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油滑,坏点子多,他说:“咱们把下水管子给他糊住,装上马桶,拿了工钱以后就走!让他以后屙屎、尿尿都下不去。”
听大师兄说的这么损,我和娇娇都笑了起来,只有二师兄没吭声,师傅吐了个烟圈,说:“好好干吧,别一分钱都拿不到了,那咱们可就真是要吃风屙沫儿了。”
娇娇走后,一下午我们都无精打采的,晚上放工回去吃完饭,我是连觉都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到半夜,睡梦中,我突然觉得像是有人在晃我。
我一个激灵醒了,睁眼一看,黑灯瞎火的,师傅的脸凑在眼前。
“别吭气儿。”师傅压低了声音,说:“你起来,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趟,动静小点。”
我不知道师傅要干什么,但是师傅的话,我从来都听。我点了点头,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都睡得正香——我们睡得是通铺——便摸索着,悄悄把衣服穿好,下了床。
师傅已经去了外头等着,我出去以后,师傅递给我个手电筒,我接着了,看见他手里还有一个玻璃瓶子,是那种小的水果罐头瓶子,两寸来高,茶杯粗细,里面还装的有液体,黄渣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便问:“师傅,咱们干什么去?”
师傅说:“我见有人往垃圾山上扔了个死猫,你跟我去找找。”
我们租的是城中村的廉价房子,附近有个垃圾山,天天有车来运垃圾,附近的村民也总在那里丢死猪、死狗、死鸭、死鸡、死猫什么的。
这大半夜的,师傅叫我起来去找死猫,我有点懵:“去找死猫干什么?”
师傅看了看我,说:“有用。”
我还是不懂:“有什么用?”
我是那种比较轴的人,遇见什么事儿,做什么事儿之前,非要弄清楚不肯,师傅也知道我的秉性,他拿出一根烟,点燃了,先吸了一口,然后说:“扣掉眼珠子,泡上药水,砌到主家卧室靠床那墙的里头。”
我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又仔细看了看师傅,说:“师傅,你没事儿吧?”
师傅说:“我没事,也不是说着玩的。”
我看着师傅,烟头在夜里一亮一亮,映衬着师傅的脸有些和平常不一样。
师傅几乎从来都不开玩笑,和蔼而严肃。
师傅也从来都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大半夜去找死猫,然后抠出眼珠子,砌到主家卧室的墙里——这实在不是师傅平时的作风。
我嚅嗫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师傅的烟已经抽完了,他丢了烟头,仰脸看了看夜色,说:“走吧,再磨蹭就晚了,你有什么想问,路上我再给你说。”
师傅这么说,我也只好跟着师傅走了。
“三个徒弟,只有你的心眼实诚,人品也好。”师傅走着,开了口:“老大油滑,一肚子坏水。老二太狠,生性刻薄。所以我不叫他们俩,这事儿不能让他们俩知道。”
“咱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师傅说:“那个主家太欺负人了,一泡尿尿掉俩人四十多天的工钱,心太黑,我要他过的不安生。”
“是太欺负人了!”我也愤愤不平,说:“那在他们家卧室的墙里砌进去死猫的眼珠子,能有什么用?”
师傅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下算。咱们的祖师爷是鲁班,祖师爷教了咱们吃饭的手艺儿,也教了咱们不受欺负的手段,把泡在药水里的死猫眼砌进墙里,就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一个手段。床的一头靠着墙,那个主家睡觉的时候头也顶着墙,他就天天夜里睡不着。”
我越发好奇:“为什么?”
“他只要睡着,就会做噩梦。”师傅幽幽地说:“梦见有一双眼盯着他看,一双死猫的眼。”
我吓了一大跳,感觉浑身都有点发毛,夜风一吹,“呜呜”的响,好像有人躲在暗处哭一样,我更是遍体生寒,我胆颤心惊地看了看四周,觉得后背痒痒的。
师傅笑了笑,说:“怕了?”
我装腔作势地咳嗽一声,说:“没有。”
师傅又说:“是不是觉得下作?”
我老实地说:“有点。”
师傅说:“要不是主家心太毒,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东西。”
我咽了口吐沫,说:“师傅,你怎么会这个法子的?”
“祖师爷留下来的。”师傅说:“有个说法,叫这下算是木工厌胜术。上了年纪的老木匠,几乎人人都会两手。说自己不会、不知道的,那是瞎话,也是不愿意惹事。解放前,中国还有个大帮派,叫厌胜帮,专门用这些手段坑害人骗钱的,后来政府清剿会道门,厌胜帮才慢慢销声匿迹,这些手段慢慢地也不往下传了,所以年轻的木匠很多都不知道。”
“我还是不懂。”我听得脑仁有点疼,我说:“为什么在墙里砌进去一双死猫的眼珠子,人就能天天夜里做噩梦,梦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师傅站住了,说:“你站住,俩眼往地上瞅。”
我听师傅的话,站住了脚,往地上瞅。
师傅也不吭声,一时间场面非常静默。
过了半天,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师傅一眼,说:“师傅,这是干什么?”
师傅说:“你能感觉到我在瞅你不能?”
“能啊。”我说:“人盯着人看,都会有感觉的。”
师傅说:“就是这个道理。”
“可猫眼是砌到墙里面了啊。”
“你闭上眼睛,我盯着你看,你能感觉到不能?”
我想了想,说:“能。”
“那猫眼砌到墙里面,跟你闭着眼有什么区别?”师傅说:“墙就是一层眼皮。”
“可猫是死的。死猫的眼,也行?”
“你可以去试试,看行不行。”师傅说:“猫邪性,都说猫有九条命,才死的猫,还没有死透,眼珠子是能看见人的。就像是刚死的蛇,你用手拨弄它,它可能还会张嘴咬你。”
我又打了个寒颤,垃圾山已经到跟前了。
师傅绕着垃圾山走了一会儿,指着一块地儿说:“我记得是丢在这一片儿了,你用电灯照照。”
我拿着电灯,顺着师傅指示的方向一照,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猫脸上,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大大的眼珠子,在电灯光中,幽幽发亮!
我吓得差点把电灯给扔了,师傅却说:“提过来,快点,别过了夜里一点。”
我看着那只死狸猫,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再看看师傅,师傅正蹲在地上开那个罐头瓶子,手里还多了一把勺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只好咬着牙上前去提那死狸猫,我捏着猫腿,毛茸茸的,浑身都是一颤,差点没扔了。
“快拿过来!”师傅喊了一声,我赶紧小跑过去,把死猫丢在了师傅面前。
师傅却一点也不害怕,左手捏着猫头,对准了罐头瓶口,右手拿着铁勺,猛地插进了死猫的右眼,只听“咕咚”一声响,一颗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就落进了罐头瓶子里!
嘶……
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凉飕飕的。
鲜血溅到了师傅的手背上,师傅毫不介意,又用勺子在死猫左眼上一剜——这次我连看都不敢看了!
“好了,走吧。”师傅说:“别这么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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