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在后面叫嚣着,穷追不舍。出了农家乐,一直跑到停车的地方,往车里一钻,刚把车门关住,那些人就追上来了,其中一个一棍子打在了车门上。
聂晨父亲猛一松离合,商务车刮倒一个人,摇摇晃晃往前驶去,终于,那些人的叫骂声听不到了。
“我艹,这些人怎么这么狠…”聂晨父亲惊魂未定的说。
“你没事吧?”聂晨关切的问我。
我摇摇头,摸摸身上,那根烟袋没跑丢,那块沉香木也还在。我终于松了口气,问高凉他怎么跑过去了。
聂晨抢着说:“是高大爷,他好像感知到你有危险,突然醒了一下,让高凉去协助你,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高凉耷拉着头,一言不发。看着昏睡的高老头儿,我心里一阵难过。
出了镇子,很快就进山了,顺着公路弯弯转转行驶了十几里,聂晨父亲把车靠边停住。
“冷雨,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聂晨父亲问。
“那是一家黑店。”
“黑店?这都什么年代了,他们还敢劫财害命不成?”
“不劫财害命,那农家乐里,应该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依靠那东西,不知道想要我们什么。我们晚饭吃的那只鸡,是用加了骨灰的饲料喂大的。他们先把那只鸡杀了祭祀那脏东西,然后又给我们吃。如果我们不走,留在那里,那脏东西肯定会过去那间客房害我们…”
我们这帮人里,聂晨父女两个不会秘术,外带一个昏迷不醒的高老头儿。如果只我跟高凉两个的话,我倒挺想见识见识那是个什么东西,跟它斗上一斗。
那农家乐依靠超自然的东西害人,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像我们这样,吃了他们的鸡,却没被害,半夜三更离开的,我估计他们应该是头一次遇到。
我有预感,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应该还会同他们遭遇。
听我说那鸡是吃骨灰长大的,聂晨父女两个都跑下车去吐。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才缓过劲来。聂晨父亲喝了些我们自带的牛奶,发动车继续赶路。
越走路越险,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悬崖,透过车窗往下看,根本看不到路面。望着底下的深渊,感觉车就像是在半空里飞,实令人心惊胆战。每到转弯的时候,我的心就提的高高的。聂晨父亲也很紧张,开的十分小心翼翼。
一直开了近百里的盘山路,我们来到一条比较低的山间公路上,又走了十多里,在高凉的指挥下,车子左拐,驶上一条石头路。
那路忽高忽低的,路上很多烂泥,飞溅的车窗玻璃上全是泥点子。
怕高老头儿受不了颠簸,聂晨父亲把车开的像蜗牛爬一样,直到下午,我们来到一个山村,高凉说就是这里了。
聂晨已经忍不住哭了,想到当我们从这村子出来的时候,高老头儿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眼泪也差点没下来。
犹豫了好几下,高凉轻轻推了推高老头儿,哽咽说:“爹,到了。”
老头儿的样子看着特别可怜,脸颊凹瘪着,一点儿活气也没有。要不是胡子和胸口微微的在动,会让人以为是个死人。
高凉推他,叫他,老头儿没醒。可就在车来到村口,要往村里进的时候,老头儿忽然像是受到某种感召,醒了过来。
“大爷!…”
我们急忙联手,将老头儿扶坐起来。他用浑浊的目光了看我们,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干涸的嘴巴动了动,哑哑的,低声问:“到…到嘞?”
“嗯…”
这村子虽然不大,但住房很分散。很多土做墙,瓦做顶的房子,院墙也大多是土垒的。
虽然高老头儿的老家是这里,但他已经多年没回来生活过了。多年前,他带着高凉搬去了河北的一个山区县里,只每年过年回来祭一下祖。具体原因,我没问,以老头儿的脾气,我感觉可能是他在老家混不下去了。
多年没人住,没人打理的房子,肯定塌了。路过一座屋顶垮塌的破房子,我和聂晨都以为是老头儿的家,高凉却说不是,还要走。
直到来到一座相对比较气派的青砖小院儿。高凉说,停吧,就是这里。
院门没锁,不是破败,而是没上锁。高凉背着高老头儿,我们在两旁扶着,穿过长长的门洞,来到院中。
院子里,一个头裹毛巾的村民正在呼啦呼啦的扫地。我和聂晨对视一眼,心说,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见有人进来,那村民停住手,朝我们看了一眼,忽然把扫帚一扔,跑了出去。
“信义爷爷回来了!信义爷爷回来了!”
高老头儿的本名,叫做高信义。
刚把高老头儿扶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一众村民便涌了进来,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叫义大爷,有的喊义爷爷,还有喊太爷爷的,态度都特别恭敬。
我已经呆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平常邋里邋遢,一分钱恨不得掰几瓣花的高老头儿,在这村里居然是个德高望重的人物。
见到自己村里的人,高老头儿精神旺健了一些,眼睛也变的有神了,但说话仍然断断续续的。
其中一个村民见他不对劲,问他怎么了。老头儿呵呵一笑,说他这趟回来,是来跟他们道别的…
听说老头儿要死了,几乎所有人都哭了,甚至有人给他跪下,说他不会死。老头儿也很动容,眼泪从干涸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们的晚饭是村民在家里做好送过来的,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跟随一个送饭的村民出去,向他询问为什么高老头儿在村里这么受尊敬,那村民告诉我这样一件事…
高家世代人都是术师,以给人相地观宅看风水为生。动乱那时候,高家年纪大的,掌家的,都给批斗死了,就剩了个高信义,在生产队喂猪,晚上睡猪舍。
那个时候,他们这村的责任田,在村子东南一座山的底下。那天吃过午饭,高信义远远望那座山,感觉山势有些不对,用他们高氏祖传的奇门遁甲一卜测,高信义大吃一惊,那座山就要垮了,村民都会被埋在底下。之所以山要垮,是因为动乱初期破四旧那时候,村民在上面来的人的鼓动下,拆掉了他们村一座具有百年香火的山神庙…是山神爷要惩罚他们!
高信义连忙跑去通知山下劳作的村民,那些人不仅不信,有几个还要揍他。高信义就骂,把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十八代祖宗都给骂了一遍,引起了众怒。那些村民纷纷拿起工具,追打高信义。
追出责任田没多远,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一回头,都吓呆了,山塌了,责任田不见了…高信义救了一村的人,但却得罪了山神,五脏六腑莫名其妙受了伤,从此不能洗澡,一遇暴雨天,就容易发病…
“原来,他的病是这样来的。”
“可不是咋哩?唉…”
这村民说,后面县里派人过来抓高信义,一村的人阻拦,拿出要拼命的架势,死活不让抓,把来人给吓跑了。
“那高大爷的老婆呢,是怎么发死的?”
“他哪有老婆哩?他一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是吧,他不是有过老婆么?他要没老婆,高凉打哪儿来的?”
“那是他不知从哪儿捡的个孩子…”
我这才知道,原来高凉是高老头儿捡的,怪不得他俩相差那么多岁。
这村民说,高老头儿之所以受尊重,不仅因为他救过一村人的命,还因为他以前给村里办过很多实事。他搬走以后,住宅每天都有人打扫,他高家的小祠堂也每天都有人过去上香。
由于老头儿多年不回来生活,他的本事在村里被传的神乎其神,渐渐的,在很多村民的心目中,他成了神一般的存在,甚至有人给他供长生牌,说供在家里就不会进妖魔鬼怪。每年他一回来,村里人比接乡干部还隆重。现在听说他要死了,村民们能不哭么…
通过这村民,我对高老头儿有了另一层面的了解。可是,了解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他就要死了…
聂晨喂高老头儿吃了小半碗加糖的小米稀饭。我回到屋里时,她正帮老头儿擦脸。
擦完脸,老头儿命聂晨回避,我协助高凉,给老头儿换了一套新衣服。
“爹,我背你吧。”
“不背,见咱高家祖宗,爹我走…走着去,你俩扶我…”
扶着骨瘦如柴的老头儿,我心里特别难过。穿过门洞来到外面,只见到处站的都是村民。
“干啥哩这是?都回家歇…歇着去吧…”
没人动,老头儿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了。
往高家祠堂去的路上,所有人都默默跟在后面,不时的,就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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