展玉连环二十八剑,定可两全其美。
薛鸿飞健腕一抖,剑身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接着人随剑走,不徐不疾,攻将前去。
眼看他剑势如虹,剑尖离万家愁面门只有尺许。
万家愁眸子连闪几下,显然很注意地观察敌人剑路。
但他身子居然纹丝不动,屹立如山。
那只空闲的右手,也没有封架或反击。
其实万家愁不仅只是全身不动,甚至还能令人在感觉上得知他根本存有“不动手”的决心。
秦顾二人瞧出了便宜,不约而同地呐喊喧叱,助长薛鸿飞的威势。
薛鸿飞感受却断断与旁观的人全然不同,他只觉得敌人把他的剑法破拆得无懈可击,长剑焉能再刺过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刷地撤回剑势,挽剑而舞。
他在万家愁身前身后将玉连环二十八剑逐式施展。
每一剑化出之时总是才发便收。
旁人看来他简直是在操演剑法,好让万家愁指正一般。
秦顾二人瞧得眉头大皱,全然不明白那薛鸿飞到底怎么回事?他操演剑法给人家看,虽然每一招都使得气定神足,甚是精妙。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呢?万家愁怀中的少女嘤然回醒动弹了一下,双脚慢慢有了力量,支撑起她自己的身子。
但万家愁仍然一手环抱着她,不让她走动。
吴芷玲终于睁大双眼,惊讶地回顾了好一阵。
然后把脸庞贴偎在他胸前,轻轻问道:“万大哥,那个坏人在干吗?”
万家愁道:‘她正在施展一路天下无双的护身剑法,真是绵密精妙无比。”
吴芷玲道:“他特意叫你开开眼界,是不是?”
万家愁道:“那倒不是,你快瞧,他这一招‘庖丁解牛’,啊,真是奇奥绝伦之极。不论你用什么手法攻去,这一招都能轻易地化解体的攻势……”
吴芷玲转眼望去,只见薛鸿飞长农飘洒剑势由上而下,由左而右各划了一剑。
她本身也是练剑之人,因此瞧得出那薛鸿飞简简单单的这两剑,蕴藏不尽清空灵动之妙,不觉轻轻喝彩道:“好剑法。”
他们两人偎抱着谈笑观剑,神态轻松亲密。
那薛鸿飞却在他们眼前舞剑,虽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剑招森严之极,但没有一招当真向万吴二人攻去。
那秦大贵和顾镇国瞧得目瞪口呆,全然弄不懂那薛鸿飞究竟闹什么玄虚。
万家愁不住指指点点,随口解释对方刻法的奥妙。
一直等到薛鸿飞的玉连环二十八剑全套使完,才哈哈一笑,道:“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以薛鸿飞你这等身手,大概在武当派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薛鸿飞面色凝重,目光含有十分警惕戒备之意,道:“区区在敝派中成就有限,你自己少见多怪而已。”
万家愁道:“我不信,要是你在武当派中还不算得是一流高手的话,还有谁比价高明?”
薛鸿飞虽是狂做逞强的人,但说他本门之事,可也不肯胡乱称雄,道:“比我高明的本门高手,都在山上隐居修道,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知道。”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武当派在江湖的俗家弟子,你是最高明的一个了?”
吴芷玲接口道:“才不呢?听说金陵大侠许师德才是武当派的代表人物。”
薛鸿飞登时血气上冲,满面通红,厉声道:“谁说许师德比我薛鸿飞高明的?”
万家愁道:“许师德外号称为金陵大侠,那一定是武功又高又十分正派的人了?”
吴芷玲道:“对,江湖上提到金陵大侠,口气中都很尊敬,可见得他为人正派义气。”
万家愁道:“既然江湖上人人尊重,将来碰上他,也不跟他动手。”
他见薛鸿飞面含怒气,便又打个哈哈,道:“芷玲,薛鸿飞是好人还是坏人?”
吴芷玲听他叫得亲密,心中甚是受用,甜甜一笑道:“他是个坏人。”
万家愁道:“这些坏人欺负你,我把他们全都杀死,给你出气好不好、’薛鸿飞冷笑一声,但种色中仍然十分戒备。
吴芷玲吃一惊,道:“不行,怎可以杀人?”
万家愁道:“你从未杀过人,所以觉得很可怕。但杀过人之后,就很稀松手常了。不信你问问薛鸿飞,看他怕不怕?”
吴芷玲果然问道:“薛公子,你杀人之时害怕不害怕?”
薛鸿飞哼一声,道:“怕什么?”
万家愁又道:“老顾老秦都杀过人,你不信再问问他们。”
吴芷玲果然又问,秦顾二人都冷笑摇头。
他们个个都杀死过不少人,岂有害怕之理。
而且即使害怕,在吴芷玲面前,定然也不肯说实话。
顾镇国厉声道:“薛公子,咱们跟他们罗嗦什么,宰了这小子就完事啦!”
秦大贵也道:“对,这儿左右没旁的人,咱们一齐动手,免得多费手脚…”
吴芷玲又气又怕,骂道:“不要脸,你们三个人,他才一个人万家愁道:“谁说我一个人,你不帮忙么?”
吴芷玲一怔,道:“我……我心里害怕。”
万家愁道:“别怕,我们背靠着背,他们绝对伤不了我们……”薛鸿飞等三人一听,心中无不窃喜。
都想,他们背靠应战,虽是守御得严密,但却不能攻击,这等有守无攻一味捱打的局面,就算万家愁武功再高,久而久之也是有败无胜。
顾秦二人呼啸一声扑过来,吴芷玲急忙绕到万家愁背后,但手中寸铁皆无,是以神色中露出畏怯之意。
顾秦二人都想检便宜,抢着绕到吴主玲对面。
吴立玲身子微微发抖,万家愁道:“别怕,你劲道指尖,专点脉穴要害。”
秦大贵狞声大笑道:“她的手指能比我们的兵器长么?”
顾镇国狠声道:“老子先砍断她双手,然后慢慢取她性命。”
在正面与万家愁相对的薛鸿飞,双目如炬,凝神一致注视着敌人,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戒备,原因有二:一是他刚才施展玉连环二十八剑之时,当时但觉剑法中稍有一点点疏怠,马上就有敌人锋锐无匹的指力攻到,是以迫得他一口气全力施展,其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由此可知道这个蒙面汉子,实是身怀不可测的惊世武功。
第二个原因是他正面对着万家愁,若然那秦顾二人伤了吴芷玲;万家愁定必情急报复,这时首当其冲的便是他,因此须得格外小心防范。
万家愁说道:“芷玲,他们骗你的,别怕,我会教你用哪一始对付他们。”
秦大贵顾镇国心中暗笑,这等出手相饼之事,胜败俄顷立决,哪里能够临阵指点的?秦大贵喝道:“好,你教她一招我们看看……”
喝声中挥鞭横扫,鞭梢带出劲厉风声,直向吴芷玲扫去。
他鞭势方动,万家愁好像背后长有眼睛似的,道:“芷玲,灵桥摘星,取他‘鱼际’‘少商’两穴。”
他说的招数名字乃是吴芷玲家传武学的招式,他们相处了数十日之久,其间日长无事,吴芷玲曾经演练过家传武功给他看,是以招式名字万家愁都知道。
但吴芷玲有一点却不知道,那就是这万家愁年纪虽轻,却已是当世武学宗师的身份,天下任何武功,他一看便知,还能够完全记住。
当下吴芷玲玉指散如兰花,依言一招“灵娇摘星”,拂了出去。这是她家传武功,早已练得滚瓜烂熟,因此想也不必想,食中二指,分取秦大贵拇指根部的“鱼际穴”和拇指尖的“少商穴”。
当然她手短而敌鞭长,不可能够得上部位。
可是秦大贵却心头一震,但觉敌人的手正是从自己招式最弱之处攻人来,禁不住自然而然地沉腕撤鞭,人也同时退回两步。
退开之后,心神一定,这才想到了手短鞭长这一点,心中暗暗骂自己一声“蠢才”。
顾镇国狂笑一声,道:“秦兄怕你,我顾镇国却甘愿让你抓一把,吠,看刀….’,喝声中一刀要劈去。
他存心迫得吴芷玲伸不出手,因此这一招“披荆斩棘”劈出重重刀光,封住敌人来路。
万家愁口中清晰地道:“踏器位雷电横飞,攻他面门要害!”
话未说完,对面的薛鸿飞长剑,电掣攻到,森森剑气大有令人心寒胆落之威。
他这功深力厚的一剑,已打定主意,迫使万家愁不能分心指点。万家愁口中话声清晰吐出,抬手一拍,把敌剑震歪寻尺。
他掌力虽是凌厉沉雄,应变甚快,但仍然险险被敌人长剑刺中肩膊。
薛鸿飞收剑退了两步,转眼看时,但见顾镇国的重重刀光,居然卷不住吴企玲的手,被她伸了入去,几乎拍到面门要害。
顾镇国用尽全力猛一仰身,腾腾腾连退回五步,才稳得住脚。
吴芷玲两次都容容易易击退敌人,心中大喜,勇气陡增,当即退回原位仍然和万家愁背贴着背。说道:“万大哥,这法子真灵,我刚刚还暗自担心,真是对不起你。”
她哪里知道万家愁教她的这一招,妙用全在脚踏类位这一点,由于她身形一动,登时化腐朽为神奇,几乎一掌把顾镇国击毙。
这等精微奇奥的变化,她自然无法了悟。
秦大贵心中极不服气,道:“顾兄,咱们一齐上。”
顾镇国应一声“好”,挥刀攻去。
秦大贵的亮银鞭也同时出手,分从左右两边夹攻吴立玲。
他们出手之时,薛鸿飞也不怠慢,一招“仙人指路”,创亮抖出数点寒光,迅急电射。
每一点寒光笼罩着敌人胸前一处穴道,辛辣的毒之极。
万家愁想是薛鸿飞牵掣,又或是因为吴芷玲乃是顾秦二人夹攻,没有可以应付的招式教她,这回没有作声。
直到顾秦二人的长刀银鞭又堪堪够上,他忽然向前一冲,对着剑光挺胸迎将上去。
吴芷玲背后忽然失去椅靠,登时仰面跌倒。
跌到一半,又碰到万家愁的身子,这一来,不但没有当真跌一交,还躲开了顾秦二人的凌厉夹攻,真是不费一点气力。
万家愁的胸口也不曾挨上敌剑,原来向前一冲之际,伸手一抄,五指已扣住薛鸿飞的右腕。
他的手臂伸出比长剑还长得多,去势又快得难以形容。
这等古怪手法,薛鸿飞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但觉手腕一阵剧痛,骨头发出碎裂之声。
登时疼得额头上汗如黄豆般进流下来。
他浑身麻木,但知觉未失,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百忙中瞥见顾秦二人再度出手夹攻,心中登时泛起了一丝希望。
顾秦二人并没有瞧清楚薛鸿飞已落敌手,都因为吴芷玲身子斜躺,全靠万家愁身子顶住,才没有倒下去,像这等完全失去重心的情形,莫说还手,根本连动弹一下也不容易,良机岂可轻失,不约而同出手疾攻。
万家愁脚下寸步不移,右手一拖,薛鸿飞便像稻草人一般向顾镇国急撞,万家愁左手同时向后拍出,拍在秦大贵胸口上。
那秦大贵被万家愁一掌拍中胸口之时,相距尚有五六尺之遥,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敌人的手能伸那么长。
秦大贵但觉胸口如被万斤铁锤击中,登时胸骨裂陷,心脉告断狂叫一声,口喷鲜血仆七、八尺之远的地上,再也不会动弹。
那薛鸿飞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顾镇国的长刀劲急撞去。
他终究是内家高手,当此危急之时,心神丝毫不乱,左手伸处,五指搭住刀身,轻轻一推,刀锋偏了开去。
但身子却无法改变方向,与那朴将过来的顾镇国撞个正着。
“砰”的一声大响,顾镇国竟抵不住薛鸿飞的来势,一齐飞开八九尺,落地之后还打了几个滚。
薛鸿飞内力精纯,提聚了一口真气,强忍右碗攻心剧痛,一跃而起,迅快奔去,头也不回。
顾镇国在地上昏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急跳起身,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时他长刀早已脱手坠地,他哪敢捡拾兵器,空着两手急急逃遁,霎时也走个无影无踪。
吴芷玲已借力站了起来,偷偷向秦大贵那边瞥了一眼,不敢多看,忙忙转回万家愁面前,道:“万大哥,你好大的本领……”
她声音微微颤抖,可见得心中余悸犹存。
她又道:“姓薛和胜顾的两个坏蛋跑掉了,那个姓奏的好像……好像死啦……”
万家愁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
她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只见蒙住他头面的青布上的两个小孔,炯炯的眼神消失不见。
“他为什么闭起眼睛?”
吴芷玲疑惑地想:“莫非被薛鸿飞伤了?”
她咬住嘴唇,迟疑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伸手把他头上那块青布揭下来。
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上沁出的冷汗一颗颗有豆子那么大。
吴芷玲大吃一惊,急急查看时,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一点伤痕,衣衫都完好,分明不曾被薛鸿飞所伤。
她随即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骇然忖道:“不好了,他定是内伤发作,所以变成这般模样,这便如何是好?”
她没有猜错,原来万家愁暗中跟着薛鸿飞,徒步奔驰劳累了大半天,还未及喘息,便被迫出手。
这番强运功力的结果,内伤登时得势发作。
她焦急地望望万家愁,又四下张望,生怕薛鸿飞等潜伺在附近,看见了万家愁的情状而回转过来下毒手。
过了一会,忽见万家愁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道:“扶我到火堆旁边打坐一会儿。”
吴芷玲看他还能说话,欢喜得几乎掉下眼泪,连忙伸手抱住他腰身,用肩膀顶住他腋下,扶他向火堆慢慢行去,一面说道:“万大哥,你尽管宽心打坐调息,那些坏人若是回来,我拼了命也不让他们惊优你…”
万家愁坐在火堆旁边,道:“他们若是一人缠住你,一个来杀我,如何阻挡得住?”
吴芷玲怔了一下,才道:“我有办法应付!”
她说得很坚决和自信,使人不能不信。
万家愁缓缓道:“你有什么办法应付?”
吴芷玲道:“我先杀死缠住我的坏人,然后对付另一个。”
万家愁摇摇头,道:“你下不了毒手,我知道。到时候你就下不了手啦。”
吴芷玲道:“我先杀死姓顾的,然后拼命缠住姓薛的,除非把我杀死,否则休想干扰得你。”
她忽然注意到他的面色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苍白,话声也稍觉有力,心中大喜,柔声道:
“你觉得好一点么?”
万家愁道:“我再歇一会儿就行啦!”
吴芒玲满怀希望的神情,道:“我帮得上忙么?”
万家愁沉吟一下,道:“好,咱们试试看有没有用。”
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答应让她帮忙。
吴芷玲欣然道:“我先把我的剑拿过来。”
说罢,正要起身,万家愁把她拉住,道:“不用了,你帮忙之时,绝不能分心动手。那是因为我打坐之时,你用手掌按住我颈后的大推穴,不必运气用力,只须宁神静虑,把功力凝聚掌心,使掌心保持暖热。”
吴芷玲道:“这很容易,你快快打坐调息。”
万家愁道:“说难不难,说易也不容易。不易的原因是你走须专心一致,于神定虑,外界任何景象声响,都不要理会,以免妄念纷生,心神摇荡,对你我都有大害。”
吴芷玲坚决地道:“你放心,就算有人拿了刀剑架在我顿子上,我只当是一场梦理都不理他!”
万家愁点点头,又道:“还有就是你若是发觉我忽冷忽热也不要惊疑害怕,这是运功的自然现象。”
他闭目调息,坐了片刻。
吴芷玲也坐在他身后,缓缓伸手,掌心抵住他颈后的“大椎穴”。她依言提聚功力,掌心自自然然暖热。
两人宛如石像一般,各自闭目打坐,动都不动。
四下除了寒冷夜风的呼啸声之外,火堆木头热烧时,偶然发出劈啦的声音。
他们靠近火堆,所以很暖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吴芷玲但觉掌心所碰触的皮肉,传来一阵冰冷的感觉。
不久,由冰冷变为炙热,甚是古怪。
吴芷玲牢牢记住万家愁的话,故此一直紧紧收摄心神,不管他忽冷忽热的现象。
随着时间过去,万家愁身上冷热交替的间隔时间越来越久,虽是冷热悬殊,现象奇异但却令人有一种稳定畅顺。渐入佳境之感。
又过了很久,吴芷玲忽然发觉颈上被一件尖锐冰冷之物顶住,不用分心去想,已知那是一柄刀或剥。
只不知是谁拿了抵住自己颈上要害?她已下了决心,所以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在乎,但却很想睡眼瞧瞧万家愁的情形,他是死了?抑是活着?连这些念头都有碍她的专心一志,因此吴芷玲迅即抛开,眼也不睁,依然摄神定虑,继续提聚功力保持掌心的暖热。
她秀美的脸庞浮动着宁括安详之气,使人但觉她一股纯洁的光辉所笼罩。
纵使最邪恶的魔头,当此之时定然也不能向她下毒手。
忽听万家愁的声音道:“吴芷玲,你且睁开眼睛。”
吴芷玲瞑目如故,随口应道:“不,我现下不能分心。”
万家愁道:“不要紧,我已经好啦!”
吴芷玲觉得他语声果然隐隐含气敛劲,返非刚才软弱的味道,便睁眼道:“你真的好了?”
她接着吃了一惊,道:“你干什么?”
原来顶住她颈子的锋锐兵器,乃是一柄长剑。
这柄刻却是握在万家愁手中。
“啊!快点拿开,看来可怕得很。”
万家愁手中长剑纹风不动,锋利无匹的剑尖依然轻轻顶住她右颈侧的穴道上。
他只须稍稍吐剑,吴芷玲登时尸横就地,神仙也救她不得。
“你本来一点都不怕。”
万家愁淡淡问道:“何以忽然又骇得脸都白了。”
吴芷玲道:“别人拿剑这般对我,我还可以不怕,但你跟别人不同呀!”
万家愁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不同?”
他好像很不喜欢这种特殊待遇。
吴芷玲坦然道:“我们是朋友呀,这就是最大的不同。我知道你跟我开玩笑,可是我仍然感到很害怕。”
万家愁想一下,双眉慢慢放松,同时缓缓垂下长剑。
他有点郁郁地道:“男女之间,真的有友情存在么?”
吴芷玲怔了一下,道:“为什么没有友情呢?唉,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万家愁掉转身子,与她对面而坐,手中长剑在地上划来划去,道:“你从前也认识过男人,他们怎么样?可有友情么?”
吴芷玲沉吟一下,道:“对,真的没有友情可言。有些男人是世叔伯长辈,不算在内。
至于那平辈的,有些起初还好,但到后来总是……”
她厌恶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万家愁反而显得开心些,道:“但我是男人,所以我反过来说,女人也是这种样子。”
吴芷玲微微一笑,道:“我们试试看,看谁行谁不行,好不好?”万家愁欣然道:“妙极了,咱们一言为定。”
他长长透一口气,又道:“我见了女人就讨厌,现在只有你不同,因为我不把你当作女人看待。”
吴芷玲道:“你从前曾经被女人欺负,是不是?”
万家愁道:“她是世间最无耻的贱妇,哼,其实何止她无耻下贱?依我看来,世间之人尽皆如此,再也找不出一个好人。”
吴芷玲愣愣地凝瞧着他,心想:如果世间当真没有一个好人,那么你呢?我呢?算是好人抑是坏人?她虽不以为然,但秉性温柔,也不驳他。
转眼看见他手中之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这口长剑是薛鸿飞的,我记得远远抛在七八尺外的地上,你身子未移动过,怎生取到手中的?”
万家愁随手把剑丢到七八尺外的地上,接着一伸手,便拾了回来。
这回吴芷玲瞧得真切,但见他的手一直伸出去,几乎有六七尺长。
此时离剑柄尚有寻尺,五指虚虚一抓,那口剑便飞入掌心。
道:“薛鸿飞剑法算是很不错了,不过以你爹的内功修为,薛鸿飞恐怕赢不了你爹。”
吴芷玲面色惨黯下来,叹一口气,道:“薛鸿飞只是凶手之一,据我知,施敬德派了不少高手,其中最厉害的是个蒙面长衫客,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是他赤手空拳就击败了我爹,然后才是别人毒手杀死我爹。”
万家愁精神一振,道:“你爹内功深厚,家传剑法诡毒赤辣,很不好斗。如果有人能赤手空拳打败他,这个人不难想出来。”
吴芷玲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万家愁道:“我可以帮你找出来。”
他冷笑一声又道:“总不出那七人之一。”
吴芷玲忙道:“你说的是哪七个人?”
万家愁道:“武当的林虚舟,少林寺圆音,华山李玉真,峨嵋钟无垢,昆仑陆天行,冀北包啸风,江南张安世。就是这七个之一。”
吴芒玲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厂,愣了片刻,才道:“这七位都是天下武林人人尊仰的无敌前辈高手;他们……他们怎可能替施敬德当凶手?不,我不相信。”
万家愁道:“找见过你的家传武功手法路数,假如你爹的内功修为真的如你所说,那就非这七个人之一,才可以赤手空拳打败他。”
吴芷玲摇头道:“不,施敬德做官多年,声名并不算好;那七位武林高人怎会是他的爪牙?这一点绝对讲不通,那七大高手贪图什么呢?”
万家愁寻思一下,皱眉道:“对呀,他们贪图什么?他们七人我全会过,看来个个果然都有世外高人的气质风度……”
吴芷玲讶道:“你会过他们?”
她记起初见这万家愁之时,听他说过那两个伤他之人,都是天下无双的高手,难道就是这七位当中的两位?万家愁好像猜出她的联想,点头道:“我一个人力敌这天下七大高手,终于被其中的林虚舟和李玉真所伤!”
他知道吴芷玲一定不肯相信,便又道:“你瞧薛鸿飞的武功剑术,也算得是高手了。可是我以负伤之身,空手一招就把他打伤。那七大高手谁能办得到?”她咋舌道:“你不但手伸得比别人长,而且还有这等古怪功夫,可以隔空取物,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只不知那种古怪功夫叫什么名堂吧?”
万家愁道:“这就是中止武林所称的隔空取物的功夫了。”
吴芷玲道:“可是我曾听说过,天下武林中练到这等功力的人,只有寥寥三五个而已。
那是精纯无比的内功,全无花巧可言。只不知你是怎样练成功的?”
万家愁道:“我也是修内功,功力到了火候,便自然施展出来。”他发现吴芷玲虽然不反驳他,但仍然全无相信之意,当下问道:“咱们既是真心朋友,那就无话不谈。你好像不信我的话,为什么?”
吴芷玲柔声道:“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啊!”
万家愁道:“我答应你,一定不生气。”
吴芷玲道:“如果我告诉你,先父在世之日,也曾经使过这一手功夫给我看,但他只能推动离他指尖一寸的事物,连抓到掌心都办不到,只能往前推动那件物事,你想想看,这门功夫多难啊!”
万家愁耸耸肩膀道:“推比抓容易,虽然你爹只能推动一寸左右之物,但功力已经很精纯深厚了。依我看来,薛鸿飞恐怕还办不到呢!”
吴芷玲点点头,她终是温柔性子之人,心中虽是言犹未尽,却忍住了不说下去。
万家愁停口想了一下,又道:“你是认为我功力比你爹高得太多,所以觉得难以相信么?”
她先点点头,见他面上并无不悦之容,才道:“对,我正是这意思。你就算比我爹高明,但他到底勤修苦练了四十年之久,而你一共只有二十多岁,这怎么可能呢?”
万家愁道:“你这话也说得对,不过我一身功力,并不是我自己练来,那是我师父硬把他自己功力输入我体内,所以我其实等于修习了一个甲子。”
吴芷玲讶道:“功力也可以给别人么?”
“当然可以。”万家愁道:“但如果不是我师父婆罗战主这么高明的人,便办不到了。”
他忽然改变了话题:“那七大高手谁能办得到?”
吴芷玲想想也是实情,那薛鸿飞剑术非同小可,天下间找出一个能在一招之内击败他之人,实是难之又难。
她又记起最初薛鸿飞出手之时,万家愁根本连手也未动,就能使他使出整套剑法拼命抵御,这却是千真万确之事啊。
她颔首道:“万大哥,我习武时日很短,见识有限,万万不可怪我小看了你。”
万家愁道:“我不怪你,这件事说出来除你之外,天下无人能信。”
吴芷玲道:“唉,七大高手是何等身份,居然也会做出以众欺寡之事。这样说来,他们其中有一个甘愿当施敬德的爪牙,也不是稀奇之事了。”
万家愁道:“这可不见得,因为这七大高手所以肯联手围攻于我,一来是我师父婆罗战主之故,二来他们也是听命于另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败我的人。”
吴芷玲惊讶得几乎跳起来,急忙问道:“这个人是谁?”
万家愁道:“这人武功虽然远不及于我,可是他仍然能击败了我,因为他用智慧而不是武力。”
吴芷玲忽然叹一口气,道:“那一定是天下无人不尊崇万分的智慧仙人阮云台了。”
这回轮到万家愁惊讶起来,道:“你如何猜得中?你认识他?”吴芷玲道:“我常常听爹提起他!”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吴芷玲愁眉不展,道:“如果是他,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万家愁大惑不解,道:“那已是过去之事,与咱们目下全不相干,有何不妙之有?”
吴芷玲随手丢了一根木头到火堆里,凝视着跳跃的火舌,道:“你的伤势,我本想前往阮府,求他指点一条明路。阮先生一定可以想出办法的。”
万家愁微微一笑,道:“那也说不定,我内伤不是普通的病痛,他的智慧有时也派不上场。”
吴芷玲道:“不,他若肯帮忙,必定想得出法子。据说天下没有一件事可以难倒他的。”
万家愁沉默半响,才道:“待我慢慢想一想,说不定我的伤势可以难得倒他,以后再说吧!”
吴芷玲不明白他为何要想一想?但她秉性温柔,便暂不追问。
她心中很乱,连林子里夜枭的凄厉鸣声,以及不远处有一具尸体都没想到。
“唉,我们藏身之处,已经泄露,今后是再也不能在那儿住下去的了。”
她低声地说,声音中透露出芳心里的烦恼。
但还不止这一点,只听她又幽幽道:“你的伤势,无论如何得想个法子才行。这样拖下去使我担心死了……”
她幽细愁怨的语声,飘动在这深山寂夜里,衬以熊熊的火堆,形成一种奇异的使人难忘的气氛。
万家愁那方型古铜色的脸庞上,忽然闪过强烈的痛苦表情。
这种气氛以及这个秀丽纯洁的女孩子,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女性。
他在痛苦中涌起几乎抑制不住的憎恨,最后一拳打在地上,“砰”一声,把坚硬的地面打了一个深深的凹洞。
吴芷玲迟疑了一下,才轻轻问道:“过去的事,你不能忘记么?”万家愁摇摇头,吴芷玲又问道:“你可是想起那个叫阿嘉的女人?”
万家愁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声音甚是严厉可怕。
她缩一下身子,怯怯道:“你有一次昏迷呓语,提到这个名字,还说要杀死她。”
万家愁道:“我还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万家愁忽然叹一口气,道:“其实让你知道也没关系,你现下孤身一人,除了我之外,也没别人可以说话。”
吴芷玲登时放心,道:“你真的想要杀死她么?”
“何止想,”他耸耸肩,道:“我已经杀死了她,还有一个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吴芷玲打个寒噤,道:“你已杀死了她?可是你心里还那么恨她?为什么?”
万家愁道:“她把我骗了两年之久,我还以为她当真只爱我一个人,哦,她还骗得我一直帮那银老狼的忙,谁知她说的话,竟没有一句是真。”
吴芷玲道:“你刚才提到杀死另一个男人,是银老狼么?”万家愁摇摇头,道:“是一个小白脸,后来我才查出,那是银老狼替她找的。
她本身老早就是银老狼的女人,这个该死的贱货……”
吴芷玲在他声音中,体会得出他有一深如大海的仇恨,心念一转,问道:“你很妒嫉跟她来往过的男人,是也不是?”
万家愁哦了一声,道:“当然啦,难道我应该高兴么、’吴芷玲道:“那么你为何没有找银老狼的晦气?”
万家愁道:“找不到,这个大坏蛋太厉害了,我去找他之时,忽然发现他像一阵轻烟般消失了,一点点影子线索都没有。”
吴芷玲道:“原来如此,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实在不好找。银老狼只要躲起来,改了姓名,谁也找不到他。”
万家愁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厉害,不但是他消失了,连他的心腹手下,也一齐不见了,一个人都找不到。”
吴芷玲道:“他是干什么的?姓名听起来很古怪,很少有姓银的人,对不对?”
万家愁道:“他是广西人,不知你听过了一个叫做章武帮的帮会没有?他就是章武帮帮主。”
吴芷玲忙道:“听过呀,他们说章武帮是全国最大的帮会,怪不得那银老狼的名字听起来怪耳熟的。”
万家愁道:“银老狼老好巨猾无比,连他心腹手下一共二三十人,一个都找不到。剩下的全是小噗罗,问不出一点头绪,通通杀死了也没有用。”
吴芷玲惊道:“什么?你把他们通通杀死了?那不是杀死了很多人吗?”
万家愁凝视她片刻,才道:“没有通通杀死,但有一些吃了很多苦头。”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心肠太软,将来会吃亏的。”
吴芷玲道:“你曾经帮过银老狼什么忙?他是章武帮主,还有什么不能解决?”
万家愁道:“我做了两年的章武帮大护法,替他不知打败了多少名家高手,挡了无数凶险大祸。哦,他若是没有我,章武帮岂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厂吴芷玲对他的过去现在已有了一点轮廓,她也知道其中必定还有一些严细曲折的情节,当下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肯不肯告诉我?”
万家愁道:“我反正已向你透露了秘密,你爱问就问。”
吴芷玲道:“我不明白的是那银老狼既是靠你护法,为何又要找一个小白脸给阿嘉,他何必拆穿自己的把戏呢?”
万家愁道:“你问得好,起初我也不懂。根本我就没有疑心到银老狼头上去。但当他们忽然失踪,我才发觉有异,终于被我找出头绪,再一路追查下去;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吐一口气,使声音恢复如常,才又道:“原来银老狼发现我把阿嘉囚禁起来,并不是当场杀死她,所以他害怕起来,突然失踪。他老早就考虑到有奸谋败露的一天,所以预先都布置好,不留丝毫痕迹线索……”
吴芷玲眼前忽然浮起一个女人被困禁在幽幽地牢中,披头散发,身上还有很多伤痕的景象。
这个女人就是阿嘉。
那万家愁既是在妒恨交集之下,当然是拼命地折磨她。
她暗暗打个寒噤,无端想像到自己被关起来,受尽折磨的惨状。当下怯怯问道:
“你……你为何当时不立即下手杀死她?”
万家愁眼中露出痛苦之色,道:“我本来很得胸口都要进裂了,可是我终于抑制住立即杀死她的冲动。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修习天竺军茶利神功,这门神功以坚忍为主,别人忍受不了的情况,我还是忍熬得住。还有一点……”
他沉吟一下,才接下去道:“或者我希望她能说出一个理由,使我能稍稍原谅她的错误……”
他的希冀最后自然落空了,想来阿嘉定然找不出任何替自己辩护的理由。
万家愁脸上流露的痛苦和迷悔神色,刻划出当日情爱之深,以及后来受伤之重。
吴芷玲轻轻叹口气,道:“现在我担心的只是你身上的伤势,只不知你有没有起过不想再活下去的念头?”
万家愁摇头道:“我定须把银老狼碎尸万段,才考虑其他问题。”吴芷玲问道:“早先你要我专心一志运功使掌心保持暖热,覆按在你的大推穴上你很快就恢复气力。只不知我们每天这样的话能不能治愈你的内伤?”
万家愁不假思索,摇头道:“不行,这个法门乃是借你纯阴之气,助我遏阻伤势不使恶化,痊愈完全谈不上。”
他答得这么快,可见得他早已试过,晓得此法行不通。
吴芷玲愁眉不展,望着火堆出神。
万家愁也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突然道:“咱们找他去!”他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吴芷玲讶道:“找谁去呀?”
她心中已隐隐猜到一个人。
万家愁道:“就是那智慧仙人阮云台。”
吴芷玲秀眉微颦,道:“他肯帮你这个忙么?”
万家愁冷笑一声,道:“他平生未有一件事难得倒他,我这回非难倒他不可。”
话虽是这么说,但人家的反应如何?会不会趁机下手,取你性命?退一万步说,纵使那阮云台谨守武林规矩,不做这等的勾当,但他至少可以袖手不理,让你永远负伤在身,等于使你永远不能兴风作浪。
吴芷玲想了又想,轻叹一声,道:“我瞧此计不通。”
万家愁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使他答应。”
吴芷玲听了,心中半信半疑。
但这事既是有了指望,心情好转了不少。
当下展眉一笑,道:“但愿如此,我们见时去找他?”
万家愁道:“不忙,反正有你在,我的伤势绝不会恶化。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先办。”
吴芷玲也不问他还有什么事,左右顾盼了一下,起身走到林内,找到薛鸿飞等人的三匹坐骑。
她不久就回到火堆边,手中拿了一些干粮。
很快就烧了一点开水,两人尽量吃了个饱。
她向万家愁笑一下,道:“那三个坏蛋的鞍袋里,东西不少,凡是出门应用之物,都带得齐齐备备。”
万家愁道:“那就不必客气,咱们收拾一下,合用的就留下来用,马匹也要两匹才够用。”
吴芷玲嗫喏一下,道:“他们都有银子留下呢!”
万家愁毫不考虑道:“当然一齐收下,这有什么好客气的。”
吴芷玲道:“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变成杀人越货的大盗了么?那是不义之财呀!”
万家愁道:“那是你的看法,我认为应该得很。”
吴芷玲道:“不义之财不可得,这是人人都认为很应该的,并不是我个人看法。”
万家愁仰天一笑,道:“你想想看,这三个家伙都是坏蛋,他们的钱财我们为什么不能花用?再说,把银两留在荒山野岭中,有何用处?”
吴芷玲缓缓道:“可是……可是我们为求心之所安,别的就管不了那许多啦!”
万家愁跟她争论出兴趣,立刻道:“我若是把银子丢下不管,我心中一点也不安。依我看来,你反对咱们取用他们遗留下来的银子,于情于理,全然欠通之至。”
吴芷玲感到他已近乎强词夺理,便不做声,只温柔地笑一笑。
她虽想结束这场争论,无奈万家愁仍不收手,又道:“在找们那边,只要有本领把敌人杀死,他留下的一切东西,身边妻子儿女都成你的。如果敌人把你杀死,你的便变成他的了。”
她不禁讶然问道:“你那边是这样想的?那是什么地方的想法呀?”
万家愁道:“我自小在滇桂苗疆长大,所以我的想法跟你们不一样。”
吴芷玲更为惊异,道:“你一身本领都是在苗疆练成的?刚才你不是说过天竺的婆罗战主?他到底是哪儿人氏?”
万家愁道:“我师父是天竺婆罗门高僧,他告诉我说,天竺土地辽阔无比,人口亿万。
现下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天竺国。数百年前还以佛教为主,但现下佛教已经衰微,婆罗门教复盛,五天竺国人全都信奉。”
他停歇一下,又遭:“师父婆罗战主周游五天竺,找不到敌手。便来到中土,也是找不到敌手,过了年余光景,阮云台邀了圆音大师等七大高手,合力对付我师父,我师父最后败了一招。他是一代大师的身份,输了一招,便飘然离开。后来我师父到了西南苗切,发现了我,把一身武功都传授给我。”
吴芷玲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万家愁苦笑一下,道:“我没有家.我的父母是怎样子的入我也不知道。”
吴芷玲茨道:“你从小就离开父母?那么是谁把你抚养大的?你不会追问抚育体的人么?”
万家愁道:“犯我养大的人不会说话。”
吴芷玲道:“原来如此,在西南苗切那边,恐怕识字的人也很少。”
万家愁摇摇头,道:“你听了别骇一跳,把我养大的,不是人类。”
吴芷玲眼睛睁大得不能再大了问道:“那是什么?”
万家愁道:“我被我养父发现之时,已有六七岁大,跟一大群猿猴在一起。”
吴芷玲啊厂一声,道:“那你是猿猴养大的了?只不知你的猿猴妈妈怎生养大你的?”
万家愁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因为猿猴跟咱们人类不同,小猿长大了,久而久之就认不得妈妈,我那时虽然只有六七岁,但长得很高大。听师父说我纵跃如飞,在树上跟猿猴一样……”
他突然仰天长啸一声,激越中隐隐含有凄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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