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那些绯色尘埃
——夏森澈与安阳春绯的番外故事
「因为太清楚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厉害,也要忍受着。是的,爱情这种事情,终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我以为我又在做梦。
毕竟这两年做梦做多了,有时仿佛真的看见那个人站在门口,却又清晰地知道是不可能的,连做梦都不尽兴,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见了她,我又能说什么呢?
就像现在这样,她站在我面前,因为走路过快而努力控制着呼吸。只有一双眼睛灼灼的,还是带着那种熟悉的执著与坚定望着我,像是要硬生生地看透我的灵魂。
只有这一眼我便匆匆地败下阵来,全身的力气都被她吸走了似的。
安阳春绯向门口望了下:“能让我进去吗?还是有其他人不方便?”
我想了想说:“恐怕不方便。”
她愣了一下,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却也没多坚持。只是刚才表现出来的气势和强大都好比是胀得满满的气球,经不起一丝的尖锐。她那惊慌失措,像是做错事的样子,立刻让我觉得有些心疼。她低头说着:“哦,那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情的,我就是……”她说不下去了,转身要走,我这才看见楼道口小小的行李箱。
她带着行李来找我的吗?为什么?
其实我跟她不同,为了减免一些不必要的伤害,我总是在竭力地克制感情。也许有点儿难,但终究是可以忍的。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如果关系如此单纯该多好。最糟糕的是,她的母亲却与我的父亲偷情。
因为太清楚这些,所以即使我想得再厉害,也要忍受着。是的,爱情这种事情,终究也是可以忍受的。
刻画司,她拎起箱子。我的脚已经跨过去,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离家出走?”
她摇摇头,挣脱我的钳制说:“没有,我就是恰好路过。”
我有点儿急了,用力地拉住她。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她抬起头眉目中有恶狠狠的伤心。
“你这是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还这样,明明就是有事还在跟我逞强,进屋说!”
“行啊。”她气得眼眶有些发红,“夏森澈,你有没有脑子啊?让我进去?行啊!你先把里面的女人给我赶走,我马上进去!”
我蒙了一下,顿时又明白了。原来她以为我不让她进去的原因是,屋子里有我的女朋友。我简直要苦笑了,我不是不想找,只是心里空不出位置来。那么,她现在这副可以称作吃醋的模样,的确让我受用得很——她还是在乎我的。
“这里没别人。”我气息不稳地说,“这里没女生来过。”
安阳春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原本发青的面色竟然泛起了一团云霞似的红。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两个人都紧张得不行。我想,我一定要赶快说点儿什么,否则,否则,我们会变成化石的。
背后传来踢踏的拖鞋声,夏森夜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漂亮的脸恼怒得有点儿凄厉:“你们闹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森夜的血统绝对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被吵醒的样子像个讨债的土匪,收拾干净后笑得那么乖巧。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很三八地盘问着;“你就是安阳春绯啊,跟照片上不一样呢。”
“你从哪里看见我的照片?”
我忘记了他也是个好奇宝宝。
“哎呀。”夏森夜瞄着我,我想阻止也来不及,只能瞪着他,面色涨红,还是听见他说,“我家哥哥的手机里有你的自拍照,就那老爷手机还没舍得扔呢。”
这小子,真把我当做吃奶的小猫了。我倒不是生气,只是我这么冷淡地对待她,却藏着她的照片,未免有种被拆穿的羞涩感。幸好安阳春绯敏感的神经有时粗得可恨,她低头看着脚尖,有点儿怔怔的,出神地想了半天才说:“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我没地方去。”
我还没说,阿夜已经抢先说:“行啊行啊,反正有两个房间,我自己要睡一个,你们俩看着办吧。”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我本来没打算收留她的,嗯,是真的。那小子若无其事地抱着枕头去补眠,客厅里一下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春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提着行李就要进房间,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你有没有黄色书刊或者内衣什么的要整理的?”
这个孩子,在英国待了两年就满口的大人腔调,还真让我不习惯哪。
那一瞬间,我有点儿想知道,她这两年里做了什么,口味有没有变,发了几次烧,快乐不快乐,有没有和苏镜希吵架。还有——她还有没有听话地恨着我?
“你堂弟真漂亮,个性还挺可爱。”她很可爱地笑了笑,补充道,“而且头发很有古典气质。”
“是吗?”我不禁有些不高兴,还真是矫情,“你先休息吧。”
“对了,以我哥的智商应该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拜托你想办法吧!”
我想春绯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来找我。我点点头说:“你放心休息吧。”
春绯不客气地把门关上,我在客厅里有点儿微微的失落,走到侧卧的门前用力地推开门。不出所料,阿夜捂着额头倒在地毯上疼得打滚,边滚边骂:“你个公夜叉,知道我偷听还那么用力开门,人家夸我两句你也不用忌妒成这样吧?”
纯粹只是想要发泄一下情绪,毕竟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是有点儿做梦的感觉。两年前的那个人,哭着要跟我在一起,笑着说要恨我,那么一心一意爱着我的人。那个让我想起来心就会疼的人。知道她和小镜在英国生活得很好,会让我没出息难过的人。
说是自私也行,我内心还是想再见她一面的,想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我。
不过,这也都是无意义的挣扎。
安阳纯渊与叶橘梗是半天后到的,阿夜挡了回去,他说起谎话来从来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我本以为凭安阳纯渊的性格说不定会闯进来找人,他一遇见妹妹的事情,向来都是有勇无谋的。我的内心里有种隐约的期待,纯渊冲进来,然后把春绯带走。这种期待又让我全身难受得像在发烧。
只要遇见她的事情我就不太正常了。
阿夜叫嚣着:“我哥还不见了呢,他长得那么秀色可餐的,我还不知道跟谁要人呢!”
接着,我便听见纯渊的声音,淡淡的,像是舒展了一口气似的说:“那我们先走了。”
这个人转性了吗?
我有点儿吃惊了,这两年或许大家都变了很多,毕竟年龄不是虚度的,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再也不会那么一意孤行。说句矫情的话,大家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装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来欺骗对方。」
其实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春绯放下一切来投奔我。但是她好象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我便不问了。没有未来的两个人如果多了这份意图明显的关心,就太暧昧了,我们承受不起的。
不如像一对好朋友,我去咖啡厅打理生意,她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坐在角落里看帐本,她就拿着一本时尚杂志看,偶尔还会偷瞄我,还是像以前那么没水准,书页都没翻过。她其实跟两年前没什么两样,若非挑出点儿什么,那就是气质有点儿ABC,挺有海归范儿的。也许是因为陪我看帐本太无聊了,她缩在沙发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阿澈,你女朋友?”拿毛毯过来的服务生轻生问。
我微笑着摇摇头,将毛毯覆盖在她身上。女服务生看起来很高兴,一蹦一跳地回前台跟其他人分享新资讯。说句挺不要脸的话,我挺受女生欢迎的,这让我觉得自己还跟以前一样。
我现在总觉得自己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头子,其实看镜子里的面容还是年轻漂亮得很,却无端觉得从骨子里开始苍老,有腐朽的味道,连自己都觉得怪恶心的。
我合上帐本,吩咐厨房做个她喜欢吃的香菇肉酱意粉和烤芍。那个每心没肺的孩子还缩在沙发上,不时地皱下眉头,去不知我正为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而沮丧。对的,我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我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阿嚏!”她张开眼。
“感冒了吗?”
“没有。”她揉着眼,眨巴眨巴,“我饿了。”
那表情已经不像个孩子了,而是个会撒娇的小女人——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那个我疼过的孩子。我的嘴角上扬着,夜色映着玻璃倒映着我的脸,如同湖面上荡漾起了温柔的波纹。
晚餐算是吃得很高兴,可能是灯光和钢琴声把气氛烘托得太好,她的笑容和话都多起来。我真的是好久没看见她笑了,竟然几次感动得鼻子发酸,特别没出息。她简单地跟我提了一下在英国的生活,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跟苏镜希在家里玩游戏,很无趣。听她说到这里,我有点可耻地沾沾自喜。
“不过后来我交了个男朋友,是当地人,在医院认识的。”春绯漫不经心地咬着勺子,“挺好的人,对我不错。”
我只是微笑着,除了微笑我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春绯看我没兴趣,也就不再说了。从店子里回到家,阿夜已经回了家,在桌子上留了字条,反正说的话也不正经,春绯凑过来要看,我脸红着把字条撕掉了。
我们两个还能发生什么呢,阿夜真的想多了。
深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大概因为隔着一堵墙的那边睡着她,我脑子里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记得高三的那年,我们也是这样过了一年的。偶尔也会睡在一个房间,不过太单纯了,她带着那种近乎天真的信赖望着我的眼睛,让我连一丝亵渎的想法都没有。不对,其实有个夜里,我把她压在床上,用力地亲吻了。
就那么一次,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佩服自己那仅有的龌龊的勇气。
原因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被她强吻了。说起来真好笑,她就那么带着“掠夺初吻”的野蛮强吻了我,眉眼里全部都是得意。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白茫茫的一片,整颗心像飞了起来,莫名地喜悦。
这样的气氛下应该发生点什么浪漫的故事,可是接着我便被她“为了报复苏镜希而抢走他的初吻”这种言论坠入冰窖。火气来得有些突然,想到她强吻我,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其实看见她的眼睛那么坚定地望着我,我差不多有种,即使发生了什么关系也无所谓的想法。这种念头让我觉得羞耻,毕竟她那么信赖我,这种吓吓她的初衷,却差点儿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现在想起来我只是忌妒得有点发疯了,忌妒冷静不下来。那时的她真傻啊,怎么能那么信任我呢?
或许现在的她也是这么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也是傻得要命。可是即使再信赖,她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不是苏镜希,也不是我,是个一片空白的陌生人。理智告诉我,这样是最好的,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为什么我还会忌妒,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
我脑子里乱得要命。客厅里突然传来玻璃与地板碰撞的声音,玻璃碎片飞溅的声音很清晰。我忙起身冲出门,微弱的夜灯光下,春绯站在饮水机前面有点呆滞地看着地面,有点吓到的表情。
她还是这么迷糊,我有点担心地想着,以后她那个英国男朋友能不能照顾好她。毕竟外国人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春绯又吃不惯英国的食物。
“怎么不开灯呢?”我看着她烫红的手指,心口还是莫名地痛起来。
“我找不到开关。”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将滚在地上的药片收拾起来。
“你感冒了?”
“是啊。”她很客气很疏离,“没事,你去睡吧。”
这让我怎么睡得着啊,我有点儿想苦笑,毕竟我是学医的,一些感冒发烧的小症状难不倒我。于是强势地把她赶进房间,拿了听诊器和体温计去给她“诊查”。她淡淡地绷着嘴唇,默默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像是要将我看进灵魂里似的。
“没发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吃的什么药?”
“澈……”她突然这么喊着我,“澈……”
我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她这么亲密的称呼让我有点喉头发干。记得她以前发烧时,也是这么叫我的,亲密又温存,让我有种她还爱着我的错觉。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她有男朋友,而且上次去玩野外互战时,她也就是冲我淡淡地点了头,很客气。
是的,她真的很客气。
如果非要说她对我有感情,那就是还不能忍受自己的前男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吧,很多女生都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春绯突然拉下我的脖子,在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吻住了我。我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别过头,她的嘴唇凑到我耳边,声音很是坚定:“你想不想抱我?”
“你胡说什么?!”我像被烫了一下,“不要胡闹,你吃了药就睡吧。”
春绯拉住我的手腕,盯着我,口气却像开玩笑似的:“没事的,你又不用负责的。”
我不敢看她快速地往外走,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明明知道我是个这么冷漠的人。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看着她,即使简单的微笑就能让我满足。可是现在不同了,她这样的邀请让我可耻地心动着,想碰触她的欲望那么强烈,拥抱和亲吻都是不够的。
我的手刚颤抖着碰到门把手,就被按住了,她从背后偷袭过来,声音好听得让人心惊:“没事的,我不是第一次,没事的。”
我一定是嫉妒得失去理智了,因为她后来说的那句话,我稍微想象了一下她与别的男生在一起的画面。她多么可爱,那种倔强的可爱,她是别的人。我绝望地亲吻她,近乎悲伤抱紧她,毫不怜惜地撕扯她。
而后,我近乎残暴地占有了她的全部。
我听见她因为疼痛而隐忍抽气声,可是已经晚了,她这个骗子得逞似的用力地抱着我的背,她……她这个骗子……那个傻孩子颤抖地紧紧抱住我,生怕我突然消失似的。我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难以自制地哭起来。
我们都很绝望。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装作生活得很好,用幸福的表象来欺骗对方。我们都那么年轻,年轻到还不足以承受爱情的重量。可是我们爱得那么认真,这样的我们……究竟有什么错?
她爱的,却只有我一个。」
早上一睁开眼就看见她柔软的睫毛,如羽翼透明的蝴蝶翅膀。我突然想到橘梗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我悄悄幻想了一下我与春绯的可能性,就这么交往下去,不管不顾,也许会得到幸福吧。但是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去伤害我的母亲,然后,看见春绯的脸就会想到她那个可恨的母亲,我说不定就会怨恨。
我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善良的人啊。
如一桶冰水从头冲到脚,我彻底清醒了,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们说我自私也好,无耻也好,但是我绝对不可能伤害我那个如同玻璃花一样脆弱温柔的母亲。
而且春绯也说……你又不用负责的。
也是啊,我根本不用负责的。
我起床洗澡,把所有关于春绯的记忆都洗掉,我一边吹头发一边看着自己疲惫不堪的眼睛,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令人作呕。我有点儿怕面对她,于是逃回店子里打理生意。这一天都没接到她的电话,我想了半天对应的话根本没施展的余地。
终究还是我忍不住拨打了她的手机,响了几声,被挂掉了。她生气了吗?的确,她是有理由生气的。我再拨过去,这次直接是关机。
我的心像被凿开一个大洞,风灌进去,空落落地疼。我突然觉得这次是要彻底失去她了。我前所未有地慌张着,打包了她爱吃的菜,匆匆地赶回家。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的,也许会做出让我们更难过的事情。
从楼下往窗子里望去,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似乎有冷汗冒出来,我脑子里胡乱着钻进了可怕的念头,接着便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打开门。整个屋子都找遍了,没有她的影子,她放在衣柜里的衣服不见了,卧室角落里的小行李箱也不见了。
她走了。我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我呆呆地在屋子里坐了半天,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接着便捂着脸哭了。我什么也不怕了,这么窝囊的样子,即使被人看见也没关系了。
这一晚我没有合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将脸埋在被子里闻着她残留下来的香味。我记得她皮肤上温暖干净的味道,像被太阳晒得蓬松的花朵。这个骗子似乎把什么种植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无法忍耐似的发疼着。
我难耐地翻身,背部被什么东西硌住了,于是顺手捞过来看。
是个小药瓶。
我是学医的,一看瓶身上贴的标签,我就明白了。
我害怕得不知所措。好比有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了我的心脏,令人窒息,让我喘不过气来。那双淡然的眼睛那么天真地望着我,那双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的眼睛,她就要看不见我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很认真地想象过我们的未来。
我想她一定会找个温和善良的好男人结婚。那个好男人在过马路时会牵着她的手,会对着她微笑,会问她晚饭想吃什么。那个男人在厨房里做饭,她坐在客厅里啃苹果。然后她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最好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又软又甜。或许哪天在街上遇见了,她已经变成一个成熟可爱的女人,或许会对我点头示意,再好一点儿的情况是,她还会让她的孩子过来叫我叔叔。
我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她过得不幸福,到了适婚的年龄,还遇不见一个很爱的人。于是匆匆地相信,找个老实敦厚的男人嫁了。和很多女人一样,婚姻就是婚姻,爱情就是爱情,隔着彼岸。
我想了很多次,心里扎满了仙人掌的刺,可是我从没想过春绯会在黑暗中度过余生。
她来找我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她只不过想要把我的样子记在心里而已。
什么苏镜希,什么纯渊,什么国外的男朋友,她身边或许有很多爱她的人。但是,她爱的,却只有我而已。
因为有你的地方,即使是地狱,那里也温暖如天堂。」
“春绯。”我有点怕她装作没听见,于是声音便更放大一些,“春绯!”
她与一个女生在楼下讲话,听见我的声音,回过头来很自然地笑了。那个女生也看到了我,口中问着“这是谁啊”,春绯回答说“我妈同事的儿子”,那女生说着“想出去玩就给我打电话”,冲我也点点头便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她是笑着,“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啊。”
“我打了,你关机了。”我看着她的脸,心里无味杂陈,“怎么就那么走了?”
“我给你留了字条了,你没看见吗?”春绯拢了拢头发,还是笑着的,笑得我如坠入冰窟,“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怎么有点……像快哭了一样……”
这样看见她无所谓似的笑,我却想哭。原来我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无助又悲伤吗?已经没办法掩饰了,也没办法去考虑过多的东西,只想着抱紧她。
怎么都无所谓了,即使天塌下来也无所谓了。
我从来都只考虑到自己的堡垒是否坚固,是不是足以隔绝外面所有的风雨。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被我隔绝在堡垒之外的人,从窗口里看见我的灯火,她也是会痛的。她在外面承受着风霜雨雪,得不到救赎,她痛苦难耐,若没有人带她离开,她会痛死在堡垒之外吗?
我把她的爱情看得太脆弱了,也把自己看得太强大了,原来我们没有了对方是不行的。
起码现在没有对方我们是不行的。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说。
“在一起?”她没有多少的意外,还是笑着,“为什么要在一起?因为那件事吗?我说过了,你不用负责的,你别想的太严重了,有个回忆不是很好吗?”
她的笑容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在我眼里,那跟哭没什么两样。
“不是那个原因。”我颤抖着握住她的双手,“跟那个没关系,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你别想太多了。而且我现在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春绯把手背到身后,却没看我,“以前你怎么不跟我这么说呢?两年前我求过你啊,求你跟我在一起,可是你都不要我。原本我打算只是想看你一眼,和你……也是我自愿的,我想留个回忆而已。那么你现在来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我回不了头了……”
春绯呆呆地看着地面,没有看我,过了许久,脚下的薄土湿润了两滴,像苹果的种子。
她的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像承受不住似的。
我把手放在她的头顶,她没挣扎,很柔顺地哭者说:“
现在已经没用了,没用了啊……”
“跟我在一起吧。”我难受得心里抽痛着,“这两年,我一直想你,有时实在想得受不了了,我就看你的照片……我以后再也不想看照片了……所以不要害怕,我跟你在一起,我会照顾你……”
春绯一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立刻发现了我话中其他的意思,像被烫到似的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我说:“你知道了?”
“嗯。”我没否认,“可是这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却有点儿失神,喃喃着:“你怎么会知道的呢?我明明让橘梗不要告诉你的……可是你不明白的,不是你说要跟我在一起,我就可以好起来的,你别天真了,你走吧,糊弄我这么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的。”
“春绯,我不会让你看不见的。”我按住她的肩膀,“我是学医的,我以后是外科大夫,我可以去进修眼外科……”
“别这样说……”她低着头,“别骗人了……”
“春绯,我想跟你在一起,这次别拒绝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就算你的眼睛看不见,我也可以照顾你的,我……我喜欢你!”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看不见什么意思吗?吃饭、上厕所、出门,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我现在读书有什么用,我连书都看不见了,我不想变成一个废人!我才二十岁!我本来以为忘了你以后,我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谈恋爱,或许没那么爱也没关系,因为很多人结婚也不是为了爱情啊。可是我现在算什么呢?就算有男人不嫌弃我,跟我结婚。可是小孩怎么办?这是遗传病,怎么还能拖累你呢?”春吠用力地推着我,“你现在喜欢我有什么用啊?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你厌倦了我怎么办?我妈妈和你爸爸的事情被知道了怎么办?你那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那我怎么办?”
我记得有个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说,如果不能一起上天堂,那就一起下地狱。
如果我们不能幸福,那么我们就一起痛苦吧。就算最后会后悔,被生活折磨得伤痕累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无所谓。
我抱紧那个哭得无助的孩子,这才是真的她,原来我再次看见的被包装得那么美丽安全的孩子,都不是她。
她藏得那么好,用微笑来掩盖得那么好。她那么痛,那么害怕,也用微笑来掩盖在日光之下,纯渊、小镜,甚至是我,我们每个人都被她完美的演技骗到了,觉得她强大又美好,像一朵无往不胜的向日葵。
可是她终究也只有二十岁。
那漫长的人生中如果少了一个爱的人,终究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如果没有了爱的人拉着她的手,在黑暗的世界里独自摸索前行,她一定会像那山石一样突然崩塌,再坚硬的外壳都护不住。
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怎么办,她的眼泪却让我渐渐地安心下来。原来她还是那个我狠狠心疼过的孩子,我用力地抱紧她说:“没关系,如果不能上天堂,那么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因为有你的地方,即使是地狱,那里也温暖如天堂。
我就这么迷茫地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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