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军营里的公子哥
从七道岭回来,高大山果然要胡大维单独练跑五公里,把他整得汗流浃背,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军人。这一来胡大维可受不了了,一场训练下来心里委屈得不行,跑到尚守志面前诉苦,说是不当这个秘书了。尚守志说:“给高司令当秘书,这可是当初你主动提出来的呀。”胡大维说:“现在我后悔了,原以为在首长身边工作进步能快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混了个营职,和我同一年提干的那些人,现在大都是副团了,还有,人家都说我啥,说我是高司令的读报员,别的工作我根本插不上手。”尚守志说:“这是高司令一贯的工作作风。”胡大维越说越委屈:“我这秘书当的,还不如一个警卫员、司机,你看看,在首长身边工作的那些司机、警卫员,哪个不都提干了?”尚守志说:“看样子,你真不想在高司令身边干了?”胡大维说:“参谋长,我想了好久了,才下决心和你谈。今天早晨高司令单独操练我,那么多人看着,我也是十几年的老兵了,让我的脸往哪搁。”尚守志说:“既然,你铁了心要走,那我就去跟高司令说说去。”
胡大维说:“参谋长,你说时能不能委婉点。”尚守志说:“怎么委婉,说你不想离开高司令,还想在他身边长期干下去?”胡大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尚守志说:“这不就结了。”
尚守志把这情况向高大山汇报了,高大山越发不高兴,说:“就凭他思想这么不端正,动机这么不纯,我也不答应,你看看他这几年机关呆的,爬山还爬不过我,别说让他跑五公里,就是跑两公里也得趴下,这样的干部怎么往下面部队安置,能带兵吗?你跟他说,啥时候秘书当好了,像个机关合格干部了,我再放他走。现在这批年轻干部,学会伸手要官,要享受了,真不像话。”
尚守志说:“好,我跟他谈谈,批评批评他。”
高权最终还是被他爸送去当了兵,伍亮亲自把高权送到了大风口哨所,分在王铁山的排里。临走交待王铁山:“高司令亲自交代的,让我把他送到你这儿来。你要好好地调教他!要是调教不好,我就处分你!”
王铁山平静地说:“明白了!”
高权仇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伍亮一边上车一边对高权说:“当了兵不比在家,要听排长和班长的话,遵守纪律,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边防军人,别让你爸爸失望!好,我们走了!”
等伍亮的车开走,王铁山回头说:“一班长,过来帮高权同志提被包……你,跟我来!”高权迟疑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跟他走到兵舍,王铁山指着一个铺位对高权说:“你就睡这儿!”对跟在后面的一班长说:“一班长,高权同志就在你们班!”
一班长说:“是!”
王铁山说:“从现在起,先让他学习整理内务。高权同志,铺好你自己的铺!”
高权说:“我不会!”
王铁山看他一眼说:“一班长,给他做示范,然后让他来一遍!”
一班长应声动手打开高权的被包,一边铺一边讲解说:“先把褥子铺好,再铺床单。褥子一定要平整,床单才会平展;然后叠被子,横三竖四,小包放在中间,白天可以把被子撑起来,夜里头还可以当枕头……”
高权根本提不起兴致,目光转向窗户外面。王铁山严厉地说:“高权同志,注意看班长做示范!”高权懒洋洋地回过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高权来的这天刚好遇到部队会餐,战士们在食堂前列队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王铁山满意地看着士兵们,说:“嗬,知道今天会餐,唱起歌来都不一样,好了,一班进。”
桌上摆着一盆猪肉炖粉条,一盆大米饭,一班长给每个人盛菜,其他兵第一碗都没有盛满,便吃起来,高权恶狠狠地盛了一碗。很快,其他士兵就在添第二碗了,高权第一碗还没吃完,等他第一碗吃完准备盛第二碗时,发现盆空了。
一班长问:“咋地,你没吃饱?”高权看看其他人,心有不甘,却不说话。一班长把碗递过来,要把碗里的饭拨给高权,高权放下碗说:“我吃饱了。”说完独自走出去,其他的兵冲高权的背影挤眉弄眼。
高权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没心没思地翻着一张报纸,一班长走进来,从兜里掏出几块饼干,递给高权。
高权说:“我不要。”
一班长把饼干放到桌子上说:“知道你没吃饱。以后记住了,会餐都是定量供应,第一碗别盛得太多,吃完第一碗,再盛第二碗,这样才行。谁像你,第一碗盛那么多,能添上第二碗吗?”
高权放下报纸说:“谁知道会个餐还这么多说道。”
一班长说:“当兵学问大了,以后你慢慢就学会了,等你学会了,就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再次把饼干递给高权,高权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一班长说:“这就对了。”王铁山走进来,叫一班长教高权整理内务,一班长示范了一遍说:“高权同志,我已帮你整好了,现在你把它打开,照我刚才做的做一遍!”
高权一屁股坐下,倒在被子上,闭上眼说:“我累了,我要休息!”
一班长看一眼王铁山。
王铁山大声地说:“高权同志,给我起来!整理内务!”
高权瞟他一眼,不起来。一班长说:“排长,高权同志今天刚来,他累了,明天我再教他吧!”王铁山想了想,强忍住火气说:“不行!高权同志,你这样来当兵是不行的!别说高司令不允许,我首先就不允许!你给我起来!”
高权闭着眼睛就是不起。
王铁山说:“我现在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要送你来当兵了!我不能让你到大风口头一天就这么躺着!你既然当了边防军人,从第一天起就要像个边防军人的样子!你给我起立,整内务!”
高权猛地睁开眼,坐起,一把将叠好的被子扯开说:“不就是叠被子吗?谁还不会!”
一班长说:“高权同志,不能这样跟排长说话!”
王铁山生气地看他一眼,对一班长说:“看着他,让他好好叠!”
送走高权,高大山和秋英都是心中不安。傍晚,高大山在屋里转来转去,秋英端着一碗饭在饭桌前坐下,有意说给高大山听:“也不知道高权今儿一天吃饭没有,连里伙食他能不能吃得惯……”
高大山突然发火说:“我说你这个人是咋回事儿?还唠叨个没完了!部队里那么多人家的孩子都饿不着,就饿着你家的孩子了?人家的孩子送到部队上都不金贵,就你家的孩子金贵?”
秋英像是没听见,盯着一个方向自言自语:“人家孩子当兵,爹都给他往大城市里送,俺这孩子,还没长大,你就把他往边境上最苦的地方送……”
高大山想发火,看了妻子一眼,又忍住了,哼一声走过去打电话,想了想又生气地把听筒放下,往外走。秋英还在怔怔地嘟哝说:“也不知道夜里睡觉冷不冷……”
这时电话铃响了,高大山转身去接,秋英先扑了过去,高大山目光沉沉地看她,她迟疑着把电话给了高大山。
电话是伍亮打来的,向高大山汇报情况:“……司令,我亲自送去的,亲手把他交给了王铁山。司令员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敢马虎?没事儿,你和嫂子就放心吧……过一阵我再去看看……有情况我再向你报告……”
高大山说:“唔……唔……好,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啊!”刚要挂,秋英猛地抢过话筒说:“伍子,伍团长,你先别挂!你好好跟我说,他到了那儿怎么样啊,能不能吃惯山上的伙食呀……”
高大山恼火地往外走,走几步又站住了,听秋英打电话:“那地方冷不冷呀……我想再给他送一套被褥,不用?你别跟我提高大山……儿子就像不是他亲生的……”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高大山哼一声,快步走出去。
2.魔鬼训练
高权在大风口哨所的第一天就尝到了当兵的滋味。夜里轮到上哨半天起不来床,早晨军号响起战士们麻利地起床跑步出操了,他还躺在床上。王铁山一把扯掉高权的被子,厉声地说:“高权,立即起床,出操!”
小操场上战士们正在进行队列训练,一班长单独训高权。那高权怎么也练不好,全身显得没有一点力气。王铁山过来一看就生气了,他突然命令道:“一班长,入列!高权,听
口令!“立正!”
高权依旧懒洋洋地立着。
王铁山大声吆喝道:“站直了!胸要挺!收小腹!目视前方!两腿要用力!不要动!”他走到高权身后,突然照高权腿弯踢一脚,高权扑的一声倒地,回头带着哭腔说:“你干啥你,你打人?!”
王铁山大声命令道:“起来!重新做动作!”
高权突然不哭了,爬起来。
王铁山说:“一班长,过来!高权,你看着!”
一班长跑步到王铁山面前。
王铁山喊:“立正!”一班长立正。王铁山走到他背后去,猛踢他的腿弯,一班长纹丝不动。
王铁山大声对高权说:“看到了吗?你现在是一个兵了,站都站不好,还打什么仗!一班长,接着练!”
战士们已下操洗脸刷牙了,一班长和高权两个还在单练,练得高权扑的一声瘫在地下,大声哭喊:
“我不练了!你们把我送回家去吧!我受不了!……”
王铁山走过来,看看他,又看看一班长说:“行了,就到这儿,收操!”
下午,王铁山带高权单练木马,高权接连几次重重撞在马上,王铁山训斥说:“你军人家庭出身,这么笨!哪像高大山的儿子!再跳!”
高权大声地说:“我是我,他是他!你甭跟我提他!”
他重新助跑,跳跃,这回一下跳过去了,重重地摔在沙坑里,围观的战士们笑着鼓起掌来。
就这样训练了一天,夜里躺下全身疼痛,高权哪里睡得着,便打开手电筒,趴在炕头给小菲写信。一班长起来撒尿,伸脑袋看一眼说:“给家里写信?”高权没好气地说:“我没有家!从他们把我送到这鬼地方来以后,我就没家了!”一班长笑说:“你这么说不对。到了啥时候家还是家,爹还是爹,妈还是妈!”
高权哼一声,继续写。
第二天,连部通讯兵送信来了,高权看着别人领走自己的信,紧张地等待着,又不愿意挤过去问。信发完了,高权看通讯兵走到了门外,这才赶上去叫一声:“哎!”
通讯兵上下打量他说:“你哎啥!叫人叫名字!我叫赵亮!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高权!”
高权左右看看,小声地说:“对。我就是高权,有我的信吗?”
通讯兵说:“没有。”
高权说:“我上次托你带去的信,你替我寄走了吗?”
通讯兵说:“寄走了!我还能偷吃了你的信?”
高权没词了。
第一次巡逻时,高权觉得很新奇,走在队伍里,不时朝边境线对面张望,目光可及之处,是对方的草原、山林、河流和一座高高的瞭望塔。
领队的一班长说:“哎,咱们唱个歌吧,这么走着怪闷的!……说打就打——唱!”
全班唱起了歌。高权不知不觉地也跟着唱起来。巡到一座界碑前,一班长停下,回头发令说:“休息!高权,你过来!”高权刚要坐下,听到叫自己,懒懒地走了过去。
一班长说:“高权同志,这就是有名的大风口1045号界碑。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它的每一寸领土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们这些人天天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保住这块界碑,保住了界碑,也就保住了我们的国土不受侵犯!同样,对于界碑那边的军人来说,这块界碑和界碑对面的国土也是不容侵犯的,因此我们也决不能轻易越过这块界碑。我们常说自己是在保卫和平、保卫和平,但如果你越过了这块界碑,引起了边境冲突,就是在破坏和平,不是保卫和平了!这种事一旦发生,和对方越境进入我方领土一样严重,不仅本人要受到军事法庭审判,还会引起严重的边境冲突。”
高权开始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渐渐地被班长的话吸引住了。一班长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排长让我跟你讲一下。咱们这里之所以叫做大风口,是说一年四季大风不断,到了冬天就刮大烟泡,大风有时能把一个人吹到界碑那边去。十几年前,就因为有人被大风吹过了界碑,引起了边境事件,连我们的老团长、今天守备区的高司令员,也受到了牵连。从那以后,每个新来的同志都要由老兵领着到这儿上一课!”
高权听着,神情越来越专注。
一班长说:“好了,我也讲完了。”招呼大家说:“起立,前进!”
全班继续沿巡逻路线向前走,高权下意识地回头再看了一眼界碑。
接下来的训练一项比一项难度高,实弹射击时,高权趴在射击位置上瞄准,王铁山走过来问:“怎么样,有信心吗?”高权恶声恶气地说:“没有!”王铁山生气地说:“没把握起立!一班长,带他继续练瞄准!”
烈日下,高权练跪姿瞄准,汗流浃背,枪上已挂了两块砖,一班长又给挂上一块。高权咬牙坚持,渐渐支持不住了,一班长鼓励他说:“挺住!别晃!挺住!”
高权艰难地挺住,一班长高兴地说:“好!继续坚持!”汗水和泪水一起小溪般从高权脸上流下来。
这样练了几日,全排进行夜间射击。一班长带全班进入射击位置,卧倒,王铁山走到高权身边问:“高权,怎么样?有信心吗?”
高权恶声恶气地说:“有!”
王铁山说:“一班,射击准备,开始!”枪声震耳。
高权瞄准,将一发发子弹打出去。
打完,报靶员报成绩说:“一号靶五发四中!良好!二号靶五发三中,及格!三号靶五发五中,优秀!……”
王铁山问:“三号靶是谁?”
一班长说:“高权!”
王铁山不相信地走过来看高权一眼,高权骄傲地挺着胸膛,对他不屑一顾。王铁山走到一班长面前说:“一班长,你怎么才打了个及格,没趁着夜黑看不见,给高权帮忙吧?”一班长一挺胸脯说:“报告排长,没有!”高权一惊,生气地向一班长看去,一班长却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全副武装急行军训练的时候正是一个大雨天,又是在山林里,队伍一早就出发了,高权跑着跑着体力渐渐不支,大口大口地喘气。王铁山回头看见,厉声叫高权跟上,高权恨恨一咬牙,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雨越下越大,高权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终于滑倒在泥水里。王铁山回头,皱眉说:“高权,起来!”一班长回头拉他,高权不起来,趴在泥水里放声大哭。王铁山厌恶地说:“一班长,架起来,跟上!”
一班长和另一个战士架起大哭不止的高权接着跑,雨渐渐小了,高权也不哭了,一步一步走在队伍里。最难过的是夜里找点训练,山林中不时响起一声怪异的鸟叫,高权一个人手拿指北针,在林子里穿行,不时惊惶地四顾。身旁一声鸟叫,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趴在地上。听听没动静,又爬起来打开钢笔小手电看字条:“课目:找点。方位320,距离500米,有一坟包……”他打了一个哆嗦。绝望地说:“有一坟包!”那是一个狭窄的山谷,林木茂密,高权紧张地一步步向前走,这里看见一个新坟,上面树着一个白色的招魂幡,他吓得啊一声叫,转身就跑,脚下一绊倒在地上。他爬起身来,让自己慢慢恢复镇静,乍着胆子走过去,嘴里嘟哝着给自己壮胆:“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他在坟头上找到一块石头,翻出石头下面的一张字条,又哭又笑地说:“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打开字条,用小手电照着,念道:“继续找点。以这座坟包为基准,方位180,距离1000米,有一座坟包……”他紧张地嘟哝着往前走说:“又是一座坟包,又是一座坟包……”
下一座坟包也终于找着了,他慢慢走过去,从坟头上取下一个字条,打开小手电筒,念道:“以这里为基准点,方位235,距离700,有一座坟包……”不由绝望地大叫起来:“怎么还是一座坟包!”一下子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大叫说:“你们到底想干啥?你们为啥这么整我!干脆枪毙了我算了!……”
想不到王铁山和一班长从旁边树林里走出来。王铁山说:“高权,站起来,你在这儿喊什么?”高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地喊:“我不干了!这个兵我不当了!我知道你原来是连长,我爸撤了你的职,你恨我,故意往狠里整我!你整吧,把你的手段都使出来吧,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王铁山不为所动地说:“高权同志,站起来,继续找点!找不到下一个点,你就没办法回到哨所!”对一班长说:“咱们走!”
他们消失在山林中。
高权不哭了,他站起来,害怕地喊道:“班长,排长,你们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我求你们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低下头,哆哆嗦嗦地打开小手电看字条,念道:“方位235,距离700,有一座坟包……”
他继续照着指北针指示的方位找过去。
3.“为什么没有我的信?”
这些日子,伍亮常打电话向高大山汇报高权的情况。秋英不知道个具体,磨着高大山说:“这两天我的眼皮可老是跳,老高,我能不能往哨所里给孩子打个电话?”
高大山一听这话就发火说:“不行!”秋英决绝地说:“我这回就不听你的了!我想去看他你不让去,打个电话也不让打!我想他想得心口疼,我就要打!”
高大山伸手护住电话,怒声地说:“我再给你说一遍,我说不能打就不能打!”
秋英一时被他的激烈情绪吓住了。高大山余怒不息地说:“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不是孩子?你家里有电话能给他打,别人家没电话怎么办?他们的父母想不想他们?”
秋英说:“别人家的孩子我不管,我就是想我的孩子!”
高大山说:“你想他干啥?他是去当兵!你整天这个样子,是不信任部队,你的脑瓜有问题!”他一下拔断电话线?抱着电话机上楼去。
秋英在楼下喊:“你把它抱走吧!我今儿不给你做饭,饿你!”
楼下的吵闹声传到楼上高岭的耳朵里,他仿佛对此已经习惯了,拿出笛子呜呜地吹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有多孤独。
晚上秋英还是做好了饭。高岭吃完了,放下碗就往楼上走去。他不愿意看到父母的争吵。
高大山盯着高岭的背影问:“高岭,你吃饱了?”
高岭说:“吃饱了。”
高大山说:“就吃这么点,还不如一个娘们吃得多呢,我告诉你,你是个男人,以后吃这么点饭可不行。”
高岭不愿和他多说,低眉顺眼地向楼上走去。
秋英看不过,说:“孩子吃多吃少你也管,他从小到大一直就吃得少,你又不是没看见,高权是你眼中钉肉中刺,你把他送走了,现在又盯上高岭了,看他又不顺眼了,是不是?”
高大山眼睛看着楼上,楼上高岭在吹笛子。高大山说:“你听听,一个男人家,整天多愁善感的,还不如个好娘们,我高大山咋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我烦,我就烦。”
秋英说:“你烦,你烦,这些孩子没有你不烦的,烦完了高权,又烦高岭,你得意谁,你就得意大奎。”
高大山说:“大奎咋了?我们爷俩对路子。”站起身,背着手自语说:“大奎该来了。”一边满腹心事地向楼上走去,接着传来他骂高岭的声音:“别吹了,你嚎丧呢。”
秋英闻言一激灵,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碗,向楼上奔去。
高权一直没有等到小菲的信。夜里睡不着时,只有拿出小菲的照片看。他开始尝到了思念的痛苦。
连部通讯兵又来了,一到哨所就喊:“来信了!来信了!张成,你的!李楠,你的!一班长,你老婆又来信了!”看到高权远远地站在一边,主动打招呼说:“高权,不好意思啊,还是没你的信!”
通讯兵发完信哼着小调往山下走,高权突然闪身出来,把他吓了一跳。高权揪住他,高声地说:“为啥没有我的信?为啥没有我的信?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截住我的信不让寄走,是不是我爸或者别的什么人不让你把我的信投到邮局里去?!”
通讯兵用力甩开他,生气地说:“你说啥呀你!哪一回我没把你的信投进邮局?你想的是啥呀你!”
高权绝望地说:“那为啥我就老收不到她的信!为啥别人都能收到,就我收不到!”
通讯兵绕开他边走边说:“那谁知道!兴许人家不愿意给你回信呗!”
高权望着通讯兵走远,激动地喊:“不!不可能!我自己到山下邮局去问,我就不信她会不给我回信!”
要不是伍亮打电话到哨所了解高权的情况,王铁山一时还不会知道高权出走的事。伍团长说要跟高权说几句,王铁山来到兵舍叫高权。王铁山一进门就问:“高权呢?”
一班长正在读信,拍大腿说:“嘿,我老婆!我老婆她说……”众战士围着他开心:“你老婆她说啥?”
一听王铁山问话,一班长说:“刚才警卫员来送信时还看见他呢。啥事儿?”
王铁山说:“团长要跟他通话,你快去找!”
一班长招呼人说:“快,都去找高权!”
大家一起跑出去找,到处都找了,没有高权的影子。王铁山觉得事情严重起来,面色严峻地说:“那快去找!”
伍亮接到报告也急了,说:“这小子跑了?他老没接到女朋友的信?这个情况为什么早没引起你们的注意?赶快去找!全连都去找!兵分多路,一路去山下邮局,另外几路进林子,注意要组织好,别掉了队!对,你自己带一路人去边境线上,要防止他迷了路,糊里糊涂摸到人家那边去了,那就要出大事了!”
王铁山马上按团长的话布置,叫一班长把人集合起来,准备沿巡逻线搜索,通知?望哨注意观察,发现有人越境立即报告。那边伍亮命令立即将情况通报所有边境哨所,加强警戒,不让一个人越境,然后坐着吉普车风驰电掣来到大风口哨所。他边看边防地图边问王铁山说:“他失踪多长时间了?”
王铁山看表说:“三个小时零十分。”
伍亮用手大致沿地图上的小路测量距离,肯定地说:“唔,他没走多远,就在这个范围!”
营长说:“团长,要不要报告高司令员?”
伍亮说:“不要。找到以后再报告不迟。王铁山,带人跟我沿巡逻线走,带上电台!”
王铁山说:“是!”回头招呼一班长说:“出发!”
伍亮一行人沿边境线巡逻,到了大风口界碑山头,远远地王铁山发现了高权,说:“团长,你看,高权!”
伍亮说:“快走!”
原来高权是跟着通讯兵下山的,他远远望着通讯兵消逝在前方山林深处,便顺着小路跟下去,却在一个岔路口转错了向,一时间找不到路了。他越走越怕,最后他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地哭起来。哭着哭着他又拿出小菲的照片看,似乎又有了勇气,站起来,继续向前乱走,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大风口界碑的山头上来了。他看到了界碑,惊喜交集,大喊:“我看到界碑了!我找到路了!我看到界碑了!我找到路了!”山下是一条小路,正是他们的巡逻线,沿着界碑蜿蜒伸展,高权发疯地从山上跑下来,跑上巡逻线。他狂热地吻着手里拿着的小菲的照片,感激它保佑他走出了密林,一阵风刮过来,小菲的照片竟被吹跑,高权大惊,跑过去追,照片被风吹过了界碑,他大喊着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被飞奔而来的王铁山一把抓住。高权还要挣扎说:“放开我!放开我!照片……”
王铁山大声提醒说:“高权,你再向前走一步就是越境!”
高权拼命挣扎说:“别管我!”
伍亮也跑了过来,气得砰啪给他两个耳光,把高权打倒在地。高权爬起来,失去理智地向伍亮扑去说:“你……你是团长,还打人!”
伍亮一把扭住他的胳膊,大声地说:“我打你还是轻的,你要再向前走一步,我就一枪打死你!”回头命令:“关他的禁闭。”
4.高权当逃兵
高权躺在禁闭室炕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伍亮和一个战士走进来给他送饭他也不理,哼一声将身子转到另一边。伍亮怒声说:“高权,你给我起来!”高权不动,伍亮一把将他拖下炕,高权反抗着说:“你……你干啥!”
伍亮说:“你给我站好了!”
高权不由自主地站直,伍亮大声训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一点也不像高大山的儿子!你给大风口哨所丢脸,给我们边防三团丢脸,给你爹丢脸!”
高权一听提到他爹,突然大声地说:“我没有爹,高大山他不是我爹!”
伍亮倒笑了说:“好小子,连你爹都敢不认!我告诉你,就凭这一点,你就不是高大山的儿子!你以为你上了大风口,干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我全知道!你早上赖着不出操,夜里站哨时睡觉,吃饭挑三拣四,大白馒头不吃你扔到山沟子里去!还嫌人家农村入伍的战士脚臭,睡觉打呼噜!”
高权说:“他们就是打呼噜!”
伍亮说:“那你们排长呢?你们排长对你严格训练,你就说人家公报私仇!今儿你更了不得了,为了一封女朋友的信,竟敢开小差!还差一点越过边境,要是真那样,谁也救不了你了!”
高权说:“他王铁山就是公报私仇!他是对我严格训练?他那是法西斯,变着法儿整人!这里哪是部队,这里是渣滓洞、白公馆!”
伍亮说:“看来关你禁闭是对的,你犯了错误,不从自身找原因,还怨这怨那的,我要让你明白,这是部队。”
高权说:“你们关我禁闭,我不想当兵了,我想回家。”
伍亮说:“回家?你以为部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告诉你,我不把你教育成一个真正的兵,我就对不起我的老首长——你爹。”
伍亮走了,高权又气哼哼地躺在床上。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找出小菲从前的信来,信中的话让他不得安宁:“不明白你当兵有啥意思,在家多好,看电影,轧马路,你就当你的兵吧,别怪你回来时,我跟别人好了……”他一下子收起信,把领章帽徽摘下来放在床上,赌气说:“这个兵我不当了。”
他开始实施他的逃亡计划。他躲过夜巡的士兵,跑到院墙旁,爬到一棵树上,从墙头上翻了出去。他跑到公路上,拦住了一辆夜行货车,上前说:“师傅,能搭我一段路吗?”
司机问:“你要去哪?”高权说:“火车站汽车站都行。”说着爬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司机说:“你咋没带领章帽徽,到底是不是当兵的,要不是当兵的,你赶快下车。”高权说:“是,我真是当兵的,家里来电报,说发生了大事,让我回去一趟,一着急,啥也没带。”
中午时分,高权悄悄地溜进了家里。秋英正在做午饭,还以为是前两天来家里做客的大奎,头也不抬地说:“你爹还没回来呢,你就急着吃饭了。”
高权小声地说:“妈,是我。”
秋英抬头一看,又惊又喜,说:“高权,你咋回来了?”
高权冲秋英说:“妈,你别问了,先给我盛碗饭,饿死我了。”
秋英忙给高权盛饭夹菜,高权狼吞虎咽地吃。秋英在一旁问:“部队让你回来的?”高权边吃边摇头。秋英又问:“是你爹让你回来的?”高权抬了头说:“他?他能让我回来?”秋英有些担心了,说:“这么说,是你自己跑回来的?”高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我不想当兵了,爱咋就咋吧。”秋英吓得压低了声音说:“我的小祖宗,这回你可惹大祸了,你这是开小差,是逃兵,你爸能饶了你?”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高大山与大奎的说话声,秋英吃了一惊,忙冲高权说:“你快躲起来,要是让你爹看见,还不得杀了你!”连拖带拽地把高权推进卧室内的大衣柜里。
高大山、大奎相跟着走进来,见灶台上锅都烧冒烟了,高大山伸手关掉火说:“老秋,你干啥呢,烧着锅去忙别的,饭做好了吗?”
秋英忙从屋里出来,神色慌张地说:“好了,都做好了,马上就开饭。”
高权这一逃跑,忙坏了王铁山。到处都找遍了,没有高权的影子,伍亮说:“他要是跑回家还好说,要真是迷路越过了国境,那乱子可就大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只能向高司令报告了。”
电话打到高大山家,着实让高大山吃惊不小。他问伍亮:“你再说一遍!高权失踪了?他有可能回家了?你等一下。”他冲正在收拾桌子的秋英喊:“老秋,你过来。”
秋英心虚地说:“啥事呀,看你吆五喝六的。”高大山说:“高权回来没有?”
秋英愈发地心虚了,说:“没有哇,咋地,他要回来。”
高大山说:“别打马虎眼,到底回来没有?”
秋英说:“没有,真的没有。”大奎在一旁也说:“爹,我一上午都在院子里,没有看到高权兄弟回来。”
高大山拿起电话,神色严峻地说:“伍亮,你听好,不管是否找到高权,下午六点前必须向我汇报。如果还找不到,这是一级事故,我要向军区汇报。”
高大山说完放下电话,气冲冲地向外走,秋英不安地问:“老高,你要去哪?”高大山说:“还能去哪,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去值班室!”
大奎惊惧地望着高大山走出去,问秋英说:“娘,高权兄弟到底咋地了,出了啥事?”秋英没好气地说:“没你的事,你该干啥就干啥吧。”大奎讪讪地向外走去。
等他两个都走了,秋英急急跑进屋冲高权说:“我的小祖宗,你爸说,还要向军区汇报呢。”高权不以为然地说:“大不了开除我军籍,反正我不想干了。”秋英说:“看你爸那火气,这回饶不了你了。”高权说:“妈,我不在家呆了,我躲到外面去。”秋英说:“看来,只能这样了。我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再找点吃的。”
大奎在外面听出了高权的声音,又走过去扒着门缝,看见了高权。他马上去找高大山,哨兵却不让进办公楼,说:“打电话吧,要是司令不让进,我们也没办法。”大奎拿起电话却不会用,求助地望着哨兵。哨兵帮接通了高大山,大奎冲电话说:“爹,高权兄弟在家呢。”高大山这一听还得了,怒冲冲回到家来,见秋英提着一个包正要护着高权下楼,气得冲上去一把抓住了高权:“好哇,你这个逃兵,还想往哪逃!”
高权犟着说:“反正我不想当兵了。咋处理都行。”
高大山这个气呀,甩手就给了高权两个耳光。“你这个逃兵,到现在还嘴硬!”又习惯地去腰间摸枪,发现没戴在身上,一抬头,见挂在了墙上,回身从墙上取下了枪,哗啦一声推上了子弹,吼道:“你这个逃兵,我毙了你!”
大奎冲上来,喊着:“爹,千万别开枪,兄弟没犯死罪呀。”一下子抱住了高权,两人倒在地上。
高权挣扎说:“你别管我,是你出卖了我。”
高大山说:“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
高大山抓起电话说:“给我接警卫连。”
高权被他爹亲自押回了七道岭阵地。到了哨所时,天已黑了,还下起了大雨。
全体官兵站在雨中,听高大山训话。高大山说:“高权是我的儿子,可他也是七道岭的兵。他私自开小差,当了逃兵,按条令规定,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我要向大家检讨,我没当好这个司令,没有带好高权这个兵。我要向整个守备区检讨。”他从哨兵手里接过枪,站到哨位上,大声地说:“高权是我的兵,也是我的儿子,他在哨位上没有站好岗,这一班岗,我替他站了。全体,听我的口令,跑步回营房。”
队伍跑去了。风雨中,高权独自站在那里。
伍亮走到高大山身旁,要脱下自己的雨衣给高大山穿上,被高大山拒绝了。伍亮要留下来陪他,他说:“这里不需要团长,只需要士兵。我命令你,跑步离开。”
伍亮只得离去。大雨中,只剩下高大山和高权。高权站在高大山身后,望着高大山的背影,他的脸上流着雨水和泪水。
5.一个真正的兵
事发后的第三天,大奎来到哨所看望高权。营长带他来到伍亮这里,说:“团长,这是高权同志的大哥,他打司令员老家大老远地看他来了。”
大奎忙上前套近乎说:“首长,我叫大奎,高大奎,高大山是俺爹!”伍亮看看他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大奎。我是伍亮,咱们见过的!”
“对对,首长,咱们见过!……”大奎眼睛发亮说,又想不起来,抱歉地笑,“你看我,脑子笨,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了,你看看这!”
营长说:“这是我们团长,伍团长!”
“对,伍团长!……”大奎说,他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团长,俺兄弟咋样?他在这干得还好吧?”
伍亮哼了一声说:“你是来看高权的?”
大奎眨巴着眼睛说:“对呀!”
伍亮说:“是司令员叫你来的?”
大奎摇头。
伍亮说:“那是那个谁……秋主任叫你来的?”
大奎想想,摇头说:“不,是我自个儿想俺兄弟了,来看看,来看看。”
伍亮对营长说:“我还有事,要马上回团里,你先让连里给我把高权好好关他几天!”然后又看看大奎说:“对了,你让人带他去看看吧!”
禁闭室里,高权面朝墙坐着。大奎亲热地喊了一声说:“高权!兄弟!”
高权一惊,回头一看是大奎,不理他。大奎说:“高权,是哥来了!”瞧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说:“噢,兄弟,你就一个人住这儿啊!”
高权突然大吼道:“你来干啥?我不认识你!”
、营长大声地说:“高权,你什么态度!”大奎忙对营长说:“首长你别生气,俺哥俩闹着玩呢!俺兄弟他就这样,他就这样!”
营长点头说:“你们谈吧,我出去了!”
大奎点头说:“好好,你忙!你忙!”
营长出门时,高权猛然站起,趁机向门外闯,一把被哨兵拦住。营长回身说:“高权,你想干什么?给我回去老实呆着!”
大奎悄悄拉他,又对营长赔笑说:“没事儿!没事儿!营长,你忙!你忙!”
高权无奈地走回去,重新背对大奎坐下。
大奎走过来摸炕上的被褥说:“哎,我说兄弟,不是哥说你,对待首长咱不能这个态度,你说是不是?人家是首长!就说咱爹吧,是个司令员,人家都对他这么说话,他这首长还咋当啊,对不对?哎,我说你这褥子不厚哇,夜里睡觉肯定冷,怪不得咱爹咱娘整天惦记你……”
高权不理他。
大奎打开包袱,拿出一条狗皮褥子说:“兄弟,你瞧我给你带啥来了?深山老林的事别人不知道,你哥我知道,夏天虽说不热,可它潮,冬天冷起来又能冻死个人……这个你留下,抵个风防个寒啥的,管用。”高权还是不回头。大奎说:“爹把你押回来了,我这心就忽悠一下子,你不能和我比,我从小吃苦吃惯了,你哪受得了这个呀,想来想去也没啥好拿的,就把这带来了,想你能用得上。七道岭真难找,我找了三天。”
高权依旧不语。
大奎说:“兄弟,那话就说到这,地里的活还没忙完,那我就走了,等下次哥再来看你。”
大奎从禁闭室出来,营长留他吃饭他不肯,急着要回去。临了把营长拉到一旁说:“我这兄弟犯错误了吧,犯错误了就该管。可千万别告诉我爹,我爹岁数大了,怕他着急上火。”
营长说:“放心吧,我们会教育好高权的。”
送走大奎,营长来到禁闭室说:“高权,你大哥走了,我们帮你送走的!”高权坐着不说话。突然,他跳起来,急步向门外走,哨兵上前要拦住他,营长对哨兵点点头,哨兵闪开了,高权出门跑起来。一班长说:“营长,他不会再跑了吧?”营长摇摇头。
高权在一座山头上追上了大奎。大奎看到了高权,先是一惊,接着高兴起来说:“兄弟,你是来送我的吧?”高权满脸痛苦,却不说话。大奎高兴地说:“兄弟,回去吧……”高权还是不吭声,也不走,只是站着。大奎又往下走几步说:“兄弟,好好地干啊,别让咱爹咱娘惦记……”
大奎已经到了山下,发现高权还在那儿站着,他喊:“兄弟,回吧!记住哥的话,别记恨爹!不管爹看上去心多狠,他这么做都是盼着儿女成人哪!兄弟,爹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爹娘生养咱们一场,咱们做儿女的,要给他们长脸哪!”他最后招一下手,走上了公路。高权终于喊出了一声说:“哥……”
大奎一震,回过头来,高权说:“哥,你走好……”
大奎笑了,泪水流出来说:“兄弟,哥这就走了。”大奎挥手,走远。
高权流着泪点头。
他提前结束了禁闭室的生活,开始像个真正的兵一样出操,训练,站哨。这天他正在瞭望塔上面站哨,连部警卫员爬上来,热情地跟高权打招呼说:“高权,有你一封信,东辽城来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张照片,是团长叫人捎给你的。”
高权接信和照片,平静地说:“谢谢你。”他将信和照片放进大衣口袋,继续瞭望。过了一会儿又把它们掏出来,看一眼照片,放到一边,拆信。
信是小菲写来的。她说:“高权,你好。告诉你一个事,你到部队后寄来的信我都收到了。主要告诉你,自从你走后,我就和赵和平好了。这封信我本来也不想写,可是想来想去还是写了。高权,你以后别给我写信了,赵和平看见了不好。咱们俩的事就算完了吧。祝你在部队里过得快快活活。小菲。九月二十八日。”
高权慢慢把信折起来,慢慢地将信撕碎,抛掉。大风将漫天纸屑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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