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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人传记(64部)

维多利亚女王

作者:杨厚均 编著

第三章 初试锋芒

 一、青春的光辉给古老而多雾的伦敦带来一丝亮色。

 新女王给人们的第一感觉是极其完美而深刻的。人们压抑得太久了,英伦大地所笼罩的腐朽的气息激起了人们对于新的时代的强烈渴慕,而现实却是,作为国家的代表的国王们尽管不断地更替,乔治三世、摄政王、威廉国王,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已换了好几位,但这几个龌龊的老头,淫逸而又贪婪、愚蠢而又荒谬、自负而又虚弱,永远背负着债务、霉气以及各种各样的丑闻,他们把人们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击得粉碎。

 维多利亚迥然不同。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金色的头发,嫩红的脸蛋,欢快的步伐不断地出现在古老都城,她的敏锐的感觉,明智的决定,谨慎的言谈以及她的单纯、多情与浪漫在无数臣民之间流传。她如同古老传说中的仙女,她似乎不是来自女修道院式的肯辛顿,那里太神秘了,外人无从有直接生动的印象,她的突然出现如同来自纯净的天外。

 青春和幸福的金晖涂抹着每一个时刻。

 多年的空虚、寂寞与压抑使维多利亚在青春妙龄之际突然获得了权力与自由之后激动非常。一切都是那么的好,骑马、吃喝、跳舞,生活是那么的活泼、轻松,哪一样她都舍不得放弃,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些盛大的舞会,她总是在寻找一切由头来组织舞会,表兄弟的到来啦,过生日啦,年轻人的聚会啦,音乐响了起来,舞客们翩翩起舞,幽暗的灯光下如梦如影,就这样飘飘欲仙,通宵达旦。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她还有太多的公务要做,像山一样的文件堆积在桌前,但她丝毫也不感到厌烦,这工作是那样的新鲜,这新鲜而陌生的工作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她因此而备感快乐,“我有那么多由大臣们送来以及我给他们的文件,每天都有很多的呈文要我签署,我总是有一大堆的事要做,我对做这种工作很高兴。”在她即位后几天的日记中她这样写道。

 给她这些幸福的,除了地位、权势,还有金钱,她已被授与38.5万镑的年金,支出家中的各项花费,她还享有兰切斯特的采邑,年收入在2.7万镑以上,她偿还了父亲的债务,一身轻松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维多利亚就这样带着年轻人的热情与单纯,踏着欢快、活泼的步履,从肯辛顿到白金汉宫开始了她那长达64个年头的执政生涯。

 人们有理由重燃希望,期待着一个完美的充满活力的新的时代从此开始。

 二、“亲爱的妈妈,希望您能答应我作为女王向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让我独自待上一个钟头。”

 然而,单纯、活泼、温情仅仅只是维多利亚品格的一个方面。在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所展示出来的却是任性、固执与武断。而且这一面在她当上了女王之后更见锋利。

 还是在童年的时候,小维多利亚的任性就常常令母亲以及保姆们无计可施,她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跺着小脚,对谁也不屑一顾,她不愿学识字,不管人们怎样劝说,不学就是不学,即使是事后她也许会歉疚地流下眼泪,可是字仍旧是不学。

 这样一种任性与固执一面在表面上不断地被公爵夫人及莱恩小姐改造着,另一面却顽固地蛰伏在心灵最深处潜滋暗长,随着维多利亚对于自己地位的越来越清醒的认识,这一份任性与固执朝着更为危险的方向滑进,那就是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那就是专制。

 由于家庭的环境和父母的影响,在政治上她更多地倾向于代表上升资产阶级利益的辉格党。有意思的却是,她的这样一种政治倾向在根本上却只是围绕一个目的:维护王室的权威,展示君主立宪的威力。

 维多利亚用一种表面上适应时代潮流的方式对抗着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特别是当她登上王位的宝座以后,君临一切的威仪使她感到这是她的一种责任与义务。

 母亲是第一个牺牲者。

 即位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维多利亚以她的举止博得了满朝文武百官的惊讶与赞叹,威灵顿公爵,罗伯特·比尔爵士,甚至粗野的克罗克和冷酷刻薄的格里维尔,皆无不为之倾倒。维多利亚感到了巨大的荣誉,这一成功助长了她蛰伏于心头的那股傲气。

 会后,她仍然沉浸在不可自制的喜悦之中,她甚至有些不能相信,那么多的高贵的文武官员们在她的面前竟是那样的唯唯诺诺。她穿过前厅时发现了正在等她的妈妈。

 “现在,妈妈,我真正成为女王了吗?”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仍不放心,希望这不是在做梦。

 “你看,亲爱的,那是真的。”

 得到了进一步证实,她倒是显得冷静下来,现在她不再是肯辛顿宫里那个小公主了,她是女王,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今后的一切。

 “那么,亲爱的妈妈,希望您能答应我作为女王向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让我独自待上一个钟头。”

 一小时的独处,实在是太短了,那么多的事情维多利亚真是无从想起。但这一小时对于维多利亚来说又是何其的可贵。从她懂事的时候起,母亲的目光从不曾从她身上挪开。从早到晚,白天黑夜,母亲的关注从不松懈。甚至在长成大姑娘以后,她仍然睡在妈妈的卧室里,仍然没有一处地方供她独坐或单独忙活,一种超乎寻常的关注寸步不离地环绕着她,一切都经过母亲的精心安排,直至即位那天,她还从未有不被别人牵着手走下楼过,她从内心里对母亲含有深深的感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渐渐地看清她的母亲有着那么多的不可宽恕的缺点:她自私、狭隘而又趾高气扬,她总是试图把自己的女儿牢牢地控制在手心。维多利亚清楚地记得,前几年的夏天,母亲打着让维多利亚了解英国各地的幌子,带上她国王出巡般地到各处旅行,这些旅行其实是母亲极其自私的虚荣心极端膨胀的结果,她不过是借此以显示自己的地位与荣誉罢了:旅行在报纸上大肆宣传,吸引了无数热情的百姓,每到一处,当地市民奉致欢迎词,公爵夫人头戴摇曳的羽毛几乎把旅行的主角维多利亚公主给遮盖了,她带着浓重的日耳曼口音,大声地宣读着答词,她坚持游艇所到之处,所有的战舰和炮台必须致以皇家礼仪,军乐和礼炮震耳欲聋……尽管对此维多利亚也曾作过抗拒的努力,比如说在母亲与她的伯父威廉国王的激烈争吵中,她并未因为母亲而憎恨伯父,相反她曾表现出极大的同情与感激,“他是古怪,十分古怪而又乖异的”,但是,

 “他的主张常常遭到误解”,又比如,在宫廷纠纷中,她的态度总是站在莱恩小姐与施巴特夫人一边而反感母亲与约翰·康罗伊先生、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她甚至曾把母亲与其管家约翰先生的过分亲昵的秘密吐露出去……但是,这一切对于公爵夫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公主的反抗是暧昧而软弱的,母亲的阴影是威严而巨大的,她无法走出这威严而巨大的阴影。

 现在,情况迥然不同,她不再是肯辛顿宫那个摇床上的孩子,不再只是一位纯情的皇家少女,她是至高无上的女王,她有权主宰自己也有权支配别人。

 当短暂而宝贵的一小时结束之后,她发布了一道意义深远的命令:将她的床从母亲的房里搬走。

 这仅仅是一次如我们平常一样的居室的安排上的变化吗?它的意义是极其深远的,维多利亚在努力截断与母亲的几十年的那根神秘复杂的纽带,现在公爵夫人不仅仅是她的母亲,更多的是她的臣民,这才是最根本的变化。作为女王,她不能受任何人的控制,她主宰一切。

 只是,公爵夫人成了真正的牺牲者,她的女儿成了英国女王,多年的期待终成现实,人生的契机就要来临,殊不知这种契机带来的却是自身理想的破灭,女儿即位之后建立起来的所有影响、信赖和权威顷刻之间全然坍塌。她知道,从今以后维系着她和女王的只能是朝仪和孝道了,而这种外表的尊荣无论如何也不能使她渗入维多利亚的内心,她的失望与愤慨即便是在拿破仑的铁耙犁过萨克斯科堡公国,在肯特公爵染病身亡而无力从西海默思返回肯辛顿时也不曾有过。

 三、老辣的比利时国王也终于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哀伤的调子。

 紧步公爵夫人后尘的是她的弟弟利奥波德,那个野心勃勃的比利时国王。

 在维多利亚的成长过程中,舅舅利奥波德一直以生活上的保护人和精神上的导师的身份出现,她也确实从舅舅身上找到了许许多多作为“人君”所必须的东西。

 只是,当维多利亚真正登上辉煌的御座以后,那接二连三的来信与忠告已别具意义:他试图影响操纵英国的女王吗?他是在利用自己的家族地位来巩固自己的政治位置来实现影响全欧洲的野心吗?

 利奥波德正有这番意思,夏洛特公主的早逝破灭了他统治这个欧洲最强盛的国家的野心,他强忍着失望在僻静的克莱尔蒙特过着相当长的一段孤寂的日子。现在,他已是比利时的国王,他的那位一向在他面前百依百顺的外甥女做了英国的君主,他有什么理由不重新拾起过去的早已逝去的那份理想与抱负?甚至,他的胃口更大:如果不能使一国之君克服宪法的障碍,去左右外国的政治,那么皇室的攀亲意义何在?英国的女王是他的外甥女——非但如此——简直就是她的女儿:他的心腹代理人斯托克玛又正备受恩宠地住在白金汉宫,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笨伯和昏君才会失去这样的良机,即在英国大臣们的背后,利用个人的影响,将自己的意愿加于英国的外交政策。

 对此,利奥波德充满了信心,因为在他的眼中,外甥女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她是那么的孱弱而温和,那么的幼稚而单纯。

 于是建议与忠告没有因为维多利亚的即位而有丝毫的收敛,甚至更加频繁。在她即位后的第一封信里,他即劝告这位年轻的女王,在一切可能的场合,都应该强调自己的英国出身,赞美英国国民,他向她力荐英国国教,他知道,对于那些执拗的英国人来说,要想巩固自己的位置,获得国民的良好印象,这一点极其重要。他还劝告她“在你要对任何重大的事情做出决定以前,最好能和我商量:这也会使你有从容不迫的时间。”

 也许是过分的自负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也许是那份急于实现的野心使他失去控制,也许是外甥女那一向单纯、幼稚的外表欺骗了他,总之,他是错误地估计了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女孩子。重大的事情最好都要和他先商量?女王眉头略蹙,这个在过去也许会被她当作理所当然的劝告现在却显得那么的刺眼。

 她仍旧很热情地给舅舅回了信,但却少了一份洗耳恭听的忠诚,信很含糊、很草率、漫不经心、大而无当:“你的忠告对我总是最重要的。”

 利奥波德当然感受到女王的弦外之音,这枚软钉子使他暗暗惊讶于外甥女的厉害。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坚定与执拗也是出了名的,他决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认准的事情。

 建议和忠告仍旧不断地邮到女王的案前,只是显得谨慎一些了,他不再那么赤裸裸地谈论自己,比如关于德列文夫人,那个在维多利亚身边总想刺探与己无关的事情的危险分子,他提醒维多利亚留心,“有一条原则我怎样强调也不过分,即未得到你的允许,永远别让人们谈论你本人或是你的事务。”如果这种事儿发生了“便岔开话题,让那人明白他犯了一个错误。又比如如何把官方不愿意明说的事情说出去,他出了一条锦囊妙计:“他指出任何信件几乎无一例外地在邮递中要被人拆看,这无疑很不方便,但一旦运用得好,也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给你举个例子:我们一直为那些要塞的事受着普鲁士的困扰,现在我们可以告诉普鲁士政府很多事,都是我们不愿意以官方名义对他们说的,让大臣给我们在柏林的人写一道公文,然后邮寄出去,普鲁士人肯定要拆看,这样便知道了我们想要他们听到的话。”

 但这位比利时国王的耐心在一场外交危机的纷扰中丧失殆尽。在他与法国、荷兰争夺殖民地的周旋中,他处于被围攻的窘境,他渴望得到英国政府的支持,而此时的英国政府却明显地想采取中立的立场,他再也没有耐心谈论那些遥远的别人的事情:“我所请求陛下做的一切,只是请您偶尔地向大臣们,尤其是尊敬的梅尔本勋爵表示,只要不违背您本国的利益,您不愿意自己的政府率先采取这样的态度,以致顷刻间毁了这个国家和您的舅舅及他的家庭。”

 但维多利亚却表现出了相当的“耐心”,她的回信拖延了一个多星期。在信中,满版满页都是对于舅舅的热烈的依恋与感激,而对于自己的对外政策却绕来绕去,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表露:“千真万确,我最亲爱的舅舅,如果你觉得我对于你的热烈而诚挚的依恋以及对你的衷心的爱戴会被改变可就大大地错了,任何事也不能使它改变”,“无论梅尔本勋爵还是帕麦斯顿勋爵对比利时的繁荣与富强都一直极为关注。”

 她这样做一面是英国“坐山观虎斗”的政策使然,另一面也是她试图搬掉自己面前那座威严的大山以显示自身强大力量的一次挑战。

 维多利亚女王赢得了这场挑战,显示了自己的威严。

 一个又一个的软钉子使利奥波德极为尴尬却又不好发作。艰难的处境迫使他决心豁出去来一次大胆的进攻以试一试自己作为国王的魄力与舅舅的权威来使维多利亚就范,他几乎失去了他惯有的态度,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给维多利亚写道:

 你从来就晓得,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东西……但是,如我先前所说,假若我们不当心,后果将是严重的,它将多多少少影响到每一个人,而这应该是最值得我们思虑留心的事情。我亲爱的维多利亚,我依然是你亲爱的舅舅利奥波德。

 他把最后的一张王牌抛了出来:作为你的舅舅,他的建议与忠告难道可以当耳边风吗?

 在今天看来,平日显得温和的维多利亚简直是有些残忍了,她甚至连回信也懒得动笔了,她只是把梅尔本勋爵的信照抄了一遍,只不过零零落落地到处加上一些“亲爱的舅舅”之类的娇情的话,在末尾添上一句“代向路易丝舅母及孩子们问好”,而至于勋爵的那封信,按女王的授意,也不过是不着边际,“王顾左右而言他”的外交辞令罢了。

 利奥波德已是黔驴技穷,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彻底地败在外甥女面前,他完全无法猜测这位幼稚而单纯的女孩是如何变得那样的蛮横与强硬,更令他黯然神伤的是,猛然发觉他刚刚教给外甥女的对待德列文夫人的办法却又被原原本本地用到了他身上。这倒是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或者“教会徒弟打师傅”。这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

 他还能说什么呢?“是的,我亲爱的维多利亚!我那样深情地爱你……我爱你只是为着你自己,我把你看作一个可爱的孩子而爱,对她的幸福我曾那样深切地关心着。”他只能如此了。若干年前,他曾对那个任性的夏洛特公主说过类似的话“我本人并无所求,每次我勉强你做什么事,都深信这是为着你的利益,是为了你好”,只不过,那时利奥波德是以征服者的口气在说话,而现在,同样的语句里流露的却是另外一种情调,一种奇怪的若有所失的哀伤的调子……

 四、女王挥退一切,另一个形象却悄然而至,他一下攫住了那双多情的目光。

 同母亲的分居、与利奥波德的抗争,表明了很多曾潜伏在维多利亚性格中的东西正走向前台,一种专横独断的脾气,一种强烈固执的自我中心意识越来越明晰可辨,人们发现宫中的礼仪,不仅远没松懈,而是越来越僵化了,一个非常明白的事实是,无论是谁,哪怕是最细微不过地触犯了这些森严的清规戒律,就要被当作对女王的不恭而毫无例外地立即受到女王那锐利而轻蔑的白眼。

 那些企图介入她的生活,企图对女王的行为施加任何影响的“危险分子”,都被她毫不犹豫地一一挥退。

 但是,另一个形象却挥之不去。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将他挥退,甚至相反,当他朝女王徐徐走来时,她是热烈地张开了娇小的双臂。

 首相梅尔本勋爵,女王即位后接见的第一位政府要员,在那些曾在女王生活中演过重要角色的人物纷纷退隐之后悄然地走至前台,相当的一段时间里,他充当着女王心目中的主角。

 这位58岁的勋爵有着高贵的身世与优秀的素质,他生于富贵荣华之中,母亲美丽而聪慧,是辉格党尊显的主人,他也被作为这个辉煌社会的一员而抚养成人,英俊的容貌,健全的大脑以及那宽仁而又丰富的内心,冷静而又敏感的性情以及幽雅洒脱的举止与博学的知识使他刚一成年便轻而易举地在政界崭露头角,辉格党一获胜,他便成了政府的要员之一,而且很快便稳稳当当地当上了英国的首相。

 在政治上他显得自相矛盾,一方面,信仰上他是个保守派,但他却是因为身为主张改革的一党即辉格党的领袖身份才得以掌权,这样一种奇特的矛盾正是当时许多政客们的共同特点,甚至包括维多利亚,因为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着的怪胎。

 面对这样的一种矛盾,聪明的梅尔本却显得相当的洒脱:他认定,政府的全部职能只在任其自然,所做的一切无非只是防止犯罪和维持契约。这看起来真有些大智若愚,它使得梅尔本在处理许许多多复杂的事物与紧张的人事时显得特别的漫不经心与轻松自如。严肃而拘谨的接受接见的官员们常常发现他不是斜躺在一张绷床上,面前摊满了书籍和报纸,就是正在化妆室悠闲地刮着胡子,或者是全神贯注地吹起一片轻飏的羽毛,或者是突然来一句不着边际的玩笑,即使是在内阁会上,他也常常不知在什么时候呼呼大睡,在他的面前谁也别想故作正经。但千万别以为他的心里也一样糊糊涂涂,不着边际。在接见官员时,他常常是在前一天夜里已将他们的事情做了苦苦研究,甚至每一个细节。因而当他收起那份漫不经心而做出决定时又总是那么的明智、正确,让人们怀疑他的那份漫不经心的懈怠是不是一种伟大的韬略?

 这样的一种韬略在政治以外的个人生活中也同样的极具魅力,他的生动有趣的谈吐,大大咧咧的举止,突然的发问,以及他的懒散闲适使得他在社交场上也永远是一个夺人心魄的伴侣,一个十分可爱的男人。

 他的确倾倒过许许多多的女人,可爱的布朗冬太太,不幸而才华横溢的偌顿夫人……他每天都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与形形色色的女人的交往上。他身上的阴柔之气使他很容易而且自然而然地成为许多女人的朋友,而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却又使他很容易而且也不可避免地不仅仅只是作为女人的朋友而是更进一步。

 现在,他带着这种阴柔与阳刚的奇妙的组合,走到女王的身边,轻吻着女王的手背,女王便立刻被这幽雅的气度迷住了。

 而且这样的一种迷恋很快就超过了其他所有的佳丽。她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天真烂漫,少女时代漫长的空虚寂寞与压抑使得这位情窦初开的妙龄女子在一旦获得了自由和权力之后情感的波涛来得更为猛烈。是的,她曾经为她的众多的表兄弟们所迷恋,但那种迷恋毕竟是短暂的,他们的见面实在是太难了,虚幻的想象与思恋终究抵御不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而现在风度翩翩的梅尔本勋爵每天,不,几乎是除去睡觉的所有时光都活动在她的面前。

 生活是那么的单纯、愉悦,充满了阳光。她感到她每时每刻都离不开梅尔本勋爵。早晨他们在一起谈公务,但岂止是公务?开始不过是梅尔本勋爵随意的关于图书的评论,关于英国宪法的意义,关于人生的一些即兴感慨,关于一个又一个18世纪伟人的传奇故事,或者干脆便是纯粹的逗乐,总之题目是众多的,梅尔本勋爵随便拾起一个便是滔滔不绝,他不知怎么有说不完的话,而女王也不知为何总是那么的饶有兴趣:娇小、优美、活泼的女孩嘴唇微张,睁大那双单纯的大眼睛正热切地、崇敬地抬头凝视着身边那高大漂亮、精神矍铄、须发皆白的老绅士,不时地放声笑着直到露出了她的牙龈。真正处理公务的时间并不长——偶尔或是一份从加拿大德拉姆勋爵处来的公文,由梅尔本勋爵来宣读。但即使是这样的宣读也毫不枯燥乏味,梅尔本的宣读犹如一曲迷人的音乐,柔美的声音,丰富的表情令年轻的女王如痴如醉。公务之后又是长时间的随意交谈,这些交谈更多的是关于个人的,一个毫无倦意、口惹悬河,另一个安定沉静、侧耳聆听。梅尔本勋爵谈他的童年,他的到17岁时还不曾剪短的长发,他的从不戴表之类的奇特嗜好与习惯,甚至他的女人——卡罗琳太太,正当她和他的好友拜伦那个著名英国诗人,急急如火疯狂相恋大出风头之际,他便带着一种类似玩世不恭者的放纵待在家里,并以读书来填补他的孤独,正是这样才使他获得了钻研的习惯,对学习的热爱,以及对古典和现代文学的博大精深的知识。

 下午便是骑马,朝廷全体出动,女王穿着丝绒的骑装,戴着沿边镶垂面纱的高帽,率领着骑队一路奔驰,紧靠着她的依然是梅尔本勋爵,梅尔本勋爵的骑姿依然是那么的出众。他们一前一后,把庞大的骑队远远地抛在了后边,女王偶尔转过身来朝勋爵一个温柔的回眸,旋即两腿一夹,骏马载着娇小的身体箭一般地朝林中射去。

 日子对女王来说是忽然间变得太短了。夜幕降临,晚餐开始了,而女王的左首,坐着的总会是梅尔本勋爵,这几乎成了定规。晚宴后,女王依次和每个客人客套几句,这些谈话总是枯燥乏味,别扭难堪:

 “你今天骑马了没有,格里维尔先生?”她问。

 “没有,陛下,我没骑。”

 “天气很好呀?”

 “是,陛下,非常好。”

 “只是冷了。”

 “是太冷,陛下。”

 “我想您的姐姐弗朗西丝·埃杰顿夫人也骑马,是吗?”

 “她有时也骑马,陛下,陛下今天骑马了吗?”

 “哦,是的,骑了很长时间”

 “陛下有一匹良马吗?”

 “哦,有一匹很棒的马”,女王说道,然后便是点颜一笑,这次机械的谈话算是完了,女王转向另一位绅士。

 然而当这一切都告结束,所有的客人都打发了,女王最后来到梅尔本勋爵身边。而这时,女王则又恢复了她的天真与自然,嘴唇微张,一双眼睛不断地闪动如同对梅尔本勋爵侃侃而谈的恰到好处的回应。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她的自私的母亲,她的野心勃勃的舅父,甚至连那些曾不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窜入她的心底引起阵阵涟漪的表兄弟们。有一个可靠的事实能说明一切,1837年8月26日,在她的日记里仍然记着:“今天是我最亲爱的阿尔伯特的18岁生日,我祈祷上苍将最好的祝福赐临于他那可爱的头上!”然而,在以后的几年里,这个纪念日便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听梅尔本勋爵的长谈常常是持续到11点30分,而这时,该是睡觉的时候了,第二天的“公务”又在等着他们……

 五、一株行将枯萎的老枝重又绽放出绚丽的花朵,在寒风中颤动……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女王的快乐极其地短暂。宫廷中到处潜伏着危机,这种危机因新女王的即位而暂时退隐到一边,而一旦当人们对这种因女王带来的短暂的青春气息失去了开始时的那种新奇与神秘感之后,各种危机便蜂拥而起,像是对年轻的女王的有意非难与考验,这种考验甚至波及到她与梅尔本勋爵的感情。

 1839年年初,一场无聊的玩笑使女王陷入到前所未有的窘境中,作为一个导火索,它引爆了辉格党与托利党之间激烈尖锐的矛盾冲突,这种冲突的结果把女王和梅尔本勋爵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女侍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是一个刻薄而好搬弄是非的女人,她得罪了宫中的许多人,甚至包括莱恩男爵夫人,女王也极不喜欢这个总是喋喋不休的女侍。只是因为她与肯特公爵夫人关系密切或是因为这位小姐家庭在社会上的势力而长期留在宫中。常常靠一些不体面的无聊的玩笑搬弄是非的弗洛拉小姐这一回却发现同样的玩笑被开到自己的身上来了。一天,她随公爵夫人出游,在从苏格兰返回的时候,她和约翰先生同乘一辆马车,有人忽然发现她体态好像变得臃肿些了,人们自然地把这种变化与她身边紧挨着的那个公认的不很正经的约翰先生联系在一起。玩笑渐渐地开大了,人们窃窃私语,弗洛拉小姐怀孕了。为了消除是非,她去找御医詹姆斯·克拉克先生诊断,而詹姆斯却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也跟着开起“玩笑”来,这一来人们更信以为真,谣言漫天飞舞。公爵夫人慌忙出来支持她的女侍,请来詹姆斯和另一位医生再做一次进一步的身体检查。在检查过程中,据弗洛拉小姐说,詹姆斯先生表现得极为粗野,而第二个医生则彬彬有礼。检查的结果是两位医生共同签署了一张证明,证明弗洛拉小姐完全是无辜的。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结,黑斯廷斯家族觉着极大地伤害了尊严与体面,黑斯廷斯勋爵强烈要求女王罢免詹姆斯·克拉克。但女王只向弗洛拉小姐表示了歉意,而詹姆斯·克拉克却继续留在宫中。

 女王的这种处理充分地暴露了她的年轻与经验不足,于是对女王及其亲信们的猛烈抨击,对白金汉宫肮脏龌龊的隐私的厌恶,对弗洛拉小姐的不幸遭遇而感到愤慨,一齐爆发出来。到了3月底,这位年轻女王初执政的那种辉煌喧腾只持续了几个月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女王的极端的不信任。

 在这一场玩笑中,梅尔本勋爵应负主要的责任。凭他的经验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在这种恶意的闲言碎语一萌芽时即伸手掐断。但是他过于懒散随便或者说他是过于沉湎于与年轻的女王的无止境的长谈之中了,他有些忘乎所以,他将一件看似简单而其实复杂的重大事件给忽略了。

 这样一种忽略与放任自流带来的直接损害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他也许忘记了他所代表的辉格党内阁的势力正在一天天跌落,1837年女王即位不久的那场大选辉格党只是以348票对310票的微弱多数击败对头托利党。而现在,女王的失误进一步导致了上下的不满,而这种不满又必然涉及到女王与梅尔本勋爵的那种过分亲昵的关系,甚至有人敢当面对女王高呼“梅尔本夫人”,黑斯廷斯一家是托利党,托利党充分地利用了梅尔本勋爵的这次疏忽,肆无忌惮地对梅尔本为代表的辉格党与朝廷的攻讦成篇累牍地充塞了报刊。一切立竿见影,在五月初的一项重要决策的表决中,他们在众议院只获得了五票多数。引咎辞职是势在必行。梅尔本的辞呈很快地送到女王的面前。

 女王与梅尔本勋爵进行了一次漫长而伤感的谈话。尔后,梅尔本勋爵离开了朝廷,替代的是托利党人罗伯特·比尔爵士。

 出身平民、拘谨而又自负的比尔使女王感到了极大的不舒服,没有幽雅的举止,得体的玩笑,温柔的声调,更为恼人的是,比尔决定,皇室的内部组织需要调整,梅尔本所安置的几乎清一色的辉格党女侍必须有所改变。从即位始女王的女侍长和宫廷女侍全是辉格党人,一般情况下,女王根本见不到一个托利党人,最后她竟在所有的场所都有意不见托利党人了。而比尔称只要他在任一天就决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女王的固执与专横再一次凸现出来,也许是因为在政治上她本人便是倾向于辉格党,也许更因为她对梅尔本勋爵的迷恋使她失去了冷静思考的理智,她决不同意调走女侍中的任何一个,这些都是梅尔本勋爵安置的,谁也别想动,她决心与比尔干到底。

 “陛下,关于女侍……”

 比尔刚一开口,女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能放弃我的任何女侍。”

 “什么,陛下!”比尔大感意外,“陛下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全部保留吗?”

 “全部。”女王的回答干脆、肯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陛下的女侍长和宫廷女侍呢?”

 “全部”,女王铁一样的强硬。

 比尔的面孔奇怪地抽搐起来,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但比尔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主张,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比尔带着一脸的愤慨拂袖而去,什么事情都无法决定下来,他只有一走了之——组阁的事情便这样搁浅了。

 女王内心却涌起一种莫名的快感,她赶走了那个想和她斗法、要抢走身边的朋友、想把梅尔本勋爵的影响彻底从她心头清扫出去的家伙。她现在急着要做的是把自己的坚决的表现与因此而带来的“伟大的”胜利及无比的快意告诉她的梅尔本勋爵,她要让勋爵一起享受这份莫大的欢乐。她匆匆抓过眼前的笔给梅尔本勋爵写信,她的手有些颤抖:

 罗伯特爵士的表现很糟糕,他坚持要我放弃我的女侍,对此我回答说我决不同意,而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惊慌失措……我是冷静的,但也非常坚决,我想您看到我的镇定与坚决一定会很高兴;英国的女王是决不会向这种诡计屈服的。请您做好准备,不久便会用着您。

 果然不久,梅尔本勋爵又回到了朝廷,继续他首相的职务。

 一切又变得快乐起来,一切的烦恼都在他那迷人的陪伴与谈话面前消失了。女王赢得了自己的尊严,也重新赢得了即将失去的梅尔本勋爵,那双锐利而敏感的眼睛在梅尔本勋爵面前重又变得温柔如水,那强硬果断的语调重新变得生动可爱。

 只是,这样的欢乐由于经历了一场艰苦的纷扰之后更显可贵。特别在梅尔本勋爵,这一场纷扰使他更能体会到这位君王的宠爱的滋润与一位姑娘的崇拜的温暖,如果说,他过去与众多女人的交往还多少有些逢场作戏任其自然的话,而现在他心灵深处蕴藏的那股情感的源泉却汩汩而出,那么的忠诚而纯洁,每当他俯首去吻女王的手,他常常感到自己已是热泪盈眶,是感激还是倾慕?他意想不到一向以为看破人生,一向以洒脱自居的自己竟在步入老年的时刻陷入到一场感情的漩涡之中,那么的无法自制,犹如一株行将枯萎的老枝,在秋日的金色阳光中重又绽放出绚丽的花朵,于寒风中瑟瑟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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