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老婆饶命!痛哇!”白衣水风轻惨叫着撕下面具,赫然又变回了没用的江小湖,“我就不能有武功?真以为你夫君那么没用?”
兰二小姐放开他:“可我爹爹明明替你散过功……”
江小湖摸着耳朵苦笑,打断她:“但他没想到,我的真气原本就用‘金针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几个地方。”
“真气怎能被封在那里?”兰二小姐大惊,突然色变,“莫非你是……”
江小湖只笑不答。
旁边的黑衣水风轻叹息:“你嫁了他这么久,还看不出来,这家伙就是个天生无脉之人嘛。”
武学上所谓无脉人,并不是指没有经脉,而是指没有普通人的“死穴”,那几处穴道乃是真气汇集至丹田的必经之路,也是习武之人的大忌。所谓废人武功,也正是根据这个道理来的,要穴一经摧毁,再难复原,真气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废了。当然废人武功也并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基础穴道虽非真正意义上的死穴,但习武之人若失去内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所以称之为“死穴”并不为过。而无脉之人偏偏不同,他们天生任督二脉自通,真气凝集直达丹田,根本不需要经过这几处“死穴”,因此修习内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这种人堪称天生的武学奇才,十分罕见,也只有在传说中出现过,兰二小姐万万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个。
江小湖道:“那几处穴道对我没用,所以我变用金针暂且将真气封在那里了。”
兰二小姐盯着他看了半日,觉得很不可思议:“怪不得我们一直都感觉不出你有武功,这么说,我爹爹那日非但没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刀使封住的真气被激活了。”
将小胡抱住她笑:“老婆聪明。”
兰二小姐又想起一事,骇然:“我知道了!原来那个宝贝就是……”
“就是我,”江小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夫君武功高强,又长得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算不算宝贝?”
蓝大小姐失笑:“那当初人人都以为江家有宝贝,你爷爷怎么不……”
“怎么不解释?”旁边的黑衣水风轻打断她,“你以为江家有无脉人的事传出去,他还能活到现在?”
江家长孙是个天生的无脉人,怪不得老太爷会喜极大笑,称“天降异宝”,却不想此话会被产婆误传出去,待要阻止时,已经晚了一步,而几百年未曾现世的练武器材突然奖励江家,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江湖上总有一些人是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又怎会容这个武学奇才长大?所以江老太爷为了保住孙子才会缄口不谈,默认“宝贝”之事,将孙子从小带在身边,形影不离,为的就是怕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当年爷爷早已担心会有此祸,因此将《白日惊风简谱》与江家历代财富都藏在了一个秘密的所在,交与我保管,若无事便好,若出事,便要忍耐,留得性命,奖励啊为家门报仇,好重振我江家之风,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败家子。但他老人家没想到,那人会这么狠,江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竟无一个逃脱。”
江小湖笑得悲哀:“如今我总算能让江家名扬天下,江家人却只剩了我一个。”
这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但他若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寻找多年的宝贝竟是面前这个大活人,又将是什么样的滋味?兰儿小姐沉默片刻,指着黑衣水风轻:“他不是被水风轻抓走了吗?”
黑衣水风轻瞪眼:“我就是水风轻,怎会被水风轻抓走,这丫头满口胡言!”
“四只手,你还想装!”兰二小姐飞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愿以偿看到那张痞痞的俊美的脸。
金还来咳嗽,板着脸:“如此无礼,小心本教主治你的罪!”
兰儿小姐不理会,转向江小湖:“庄子周围遍布机关阵法,就算是绝顶高手,也未必逃过,你怎么带我出来的?”
江小湖一脸神秘:“当然是我老婆带我出来的。”
“我?”
“老婆忘了,你曾经将这些机关告诉过一个人。”
水风轻?兰儿小姐动容:“水风轻和你们是……”
江小湖点头:“他把这些机关布局画了张图,放在了地牢墙上的缝隙里,害我足足找了两日,今日才算找到图溜了出来,还带回了老婆。”
兰二小姐看看他,又指着金还来:“原来水风轻是故意抓你的?”
“他是真的想抓我,”金还来抱胸,淡淡道,“可惜他却不敢就这么杀了我,所以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冷冷的声音。
不知何时,偌大的房间里竟多了个人。
身材高大,英武挺拔,还有一张冰冷而熟悉的脸,鼻挺眉扬,轮廓分明,却无处不散发着冰寒之气,竟是当初天水河边树林里见到的那个玄衣男人。
兰二小姐却已知道他的身份,曾经,他脸上也带过一张同样的面具:“你才是真正的水风轻!”
男人不答,冷冷的看着金还来。
若是别人,早被他身上那种气势给镇住了,可惜金还来不是别人,只在鼻子里冷笑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
气氛有点僵硬。这样三个人怎会凑在一起?兰二小姐来不及思考,就发现了一件东西,紧接着仿佛见到鬼一样,眼睛越瞪越大,目光直直定在他的左手上——那里当然已经不再有聚水剑,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哪里竟会是一柄刀!
刀是好刀,寒气隐隐从刀鞘中散发出来,就像他的人一样,骄傲,孤独,冰冷,漠视一切,让人望而生畏。
这就是他的刀!兰儿小姐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因为大凡宝刀宝剑都哟不同的气质与特性,一旦被人驾驭太久,便会自然而然与助人自身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所以有句话是,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并非全无道理。
原来他是用刀的!
怪不得聚水剑在他身上,总会有种古怪之感!
自古兵器中,剑尊为王者,高贵,灵动,以削刺为主;刀却不同,堪称武器中的霸者,沉狠,霸气,以砍劈为主。剑不及刀凶猛,到不及剑轻捷。刀与剑有本质上的区别,无论练法用法,都是截然不同的,而“天水剑法”名震江湖,有谁想到,天水城主水风轻竟会用刀!
江小湖明白他的疑惑:“‘天水剑法’明扬太难下,而天水城主却用起刀来,是不是很奇怪?”
兰二小姐点头,怪不得爹爹会说,聚水剑在他手上太可惜,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你若知道他是谁,会更奇怪,”江小湖谈起,伸手一指,你看他那大刀,像不像杀猪的?”
兰儿小姐忍笑瞪他:“我绝对不是杀猪的。”
一直不说话的男人这才转脸看着江小湖,冷冷道:“你若是猪,我不介意拿你试刀。”
江小湖闭了嘴。
兰儿小姐越发好笑:“那必定是把好刀,杀气那么重。”
“错了,”江小湖贴近他耳边,悄声道:“其实那刀并无特别之处,只不过他用了很多年而已,无论什么刀刀他手上,都会变成好刀。”
“为什么?”
“因为他是刀神,刀中之神,你该听过姬凉这个名字。”
兰二小姐吓得呆了,因为今天遇上的事,每一件都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你说……他就是刀神?”
江小湖含笑点头。
水风轻的真面目竟然是刀神!兰二小姐呆呆地望着姬凉,心中疑惑仍是不止,刀法剑法走的路子都不同,能将它们都同时练好的人虽有,却很难再至化境,当年水风轻三日内,连败时机位成名高手,一夜之间剑挑“昆山十魔”,从此“天水剑法”名动江湖,这是人人尽知的事,难道刀神使剑,也可以使的这么厉害?
姬凉突然开口,“如今我答应你的事已做到,你答应我的事也该了结了,她的情形,已不能再拖太久。”
江小湖缓缓松开兰儿小姐,看着金还来,不说话。
金还来仿佛什么也没看到,面无表情。
许久,江小湖轻声道:“你且带她过来看看吧。”
姬凉点点头,看了兰儿小姐一眼:“聚水剑不是我的。”
说完转身便走。
好半天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兰儿小姐转向江小湖:“聚水剑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自然是我的,若不是我的,谁敢拿它来当聘礼?”江小湖眨眼,“他说刀神,所以用刀,老金是小偷,用手最合适,只有我才会使剑,聚水成江,聚水剑是我的,‘天水剑法’本就是根据我江家祖传绝学‘白日惊风剑’变化而来。”
兰二小姐点头,“我就知道,同时将刀剑练的那么厉害根本不可能,原来是你,当初是你替他出战的?”
江小湖叹息:“老婆还不明白?水风轻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个身份而已,我们三个都是是缺乏,这三张面具是老金做的。”
“当初我被人监视,却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夜里便从秘道溜出城外练功,同时动用爷爷留下的财富,请姬兄帮忙,私下建了这座天水城。自江家传出闹鬼的消息,那些人便不敢离江家太近,监视也没那么严密,我正好借此机会,以水风轻的身份在江湖上立名,后来认识老金,便做了这三张一模一样的面具。”
兰儿小姐恍然:“江湖上见过水风轻的人本来就不多,当然不知道水风轻其实是由三个人易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江小湖道“不错,所以天水城虽是我的,却是我们三个人在共同料理,那次大街上运送物资遇人行刺的是老金,而语你爹爹打交道的却是姬兄,在天水城里,你姐姐告密,捉拿灵灵的也是姬兄,目的都是在暗中追查当年的凶手,好为我江家报仇,但这么多年,我仍是没能查处那凶手的下落。”
兰二小姐垂首:“所以你就用千年暖玉杯做饵。让姬城主从关外买回,再故意叫金教主去偷,使人相信天水城住于金教主结了怨。”
江小湖点头,“那是你爹相比还不知道我与老金的关系,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许以为千手教也对那件宝贝感兴趣,所以千年暖玉杯事出之后,才会找上水风轻,韦德就是利用他对付老金,何况后来从你这里又知道老金和我的关系,就更要与水风轻合作了。”
江小湖道:“我爹爹行事向来谨慎,这次怎会这么容易就相信水风轻?”
江小湖笑:“当他知道水风轻就是姬兄之后就信了,因为他知道姬兄的底细,也明白姬兄最需要什么,只可惜……”停住。
兰儿小姐也默然。
从兰大老爷找上“水风轻”合作开始,江小湖那时便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不动手?
刀中之神姬凉,千手教教主金还来,最没用的江小湖,这三个当中无论哪一个,都实在难与剑法闻名天下的天水城主联系起来,用刀的偏偏拿聚水剑,贼王居然偷自家的东西,没用的江小湖竟能使出驰名天下的“天水剑法”,这些事传出去必定会震惊江湖,那感觉简直就像有人告诉你公鸡会下蛋了一样。
兰二小姐幽幽谈起:“原来姬城主也是你的朋友。”
“是做交易的朋友吧,”金还来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这样的笨蛋才肯白费力气替他做事。”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好听,然而江小湖却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反倒垂了脑袋,露出愧疚之色。
金还来不是笨蛋。
兰二小姐听着不像,皱眉道:“你……”
“你不必为他不平,”金还来看她一眼,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认,你问他可敢还手?”
发觉事态严重,兰二小姐惊疑地望着江小湖,不再多话。
很快,姬凉又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不是一个人,他怀中还抱着个女人。
女人很美,完全来自于眉目间的那种善良和温柔,美而不艳,使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必定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她安静地躺在他怀中,见了众人忙微笑着招呼,精神似乎很不错,然而从那苍白的脸色与羸弱的身体就可以知道,她此刻必是重病缠身,只怕已时日无多了。
红颜薄命,同是女人,兰二小姐不觉有些悲哀,也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刀神姬凉,娶妻林氏,也是当年有名的美人,婚后夫妻相敬如宾,这位姬夫人待人和气,十分贤惠,谁知天妒红颜,成婚两年后忽患重病,姬凉自此便带着妻子出外,四处求医问药,估计也正是这段时间内,他帮江小湖建起了这座天水城,听说姬夫人的病十分畏寒,这房间里的温泉必是因此而设吧。
他为什么肯帮江小湖做这些事?如金还来所说,江小湖答应了他什么交易?兰二小姐也隐约猜出了一些。
姬凉仍是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中却已多了一丝暖意,他小心地将妻子放到旁边椅子上,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可见他对她爱护至极。
兰二小姐更加疑惑,他对妻子深情不像是装的,当初天水河边,他与那个“小如”又是怎么回事?他说“小如”害了他的妻子,莫非……
“她中了毒!”兰二小姐惊叫。
姬凉不答。
看看姬夫人的脸色,兰二小姐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原来姬夫人的病并不像外头传言那样,而是中毒,怪不得爹爹会那么相信他,这些年爹爹暗中培植势力,江湖上的消息少有不知道的。“水风轻”姬凉千里迢迢从关外买回千年暖玉杯,只因他的妻子中毒,而千年暖玉杯可解百毒,熟料金还来却偏偏偷走了暖玉杯,二人成仇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何况姬凉憎恶窃贼,曾斩过不少千手教徒的手,原本就与千手教有过节,金还来想报复也理所当然,爹爹又怎会怀疑这是圈套。
兰二小姐暗自寻思,四五年了,姬夫人的毒至今未解,还到了非要千年暖玉杯不可的地步,看来这毒必是极厉害极罕见的那种。
江小湖犹豫片刻,总算看着金还来开口:“这‘半月露’普天下恐怕只有你能解了,你……”
金还来坐到椅子上,打断他:“他与我千手教的事,你最清楚,此人曾砍了我教三十三只手,我若答应他,就是对不起那些兄弟。”
江小湖不说话了。
兰二小姐震惊不已。
怪不得姬凉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创,在江湖上名动一时,其性阴寒狠毒,凡中者半个月后便会寒气入骨,全身血凝,必死无疑,除非有他的独门解药,但这句“除非”已经被江湖中人公认为废话,因为那个有毒们解药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几十位高手的刀剑之下——拥有这样一种可怕的毒药,江湖上几乎人人自危,特别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针毡,谁敢再容他活着?
一件武器再厉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无敌。
兰二小姐喃喃道:“她也太狠了……”
金还来倒来了兴趣:“不知是谁下的毒。”
姬凉看着妻子,沉默,面上表情依旧万年不变,目中却已多了几分愧疚之色。
姬夫人忙道:“是个与他有仇的小贼罢了,也怪我不留意。”说完,她转向丈夫,摇头微笑,“你不必自责,若非有你四下求药,我岂能活到现在。”
江小湖不说话,金还来冷笑。
兰二小姐不笨,下毒的人是那个“小如”吧,她想和他在一起,但他却不愿辜负妻子,所以她才会对他的妻子下手,而他念及旧情不忍伤她,所以必定对妻子隐瞒了真相,说成是“有仇的小贼”,不过这样始终对妻子不公,他心里一定是内疚的。
金还来再看了姬夫人两眼,随口问:“她中毒多久了?”
“将近五年。”
“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个月,想不到用温泉也能续命至今,难得有人想到这法子。”
江小湖叹了口气:“是我出的主意,当年我曾听爷爷说过,‘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温泉里浸泡一个时辰,外加用真气护持,再服些祛寒的药,或许能续命。”
金还来抬眸:“他助你建天水城,所以你答应他替他老婆解毒?”
江小湖摇头:“当年他助我建天水城,我只不过是给了他这个续命的法子罢了。”
金还来道:“但如今他又帮了你大忙,查出了凶手。”
江小湖不语。
姬凉点头:“如今凶手已经有了。”
“所以我就要替你老婆解毒?”金还来冷笑,“你与他的交易,就该找他才是,与我何干。”
姬凉道:“毒不解,你今日也休想离开。”
姬夫人担心地拉拉他的手:“我的毒不妨事……”
姬凉不动。
金还来毫不在意地挑眉,悠悠道:“别人怕你姬凉,我却不怕,因为我绝对能在你的刀出鞘之前跑得远远的,而且我绝对比你跑得快。另外,除了我,天底下绝对没有人能解你老婆的毒。”
姬凉怒:“如此言而无信,她若有事,你也休想活命!”
金还来冷笑:“我金还来不喜欢被人拿来做交易,谁答应解毒,你就应该找谁,我并没答应你什么,何来言而无信?”
江小湖苦笑。
兰二小姐忽然问:“小湖,金教主不是把千年暖玉杯借给你了吗?我姐姐拿的是假杯子,真的还在你这儿吧,不如拿来试一试?”
江小湖拍拍她的脑袋,叹息道:“老婆,你莫非还不明白,那只是我们引出凶手的计策罢了,什么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么神的东西!当初我花大价钱买了块宝玉,专程请人雕成这个杯子,再故意让姬兄从关外运回,天水城的东西全是你夫君我花钱弄的。”
兰二小姐诧异:“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试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实只是趁机在杯中放了解药而已,”江小湖郁闷,“一个杯子真这么神,那些用毒高手都该找根绳子上吊了。”
姬凉显然没什么耐心再等,扬起刀鞘:“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姬夫人慌忙伸手拉他,轻声劝:“我未必有事,你又何必强人所难,有温泉和药,已经四五年了,想来今后也无大碍……”
姬凉拂开她的手:“你且闭嘴。”
姬夫人果然住了口,无奈地笑了笑,依稀有着欣慰之色。
“纵然我答应,也无济于事,”金还来看了她一眼,嗤笑,“一个人若是不想活下去,就算神仙再世,也是没用的。”
姬凉微愣,转脸看妻子。
姬夫人一惊,勉强笑道:“金教主说笑了。”
金还来摇头。
姬夫人似乎不想再久留,转向丈夫:“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歇息吧。”
姬凉不动:“怎么回事?”
姬夫人微笑:“我能有什么事,你何必这般固执,一切听凭天意吧,这几年得你如此待我,我已知足,纵然现在就死了……”
“胡闹!”姬凉皱眉,“我今日必定让他替你解毒!”
姬夫人默然。
江小湖忽然推了推兰二小姐,伸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扇小门:“解毒之事宜早不宜迟,姬兄既不肯走,这里又太冷,那边有个房间,你暂且扶嫂夫人进去歇会吧。”
兰二小姐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过去搀起姬夫人。
见丈夫不肯走,姬夫人无奈起身,抓紧他的手央求:“江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我只求你,不要为此动手。”
姬凉冷哼一声,不答。
待二人消失在门里,他忽然看着金还来问:“你放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金还来靠着椅背,抱胸,恢复蝙蝠的模样:“没什么意思,你娶了个好老婆。”
江小湖叹气:“姬兄以为,你和严语如的事,嫂夫人会不知道?”
姬凉愣了片刻,大步朝房间走去。
比起外头,小房间显得很是暖和,桌椅齐全,借着外头的光,还能看见最里面那张小小的床。
大约是由于中了“半月露”的缘故,及夫人身上经散发着冷气,触手处冰凉,单薄的身子如同飘飘的羽毛,一阵风就能吹走。兰二小姐小心地将她扶到小床上,然后过去点起灯,因怕她冷,又赶紧将门关上。
“多谢妹妹。”姬夫人低声道谢,眼睛仍不安地望着门。
兰二小姐明白她的顾虑,笑道:“有小湖在,他们该不会打起来的,夫人好好歇息吧。”
姬夫人摇头:“你不清楚他的脾气……”
兰二小姐道:“姬城主待夫人很好。”
姬夫人垂目微笑:“这四五年来,若非有他日夜陪伴照顾,不惜耗费真气为我疗伤,我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兰二小姐眨眼:“夫人很喜欢他。”
姬夫人脸有些红,声音却很平静:“是,他的刀法出神入化,十九岁便已成名,待我又这么好,有这样的夫君,换做别人也会喜欢的。”
兰二小姐看了她片刻,转身行至桌旁,那上面放着个精致的小香炉,很快,宁神的檀香味飘散开来。
她回来坐下:“他对夫人这么好,夫人又喜欢他,为何还要一心求死?”
姬夫人微惊:“姑娘说笑。”
兰二小姐摇头:“我不是在说笑。”
被她看得不自在,姬夫人移开视线,黯然:“他一心沉迷刀法,为了我这毒,已有近五年不曾好好练过,反倒每日耗费真气为我驱除寒毒,如今我这身子越来越差,纵然金教主肯救,也未必能活多久,我实在不想再拖累他………”
兰二小姐突然打断她:“你的毒究竟谁下的?”
姬夫人淡淡一笑:“谁下的有什么要紧。”
“你是知道的,”兰二小姐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笨,“你其实早就知道他和那个小如的事,故意踢他隐瞒?”
“你……”姬夫人诧异,很快又镇定下来,“妹妹不要胡说,这事不怪他,是我害了他们。”
兰二小姐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怪他?他既然是你的夫君,就应该只喜欢你,不能记着别的女人。”
姬夫人静静砍了他半晌,垂首:“你不明白,他和严语如自小青梅竹马,后来老爷与严家不和,这才逼着他娶了我,严语如只好嫁与了吴家。”
原来那个女人叫严语如,兰二小姐认真地想了想:“父母之命,怎能说是你害的?”
姬夫人摇头:“并非全是父母之命,姬家求亲时,家父便问过我的意思,我还是答应了。”
她叹了口气:“那时我还不过十六岁,他也才二十,年少英雄,刀法名扬天下,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何况我也曾见过他,虽然知道些他们的事,但心里却以为嫁过去就好,只要尽心照顾他,替他好好料理家业,终有一日他会喜欢我。”
兰二小姐问:“他对你不好吗?”
姬夫人微笑:“不一样的,当初严语如出嫁后,他便成日练刀,早出晚归,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是知道的,他惦记的始终是她。如今对我好,也是觉得心中有愧罢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这么复杂?兰二小姐不太明白,喃喃道:“可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
姬夫人摇头:“后来他回家的时候倒也渐渐多起来,我以为他总算留意我了,直到严语如丧夫……我原想着,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他二人,将严语如接来,可始终是下不了那个决心,迟迟未开口。”
她笑着抓住兰二小姐的手,眼里却已有了泪:“妹妹休笑话,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我喜欢他,也想做个贤惠妻子,宁可替他纳妾,但严语如不一样,他心里原本就有她。”
兰二小姐心生同情,见她这样,顿时慌了:“那你就别让他去找那个女的,你看江小湖若去找别人,我就打他。”说到这里,她又泄气,当然,这种行为通常会被别人骂成母老虎。
意识到失态,姬夫人渐渐恢复平静,别过脸:“是我错了,当初不该坚持要答应这门婚事,拆散他们。”
兰二小姐道:“可她也不该害你……”
姬夫人打断她:“他们原该在一起,我嫁来姬家不过七年,真正替他打理家业也只有两年而已,她却为我耽误了近五年,我已心满意足,如今死了也是无憾的。”说完又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望妹妹不要将这些事说出去,以免家父知道……”
兰二小姐沉默片刻,问道:“小如对你下手,你没告诉姬城主?”
“我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说破,让他二人心生嫌隙,”姬夫人微笑,“往常是我心眼太窄,总是放不下,如今中了这毒倒正好,从此可以不必再为这些事烦恼,我也想通了,他既如此待我,我何不成全他们。”
你以为他不知道?兰二小姐暗自叹气。
就在此时,门突然“砰”的一声开了,是被人从外头踹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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