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伤口经过缝合后,秦若莹就坚持一定要离开;梁左诚也知道,以她的身分,的确不可以久待在医院,这次是他太急才会一意孤行。
两个人在车上的气氛很诡异,一个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努力目视前方在开车,一个把脸干脆扭过去、心思混乱却假装很认真地看风景。
「你跟踪我?」秦若莹实在忍受不了车内的低气压才开了口,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窒息了。
「我没有。」梁左诚回答得很快。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的?」秦若莹气他不说实话。
「我有安排一个眼线,是他跟着妳。」梁左诚觉得自己的确是已经说了实话。
一句话说得她无奈至极,不是他本人跟踪,就不算跟踪了吗?
秦若莹捂着伤口,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引来梁左诚毫不掩饰的担心目光,他怕她有什么举动会让伤口裂开。
「我们把话说明白吧!你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被他的目光扫得心一慌,秦若莹又不自觉地别开脸,免得被他发现自己的慌乱。
「我决定是该回来的时候了。」他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情,也放弃了危险的生活,现在就是想守在她的身边。
即使没有秦若莹的原谅,他也不会离开,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权利去要求她怎么样,他伤她太深了!爱她和担心她,始终不能成为伤她心的借口,他早就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不是吗?
「你决定?」心口又开始抽痛了,秦若莹说完后抿紧了唇,什么都是他来决定,这种滋味太难受了。
「我知道妳不一定会给我机会,但是我坚持。」梁左诚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他的胃却开始在抽痛。
秦若莹苦笑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不可能回得到过去。」秦若莹不想自己去骗自己,也不想这么轻易地改变现状,她习惯了一个人,她可以面对今后的生活。
梁左诚虽然沉默着,但是握紧方向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慢慢地突显出青色的血管,证明他正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
「一个人久了,就上瘾了。」秦若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他会不会懂?不是不再爱他了,只是不想再去承认了。
「要戒掉。」三个字,梁左诚说得铿锵有力。
扭过头,秦若莹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她话已经说完了,这么虚弱的时刻,她也不想再继续争执了。
但其实,秦若莹心中却隐隐留下一丝期待,毕竟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的,只有自己一直不承认。
这一夜,梁左诚只是送她到别墅的门前,然后看着她冷漠地关起房门后才离开;之后他就那样消失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间,秦若莹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养伤,也不想见任何人。
◎◎◎
直到……
秦若莹的门铃被人连续地按响,梁左诚一脸坚决地站在门外,手边是硕大的行李箱,目的不言而喻,那就是他要住进这里、要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瞪着门外的男人,秦若莹完全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思。
「照顾妳。」说这句话的时候,梁左诚自己都觉得没有多少底气,但是他也是不得已,盲肠炎说出来,实在是有损他男子汉的脸面,但是他在能离开医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硬拖着行李来到她的门前。
呸!她都受伤了半个月,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他跑来说要照顾她,要不要笑掉她的牙齿啊?
「我才不需要你的好心!」秦若莹作势要关门。
但男人站在门外,用脚卡住即将关紧的大门,他现在要是退后一步,恐怕她闭紧的不只是房门,还有她的心门。
「梁左诚,我劝你马上收脚!」秦若莹尽量避开梁左诚的目光,如果不是因为当初被他的目光吸引,如今她也不会对他又爱又恨。
「不收,让我进去。」梁左诚说着,手也扶住了门板。
秦若莹咬紧牙关,心里一股委屈的怒火,他凭什么现在回过头来就又准备登堂入室?难道他不记得他们都各自恢复单身、不知道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了吗?
「想让我报警吗?」她再出声威胁。
「警察还管不到我们的家务事。」他理直气壮地说,但是心中并不是真的那么有底气,不管为了什么,他总是让她伤心了这么久。
家务事?秦若莹差点咬碎牙齿,亏他能这么堂堂地说出来,首先别说他们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同处一个屋檐下,就算是他们之间和解了,她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进了屋子。
因为……梁左诚从前的照片、相册和那支钢笔都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如果被看到,他会怎么想?秦若莹只要想到这些,就恨不得一个飞腿送梁左诚离开她的大门,可惜又不舍得真的踹出这一脚。
「唔……该死的,我伤口裂开了。」梁左诚突然收起了力气,神情变得有些痛苦。
秦若莹抵住门板的手顿时松开了,根本没察觉自己的脸色变得多难看,推开门扯住梁左诚的肩膀后停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很得意,她看得出来,因为她居然这么简单就被他骗了!相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受过再大的伤口也愈合好了;只是,他手术的伤口倒是真的快被她折腾得开线了。
「你再骗我,我就……」秦若莹的话还未说完,手臂就被梁左诚抓住向前一带。
「机会除了我来争取,也需要妳来同意。」梁左诚低头看着怀里僵直的她,忍不住想落下一个吻在她的额头。
「你要是敢亲我,你就死定了!」秦若莹惊跳地离开他的怀中,她才不可能看错他眼中的含义,只要他那么看着她,就是想要吻她。
「让我留下来。」他再次开口。
「随便你,反正你的来去从来不是我能管的,只要你不要烦我就好。」秦若莹转身就先向客厅走去,随手抓了一个篮子,七手八脚地把相框什么的都往里面丢,然后头也不回地抱着,快步地离开,想把东西都藏起来。
只可惜梁左诚看着她离开后,走进沙发,从上面拿起她遗落的一个相框,里面是曾经的他和她,那笑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现在,他只想让她再次露出那样的笑容,他一定可以做到。
◎◎◎
在露天的阳台上来回地踱步,秦若莹就是不敢走出自己的房门,真不知道梁左诚现在正在做什么?她下意识地双手环在胸前,把手指弯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咬着。
她真是太没有原则了!只是因为他的几个眼神、几句话,就又让他走进自己的生活?
「秦若莹,妳真是个笨得要死的女人。」秦若莹对着落地窗里的镜子,骂了自己一句后,突然被敲门声吓到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三声,是梁左诚一直保持的习惯。
「你、你要干嘛?」秦若莹下意识地提高声音,然后转头死盯着关紧的门板,生怕门外面的人突然破门而入似的。
「出来喝杯咖啡吧!」梁左诚的声音有隐藏不住的笑意,他太了解她了,就算她现在伪装得很冷漠,可是她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大声说话,来掩饰她内心的躁动不安。
「谁让你乱动我的咖啡机的?」秦若莹大步走过去打开房门,他居然连咖啡豆都找到了,丢脸死了,他一定发现她什么物品都没有改变过摆放的位置吧?
梁左诚只是走了一圈,就知道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甚至是从前他摆放的物品也都还在原处,没有灰尘,就证明了经常被擦拭。
他猜想,从来不喜欢找外人来做清洁工作的她,一定是亲手在做这些事!只是这样想着,心却微微地抽痛起来,每一天独自生活的她,是不是也在独自流泪?
「咖啡机是我买的。」梁左诚像是故意提起了这件事,他知道她最爱喝咖啡,所以特意去买了一台来每天现煮咖啡。
「梁左诚,离婚后,这里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你别想到我家里来宣告主权!」秦若莹被他一句话就简单地撩起了怒气,忍不住的话就脱口而出。
当然,梁左诚知道他这样说她肯定会生气,可是这才证明他还ㄈ对她有影响;如果她能完全的漠视他,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情可能就彻底死去了。
「是啊,这是妳的家。」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若莹有些口吃,她知道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些伤人。
「等妳愿意听我的苦衷的时候,我会告诉妳。」梁左诚把手中的咖啡杯递到她的面前。
不是黑咖啡,是一杯飘着香气的焦糖玛奇朵。
「我现在只喝黑咖啡。」秦若莹没有接过杯子,目光却死盯着杯子,耳边故意忽略他提到的苦衷。
「黑咖啡喝多了伤胃,妳从来不喜欢苦的东西。」知道她的改变,所以才会心痛着,一个最怕苦的人,每天在喝纯黑的咖啡,他知道那是因为她伤心。
「现在我喜欢了,你不知道吧?苦涩也是会上瘾的。」秦若莹从他走后,再也没有喝过一口焦糖玛奇朵,那是他最爱煮给她的,咖啡上那两大匙绵密细软的奶泡,是曾经爱情的甜美、如今的嘲笑。
「和一个人久了会上瘾那样吗?好,我也帮妳戒掉它。」梁左诚没有收回手,依然坚持让她接过咖啡。
「戒掉?我没这个打算。」秦若莹拒绝了,毫不犹豫地;咬了咬下唇,他总是让她显得那么弱势、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
忍不住暗忖着,他应该很得意能操控她情绪吧?
「对于妳的事,我都坚持。」梁左诚宣告了自己的心后,眼神中更透出有力的眸光。
「我不是过去那个秦若莹了。」她终于接过了杯子,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门外,男人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显出几分落寞,看似很平静地站在原地,其实手已经默默地收成了拳头,看着紧闭的房门说了一句话:「若莹,其实我也不是过去的梁左诚了。」
低头看着咖啡的秦若莹,靠着门板的身子慢慢下滑,最后坐在了地板上,眼睛却还是落在咖啡的奶泡上,直到有泪水砸进去,她才知道,其实她的难过从来没散去过。
「果然好甜。」她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咖啡,是熟悉的味道,那口感,真的是只有他才可以煮得出来。
秦若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傻得很,又哭又笑,然后还喝着一杯掺杂着自己泪水的咖啡;即使是这样,秦若莹还是不能面对门外的男人,至少现在不能。
梁左诚在房子里散步,咖啡机是他从瑜伽室内找到的,当看到咖啡豆的品种时,他就猜到她已经改喝黑咖啡了;发怔了一会儿后,又发现了一支钢笔,那是他从前一直不离身的,但是当初签下离婚协议书后,因为恍神而落下的。
没想到,她一直留在身边。
一直在回忆过去的梁左诚丝毫没有发现,其实秦若莹已经来到了二楼的楼梯拐弯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背影。
「接下来要怎么办?梁左诚,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秦若莹小声地说着,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她可以伪装得没有破绽;可是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那么这次,她要怎么重新来过?
◎◎◎
从咖啡事件之后,秦若莹就会故意躲开梁左诚,甚至连出门都是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可是,这始终不是解决的办法,因为她注意到他会把饭菜都放好在餐桌上。
当然,她总是故意视而不见,尽管她记得那些菜色的美味,可是她绝对不会为了饥饿的胃而放下自己的身段。
可是,当她在某一日午后发现,她家成了一个聚会的现场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们……」秦若莹指着坐在她家餐桌前吃得不亦乐乎的一群人,半天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妳回来啦?快,坐下来一起吃!」楚念大方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还顺手把老公韩厉言给推到一边儿去。
哀怨地看了一眼老婆就听话地坐到一边去,韩厉言现在是怕楚念动了胎气,虽然他们还没打算告诉众人,可是他现在要特别的小心,不要惹了老婆大人。
「我拜托你们,不要随便在别人的家里摆出主人姿态好吗?」秦若莹丢了白眼过去,然后转身对着厨房里忙碌的男人,眉头顿时蹙起来,那可怕的粉色心型围裙,他到底是哪里搞来的?
「妳回来了。」梁左诚轻松地翻炒着锅子里的虾仁藕片,笑着抬起眼看着她说道。
笑个屁!秦若莹马上别开脸,他得笑那么好看是要闪瞎谁的眼睛啊?嘴里嘟囔了一句的她干脆赌气坐到楚念的身边。
「我说你们四个人,不请自来啊?」
「我们只是路过,刚好有人作饭菜,为什么不吃?」陆初辰吃得开心,还抬手给老婆夏晓棠挟菜。
「吃饭的时候你有空,我之前被人追杀、被人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人呢?」秦若莹这笔帐还没和陆初辰算呢!
陆初辰耸耸肩,其实那天他赶到了,可是既然有梁左诚这个英雄出去救美了,他怎么可能再多事嘛!
「没关系,你做的对。」夏晓棠知道陆初辰的委屈,所以做老婆的要安慰老公。
「夏晓棠,妳可以不要这样气我吗?」秦若莹当然不知道引擎,只是那话听在耳中,怎么有种任她去死的感觉?
「生气有时候有利于妳的消化!」夏晓棠笑着回答,她猜秦若莹一定不知道梁左诚是刚动过手术的人,就凭这一点,她就知道这男人肯定是爱惨了秦若莹了。
她产检完去找朋友的时候,刚好就看到梁左诚从医院出来,顺便就去查询了一下资料,发现他刚动完手术没多久;但是刚能离开医院就追到她家来,也就证明了秦若莹对他的重要性。
从前发生过什么,都一定是有原因的,即使是在法庭上判死刑,也要讲究证据,何况现在真相、苦衷还不明。
「我不噎到就万幸了。」她现在可不要利于消化,秦若莹只想知道,这两对夫妻到底是不是来看热闹的?
「这么好吃的饭菜妳还不知足?」楚念说完瞪了韩厉言一眼。
韩厉言又扭过头去叹气,他忍!他不是不擅长作饭,但是人比人就会比死人,梁左诚看上去完全一副远离烟火的样子,结果居然是个入得厨房的男人!
「我不吃。」秦若莹跟自己赌气总可以了吧。
「我们不清楚你们之前到底有多少矛盾,可是妳前夫他可是个病人,再小的手术也是需要调养的。」夏晓棠特意把「前夫」两个字说出来,也就是想让秦若莹明白,对于楚帮的这些人,无须再隐瞒什么。
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秦若莹把夏晓棠的话听得很清楚,也抓住了那个「手术」的字眼,猛地回过头去看正在炒菜的梁左诚,脸色似乎是苍白得有些过了,额头还有冷汗。
楚念看着秦若莹的反应,偷偷地抬起手来对着夏晓棠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的话说得有力又到位。
「你们吃完了吧?」秦若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她即将要发火的前兆,目光扫过还在吃饭的两对夫妻,犀利无比。
「我吃饱了。」陆初辰直接放下碗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扶着老婆就要走人。
韩厉言也是同一个动作,只有楚念还恋恋不舍地哀怨看了一桌子美食。
「我不想留下来收拾烂摊子。」韩厉言耸肩,他见过秦若莹发火,会砸光可以砸碎的东西。
楚念想了想接下来可能的画面,猛地点了点头,是她疏忽了秦若莹是个多么火爆的女人。
梁左诚丝毫没察觉厨房外的变化,等他再次进入餐厅的时候,只有秦若莹一个人坐在那里,冷着脸,看着面前被吃得差不多的菜。
「他们人呢?」放下手中的菜盘,梁左诚看着秦若莹这两天更显得消瘦的脸颊,很心疼。
秦若莹深呼吸着,想着要怎么开口,她不想什么事情都用吼的来解决,而且她承认,此刻她是心痛多于生气。
「你这段时间没出现,是因为你动了手术?」她拿起碗筷,开始一口口地吃着饭菜。
梁左诚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他却感觉到她的伤心情绪。
「盲肠炎而已。」这样的小病的确也没什么到处宣扬的,梁左诚更懊恼的,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耽误了时间。
「你现在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除了感情,你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秦若莹的筷子停在碗中,眨了眨眼,可是却眨不去眼前的一阵模糊。
「若莹……」
眼泪一颗颗地落在白饭上,秦若莹甚至都不想抬起手去擦,她已经不怕梁左诚看到她丢脸的一面,因为再狼狈的样子,他也都看过了。
「我不想妳伤心,可是妳似乎是因为我才一直在品尝伤心。」梁左诚站起身来,他甚至不敢伸手触碰她的泪水。
只是用眼去看着,就觉得那泪水会炽烫他的心口。
「要走了吗?」秦若莹知道自己不该开口的,但是她还是问出了口。
梁左诚脚步停下,但是却不能回头,有些事情一旦回头了,就忍不住了。
「真的……要走了吗?」她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颤抖,「脆弱」这样的词,应该永远与她不再有牵连了,可是她的这一面,却总是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突然收紧了掌心,梁左诚的牙关咬了又咬,还是像旋风一样转身冲到秦若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餐桌。
秦若莹不开口,任由他拉着走,直到整个人都被他丢到柔软的大床中央,感觉到床单的触感,她知道,连他习惯睡什么质地的床单、被罩,她都没改变过,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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