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神秘的美丽少女竟然就是摇陵堂中的舞宵庄主林纯!
苏探晴一时呆住,暗骂自己糊涂,本应早就想到洛阳城中能有那么高武功的美丽姑娘当然应与摇陵堂有关,其身份岂不是呼之欲出。也难怪昨晚林纯一见他的身手便认出了他,她身为摇陵堂中重要人物自然得知他来洛阳之事,说不定早在暗中见过自己的面容。而他虽暗暗猜测过这神秘少女的身份,却从未想过摇陵堂中的舞宵庄主林纯竟然还是一个闹着吃糖人的小姑娘。何况林纯在江湖上虽是谁也没有见过其真面目,但名头极响亮,本还以为她定是一个中年妇人,不料竟这么年轻。可转念一想,江湖传言林纯乃是擎风侯的私宠,以擎风侯的威势,想要捧红她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旋即释然。
他本对昨夜元宵灯会邂逅的这美丽少女怀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感情,此刻登时绮念全无:真想不到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舞宵庄主。小弟有眼无珠,尚请林姑娘恕罪。随即冷笑道:不过林姑娘也莫要怪我,小弟之所以不识泰山真面目,实在是因为想不到名动江湖的林姑娘竟然会有如此蹩脚的跟踪之术。不知为何,当苏探晴明白了林纯的身份后,心中泛起了一丝恨意,似是有些怪她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为何如此不自重,竟与年已半百的擎风侯沾上关系、纠缠不清,说话亦就颇不客气。
林纯料不到看起来温柔可亲的苏探晴会有如此锋利的言词,先怔了一怔,才明白他是在嘲笑自己,俏脸一沉:谁稀罕跟踪你?我只是忽然在街上看到你,前来问罪!
苏探晴耸耸肩:却不知小弟何罪之有?又一拍脑袋,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说不想和我一起去金陵之事,正好小弟亦不想与你同路,你快去对擎风侯说明白
林纯气得脸色发白:若不是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侯爷怎会让我去?
苏探晴瞪着林纯:你最好弄清楚,若不是敛眉夫人特意嘱托我带你离开洛阳城,我岂会带上你这样一个累赘?
林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年方十九,虽名为摇陵堂三主之一,很大原因却是由于她是擎风侯的义女,其实大多时候只是驻守舞宵庄中,并不管摇陵堂中之事。所以虽知道苏探晴来洛阳之事,却并不知他的目的。今日正在城中游玩,忽收到敛眉夫人使人传话说要她与苏探晴一起去金陵,正好看到苏探晴在城中,便一路跟踪想先找他问一声。
其实林纯昨夜元宵灯会去洛阳城中闲逛,恰好与苏探晴一起救下那个小男孩,还无意间交手半招,虽不甚服气苏探晴的武功,但对他的侠义心肠却是颇有好感。所以虽是口口声声说是问罪,目的却只是想先打探一下情由,万万料不到苏探晴言语中暗含讥讽,先嘲笑她的追踪术,又说并不想带她这个累赘同往金陵林纯一向在摇陵堂中受人尊敬,何曾受过这种闲气,登时柳眉倒竖,俏脸生寒,声音也大了数倍,与苏探晴吵了起来。
苏探晴本就觉得敛眉夫人故意让林纯与他同行必有阴谋,也是一改平日谦然之风,面上虽还挂着微笑,言词间却绝不容情,处处与林纯针锋相对。二人唇枪舌剑争执半天,林纯方渐渐明白只怕是错怪了苏探晴,叫自己去金陵乃是敛眉夫人的主意,稍稍冷静后脸上现出深思的神情,跺一跺脚:懒得理你,我去找夫人说。
林纯正要离开,苏探晴忽有所觉,一把拉住她。林纯猛一甩手,却未挣脱,面上泛起一团红晕:你做什么?
苏探晴面上虽然仍在微笑,却已显得僵硬,一双眼内更是凝重无比,似乎已被这扑面而来黑暗所掩盖:想不到昨夜与你联手救那顽皮孩子,今日又要联手破这一劫了!
林纯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周围房舍间人影晃动,隐隐透过兵刃寒光。他两人刚才只顾争吵斗气,竟一时不察已陷入埋伏圈中。
此处乃是洛阳西郊外,虽有零零落落的几间房屋,却少有人迹。苏探晴本以为那蓝衫人将自己引来未必有恶意,何曾想会落入包围中。定晴看去,在朦胧的夜色中,隐约可见有十几道人影在四周来回穿梭不休,不时变换方位,似是摆成了一个阵法。他暗暗心惊,这个蓝衫人不知是什么来历,前晚夜探侯府也就罢了,如今天尚未完全黑下来,竟也敢在摇陵堂眼皮底设下埋伏,若没有非常实力怎能做到?耳中却听林纯低声道:你先放开我的手。
苏探晴这才醒悟自己仍拉着林纯的手,急忙放开。想到昨夜救那孩子时亦握了一下她的小手,虽是大敌当前,心中也不由泛起一丝温柔。
林纯按下心中羞涩,仔细察看敌情,喃喃道:前面有五个,左右各有三个,后面还有四个,另还有三人在斜后方,一共是十八个人,都可算是高手她越看越是心惊,不由往苏探晴身边靠了靠: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能混入洛阳城中?
苏探晴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以摇陵堂对洛阳城的控制,偶尔有一两个高手混入城中还情有可原,怎会一下子出现了十几个?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来历。除这十八人外应该还有一个领头的蓝衫人,至少有十九人。看样子他们似乎摆下了什么阵法,斜后方那三人随时可能插入阵中补去破绽他做为杀手本应对这类隐伏最为敏感,只是一来敌人早已暗中设伏,只等蓝衫人将他引入阵中;二来林纯的出现令他惊喜交集,刚才又只顾着与她吵闹,感觉不由迟钝了许多,所以才不慎陷入重围。暗暗自责,心想弄不好还要拉上林纯一并送命。
林纯虽缺少临敌经验,但只看这十几人移形换位的身法,便可知道皆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手,以他两人的实力面对这十余名高手的围攻,要想安危无恙地破阵而出难于登天。她心中盘算,口中却不服软:这帮人定是冲着你来的,你可惹下了什么厉害的对头?
苏探晴一时也不明对方意图,只得苦笑一声:摆下如此大阵仗对付我一个人,也真算是看得起我了。
却见一人发出呼哨声,十几条人影纵横奔走,阵中鬼气森森,却只将他二人远远围定,并不急于上前出招,似是在等候那领头的蓝衫人号令。林纯忍不住低声问苏探晴:他们怎么还不出手?
虽是大敌当前,听了林纯的话苏探晴也忍不住失声而笑:莫非你还希望早死不成?
林纯思索道:洛阳毕竟是摇陵堂的地头,他们绝不敢与我们纠缠过久,按道理应该速战速决,现在这般按兵不动岂不是有些蹊跷?
苏探晴沉声道:不动则已,一动必杀。这些人都是精于伏杀的高手。
林纯眼中闪过杀气,更显得英姿勃发:他们的目标是你,不若我先佯攻前边,你趁机由左右方杀出?敌人力分则弱,或能突出重围。
苏探晴摇摇头:他们的目标未必是我。而且我看他们就是要趁我们分头突围时防守不力,才好生擒。他已看出对方志在生擒,想那蓝衫人昨夜还帮自己挡了敛眉夫人一剑,应该不会不分清红皂白立下杀手。而对方既然是擎风侯的敌人,只怕对林纯亦不会放过。
林纯猛一扬手,弹出一记烟花,想唤来摇陵堂的援兵。谁知刚一出手,右方一个黑影腾身而起,半空中张开一面紫色小旗,那烟花尚未及爆开,便被截了下来。
噗得一声,烟花在小旗中炸开,只冒出一股轻烟,竟发不出半分光亮。
苏探晴看到那面紫色小旗,眼中一亮,忽放声一笑:昨晚故人还不出来一见么?话音未落,趁着对方出手截下林纯烟花的空隙,身形突然如烟般迅捷掠出,朝一栋瓦房后的一条黑影扑去。他身形刚刚发动,阵法立时警觉,从左右两方又跃下三道黑影,与苏探晴纠缠在一起。
林纯看着几个身影在空中腾跃几个照面后,一条黑影颓然倒地,苏探晴已迅速退回原处,手中拿着从对方手中抢下的一把铁尺,但他的长衫背后也裂了一条大缝。
对方众人呼喝连连,却仍只是远远围定,并没有一涌而上,显是训练有素。
苏探晴望定手中的铁尺,朗声道:小弟已知兄台的身份,却不知道你拦下我二人意欲为何?
一阵寂静后,蓝衫人终于现身。他仍是以黑布蒙面:好个濯泉指,浪子杀手又为何来洛阳这是非之地?
苏探晴笑道:彼此都是同道中人。你既来得,我为何来不得?他已从那紫色小旗与夺来的兵刃中识出了蓝衫人的身份,碍于林纯在旁,说话只好含混些。
蓝衫人先去解开方才被苏探晴点了穴道的手下:多谢苏兄不下杀手。
苏探晴正色道:你不用谢我,苏某一向出手留有分寸。何况我若贸然下杀手,岂能活着出去?
蓝衫人豪笑一声:苏兄不必妄自菲薄。我目前虽有杀死你的实力,却不知要赔上几个兄弟的命,如此亏本生意我是不做的。
苏探晴亦是微微一笑:兄台一向只做赚银子的买卖,却不知找上小弟有何贵干?
蓝衫人嘿然道:我本是想找苏兄做笔生意,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盯住了林纯:这位姑娘国色天香,又身怀一流武功,想必是摇陵堂中的舞宵庄主林姑娘了?苏探晴知道刚才与林纯的吵闹声早传入蓝衫人耳中,所以才能如此肯定林纯的身份。
林纯早不耐烦这两人打哑迷,丝毫不惧迎上蓝衫人的目光:你想怎么样?
蓝衫人沉声道:久闻林姑娘是擎风侯的爱将,在下不才,想请姑娘去舍下小住几天。
林纯右手一伸,从头上取下那支银针,眼神充满了挑衅:我要是不答应呢?
蓝衫人双拳握紧,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大踏步朝林纯走来,一面大笑道:那在下就领教一下林庄主的巧情针吧。他口中虽是说得轻松,但显然对林纯名动江湖的巧情针不无戒备,左掌微微抬起护胸,右手垂下抚在腰间那黑布所包似刀似剑的兵刃上。
苏探晴连忙挡在林纯面前。蓝衫人停住脚步,瞳光一闪:苏兄莫不是想做护花使者?
苏探晴苦笑道:兄台可想交我这个朋友?
蓝衫人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苏兄是个可交之士,但我来洛阳却不是为了交朋友。
苏探晴知道不说清楚今日无法过得了这一关,只得叹道:我知道兄台来洛阳是救顾凌云,而小弟亦是一样。
听到顾凌云的名字,蓝衫人眼中精光一闪,而林纯的身体亦难以觉察地微微一震。
苏探晴继续道:兄台可是想擒下林姑娘再找擎风侯交换顾凌云么?但擎风侯何等人物,岂会因此而受你的挟迫?试问是你舍得下好兄弟还是擎风侯舍得下舞宵庄主?一个不好,反会令顾凌云处境更加危险,最多也不过是玉石俱焚,两败皆伤!
蓝衫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苏探晴说得是实情。就算擎风侯也舍不得林纯,却绝不会放下堂堂洛阳王的尊严交换人质。但他犹不甘心:就算擒下林庄主没有什么用处,至少也可让擎风侯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害了顾凌云。
苏探晴缓缓道:兄台可知小弟今日下午刚刚见过顾凌云
蓝衫人与林纯同时变色,蓝衫人叹一声:他果然被擎风侯抓了起来。又急忙问道:他如今可还安好?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林纯却是欲言又止。
苏探晴叹道:他全身都受了药物的禁制,就算我们能将他救出来,没有解药亦是废人一个。他一脸诚恳望着蓝衫人:如若兄台相信小弟,何妨用小弟的方法试试能否解救出顾凌云。
蓝衫人问道:你有什么好计策?
苏探晴沉声道:擎风侯请小弟去做一件事,答应若能成功便会放了顾凌云。却见林纯一脸诧异望着他,暗咐难道她竟然不知擎风侯请自己来洛阳的目的?
蓝衫人奇道:却不知擎风侯让苏兄去做何事,竟可以顾凌云的性命交托?
苏探晴苦在无法说出来擎风侯让他去杀郭宜秋之事,只好含混道:若是兄台信得过我,便等我一月后的消息。
蓝衫人目光闪动,忽摇头一叹:也罢,我便信苏兄这一次!苏探晴留意到蓝衫人临走时悄悄给自己使个眼色,一笑拱手作别。蓝衫人不多再言,嗫唇打个呼哨,十几道黑影刹时消失于夜幕中。
待蓝衫人率众走远,苏探晴与林纯对望一眼,都微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早忘了刚才的斗气争吵。
苏探晴怕林纯问自己那蓝衫人的身份,抢先道:林姑娘要回舞宵庄么,可要小弟送你一程?却听林纯同时道:苏公子若是不识回侯府的道路,我就送你一趟。两人均是一愣,相视一笑,些许芥蒂似皆于一笑中烟消云散。
苏探晴收住了笑:刚才言词间多有冒犯,林姑娘莫要见怪。至于去金陵之事擎风侯尚未拿定主意,你自可去向他说明。小弟就此告别。
林纯忽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先不回舞宵庄,想去喝杯酒,苏公子可愿陪同?
苏探晴对林纯的心态微妙,既想与她多说些话,却又不愿与这擎风侯手下爱将有太多的纠缠,淡然一笑:小弟有些累了,只想先回客馆大睡一场
林纯截口道:你想不想知道顾凌云是在何处被擒的?
苏探晴面上动容,尚来不及询问,林纯微微一笑:那就随我来吧。当先往前行去。
苏探晴不知林纯打何主意,只得跟上。一路上林纯沉默无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不多时到了锦官街的移风馆,移风馆已换过一位李姓掌柜,见摇陵堂的大红人林纯到来,忙不迭前后一番招呼。林纯也不理会他,径直上楼寻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叫了两壶好酒,先大口饮下一杯,望着窗外的夜色发起呆来。
苏探晴试探着问:林姑娘似乎有些心事。
林纯不答,目光望向旁边一根柱子上。苏探晴询着她视线,却看到那柱子有一滩暗红色的印记,却听林纯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低低道:这,或便是顾凌云身上的鲜血吧
苏探晴身躯一震,虽不知当时激战的惨烈,但脑海中似已看到顾凌云浴血奋战,终于力竭倒地的景象,取杯饮了一大口。
二人沉默了一会,林纯的眼光移到苏探晴的身上,语出奇兵:你为何要救顾凌云?
苏探晴叹道:兄弟既然有难,岂可袖手旁观?
林纯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浪子杀手名噪关中,顾凌云却堀起于江南,又如何是兄弟?
苏探晴直觉到林纯对顾凌云似是有一种关切,也不隐瞒:他本是我童年时共患难的朋友。想不到一别数年后,再遇时却已是在擎风侯府的大狱中!
林纯犹豫一下,又问道:义父既知你是为顾凌云而来,为何还会对你如此礼遇?
苏探晴这才知道林纯对此中缘故毫不知情,当下也不隐瞒,将段虚寸去落凤小城找到他,擎风侯令他去金陵杀郭宜秋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林纯听罢,面上阴晴不定,似是拿不定主意,仔细思考一会,终现决然之色,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同去金陵!
苏探晴看林纯的样子似是别有隐情,心头疑云浮生,暗咐这两人一个是摇陵堂中舞宵庄主,一个是炎阳道护法,各自处于完全对立的两大势力中,若说有什么渊源实是令人难以置信。他虽有百般疑虑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询问,转念想到林纯特意带自己到这移风馆中,必有缘故,沉声问道:顾凌云当日是如何被擒,林姑娘可否对我讲清楚?
林纯叹道:那日当我赶到移风馆时,顾凌云已被段虚寸擒走。我是听了罗大才子的讲述才知道当时发生的情形当下便把从罗清才那里听到的情况对苏探晴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苏探晴听到那神秘的灰衣人一招间就将顾凌云击溃,脸现惊容:这个灰衣人是什么人?顾凌云身为炎阳道护法之二,武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虽说这灰衣人是趁顾凌云不备时猝然出手,但本身无疑有极高强的武功,更是能抓住那稍瞬即逝的时机给对手一击必杀的重创,必是一位极其擅于伏击的超级杀手。
林纯亦不知道那灰衣人的真实身份,犹豫道:或许是段虚寸手下的奇兵吧。
苏探晴道:可惜那位罗大才子不通武功,若是我能亲见那灰衣人的出手,或能猜出他的来历。他知道擎风侯手下能人无数,更有许多隐居多年久不出山的高手相助,一念至此,对营救顾凌云之事更觉心灰意冷,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纯倒没有把那灰衣人放在心上,忽想起一事,对苏探晴道:对了,罗清才曾对我说过他通过读唇之术猜出了顾凌云对齐通说了一句什么话,可惜他却不肯告诉我,似乎另有隐情。
苏探晴点点头:擎风侯还拿不定主意是否让你陪我同去金陵,这几日我应该还会留在洛阳,反正左右无事,便找机会去问问这位罗大才子。
林纯按下重重心绪,喃喃道:我看苏公子才来洛阳两天,便已发生了许多事。且不说别的,单是今晚那些人竟敢大模大样地在洛阳城中伏击我们,就足以令摇陵堂上下有所警戒了。照此情景下去,只怕这洛阳城中还会发生许多事情,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她微一停顿,轻轻咬住嘴唇,方吐出那个名字:顾凌云!
苏探晴心中一动,思索道:段虚寸曾对我说起过摇陵堂对擒住顾凌云之事秘而不宣,可看此情景,似乎人人都知道顾凌云失手洛阳被擒之事,到底是何人通告的消息?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望着酒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莫非摇陵堂中也有顾凌云的朋友,可又无法从擎风侯手中救出顾凌云,所以才四处散播消息呢?
林纯脱口道:不是我。随即醒悟自己的失态,吐吐舌头,掩嘴一笑。
苏探晴早将林纯的神情看在眼底,也不说破,只是恍有所悟般淡然一笑。
林纯盯着他:你笑什么?
苏探晴潇洒地一摊手,嘴角上仍挂着笑意:奇怪,难道我笑不得?
林纯道:一见你笑得那么古里古怪,我就知道你心里必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苏探晴大声叫屈:我哪里有什么鬼主意,只不过呵呵,姑娘刚才的表情证实了小弟的一些猜想。又放低声音道:不过姑娘尽可放心,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姑娘以后不再动不动找小弟兴师问罪,小弟就绝不敢对外人泄露姑娘的秘密。他既看出了林纯亦有相救顾凌云之心,加上刚才一场患难,对她登时敌意大减,面对如花娇容,忍不住浪子心态复萌。
林纯瞪了苏探晴半天,撇撇嘴道:彼此彼此,小妹也知道苏公子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哼哼,若我心情好,亦不会对人泄露半分嘻嘻。她冰雪聪明,怎看不出苏探晴故意如此,板着面孔说到最后一句时,终于忍不住嫣然一笑。
苏探晴乐得陪林纯胡闹,奇道:小弟有什么秘密落在姑娘眼中?
林纯得意一笑:你虽不想对我讲明那蓝衫人的身份,不过又怎能瞒得住我?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公子便只结交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么?
苏探晴听到林纯说出鸡鸣狗盗四个字,知道她果是猜出了那蓝衫人的来历,暗赞她聪明,苦笑一声:想不到林姑娘对武林人物如此熟悉,小弟佩服。
林纯对苏探晴挤挤眼睛,问道:若我所料不错,那个偷鸡摸狗的蓝衫人必还会来找你,你说我是否应该将此人现身洛阳城中之事告诉义父呢?
苏探晴见林纯神情古怪,知她故意如此说令自己着急,悠然道:姑娘的嘴巴长在自己身上,我又如何管得住?
林纯伸出右手小指:那好,我们谁也不讲出彼此的秘密。
苏探晴见她顽皮,又想到初见她时吵着要糖人的模样,面露微笑,与她小指相勾:好,小弟一切均听姑娘吩咐。碰触到林纯柔软的指尖,心中不由一荡。
林纯站起身来:天色已晚,我先回舞宵庄,明日就去和义父说去金陵之事。又想到苏探晴说自己是累赘,鼻子一翘,哼了一声:你这个呆瓜,这一路上你可要听本姑娘的话,不然可有你好瞧。不待苏探晴回应,转身扬长而去。
苏探晴独自坐在移风馆中,实在猜不透林纯为何会帮着营救顾凌云,难道是擎风侯故意令她如此以安己心?不过观她言行,倒不似作伪,心想反正在路上可以慢慢问出实情,倒也不急于一时。忽然惊觉内心似极盼望与她同去金陵,不由暗暗责怪自己几句,又想到她叫自己两声呆瓜时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发起怔来。
正百念丛生时,却见一个商贾模样的人上得楼来,到旁边一张酒桌前坐下,叫了一壶酒,慢慢啜饮,一双眼睛却不时地往自己瞅来。
苏探晴虽看此人面目陌生,却识得那双霸气隐现的眼睛,微微一笑:这位兄台请了,如此深夜独坐无趣,何不移步过来与在下同饮一杯?
那商贾笑道:既然公子如此有兴趣,怎敢不奉陪,恭敬不如从命。当下移桌过来坐在苏探晴的对面。
苏探晴客气几句,忽压低声音道:小弟本料想今夜在客馆中会见到不速之客,却想不到兄台如此迫不及待来相见。
商贾正是那蓝衫人所化装,闻言淡然道:经昨夜一闹,擎风侯府内必是戒备森严,我虽不惧侯府中的机关埋伏,却只恐连累了苏兄。
苏探晴道:连累倒谈不上,就只怕扰了司马兄的清兴,不能把想对小弟说得话尽数讲出来。随即嘻嘻一笑:何况七色夜盗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洛阳,还差点要了小弟的命,区区侯府又如何拦得住轻功天下无双的司马兄?
蓝衫人闻言哈哈一笑,豪气尽露:得罪苏兄的地方都不必提了。今晚我特意来找苏兄,只不过想问几句话,不然实在是睡不踏实。
苏探晴正色道:顾凌云能有司马兄这样的朋友,实乃一生之幸!
蓝衫人豪迈一笑:彼此彼此!大掌拍上苏探晴的肩膀,苏探晴坦然受之,二人相视大笑,举杯相邀,眼中均流露出知遇之情。
那蓝衫人正是江湖上外号盗霸的司马小狂。他虽是大盗出身,却心怀大志,联同江湖中数名飞檐走壁的高手,成立盗中盟会。因常以七色旗帜为为号,人称之为:七色夜盗。在江湖传言中,盗霸司马小狂与其辖管的七色夜盗亦正亦邪,时而做劫富济贫之侠事,时而又做些劫镖抢货之事,出没于豫鄂两地,是令黑白两道都头疼的一股势力。
司马小狂身为盗中之王,轻身功夫自是极其高明,独门轻功名为固步自封,身法诡异,百变莫测,确可称得上是天下无双。但司马小狂早年却是先以一把名为斫玉的银钩成名,昨夜与苏探晴交手时那包于布中、似剑似刀的兵器便是他的斫玉钩,因其钩法大开大阖,极尽霸气,所以方得了一个盗霸的绰号。
两人皆是早闻彼此名头,却直到此刻方在洛阳相会,本就都是为了顾凌云而来,再加上昨夜一场激战,互有相惜之情,不免有些相见恨晚。待心潮稍平,苏探晴先开口道:我今日见过顾凌云,知道他被囚于擎风侯府的地牢中,却不知司马兄昨晚为何去了敛眉夫人的居所,难道得到了错误的情报?
司马小狂叹道:我一直拿不准顾凌云是否真被摇陵堂擒住了,本想先去侯府打探一下消息。何况我七色夜盗皆是做空空妙手的营生,若是盗人财物甚至颈上人头自然不在话下,可这救人之事却委实不在行。我想那擎风侯晚上或会落脚于敛眉夫人的住处,便决意伺机先行埋伏,若能遇到擎风侯,便先擒住他再迫他放人,要么擒住敛眉夫人也可逼他就范,最不济也可盗得什么宝贝到手,也好与他讲些条件。万万想不到我前脚才入侯府,便给苏兄蹑于身后。嘿嘿,浪子杀手果然有些斤两。
苏探晴大笑:这便叫做不打不相识。
司马小狂一哂:只不过见了敛眉夫人那一剑,才知道擎风侯夫妇果然是名下无虚有些本事,加上他们经昨晚的事必然已有了预防,此计如今却是行不通了。他目光盯紧苏探晴:我起初还道苏兄是擎风侯请来洛阳的客人,所以才又动了劫持苏兄的念头。却不知苏兄既说亦是为凌云一刀而来,又有何计策可救他出险?
苏探晴便将擎风侯派自己去杀郭宜秋以换取顾凌云安全之事说了出来。司马小狂细细听完,冷笑道:苏兄甘心为虎作伥么?
苏探晴道:这只是小弟的缓兵之计,而且我看擎风侯也未必相信我会助他杀了郭宜秋,恐怕暗中会另有阴谋。
司马小狂沉声道:我刚才暗中跟随,并无发现有摇陵堂的人监视苏兄,看来擎风侯对苏兄倒是颇信任。言下却是有些怀疑之意。
苏探晴心想擎风侯如此用人不疑,确有他独到的手段。
司马小狂见苏探晴沉吟不语,只道自己猜想不假,双眸中渐有冷意:我与顾凌云相交年余,却从未听他说起过苏兄的名字。你让我等你一月后的消息,却教我如何相信这不是擎风侯的缓兵之计?
苏探晴叹一口气,想起与顾凌云幼年相知的往事,心头唏嘘不已。不过若要将当年之事告诉司马小狂这样的老江湖,势必要把擎风侯派杯承丈杀顾凌云父亲之事全盘托出,而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顾凌云的安危,这些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虽听闻司马小狂与顾凌云相交莫逆,又看他此次率七色夜盗潜入洛阳伺机相救,却仍不愿把此事说出,含混道:似顾凌云这般的汉子,自然是谁都愿意结交的。
司马小狂眼中疑云更甚,朗声道:苏兄若不愿说明也由得你。不过据我所知,这段日子还有不少人来到洛阳,炎阳道亦绝不会就此袖手不理。你有你的手段,我们亦有我们相救兄弟的方法
苏探晴也不解释,忽想起一事,换过话题:司马兄却是如何知道顾凌云失陷洛阳之事?
司马小狂道:江湖上暗中传言顾凌云一路追杀炎阳道叛徒刘渡微到洛阳,又被擎风侯擒住,我起初根本不信,料想凌云一刀何等本事,擎风侯杀之还有可能,生擒他岂不难于登天。可这流言传了近一个月,也不见顾凌云现身,心知确有蹊跷,半个月前又突然接到一封神秘信函,上面详细说起了顾凌云在洛阳失手被擒之事,我半信半疑下,这才带几个兄弟来洛阳打听,却仍是没有一个确实的消息
苏探晴心中生疑:那神秘信函如何到了司马兄之手?
司马小狂犹豫到:这封信函乃是我手下一位兄弟遇见一位蒙面人令他转交给我的。此事令我亦是百般不解,我与手下兄弟一向行事隐秘,此人也不知有何本事能查出七色夜盗的行踪。
苏探晴皱眉不语。司马小狂又道:不过既然苏兄果在侯府内的地牢中已见过了顾凌云,可知此事确实不假司马小狂眼中精光一闪:嘿嘿,那就让我明目张胆地大闹一场洛阳,至不济也叫擎风侯知道我盗霸来了洛阳,想要杀我兄弟先得问问我手上的斫玉钩!
苏探晴按下心中疑问,亦知道无法说服司马小狂在洛阳闹事。不过转念一想,有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暗伏于侧,擎风侯确也不敢轻易对顾凌云下杀手。当下决然道:好,便是如此。我便去金陵伺机行事,司马兄则在洛阳牵制擎风侯。一月内我必重回洛阳,若是还无法救出顾凌云,便与司马兄联手斗一斗摇陵堂。
司马小狂大笑:苏兄此语甚合我意,这才像个好汉子!伸掌出来与苏探晴三击,转身欲离去,可才走出几步却又停下身来,正色道:我与苏兄一见投契,想说几句肺腑之言。
苏探晴见司马小狂如此郑重其事,站起身拱手一礼:司马兄有话但请直讲无妨。
司马小狂面色凝重,缓缓道:我盗霸一向独来独往,与黑白两道都不沾什么干系。七色夜盗亦是只求财利,少讲道义。但苏兄可知我为何会为了一个顾凌云而不惜与摇陵堂开战?不但要赔上我手下兄弟的性命,甚至还可能把自己的一条老命也丢在洛阳么?
苏探晴知他必有下文,轻轻摇头。
司马小狂续道:顾凌云为人直爽重义,豪气干云令人心折,更是身为天下白道第一大盟会炎阳道护法,武功高强,威震武林。不过,在我们这些江湖喋血的汉子眼里,任他武功再强,权势再高,纵是口服却未必会心服。人品武技都尚是其次,最重要的他略略一停顿,眸中的泠泠神光宛如无边夜色:我虽不做侠事,却最敬重侠客!
苏探晴万万未料到司马小狂身为盗霸,却犹对侠之一字如此看重,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觉心中有一把火刹时燃烧起来,司马小狂这一句话勾起了他少年的侠客梦,似又听见那魏神口说着江南大侠顾相明的侠义之举。他长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司马兄金玉良言,苏某谨记于心!
司马小狂叹一口气:炎阳道在江湖上口碑甚好,郭宜秋亦素有侠名,令野心勃勃的擎风侯早欲除之而后快。苏兄若真到了迫不得已出手暗杀郭宜秋的那一天,尚请想想我今晚的话。再一拱手,转身离去。
苏探晴重坐于桌前,面对窗外花团锦簇的洛阳夜色,再饮一杯酒,喃喃念叨几遍虽不做侠事,却最敬重侠客!,似已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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