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浩渺的人类历史上,有许多杰出的人物,他们像天上的星辰,每当人们陷入苦难黑夜之际,便熠熠闪光,照亮每一个可能陷入痛苦和软弱的人的心灵。他们的光芒,正是一颗颗优美的灵魂。圣洁的灵魂,似黑暗中的火,可能遥远,可能切近,但不论距离多远,他们始终在燃烧,仿佛用他们的温度来洗染并振奋人类的美好。
弗罗伦丝·南丁格尔(1820—1910年)便是这样一颗星辰,她的道德光芒随着历史的发展显得愈来愈亲切。
1854年,沙皇俄国与英法联盟展开了克里米亚战争。沙皇俄国企图吞并土耳其,而英法联盟试图保卫他们在当地的殖民利益。这是一场不正义的战争。双方有大批伤病员。英军的战场医院死亡率高达50%。此时,战地护理的迫切性提升到相当高度。南丁格尔作为一名自愿投身被当时社会舆论视为下贱行当的护士,被英国政府选派,率领38名护士前往克里米亚战区。
她在遭受种种歧视和刁难的情况下,怀着对伤病员的真挚同情和满腔热爱,以无比的勇气向官僚主义挑战,义无返顾地投身繁重的工作,并以其高效率的能力使死亡率一度降低到2%(据大英百科全书1978年版),创造了人类战地护理史上的奇迹。
每当深夜,南丁格尔提着油灯穿过长达六英里的斯卡特里战地医院。她探望着每一个伤病员,瘦削秀美的身影投落在病人的枕上。有的伤病员在百般痛苦之际忍住伤痛,吻着她的身影,因为他们知道,南丁格尔小姐永远不会抛弃他们。她正视他们的痛苦,即使在即将死去的一刻,她也会紧握他们的手,分担死亡的痛苦。南丁格尔的确是这么做的。对于每一个遭受奴役和驱赶的下级军人,她总是珍视他们的感情,竭尽全力帮助他们。帮他们写信、存钱,建立文化生活,不一而足,以至于自己病倒,但仍不忘护理使命。因此,美国大诗人朗费罗曾在战后写下这样的赞诗——
于英格兰的浩瀚卷帙之中,
穿越她那悠长的演讲和歌唱,
来自过往的无数碑坊,
应是她闪烁的光芒。
在此地的伟大历史之中,
矗立着一位提灯的女郎,
为英姿飒爽的的优秀女性,
树立起高贵的美好形象。
由于在战争期间的卓越贡献,南丁格尔被当时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皇授予圣乔治勋章和一枚美丽的胸针。
胸针上镌刻着《圣经》里的名言:怜恤他人的人有福了!
战后,当全英上下筹办盛大欢迎仪式的时候,不慕名利的南丁格尔悄然回到家中。当她身穿便服,头蒙黑纱,从后门溜回家时,老管家竟认不出她了。当她揭开面纱,人们才认出她。她因多日积劳,身体虚弱,一回到家便倒在床上了。
由于她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亲身体验,使她认为护理是一门范围广泛的科学。要冲破宗教的长期束缚和控制,必须设立专门学校,严格训练,才能培养出合格的护士。1860年,她在伦敦圣汤玛斯医院创建了世界上第一所护士学校,为世界各国的科学护理事业打下基础。日后的国际红十字会的诞生也是由于她的事迹的影响。她在统计学等科目上也做出巨大贡献。
作为一名出身于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南丁格尔为投身护士职业付出了巨大牺牲。
她放弃了上流社会的豪华生活,甚至放弃了被世人所称羡的婚姻,多次拒绝上流贵族的求婚,在重重的家庭压力下投身护士工作。这是她在17岁时于日记中记下“神召唤我来侍奉他”的语句。之后他逐步探索并发现自己使命的结果。
自小,她喜爱照顾小动物和病人。在接受良好教育后,她的仁爱之心愈发博大。力图寻求有意义的生活。自神召之后,她曾因目标难以达到而数次陷入精神苦闷,差点难以自拔。但她通过学习护士工作,为他人服务的努力使自己明确了人生目标。她以悲悯之心投身苦难的人群中,通过对他人生命的照顾进而更深地爱护自己的灵魂,以与苦难作斗争的努力,一次又一次地接近上帝。作为一名基督徒,她以关爱他人的行动,找到了道德品格的磨砺之道。
她的一生,可以说是通过基督教的浸润而一步又一步地培育了爱护生命的道德感情,又通过努力学习和实践发掘了杰出的才能,并以才能尽大范围地服务人类,从而完成了对完美生命的追求。
她的爱心的实现,证明了这样一句话:为尽可能多的人谋幸福,其自身就愈幸福。这种幸福是不朽。幸福来自努力的爱。
1. 女孩名唤弗罗伦丝
1820年夏天,一个名唤弗罗伦丝·南丁格尔的女孩降生了。因为她的降生地是意大利的历史文化名城佛罗伦萨,所以她的母亲樊妮·南丁格尔为她如此取名。樊妮没有想到,50年之后,世界各地的成千上万的少女被取名为弗罗伦丝,以表示对这个女子的敬意。这个在1820年还罕见的名字,随着岁月流逝几乎家喻户晓。
南丁格尔的父亲叫威廉·爱德华·南丁格尔,母亲名叫樊妮。他俩自1818年结婚后,一直在欧洲各地旅游。1819年,樊妮在那不勒斯生养了第一个女儿,便以这座城市的希腊名称给这个孩子取名为芭斯诺普(Parthnope)①。
① 芭斯诺普(Parthenope),据希腊神话传说,地中海有一种半人半鸟的海妖,常以美妙的歌声引诱海员,致使航船触礁沉没。Parthnope就是这种海妖中的一员。但有一队海员在英雄尤利西斯率领下未受骗上当,Parthnope气死坠入海中,尸体漂到一个城镇郊外的海滩上。这个城便定名为Parthnope,即现今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城。
威廉夫妇两人都有出众的仪表和丰富的智慧,但并不是一对相配的夫妻。樊妮30岁,美丽大方,生活奢侈;而威廉还不满24岁。樊妮很早就认识威廉,因为他是弟弟奥大维的同学,经常到家里来玩。当时的他又高又瘦,是个十分不起眼的男孩,总爱靠在炉边或门边站着,从不喜欢安静地坐着。
威廉在11岁对,继承了一笔年收入为七八千英镑的财产。那时他在剑桥大学念书,虽然平时不太用功,但因为他的聪敏和机智,使他在同学之间颇具名声。他的外貌变得英俊迷人,尤其是稳重而冷静的态度,更是有十足的魅力,俨然一副翩翩风度的艺术家派头。谁也想不到,成长竟带给他如此大的改变。
威廉的个性平凡内向,且不易与他人相处,但由于樊妮的美丽,使他像冰块溶解一样,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在热烈地追求樊妮的时候,他们能够融洽地在一起相爱。
但是,樊妮的家人却不能接受威廉,因为他不是一个勤奋果断的人,作事也不够积极踏实,所以认为他不适合作樊妮的终身伴侣。然而樊妮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与威廉结婚,并且到了国外。
樊妮自信可以改变威廉,使他成为一个温文儒雅的绅士,并在上流社会中占有一席之地。为此,他们购置了一套豪华的大房子,热衷于艺术的追求,还经常设宴款待名流。
1821年,南丁格尔一岁的时候,全家回到英国。
由于威廉继承的那幢房子不适合威廉一家人居住,便前往他在英国旅行时所建造的别墅——李哈斯特。
然而,李哈斯特除了风景优美之外,一无是处。那里与外界的交通不便,又极其寒冷,才住了一个冬天,就使南丁格尔两姊妹都染上了支气管炎。加上李哈斯特的空间狭小、寝室太少,樊妮更为不满。
1825年,威廉在英格兰南部的罕布夏附近,买下了恩普利。这幢房子是乔治王朝末期的建筑物,地点和伦敦十分接近,也很靠近樊妮两个姊妹所在的地方。和远离人烟的李哈斯特比较起来,恩普利是个被温暖包围的地方。
南丁格尔五岁的时候,全家的生活才告稳定。他们在一年之中,夏天到李哈斯特避暑,其余的时间都在恩普利度过。还分别在春秋两季,各选一季去伦敦度假。
威廉平静地过着他的乡绅生活。他射击、打猎、钓鱼,为他的佃户们做些好事,也参与地方政务活动。樊妮盼望丈夫终有一日能参加议员的竞选。
樊妮的生活幸福而平顺,心头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儿弗罗伦丝——“弗罗太内向了”。
他们已经将芭斯诺普简称为芭斯,便同样地也把弗罗伦丝简称为弗罗。芭斯和弗罗虽然都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绝代风华,但弗罗也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小女孩。她有一头柔亮浓密的褐发,一张清秀柔和的脸庞,更拥有别人少有的文静。
小时候,弗罗就独具个性。当父亲威廉带着芭斯和弗罗散步的时候,紧紧抓住父亲上衣下摆(当时的男子都穿着长长的燕尾服)的是姐姐芭斯;而跟在后面不敢落后,摆动着双手而走的是弗罗。她很不乐意让人牵着她的手行走,偏要独立行走,以至于仆佣们都颇感诧异。
南丁格尔家中,有许多供嬉戏的大院子,和许多猫狗之类的小宠物,但这些都无法满足她幼小的心灵的需求。
幼时的南丁格尔,不易与人相处,固执跋扈,脾气暴躁,内心总有一种优越感,认为自己和别人不同,更不喜欢和陌生的小孩子做朋友。
一开始,她很清楚自己这样是不对的,而感到害怕。但日子久了以后,她这些害怕的感觉,却逐渐演变成不满和反抗的心理,对于自己周遭的事物,抱以厌恶轻视的态度。
和许多富于想象力的孩子一样,南丁格尔喜欢编织梦想。有时她可以静坐好几个小时,一头栽进自己的幻想世界,把自己想成故事中的女主角。
她不喜欢和人亲近,却又无法一个人独处,而要求比别人更多的关怀和爱。
当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南丁格尔会疯狂地热爱她,让那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幼年的时候,她就曾经对家庭教师克莉丝蒂、玛伊姑妈和堂姐们产生这种热烈的崇拜的心理,甚至因为她们的先后离去,南丁格尔还大病一场。
南丁格尔还热爱小动物。她热衷于将受伤的小动物精心养护。
有一次,她外出在农庄里玩,牧师先生带着她。她发现一个牧羊男孩手里执着一根绳子,细一打听,原来男孩要将一条受伤的牧羊犬卜鲁固弄死。
南丁格尔知道卜鲁固是此地最聪明的牧羊犬,想到它因为受伤便要活活被弄死,就很难过。她着急地问牧师:“牧师,我们能不能去看一看,它是不是真没希望了?”
牧师说:“这里的村民连自己受伤都照顾不好,恐怕这狗没有希望了。”
但在南丁格尔的再三请求下,牧师还是带着她去看望牧羊犬卜鲁固。狗的确伤得很重,但没伤着骨头,是皮肉浮肿。幸好牧师懂得一点简易的医护知识,告诉南丁格尔应该用热敷消肿,于是,这位纤小的弗罗小姐立刻找了一件破旧衣撕成碎布条,再三让牧师教她如何热敷。
在牧师的指点下,南丁格尔细心地给卜鲁固疗伤。当卜鲁固的主人克甫老爷爷回到家中,发现狗已经有恢复的希望,不由得深深地感谢南丁格尔小姐。南丁格尔说:“我明天还要带糖给卜鲁固吃呢。”
2. 慈父的教育
威廉喜欢新奇的事物,又很风趣,孩子们都乐于接近他。威廉常将自己满腹的知识,利用闲暇教导两个女儿,并在与她们的谈话中,发现姐妹两人的理解能力都很强,反应灵敏,记忆力又好,但是比较起来,南丁格尔比芭斯优秀。
对芭斯而言,容貌和头脑都比不上弗罗妹妹,心里难过自己不受重视,而那个爱生气,又难相处的弗罗,竟被大家捧在手中。不过,虽然芭斯心中忿忿不平,却因为自己是姊姊,不得不善待妹妹,内心又爱又妒。
因此姐妹俩的感情,并不如母亲所想的那样美好。
要想找到适合这两个女儿的家庭教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再加上威廉和樊妮所要求的,既要有高度的知识水平,还要有高尚的品德,这更是一大难题。所以,1833年起,威廉决定亲自教育这两个女儿。
除了音乐和绘画是请家庭教师指导之外,其余的各国语言和历史、哲学,都由威廉负责指导。父亲的课程紧凑而严格。芭斯因为无法忍受长时间坐在桌前,埋首于艰涩的希腊文中,于是有了逆反心理,经常逃至母亲身边,或是跑到院子里。
南丁格尔和父亲很谈得来,两人对事物的看法往往有契合之处,个性也较深沉,喜欢思考抽象的事物。芭斯看到父亲和妹妹感情融洽,心里很不高兴。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南丁格尔这个外表文静,内心时有梦想和不安的小妹妹很有些莫名其妙的本事。不论她做什么事情,都会使芭斯去仿效。芭斯总想支配妹妹,她既崇拜她,又从心眼里嫉妒她。在接受父亲知识教育之前的1830年,南丁格尔从费尔奥克斯就曾写信给芭斯:“看在亲爱的爸爸份上,让咱们俩和好吧,比过去更相爱吧!这是上帝的愿望,妈妈也特别希望这样。”
接受父亲的知识教导后,两人的差异就逐渐显著起来。
于是,当南丁格尔16岁的时候,家中分成两个小集团,芭斯和母亲常常在客厅,南丁格尔和父亲却常在书房。
母亲总是为一些琐事忙碌。她一会儿要装饰房间,一会儿要插花,更要不断和朋友交际,还经常和家人通信。对南丁格尔来说,这些都是浪费生命的事情。她曾经说过:“我不能忍受为了无意义的事情,浪费了时间,我只喜欢作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
从表面上看,南丁格尔有个十分平静的少女时期,在恩普利和李哈斯特的生活,安适而恬静。事实上,南丁格尔却像是一株温室中的花朵,敏感而脆弱。幸好,学习在一定程度上使她有努力的方向,并摆脱一些烦忧。
南丁格尔的学习成绩的确出色。读了英国史、外国史,足够的小说和诗,数学、心理学,对于艺术和各国语言,诸如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拉丁语、希腊语等,都有了解。当时这样的知识程度,在少女中是罕见的。
她不到10岁时就能自动地用法语来写日记,维持有两年以上,而日记上的字,也写得十分整齐。日记的封面写着“拉·威·德·法兰斯·曼西纽”,这在法语的意思是——夜莺的传记。夜莺,即南丁格尔的姓Nightingale的英语含义。这种鸟,在英国是4月飞回来,8月就飞往非洲的候鸟。英国的每个人,都很喜爱这种从黄昏到夜晚,有时清朗,有时悲伤,用清亮声音唱歌的小鸟。在南丁格尔一岁时去世的英国著名诗人约翰·济慈①就曾写过名篇《夜莺颂》,南丁格尔还颇为喜欢。这本法语日记表明,南丁格尔可能把自己当成这种小鸟吧。
① 约翰·济慈(JohnKeats,1795—1821年),诗人。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当过医生的学徒,后投身于诗歌创作。主要作品有长诗《恩底弥翁》、《伊萨贝拉》、《圣爱格尼斯之夜》、《赫披里昂》和抒情诗《希腊与瓮颂》、《夜莺颂》等。
南丁格尔还时常写些笔记,将读书心得和有关疑问记录下来,偶尔也写下自己对生活的反省。她还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如父亲、梅姑妈、表姐希拉莉·波朗·卡特等人写信。她从不像姐姐芭斯那样写充满客套话的信,而是写真情实感。
威廉先生在教育过程中发现,南丁格尔还热衷于讨论政治问题,比如哪位先生适合作本届首相。他总是对南丁格尔的观点进行中肯评论,使南丁格尔的见识更进一层。于是,在威廉心中,这个女儿有点儿不同寻常。
3. 秘密——神的召唤
九岁时,她在第一篇日记里写道:“神,必与我们同在。”
1837年2月7日,南丁格尔17岁时,在日记上写道:“神召唤我来侍奉它。”
神,指的是南丁格尔所信奉的基督教新教①的上帝。南丁格尔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她没有做出解释。这句话,颇有神秘意味地表明,南丁格尔在长期阅读《圣经》的过程中,保持了与上帝的交流,最起码有了自身对宗教精神的向往和理解。
① 新教,亦称“更正教”“抗罗宗”“耶稣教”。基督教的一派,与天主教、正教并称为基督教三大派别。因对罗马公教(即天主教)抱抗议态度,故有“抗罗宗”之称。其教重视信徒直接与上帝相通而无须神父作中介。因而,南丁格尔的“上帝的召唤”是符合新教信徒的特点的。
在19世纪的英国,对精读《圣经》而过着祷告生活的少女来说,这并不是很稀奇的经验。因为有些诚心诚意地遵守《圣经》的教诲,而且每天祷告的少女,也会感到上帝说的“要这样做”的声音。
在南丁格尔的神谕中,并没有听到上帝叫她具体做哪件事。于是,这次神的召唤,也许在她心中相当晦涩但又十分令她神往,既而又有痛苦迷惑的感受。这,成为她心中的一件秘密。
当时,浪漫主义的波涛,正席卷整个欧洲,渗入英国的每个家庭中。一般仕女,都纷纷仿效拜伦①和夏多布利昂②作品中人物的言行,认为依感情来行事,是非常了不起的。“纤细和柔弱”是当时流行的形象。樊妮、芭斯和南丁格尔全都陶醉在这种形象中。
① 拜伦(1788—1824年),出身贵族的诗人,曾就学于哈罗中学和剑桥大学,游历过西班牙、希腊、土耳其等国,后移居意大利并参加烧炭党抗击奥国占领者的活动。1823年,去希腊参加希腊志士争取自由和独立的武装斗争,但不久病死于军中。其最卓越的代表作为长诗《哈尔德·哈罗尔德游记》、《审判的幻景》和《唐璜》。
② 夏多布利昂(1768—1848年),法国消极浪漫主义作家,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著有小说《阿达拉》、《基督教真谛》等名作。
南丁格尔在这样的时代风潮中成长,深受影响。她一方面懂得随机应变,另一方面,又十分敏感、夸张,情感矛盾。在她的一生中,只要触及感情的问题,就变得冲动,缺乏理性。
譬如,她自己喜欢讨论政治问题,但一旦父亲要参政,她就不无微辞。1834年夏天,南丁格尔、芭斯和家庭教师,一起到英格兰南部,怀特岛的高斯。当威廉写信告诉她们,自己已接受邀请,将参加下届议员的竞选时,芭斯和南丁格尔显得十分生气,甚至于歇斯底里。
“老天!教我们如何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南丁格尔回信道:“这将使我们宁静的小世界受到干扰,天翻地覆!”
威廉是1832年选举法修正案的支持者,同时宣称,在修正案成为法律实施之前,他绝不参加政治活动。当然,他破坏了自己的诺言。这个结果,不但造成选举的失利,也使他对政治本身失望至极,因为,他不愿用不正当的贿选手段获胜。
第一次接触实际的政治,就使得威廉受挫而失望,所以他下定决心,不再踏入政界,从此,避免参与政治性的活动,转而出席学者的聚会。
他挪出更多的时间教育南丁格尔,并将一天大半的光阴消磨在书房中,不停地思索一些哲学类的抽象问题。
威廉非常满意这种平静的生活,他常说自己真正的家是“安静和影子”。但樊妮却受不了这样沉静的日子,所以,把自己对人生的希望,从丈夫转移到女儿身上。
南丁格尔和芭斯一天天长大,已到了出现在社交场合的年龄。由于他们在伦敦没有房子,而所有家庭的宴会,必须在恩普利准备。但是恩普利的房子已经老旧,卧室又不敷使用,所以决定将恩普利全部翻修。
樊妮提议,趁着老房子整修的期间,全家到国外旅行。她希望前往法国和意大利,因为在那儿有许多熟识的朋友。
威廉开始着手设计旅行用的马车,并决定在1837年9月出发。
就在全家筹备出国旅行的过程中,南丁格尔第一次听到上帝的召唤。
她除了在日记上写下这次召唤外,并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这是一件隐藏于心的秘密。
此后,她还陆续听到这个来自神的声音,那是在着手筹备贫民妇女医院之前,和克里米亚战争前夕,以及1861年,对她影响至深的朋友和保护人锡德尼·赫伯特去世不久之后。
4. 欧洲的旅行
1837年9月9日,南丁格尔全家坐上由威廉亲手设计的马车,离开庐阿布尔,前往意大利。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南丁格尔和姐姐芭斯都坐在车顶——父亲设计的位子,欣赏着沿途的风景。驾马车的人一路哼着轻快的曲调,马鞭扬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声音。车子在笔直的道路上缓缓前进。
南丁格尔陶醉在旅行的喜悦中。在以哥特式大圣堂闻名的查尔崔斯市区,一整个晚上,她都坐在窗边,看着被月光笼罩的大圣堂,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美丽的传说,沉浸在罗曼蒂克的夜色里。
尽管南丁格尔沉醉于夜色,但她仍以一贯冷静的态度,写下旅行日记,详细记载着出发和到达的时间以及正确的距离。
12月中旬,全家来到法国南部的尼斯。
尼斯有英国人住宅区,那儿常举行舞会和音乐会。此时,南丁格尔的日记中已经看不见对月光和风景的描述,取而代之的是热衷于跳舞的她。在给堂妹希拉莉的信中,也频频出现各类的新名词及不同于以往的语气。
次年1月,当他们要离开尼斯的时候,南丁格尔感到依依不舍,一路上也无心去欣赏波光潋滟的海景,只是留在马车中,不断流下伤心的眼泪。
五天后,他们到达了意大利的热那亚,这个在全欧被誉为“壮丽的都市”。由于它的宫殿、歌剧院、喷泉和雕像,成为欧洲最富丽堂皇的都市之一。
南丁格尔在日记中记述着,全世界的都市中,她最喜爱热那亚,因为那好像是天方夜谭的梦幻成真。
南丁格尔一家,在举行了一场告别晚宴后,离开了热那亚,前往佛罗伦萨——南丁格尔的出生地。
佛罗伦萨,这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名城,由于当时领主的自由主义政策,使之同时拥有上流的社交界和高水准的学术界。
一家人住进了朋特培基桥附近的亚而诺大饭店。
在佛罗伦萨的那段时间中,樊妮和威廉各有自己的社交宴会和学术聚会。南丁格尔和芭斯也由此增长了见识。她们还参加过领主所邀请的舞宴,南丁格尔在舞宴上颇受注目。
在那段时间,南丁格尔成了音乐迷。佛罗伦萨拥有全欧最著名的歌剧院。南丁格尔将歌剧视为自己的生命。她说服母亲每周带她去歌剧院三次,最后甚至央求每晚都要去。
除了陶醉于欣赏歌剧的喜悦中,她还耐心地记下心得,列表比较歌剧中的歌词和剧情。在她的内心之中,渴望抓住具体的感觉。她用这种客观性的比较表,将自己抽象的情感稳定下来。
南丁格尔在意大利,不仅享受到音乐的愉悦,还感受到了意大利渴望自由的热情。
当时的意大利是在维也纳会议中被割让给奥地利的,处于被奴役状态。全国人民迫切渴求自由。对南丁格尔而言,“为意大利的自由而奋斗”的口号,不仅是单纯的政治意识,还是一种信仰,一股正义对抗黑暗的力量!
母亲樊妮在小时候就认识威尼斯的名门——亚连家族。其家族中的樊妮·亚连是女权运动的先驱者,她的妹夫是意大利历史学者西斯门地。威廉经由亚连家的交往,和西斯门地成为要好的朋友。
南丁格尔一家人,在1839年9月,到日内瓦拜访了逃亡至此的西斯门地。
由于当时的奥地利政府决意要根除意大利争取祖国独立的思想,意大利所有的知识分子都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危机,因此有许多作家、诗人、科学家、教育家、史学家,纷纷越过国境,不断逃往瑞士。
当南丁格尔一家到达日内瓦后,他们所面临的是一个充满处于贫困境地的逃亡知识分子的世界。日内瓦,有着与以往任何城市所不同的气氛。
此时的南丁格尔,心中的华丽舞会和宫廷美景都已消失。在日内瓦的所见所闻,使她的心灵受到震撼,而成为西斯门地的信徒。
西斯门地的相貌虽然十分丑陋,但却有着超凡的性格和脱俗的谈吐。对于任何有生命的人或物,都怀有一份爱心和慈悲。这使得素来喜爱帮助弱小生物的南丁格尔很受感染。
以前,南丁格尔常随母亲到农村布施穷人。现在她在日记中写道:
“有一个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就是额头上流着汗而辛苦劳作的穷人们,和站在道路旁的孩子们,他们究竟有没有到学校去上学呢?而那种在恩布利时,我母亲所做的照顾工作,在这个城市里是谁在做呢?”南丁格尔经由西斯门地的引介,结识了不少意大利解放运动的名人。
威廉很希望能够长久地留在日内瓦,因为这里的教授学人集会是他最乐意的事。可是,恰在其时,日内瓦弥漫起不断高涨的紧张气氛。那时因为法国政府要求瑞士政府将前往探视母亲的路易·拿破仑①引渡回国,却遭到瑞士政府的拒绝,法国愤而向日内瓦进军,战争一触即发。
① 路易·拿破仑(NapoleonⅢ,1808—1873年),即拿破仑一世的侄子,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第二帝国皇帝。生于巴黎,曾加入瑞士国籍,后被选为总统,而后建立帝国称帝。
南丁格尔一家就在这氛围中匆匆离开日内瓦,前往巴黎。
战争的危机在几天后就解除了,原因是英国出面调停。后来,路易·拿破仑离开瑞士,前往英国居住,而法国也首肯了这项协议。
日内瓦的市民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高兴地跑到街上唱歌跳舞,互相拥抱。这一消息,使得在旅途中的南丁格尔深受感动。
在给堂妹希拉莉的信中,她写道:“如果一直躲在与欧洲大陆相隔一道海峡的英国内地,那么世界上的任何改革和变化,对我而言,就只像远方结束的暴风雨声。”
第二年秋,南丁格尔一家到法国。
由于威廉提议在巴黎停留四个月,一家人就在万冬广场包租了一套豪华房间。餐厅里有装着镀金边框的大镜子,有丝绒帷幔;客厅里全是
艳红色的锦缎和用乌檀木制做的珍品橱。
樊妮很想参加巴黎知识名流的社交界,她从妹妹那儿得到一封介绍信,是给巴黎社交界的名人——玛丽·克拉克小姐。樊妮对这封信抱着很大希望。
克拉克小姐,是巴黎上流社交圈中一位传奇性的名人。她既不是以财富权力出名,也不是靠美貌出名,却在巴黎的政界文坛颇得人缘,每周五晚上,各界名流都聚会在她的公寓。
克拉克小姐身材非常娇小,有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她生自名门,喜欢与上流社会的人士交往,特别是男性,因为她不喜欢女性的忸怩作态和喋喋不休。在她身上看不到流行的装扮,也找不到所谓的女性魅力。那时的妇女都把头发平散在脑后,她却别出心裁,在额头蓬起了团团的卷发。法国政治家基佐开玩笑地说,她和他的约克州纯种卷毛猎犬都光顾同一位理发师。尽管这位小姐没有素常的女性魅力,但男子还是对她大献殷勤,更有许多想要娶她。大名鼎鼎的作家夏多布里昂说:
“哪里有克拉克小姐,哪里就不会寂寞无聊。”
她之所以能进入名流社会,部分原因是由于她同克洛德·福里尔先生的友谊。这位福里尔先生是巴黎的一位著名中古学者。到1837年,玛丽同福里尔先生已有15年的友谊,他每天晚上都同她共进晚餐,而玛丽的声誉却洁白如故,无可指责。他们是挚友,而不是爱侣。玛丽很爱福里尔,福里尔却未曾向她求婚,而只是奉献忠诚的友情。
南丁格尔一家,并非是令克拉克小姐感兴趣的家庭,然而因为她特别喜爱小孩子,所以就邀请他们参加定期为儿童举办的宴会。
南丁格尔一家人,在接近圣诞节的一个下午,到达克拉克小姐的寓所。房子里传来快乐的歌声,许多儿童欢乐地歌舞着。南丁格尔马上拉着裙角,愉快地加入进去,不再感到羞怯。
在克拉克小姐的宴会上,他们玩得十分尽兴。她们不但和克拉克小姐成为好友,还因此结识了历史学者科劳多·福尼尔和朱利亚士·摩尔。
玛丽·克拉克喜欢威廉的矜持优雅,樊妮的美丽善良和芭斯的端庄文雅,尤其喜欢南丁格尔。南丁格尔一家亲昵地称克拉克小姐为“克拉琪”。同这位克拉琪小姐的相识,使他们一家在巴黎的旅居生活简直成了狂欢节。从此,樊妮便带着芭斯和南丁格尔两姐妹出入巴黎社交界,晚宴、舞会、剧场、音乐会,著名的雷卡米埃夫人的文艺沙龙等等,不一而足。她俩还见到了夏多布里昂,并有幸聆听了这位作家朗诵自己的回忆录。
南丁格尔简直欣喜若狂。她迷上了这位克拉琪小姐。当时,正有一位东方文学家朱利叶斯·莫尔痴情地单恋着玛丽·克拉克。南丁格尔平生第一次观察到了恋爱的奥妙。
这期间,她获得的极深刻印象之一,就是克拉琪同福里尔之间的亲密友谊。她注意到,克拉琪和福里尔是每天会面的。福里尔十分敬重克拉琪超凡的智力,他们彼此平等相待。尤为突出的,是这种亲密无间的友谊能为公众称道而毫无非议。从这里,南丁格尔开始获得一种信念,她开始相信,男女之间不掺邪念,不引起非议的纯真友情是可能的。这种信念后来就成为指导她毕生生活的准则。
1839年4月,南丁格尔全家离开巴黎,向伦敦出发。
樊妮非常满意此次欧洲之旅。她认为南丁格尔的表现,在日后必定大有可为,因此她对南丁格尔更加关心,并以她为自己的骄傲,对她寄以厚望。
的确,当时的名小说家嘉丝克夫人曾这样描绘南丁格尔:“高挑的个子,非常苗条;柳腰细眉,浓密的深褐色头发映着雪白柔嫩的皮肤,显得格外标致。还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平常总是带点儿忧愁似的低垂着,但当她睁大时,却又炯炯有神,充满着朝气。一口洁白如贝壳的牙齿,常在微笑时轻轻开启,蛋形的脸非常美丽动人。黑色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高雅,气度非凡,就像是圣女般神圣不可侵犯。”
南丁格尔,在许多人心中,被视为必将在社交界出类拔萃。
但,自从上帝向南丁格尔发出第一次召唤之后,时过两年了。南丁格尔在欢歌舞场中并没忘却当年的那一刻。在离开巴黎之前,她在笔记中写到,为了配得上做一个上帝的忠仆,首先要克服的诱惑,便是“佼佼于社交界的欲念”。
5. 抉择于心灵之中
回到伦敦以后,威廉和樊妮并没有察觉出南丁格尔内心的热望和痛苦。当时,姨母尼可森夫人在他们刚到伦敦时马上就邀请他们全家参加舞会。威廉和樊妮看着舞蹈着的女儿们,设想着她们在社交界的未来。
5月24日那天,南丁格尔和姐姐芭斯得到了进宫谒见女王的机会——参加庆祝女王生日的盛宴。
据樊妮对那天的记述,南丁格尔身着一套洁白的巴黎时装,“十分动人”,而且“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局促不安”。
在一串应接不暇的交际应酬之后,南丁格尔的心灵又卷入了欢乐的漩涡之中。她乐此不疲地专心于舞会,愉快而兴奋。神的声音似乎从她的心底消失了。她又迷上了表姐梅利安。
尼克森姨母家的梅利安表姐气质优雅,容光焕发,具有卓越的音乐才华,举手投足间充满着魅力和自信。南丁格尔被梅利安表姐深深吸引着,心中产生一种奇妙的感情,正如她自己所描述的,以一种“专情”在喜爱梅利安。
此时,梅利安最敬爱的哥哥亨利爱上了南丁格尔。不幸的是,南丁格尔并不爱他。但是为了更有机会接近梅利安,她并没有明显地拒绝亨利的追求。
当南丁格尔全家决定回到北方的李哈斯特时,对南丁格尔情有独钟的亨利表哥也随行跟去。他和南丁格尔一起学习数学,但南丁格尔完全不为所动,却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数学上。
秋天,全家人搬到了恩普利庄园。
这时,南丁格尔的情绪陷入了低潮。她烦恼于对梅利安表姐所产生的爱慕的感情。与此同时,表哥亨利正深深陷在热恋南丁格尔的泥淖之中。
南丁格尔内心充满空虚,尽管家里有忙不完的琐事。对于现实生活的庸庸碌碌,她感到极度的不满和厌烦。她想起克拉克小姐半开玩笑的评论:“追时髦,说废话,摆弄一瓶插花也要费上半天的唇舌。”她茫然不知上帝将如何安排她的生命和祈祷。
在烦闷和忧郁之情的袭扰下,她终于病倒了,而惟一可以安慰她的只有玛依姑妈。
玛依姑妈具有许多和威廉相似的特性:幽默、智慧,且善解人意。她宠爱南丁格尔,更甚于自己的儿女。在得到威廉和樊妮的允许后,玛依姑妈将南丁格尔接到伦敦的家中去散心。
南丁格尔的精神立刻好转了。伦敦的街头巷尾,到处在谈论女王的婚礼。南丁格尔也写信向家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婚礼的场面。她参加了几次宴会,听歌剧演出,收到了无数的情人节①爱情画片。她的大部分时间是同玛依姑妈的孩子们一起度过的。
① 2月14日为西方青年选意中人的情人节,届时异性互赠爱情画片、信或礼物。
虽然生活幸福愉快,却仍抹不去南丁格尔心中那份期待上帝再度召唤的渴望。她翻阅旧时的笔记——
一切事物的基础,都必须建立在神爱的坚固磐石上,耶稣基督以苦难的一生,换取人类无边的幸福。
所以,想得到工作的喜悦,就必须抱着敬世、乐业的精神,而不是虚荣、谄媚或鄙视贫贱。
我时常自我反省,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是否真能尽心尽力,诚实无伪,我期待解除内心的疑惑和困拢。
南丁格尔期盼自己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一个有资格为神服务的人。她被痛苦和失望煎熬着,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作?要怎样才可以使自己的生命充实满足起来?恢复研习数学后,会不会改善现状呢?
南丁格尔把想学数学的意愿告诉玛依姑妈。为了不扰乱原先安定的家庭生活,一大早玛依姑妈就陪着南丁格尔起床,一起学数学,南丁格尔心中得到了慰藉。
玛依将南丁格尔的情况写信告诉樊妮——
“我觉得像南丁格尔这样的个性,只有让她继续念书,才会使她对生活产生莫大的喜悦。她的精力充沛,坚定而专心,这些都是别人所没有的特性。是不是可以请一位热诚的中年教师,来教南丁格尔研习数学?……”
但是,樊妮并没有同意姑妈的建议,因为她担心这样一来,会荒废了女孩子该学的家事。
玛依姑妈并未因此放弃说服樊妮。她一面写信强调南丁格尔在不影响学作家事的原则下,于短暂的念书期间,将获得最大的乐趣;一面四处寻找适合教南丁格尔的老师。
最后,樊妮与玛依取得协议。因为当时南丁格尔的舅母生病,家中需要有人照料,就由舅舅屋大维出面请求,让善于照顾小孩的南丁格尔前去帮忙照应。
于是,南丁格尔在舅舅家住了一个月,并接受一周两次的数学课程。南丁格尔说:“我在研习数学时,获得了一种明确感。”
1840年5月中旬,南丁格尔回到了恩普利。
回家之后,她每天天未亮就起床念书,读哲学和希腊文。但是,南丁格尔仍旧对自己不满意,不断自责没有资格来到上帝的面前。为了亨利表哥的事,也感到良心不安。
几个表姐妹之中,南丁格尔和希拉莉的感情最好。比南丁格尔小一岁的希拉莉,温柔美丽,眼中闪着慧黠的亮光。南丁格尔和希拉莉之间无话不谈。两人经常书信往来,彼此分享内心的喜悦和烦恼。但是,南丁格尔对于神召唤她的事,却只字未提。
随着社交季节的到来,南丁格尔一家又开始忙碌,南丁格尔也逐渐开朗起来。她稳重而机智的丰采,以及杰出的语言天分,在知识阶级的社交界备受注目。
因参加社交宴会而认识的英国驻普鲁士大使——本生爵士是位富翁,也是欧洲著名的圣经学者。南丁格尔受到本生夫妻的青睐,经常被邀请至家中,和本生一起讨论宗教和考古学。
南丁格尔并不以受到这样的重视而自满,她还是自责:“我的一切表现,都只是想要得到别人的称赞而已……我所追求的华丽服饰和光荣名誉,只不过是人类世界中浮夸的外表罢了……”她不断提醒自己,想要重获神的差遣,就必须克服自己想引人注目的欲望。
虽然如此,却仍然掩不住南丁格尔在社交界所散发的光彩和魅力。
在许多的社交家宴之中,南丁格尔认识了上院议员帕莫斯顿及其夫人。15年之后,当“南丁格尔权威”在克里米亚成就丰功伟绩时,她曾写道:“这与同这些大人物作朋友关系极大。”这些大人物之中,正是这位帕莫斯顿以后担任了英国首相。
1842年夏天,在一次晚宴中。南丁格尔经人介绍,认识了理查德·米尔恩斯。当时33岁的理查德,是巴顿·米尔恩斯的独生子,也是约克夏福利斯顿广大土地的继承人,活跃于伦敦的社交界。英国小说家萨克雷①曾评论他说:“这个人很善于把你不知不觉地引入一种很好的心境中去。”后来,南丁格尔也在回忆中记述他说:“他待自己所有的同胞如同兄弟姐妹。”
① 威廉·梅克皮斯·萨克雷(1811—1863年),英国现实主义小说家。擅长描写英国资产阶级的风俗人情,尤其擅长揭露英国上流社会的黑暗面,马克思曾予以肯定。
这个性情温和、心胸宽大的绅士将对人类的爱心常表现在慈善事业上。他在对少年罪犯服刑的环境改善上,也是不遗余力的。
整个夏季,理查德数度拜访恩普利,他爱上了南丁格尔。当然,要追求南丁格尔,必先成为母亲樊妮、父亲威廉和姐姐芭斯的朋友。在他们前往李哈斯特之前,理查德已经和南丁格尔一家非常熟悉。只有南丁格尔自己对于理查德的追求不敢轻易动心,尽管她自知不妥的虚荣心已得到满足。 就在这一
就在这一年夏天,英国发生了历史性的大饥荒。
城市和村庄一片贫瘠荒凉,到处充斥着饥饿和脏乱。污秽不洁的空气弥漫在伦敦城中。疾病和抢劫事件在四处繁衍滋生。贫民收容所、医院和监牢之中,挤满了人群,不幸和凄凉流荡于每一个角落。
南丁格尔在札记上写道:“当我一想到人们的苦痛,就感到万分的难过。这些困苦强烈袭击着我,使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我不再以为世界犹如诗人赞美的那般光明美妙,因为我所看到的,是一个被不安、贫困和疾病肆虐的世界!”
她已经有所明白上帝的召唤——为人群服务,为悲惨的人们服务。
但是,她还不甚明了,具体采用什么形式。
这年秋天,她拜访了本生夫妇。她询问本生爵士:“现在,有那么多的人正在蒙受苦难而又孤立无援,我们应当怎么做,才能解除或是减轻他们的痛苦呢?”本生爵士在回答中提到了弗利德纳牧师的事。
弗利德纳夫妇在德国的莱茵河畔凯撒堡的清教徒①医院中,训练护士照顾贫穷的病人。这些护士还可以成为妇女牧师的候选人。当时的南丁格尔,还不曾想过要照顾病人,所以并没有对此事特别注意。
① 清教徒,基督教新教教徒(包括教士)中的一派。16世纪中叶起源于英国。原为英国国教会(圣公会)内以加尔文学说为旗帜的改革派,后又从其中发展出一些脱离国教会的新宗派(如长老会、公理会等)。要求“清洗”国教内保留的天主教旧制和繁琐仪文,反对王公贵族的骄奢淫逸而提倡“勤俭清洁”的生活而得名。16世纪末开始形成温和、激进两派。
但是到1843年7月,当南丁格尔全家再度回到李哈斯特的时候,她已决心将所有的心思放到穷人身上。
南丁格尔开始向母亲要食物和旧衣服,去救济贫民。同时,将一天中的大半时光都用在帮助贫穷的农家的事情上。樊妮原本是个乐于施舍的人,但却认为南丁格尔过于积极。因此,她反对将南丁格尔继续留在李哈斯特,坚持要她一起返回恩普利。
这件事刚平息不久,另一件事又发生了。
樊妮的一位朋友因生产而去世了,只留下婴儿,南丁格尔为此取消了所有的约会,就连到了秋天的社交季节也不愿到伦敦去。她执意要照顾这个婴儿,但樊妮不同意。结果,南丁格尔因心中焦虑烦躁而病倒,樊妮被迫让步。
这件事使母女两人都尝到了痛苦。在她们之间,似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南丁格尔因此时常陷入“梦想”状态之中,从而加深了精神上的痛苦。
在1843年的秋天,她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恶习。“那好像吸食鸦片的感觉一样!”南丁格尔这样描述着。只要一旦进入这种梦想的世界,即使在平常的时候,她也会被一些似梦似幻的景象探深吸引,无以自拔。这种情形,甚至会在她与他人谈话中途,或是进餐时突然发生。
这种做梦的情形,在南丁格尔遇见汉娜伯母后,暂时得到舒缓。
汉娜伯母具有十分深厚的宗教修养,她像修女一样温和宁静、平易近人,同时也是一个和上帝保持心灵沟通的人。
当汉娜看见南丁格尔之后,说:“她似乎拥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神力量,强烈而巨大。我只能说,对子她现在生病,与家人相处不睦以及内心愁苦的情形,我可以为她舒解,如果能让她接近上帝,一定会使她的生活充满祥和。”
南丁格尔非常尊敬汉娜伯母,她们两人开始密切交往,常在一起讨论人的精神生活和灵魂对神的归属问题。经过一段时期后,她已经渐渐发现自己应走的道路。
她在给汉娜伯母的信中写道:
人生如战场,必须奋斗不懈,与邪恶对抗;即使是在分寸的土地上,也要尽力争取最后的胜利。而夜晚正是神赐予我们安息与祈祷的时刻,藉着黑夜的安眠等待明天的来临。
天国的实现,圣国的来临,是为了拯救所有的人类,并非只为了个人的幸福与荣华。
只有善于利用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人,才配与天使同列。
天使的定义是什么?如果天使只是散播美丽鲜花的人,那么无知、顽皮的小孩子也可以称为天使了。
护士就像医院的女佣,她们必须清除脏乱和污秽,为病人洗身体,做人们厌恶、卑视,而不愿意受到感激的工作,但是我却认为这种有益于人类,使人类健康的工作者,才是真正的天使。
南丁格尔苦苦寻求着。当她写出这封信的时候,她的心中逐渐明朗了,她的使命应在病人中间。
自从那次上帝的召唤,已经时隔七年了。
后来,她写道:“我24岁之后,对于自己要做什么,要走哪条道路,就不再有任何迟疑不决了。”
当时,有朋友问南丁格尔:“你为什么不写文章?”
南丁格尔回答:“写不出一流作品,还不如不写。”
“但大家都认为你能写出一流的文章,如果你不写,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认为生活和写作具有同等的意义,所以我选择力行的生活来代替写作。”
1844年的6月,美国慈善家塞缪尔·格利德利·豪博士夫妇来到恩普利庄园。他来到的当天晚上,南丁格尔约他进行了个别谈话。
南丁格尔在图书室中,单刀直入地向博士发问:“豪博士,你会不会认为像我这样的年轻英国女性到医院去服务,是件可怕的事情?你认为这种像修女一样,为慈善事业而奉献的行为,是不是妥当?”
博士诚恳地答道:“南丁格尔小姐,这在英国可能是少有的例子,而一般人也很难接受。但如果你已将此视为自己一生的天职,那么,我鼓励你走这条路。如此一来,你为他人奉献,也完成了自己的义务,这是不凡之举。我认为,身份高贵的妇女也可从事这个工作,你已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神会与你同在!”
希望之光,燃烧在南丁格尔的人生之路上。为了慎重起见,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她甚至清楚地知道,“医院”这个可怕的名词,一旦由她说出,势必惹起轩然大波。
因为——
自从有人类以来,照顾病人的工作,总是少不了的。而这种工作大部分都是由一般的主妇来担任,现在也一样。
直到基督教兴起时,社会上才产生了一种和家庭里的照顾工作不同的护士职业。约在两千年以前,耶稣基督以身作则,对邻人表示爱与奉献,这也是基督教徒的义务。而读圣经,遵守基督教义和许愿的早期基督徒,都互相争着想完成这种义务,尤其是照顾痛苦的病人。他们把完成这种义务视为对邻人的爱。
早期的基督教会给信仰真诚的女信徒一种“迪克尼斯”的身份,来照顾教区中的痛苦人。这就是在家庭之外,社会上最早有的照顾病人的形态。因此,“迪克尼斯”可说是护士最早的名称。由于基督教的圣经流传很广,并且抓住了人心,因此以很强烈的姿态,在欧洲逐渐散布开来。这一段时期就是中世纪的基督教兴盛时代。而从基督教中产生出来的护理工作,在整个中世纪都非常盛行。到了基督教拥有修道院,修女们所做的照顾工作,就代替了“迪克尼斯”。修女们属于女子修道会,她们访问一般人的生活并且照顾他们,也接受了教会和城市所建的大医院中的护理工作,因此,修女可说是护士的第二个古老名称。迪克尼斯和修女们照顾病人的工作,是一种信仰的行为,而不是职业,所以她们没有任何的报酬。还有,她们都没有接受过护理训练,所谓的照顾,只是一起为病人祷告,和后来在一般家庭里的照顾工作差不多。可是修女们放弃尘俗,为了信仰而生存,也为了爱神和爱病人而奉献,因此,她们成为众人所敬爱的对象。在那个时候,关于护理的工作,被认为是一种奉献给高贵的神的工作。但是在16世纪宗教改革以后,这种状况改变了。同样是基督教的新教,代替了天主教,而一般市民都接受了新的信仰,所以不承认修道院所持的教义。因此,当时欧洲许多的修道会以及担任着护理工作的修女团体,都失去了基督教会的保护,就很快地瓦解。而修女们的医院,也陆续关闭起来。可是对社会来说,照顾病人仍然是不可缺少的一种工作。这个时候,英国的产业革命开始了,劳动者大部分集中在都市,所以都市的人口急速增加,当然病人的人数也相对地增加,因此,非常需要医院。为了适应社会的需要,国家、都市和民间团体都在重建中世纪以来的医院……但是却没有护士。所以社会需要对抚养孩子照顾老人以及生活困苦的寡妇的护理训练。17世纪、18世纪、19世纪医院中的护理工作,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有些国家由于基督教修女们的功劳,同时新教也产生了照顾病人的修女,虽然有点进步,但对整个欧洲而言,护理工作还是同样处于黑暗的状态。因为护士们都是下层社会的人,所以住进医院的病人,大部分也都是下层社会的人。因此,医院就成为一个令人害怕的地方。
当时,在杂乱无章的医院里,病人常常喝酒。而有些护士竟也和他们一起酗酒。由于护士们来自社会底层,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职业培训,所以她们的工作被视为“低贱”的活。
从护理学史可看出,南丁格尔所处的时代,正是“护理学史的黑暗期”。
所以,南丁格尔深知,她的选择将受到重重阻挠。
于是,她秘密地进行自己的计划。
那一年夏天,全家到李哈斯特的时候,当地的农村正流行猩红热。
秋天,樊妮和芭斯要去尼可森姨母家,南丁格尔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同行。
她在恩普利的家中,躺在床上不断写信、写札记。她详细地考虑着,慎重地计划着。她拼命寻找离家到医院中去的方法。她盼望着,也许汉娜伯母的到来,将帮助她解除困难,进一步达到自己的愿望。
除夕那夜,南丁格尔呆在自己房中,火炉的架子上正烧着一小壶咖啡,自己在一旁写东西。窗外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月光皎洁,大地清冷。她看到冰雪覆盖的草原上有几只嬉戏的野兔。
夜色宁静,除了那几只野兔以外,她的世界仿佛一片死寂。但是,在威巴林的姨母家,正举行热闹的舞会。此时,她想象着自己身着粉红色、镶有黑色花边的晚礼服,在舞会中翩翩起舞……
顿时,她猛然警醒到,那些人类世界的虚荣心还没有从自己的心底消失。一种后悔的感觉油然而生,眼泪一颗颗滑落到她桌上的札记本上。
过了一阵子,南丁格尔的病体逐渐康复。表姐希拉莉来探望她了。
希拉莉也是家庭生活的牺牲者,她虽具有大家公认的绘画天分,却无法得到母亲的首肯,向绘画方面发展。每天忙着家务,教育弟妹。唯一获得父母同意的是可以到伦敦参加少量的“妇女绘画班”。希拉莉追求绘画艺术的愿望,是不可能有任何期待的。
南丁格尔和希拉莉单独相处了两天,她把自己许多心事告诉了希拉莉。但是,对于去医院服务的决定和爱“梦想”的习惯,却守口如瓶。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与豪博士交谈至今,已过了一年,而南丁格尔竟没有任何进展的迹象,她心急如焚。
这年春天,南丁格尔遭遇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
亨利·尼克尔森最后一次向她求婚,并要求得到明确答复。她拒绝了。这使亨利伤心至极,尼克尔森一家人都对她很不满。他们不无公道地说,南丁格尔对亨利有过好感。梅莉安表姐中断了同南丁格尔的友谊,这一损失使南丁格尔极为痛苦。她不断地自责,自觉有罪,尽管她没有去怪任何人。
整个夏天,她陷入极端痛苦的深渊,精神受到严重的煎熬。
一直到家中两位亲人染上疾病,情况才有所转机。
8月份,因为祖母罹患重病,南丁格尔留在家中照顾。当祖母病愈之后,李哈斯特又传来老保姆盖尔夫人病危的消息,南丁格尔被允许前往照料。
虽然保姆仍是一病不起,撒手尘寰,但是这两个照顾病人的机会,却为心情恶劣的南丁格尔带来不少的慰藉和鼓舞。
这样,要想抹灭南丁格尔当护士的愿望,更是不太可能了。
秋天,她在疾病肆虐的村子里又照顾了一些病人。
南丁格尔向目标前进了一步。
她开始意识到,做护理工作,不光应具备态度温和、富有同情心、耐心等品格,还需要经过训练,要有一定的专门技能。但是她发现周围的人中,除了知道的护士一定是女性之外,没有一个懂得护理的方法。
她想,自己应该接受一些护理训练。
在恩普利庄园附近,有一个萨利兹伯里医院。主治医师法拉博士是一位思想开明的人,又是南丁格尔的老朋友。南丁格尔考虑,他也许能帮助她完成心愿。
但是,事情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顺利。
1845年12月,法拉夫妇拜访南丁格尔家。趁着这个机会,南丁格尔把自己的计划当众宣布。不料,引来了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波。
当南丁格尔坚强而笃定地陈述了自己的意愿之后,樊妮恐惧、忿怒,泪水像决堤急流一般,她颤抖地狂喊,“你简直丢尽了自己的脸!”
姐姐芭斯张大了嘴巴,惊讶之极,接近于歇斯底里。法拉夫妇十分为难,因此也不赞成南丁格尔的计划,父亲威廉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想不通:这就是他钟爱的女儿?这就是研习多国语言、学习哲学、数学和在社交界人见人爱的弗罗伦丝?在失望之际,他跑到伦敦去了。
然而,受到伤害最深的还是南丁格尔。
事情的始末,将她从高高的山顶推入绝望的谷底,她的心随同她的愿望被击得粉碎!好不容易才燃起生命中的火光,一下子被狂风骤雨骤然打熄。她好像是黑暗中迷航的小舟,飘来荡去,毫无生机。
在给表妹希拉莉的信中,她写道:“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提不起勇气做任何事情,我连尘泥都不如!有什么力量可以使我丢掉罪恶的过去,重新振作呢?……”
6. 可怜的弗罗
“我就像一堆垃圾、一堆无用的废物,一个完全失去知觉、毫无生存价值的死尸!我怀疑生命的意义……主啊!如果我能回到您的身边,或您降临人世,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要求您再把我送回到这个充满浮华、虚伪的生活环境里!”
由于母亲的反对,南丁格尔的抱负无法得以实现。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写了这封充满厌世情绪的信给表哥希拉里。
南丁格尔反复向神祈祷,渴望上帝能赋予她实现目标的力量。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苟且地活下去,却越觉得我的思想集中在一个点上,它愈坚定地引导我的灵魂。即使今生今世我无法完成这个心愿,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仍会继续努力实现我的理想。那是我内心渴望的天国,也就是唯一能接受、容纳我的家。如果神能助我达成愿望,我甘心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离开我最亲爱的父母、亲朋,永无相见之期,我也愿意。”
就南丁格尔的一生而言,“时间”似乎有意和她作对。一切都进行得十分迟缓。
自从1837年,第一次听到神召唤她的声音,至1844年,找到自己的方向,已过了七年时间;再经过内心不断受挫交战,与家人周旋冲突,获得真正的自由服务天职,又是九年后的事情。这前后16年的时间,让南丁格尔不停地从挫败中站起来,将她由一位脆弱敏感的少女,逐渐淬励成坚强的女性。
现在,她正处于那心力交瘁的九年之中。
自从那场家庭风波之后,南丁格尔一直克制忍耐。事实上,她并未发挥自己坚持主见的能力。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拨开一切阻碍,但是,她却将自己像囚犯一般,关在“心牢”之中。她觉得,自己的主张是正确的,但受到的阻逆是上帝对她的惩罚,也许自己是个罪恶极深的人。她产生了自我怀疑。
“梦想”的习惯日趋严重,她随时可能进入空白的时空中胡思乱想。这一阵子,甚至梦想到自己和理查德结婚,并和他一同从事各种伟大的事业。
为了将自己提升至有为上帝服务的资格,更为了求得心灵的解放,她开始继续自修各种知识,并开始偷偷地接触一些护理资料。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在念书,黎明前她就起床,将围巾围住蜡烛,在稀微的烛光下写字。她作笔记、目录、比较表。本生爵士夫妇还寄给她有关柏林医院的资料,久而久之,她渐渐具备广泛的卫生知识,在这方面像专家一样地钻研。
在好几个寒冷黯淡的清晨,她完成功课。每每到通知早餐的钟声响了,她才走出房间,若无其事地下楼,恢复父母眼中的模样。
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她一方面增进自己的护理知识,同时将自己掩饰成母亲眼中的乖女儿。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她的内心却清楚地感受到:“目前我所拥有的一切,好像慢慢向一个目标接近……”
南丁格尔早已不是幼时那个高傲自大、蛮横暴躁的小女孩了,她追求人类之爱的意识十分强烈。另一面,她也知道自己容易受到周遭的力量影响。为了不让自己受诱惑,以致陷入偏狭的感情之中,只好尽量避免和人交际,并且拒绝爱情、婚姻及友谊。
10月间,本生爵士寄给她有关凯撒沃兹妇女牧师训练班的年报。南丁格尔的反应与四年前那次听说凯撒沃兹的情形大不相同。因为这次的心情与以前已是两样,她已肯定自己的天职就是照顾病人。她领悟到凯撒沃兹应是自己一心追求的地方。
当她更进一步地了解凯撒沃兹妇女牧师训练班之后,心里洋溢着憧憬。因为那里不但可以接受护士的工作训练,更因为被宗教条规严格地限制下,所训练的护士决不会有堕落的情形。
“年报”成为她随时翻阅的珍藏的宝物。
她并没有将凯撒沃兹训练护士的事情告诉母亲,但她在日记中写道:“无意义的生活使我感到疲倦困乏,但却没有人了解我的心意,在每一个枯燥无聊的日子里,在我逐渐枯槁的生命中,只有阅读医学会报,才能使我精神振奋,享受片刻安宁。……那是我向往的地方(指凯撒沃兹),我的心,我的姐妹都在那儿快乐地工作,追寻生命的意义,所以我相信我不久也能够与她们在一起,主能够实现我的理想,无论是在德国或在英国,今生今世,我都要实现这个愿望。”
在南丁格尔的一生中,可能注定要放弃婚姻。可是她心中仍然有被爱的渴望,她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理查德。对于理查德的求婚,她一直逃避回答,樊妮为此十分生气,不停地责怪她。
正在此时,苦闷的南丁格尔认识了一位朋友,心灵才得到慰藉。那是去年秋天,经由梅雅莉介绍认识的塞丽娜,她与丈夫普里士住在英格兰中部。
1847年,当南丁格尔再度因为受不了来自家庭的压力和内心的交战而病倒时,塞丽娜夫妇又适时出现。
他们说服了樊妮,要带南丁格尔一同前往罗马度假。
南丁格尔在罗马西斯庭教堂中看到了米开朗基罗的大壁画时,睁大了眼睛说:“我不认为自己是在看一幅画,那简直就是神的国度!”此后,她一生中,房间里始终挂着这幅画的复制品。
她在欢宴歌舞中送走了1847年。她写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梦幻’中完全彻底地得到解脱。”
在罗马她还意外遇到了潘勃鲁克伯爵的继承人——锡德尼·赫伯特。这时他已经是一位内阁大臣,正在罗马作拖延已久的结婚旅行。南丁格尔在散步时,同他们不期而遇,开始了对她的事业有深刻影响的亲密友谊。双方都竭力想给对方以不平凡的影响,当时并没有任何预兆表明在他们的生活中这是一个最重要的时刻。会面时,南丁格尔被介绍给锡德尼·赫伯特美貌的夫人丽莎,而且立即赢得了丽莎的好感,相识就这样开始了。
锡德尼·赫伯特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是一位典型的绅士,多才多艺,更以机智而富于才情闻名于社交界。尤其难得的是,他秘密地参加一个集会,常将自己的收入以匿名的方式捐助给慈善机构。
这样一位才德卓越的人,却不喜好繁华喧嚣的社交生活,他常说喜欢在威鲁顿平静地过日子,不受拘束,享受生活的乐趣。
但是,命运之神却在他身上不断堆积财富和地位,将权势和责任同时交付给他,使他负荷不了这些沉重的压力,转向宗教的安慰。
赫伯特夫妇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赫伯特把一生都奉献给慈善事业,他在威鲁顿兴建新教堂、改善贫民生活、捐建安养所,并为贫苦的劳工介绍额外的工作机会。他的夫人丽莎为了支持丈夫,也投入了所有的心力去协助他。
在罗马与赫伯特夫妇来往密切的玛莉史坦利,对护士工作有浓厚的兴趣,曾遍访欧洲许多医院,南丁格尔因此和玛莉史坦利也成为了好朋友。
樊妮非常高兴南丁格尔认识了赫伯特夫妇,因此鼓励南丁格尔与他们更加密切来往。
南丁格尔到威鲁顿拜访赫伯特夫妇,因而结识了许多身份地位很高、对社会深具影响力的杰出人士。这些人对医院的改革都深表关切。
当时的社会舆论刚刚开始挖掘这个问题,赫伯特夫妇和朋友们也都很注意这方面的信息。南丁格尔对于公共卫生和医院问题已经收集五年以上的资料,她自己也具有十分详尽的知识和见解,因此逐渐被公认为医院问题的专家。
赫伯特夫妇非常赞成南丁格尔前往凯撒沃兹的计划,正巧本生夫妇也要把女儿送去,南丁格尔的热望已露出实现的曙光。赫伯特和本生夫妇都赞成的事,应该不致遭到反对吧?母亲也应该会赞成吧?
1848年的9月,似乎是天赐良机。
姐姐芭斯因为医生嘱咐要到南斯拉夫的矿泉地卡尔斯拜德去休养,全家人必须和梅雅莉一起留在法兰克福。凯撒沃兹就在法兰克福的附近,南丁格尔计划着在法兰克福和家人分开一二个星期,去看看“妇女牧师训练班”,如有可能,还可以接受短期的训练。
但是,这个好机会,又因为法兰克福发生革命,而成为泡影。
那一年法兰克福发生革命,威廉认为留在英国北部比较安全,而决定到英国的矿泉地摩而坊,取消了法兰克福之行。
南丁格尔在写给梅雅莉的信上说:“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破坏自己计划的是神,他一定是因为我的罪很深,还不够资格成为他的仆人,而不愿让我到凯撒沃兹去。”她又坠入深深的悲伤里。
回到恩普利之后,她在附近的村庄里找到了为贫民病人看护的工作,求得了一时的满足和心安。
但是,南丁格尔这么做,却激怒了樊妮和芭斯。她们认为南丁格尔进入农家不干净的房子,接触病人,把传染病带回家,是想要害死大家……。
为了逃避母亲和姐姐,她总是由后门进出,为了赶回来吃晚餐,她奔跑在泥泞的田埂上。特别不能忍受疾病和不洁的威廉,也非常生气地叱骂南丁格尔:“你疯了!”
1849年的3月,南丁格尔的情绪再度陷入低潮。心中的愁苦导致她精神涣散。“梦想”的习惯也愈来愈严重,她恨自己无力避免这个恶习,更恨自己软弱无能。
就在这个悲惨的情势下,她又一次拒绝了理查德的求婚。
她在日记中写道:“成为一个女作家,成为一个贵妇人,或成为一个终身奉献的护士,这是展现在我面前的三岔路……
我具有女子柔弱的天性,也具有满怀的热情,及和别人的一样需求,这些他(指理查德)都能给我。但是我也具有慈爱和从业的热忱,这些欲望同样地必须得到满足。如与他共同生活,这些心愿势必无法实现。
有时候我也希望抛开梦想去追寻爱情,有时候也希望我俩共同来实现更大的理想,得到更大的满足,但是婚后我除了要料理家务,还要与他同时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这样的生活绝对无法协助我实现理想。
我必须舍弃婚姻,婚姻只不过是我目前这种痛苦的延长,说不定到时候所感受的沮丧会更深沉,更难以忍受。
而且,我必须遵守婚姻的誓言,多了一层束缚就得放弃某些自由,恐怕就会因此而失去实现理想的机会,这不等于作茧自缚、愚蠢的自杀行为吗?”
事实上,南丁格尔十分爱理查德,但是为了自己的天职,为了曾经对上帝立下的承诺,她以极大的勇气拒绝了婚姻,放弃了深爱她的理查德。
樊妮失望的反应可想而知,她对南丁格尔固执的性格极为不满。
那年秋天,深受打击的南丁格尔,精神进入恍惚的状态。当别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用迟滞的眼光直视对方。此时,塞丽娜再一次成为南丁格尔和母亲之间的桥梁,她说服樊妮,要带南丁格尔去埃及和希腊散散心。
此时的南丁格尔在内心深处还有思恋理查德的想法。她颤抖着的铅笔几次戳破日记本的纸页:“失去了他的同情,生活多么孤寂。……”但她始终没有屈服。
在去埃及的路上,要经过伦敦,她记下日记:“伦敦经常举行各种慈善舞会、音乐会及义卖活动,大家似乎都藉着这种假面具的生活来蒙蔽自己。……英国是一个贫富悬殊的国家,拥有万贯家财的人,生活奢侈浮华,但贫苦人家,却如同街头的乞丐……”
她对人世间的苦痛充满悲悯,对于上流社会的生活表示了极度的不满。
埃及之行,并没有为南丁格尔抒缓郁结的心情。对她而言,埃及无垠的沙漠和尼罗河优美的景观,却像舞台背景一样的无聊。
就连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内心的苦恼时,胡乱的句子不断重复,文字也模糊不清,精神几近崩溃。
塞丽娜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于是,不经樊妮同意,就自作主张改变行程,取道德国柏林,带南丁格尔前往凯撒沃兹。
当时颓废消极的南丁格尔在访问柏林的医院和慈善机构之后,精神为之一振,又恢复了生气。到达凯撒沃兹时,她更是以朝拜圣地的心情,重新感受丰富的人生。
停留在凯撒沃兹的一周中,虽然没有实地学习护士工作,却参观了护士受训的情况、医院设备,还参与一些照顾儿童的工作。
8月13日,南丁格尔带着无论遭遇任何困难都不再烦恼的勇气,离开了凯撒沃兹。
她还利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写了一本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是呼吁并鼓励全英国的女性前往富于友爱精神、能让人感觉幸福的凯撒沃兹,参与服务奉献的工作。1851年,西敏寺英国殖民地贫民学校的学生们印刷了这本小册子,并匿名出版。
值得一提的是,在埃及尼罗河畔游玩时,南丁格尔捕到了两只石龙子,并在床边养了许多天,分手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多可爱的小伙伴”。以后,她又养了两只小乌龟,还给它们取了名儿:一个叫希尔先生,另一个叫希尔太太;还有一只知了,取名叫柏拉图①;还有只小猫头鹰,取名叫阿西娜。这只猫头鹰是她在巴特农神殿②用一个银币从一群顽童手中赎下来的。在旅行中,小猫头鹰阿西娜就放在她的衣袋儿里,成了她的忠实旅伴。在布拉格时,阿西娜竟把小柏拉图吃掉了。
① 柏拉图(公元前427—前347年),古希腊唯心主义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弟子,客观唯心主义的创始人,著有三十多篇哲学对话(《哲人篇》《巴门尼德篇》等)。
② 巴特农神殿位于希腊雅典,是奉祀雅典女神阿西娜(Athena,司掌智慧,学问的女神),建于公元前5世纪。
8月21日,南丁格尔回到恩普利。她的日记是这样写的:“那些亲人们正坐在客厅里,我衣兜里的猫头鹰可把她们吓坏了。妈妈很高兴,姐姐芭斯也拉我坐下来长谈,爸爸带我骑马游逛……”但好景不长,几小时后,当樊妮得知南丁格尔自己去过凯撒沃兹后,她气得浑身发抖,认为这是丢人,是天大的耻辱。她禁止南丁格尔出门,罚她做“她应做的事”,做那种“适合于自己的门第和教养的事”。
南丁格尔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7. 等待黎明
南丁格尔与家人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
一开始樊妮的愤怒,纯粹是为了南丁格尔的幸福着想,担心她走错路毁了自己的一生,但是这种出自母爱的关怀和爱护,演变到后来,已经逐渐游离初衷了。
南丁格尔心想,平常家人都是温文尔雅的,现在却为了她表现出最难堪的一面,因而深咎不已。她认为,家中恶劣的气氛,全都因她而起。
姐姐芭斯的反应尤其激烈。31岁的芭斯在社交界的表现并不如南丁格尔出色,只能分享南丁格尔的成就和荣耀。也惟有靠着妹妹,她才有机会过着热闹繁丽的社交生活。故而,芭斯决不能容许南丁格尔离她而去。
南丁格尔曾经为了逃避家人,离家将近一年,去作自己乐意的事。
这段时间,芭斯因为受不了妹妹走后的无聊乏味的生活,竟闷出病来。于是南丁格尔被父亲强迫侍候芭斯半年,一步也不准离开。
南丁格尔为自己的行动和精神受到限制而深感痛苦。当初还曾经抱着无比的勇气,信心十足地离开凯撒沃兹,现在却又回到以往那种不见阳光的日子,“梦想”的习惯也再度侵扰她。
虽然如此,南丁格尔心中对姐姐和母亲却没有半句怨言。她觉得芭斯是“在上帝乐园中嬉戏的孩子”,又因为看到母亲对自己的痛切失望,内心万分不忍,怪罪自己是这个幸福家庭的破坏者。
1851年的春天,南丁格尔在伦敦的一次舞会中,意外地和理查德相遇了。自从拒绝理查德的求婚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南丁格尔一阵轻微的心动,等着理查德走近自己的身边。却没想到,理查德的态度异常冷漠无情,伤透了她的心,于是,她再一次肯定了拒绝理查德求婚的心意。
理查德已经等她9年了,虽然南丁格尔心中不愿承认爱着理查德,但是一再的遭受拒绝,理查德也不会提出求婚。几星期之后,就传来他与克鲁小姐订婚的消息。
在陪伴芭斯的半年中,芭斯是快活起来了。她终于能同南丁格尔在一起了。一起作画,一起唱歌、散步,一起评诗论艺、诌天扯地。南丁格尔坐在母亲设置的“旋转木马”上,感到痛苦不堪。
4月,南丁格尔侍候芭斯的半年期满,她马上前往威鲁顿拜访赫伯特夫妇。回家的时候,还邀请伊莉莎白医师来家作客。一天下午,她俩站在恩普利的正门,伊莉莎白称赞恩普利是座美丽的建筑物,南丁格尔告诉她:“你看到这么整齐的窗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把这里改成医院是什么样子?病床该摆在什么位置?”那年夏天,她的人生观开始发生变化。姐姐芭斯对她极端不合情理的奴役,以及赫伯特夫妇对她的鼓励和开导,使她打开了眼界。先前那种内疚于心的感觉逐渐消失了。她终于看到,在家庭关系网中,她是被损害者,而不是损害人者。于是在1851年6月8日,她在笔记中以前所未有的语气写道:“我必须知道,从她们那里我是不会获得同情和支持的。我必须获取那些我赖以生存的一点点——尽可能少的一点点。我必须自己动手,她们是决不会恩赐与我的……”
两个星期之后,她决定去凯撒沃兹,和母亲及芭斯最后的一幕终于上演了。“场面是如此激烈,竟使我昏倒在地上了。”第二天,她离开了家。
1833年,有一位叫西欧得·佛利多那的年轻牧师和他的妻子在自己房子的后院仓库中准备了一张床、一把椅子,收留了一位从监狱出来的男子。后来,从这间仓库发展成凯撒沃兹的机构,到1851年成为拥有一百张病床的医院、幼稚园、感化院、孤儿院和女子师范学校。
在那里,必须忍受艰难,过着困苦和缺乏物资的斯巴达式生活。南丁格尔在给母亲樊妮的信上说:“到昨天为止,我还抽不出时间洗自己的衣服。我们每日四餐,每餐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一星期中有几个晚上,我要到讲堂去上圣经课。对这儿的一切,我感到无限的乐趣,身心愉快。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到了这里以后,我第一次了解生活的意义,也开始懂得珍惜生命,除了这里,我不会再向往别处的世界。”
南丁格尔晚上就睡在孤儿院,白天和儿童们一起在医院工作。她还参加了当时认为“妇女不宜”的开刀手术,对于协助手术的工作感到兴致勃勃。
1897年,她写下这么一段话:“那里护理的水准等于零,卫生状况恶劣。在凯撒沃兹的机构中,以医院的情形最为严重,但是我没有见过比这更具有崇高的观念和奉献的工作,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有身份地位的妇女,但对待病人却很细心。”
在凯撒沃兹受训即将结束时,赫伯特夫妇来看望过南丁格尔。佛利多那牧师告诉他们说:“南丁格尔小姐在此有优异的表现,护士之中没有一个像她这么认真学习的。”南丁格尔受到鼓舞,内心充满幸福的感觉,同时也充满了投入新事业的热情和勇气。
南丁格尔努力想要取得母亲和姐姐的谅解。她一再以谦虚的态度写信强调自己的心意,不厌其烦地加以解说:“请你们耐心而仔细地观察我所作的一切,你们务必相信我,鼓励我!我亲爱的家人,请别再为我悲伤,我需要你们的祝福!”
樊妮和芭斯都没有回信,甚至后来在德国科隆会见的时候,她们对南丁格尔还是不理不睬。但是,凯撒沃兹显然已经点燃了南丁格尔心愿的火苗,那扑籁的光焰在隐约的命运中闪耀,她仍旧热切地渴望接受正规的护理训练。
就在南丁格尔进行计划的同时,阻碍她的事又发生了。
父亲威廉突患眼疾,医生要他在约克郡的盎巴斯去作冷水治疗。但是威廉坚持要南丁格尔同行,否则不愿接受治疗。
南丁格尔十分为难,最后基于对父亲的热爱,她决定将自己过去所得的一切和计划全部封闭起来,重新接受命运的安排。
“啊,多郁闷的日子……啊,那些似乎永无尽头的长夜,”她这一时期的笔记中写道,“女人简直不能把自己当成人……英国一个所谓有教养的家庭里琐碎、严酷的精神桎梏简直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暴政!”
3月,威廉和樊妮又去伦敦参加季节社交活动。樊妮和芭斯加给“高贵的南丁格尔小姐”的种种清规戒律,简直达到了荒唐离奇、无以复加的程度。她被当作小学生那样,行动受到限制,通信受到检查,会客受到监视。对此种种,威廉有些不安了。
当威廉和南丁格尔从盎巴斯治疗眼睛返恩普利后,他已经站在南丁格尔这边了。
1852年的春天,樊妮规定南丁格尔必须将收到的每一封信向家人公开。父亲告诉她,不妨请朋友将信寄到自己所参加的“阿尼西亚学者俱乐部”,就可以逃过检查。
马尼博士是南丁格尔在罗马认识的一位天主教神父。这年夏天,南丁格尔曾写信给他,投诉自己遭受家人不平等待遇的情况,并透露自己向往天主教。
事实上,身为清教徒的南丁格尔,内心的信念完全不同于天主教的教义。她,在一系列命运的挫折面前,不断地追求自己的目标,积极发挥自己的力量,而不像天主教徒的信仰那样,将自己的一切交给慈爱的上帝,听天由命。
虽然如此,她和马尼神父却有着友好的交情,而马尼神父还设法安排南丁格尔进入天主教医院。
南丁格尔在获得马尼神父的通知后,正跃跃欲试地盘算着。
“到底应该去爱尔兰都柏林的修女会呢?还是选择巴黎伍帝帝诺街的修女会?”
不幸的是,家中的暴风雨又在此时来临。
态度愈来愈恶劣的芭斯,听说妹妹计划着前往修道会,一有机会就疯狂地攻击南丁格尔:“我快要死了!南丁格尔的行为会害死我!”然后一直喃喃自语身上隐藏着病痛,幻想自己即将死亡。
芭斯“幻想症”的病情日趋严重。南丁格尔此时因为得到母亲暂时的允准正准备与法拉博士夫妇一同前往都柏林,却被主治医师杰伊爵士的信给召了回去。
但是,芭斯的病情并没有因为南丁格尔回去而有所好转。医师后来也认为,芭斯应该暂时离开家,学着过独立的生活,而不是一味依赖于妹妹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将医师的这一意见描述为:“至理名言,使我由此茅塞顿开,我的一生大计也就由此决定了。”过去始终放不下的牵挂,由此可以释然了,她一声不响地准备摆脱家庭奔赴前程了。
就在南丁格尔挣脱枷锁的同时,巴黎修女会也寄来了通知,批准她进入医院工作。就这样,她打点行装默默地离开家,前往巴黎。
她曾在那年的除夕,如是记述着:“随着这一年的结束,也结束了许多风风雨雨,我感到十分快慰,但我更确信,这一年并没有白过。因为利用这一年,我重新思考过自己对社会的使命和信念;同时和马尼博士的深厚友谊亦使我获益良多;再者,虽然去不成都柏林,却可以顺利前往巴黎,这足以让我欣喜,也引领我开始走进属于自己的世界……”
到达巴黎之后,她借住在梅雅莉家。这段日子,她出入不再像以前那样阔绰奢侈,而以公共马车代步。
一个月的时间内,她参观了巴黎所有的医院,然后再到伍帝帝诺街慈善修女会医院去报到,担任志愿护士。
她每天穿上护士的制服,在资深修女的指导下照顾病人。可是她并没有与修女们共起居,而另住一间房,因为此时她还不算是正式的护士。
可是就在她好不容易盼到了院方正式的核准之后,命运的脚步又踩住她前进的裙角。由于祖母病重,必须速回英国。
于是她只好放弃眼前的机会,赶回多布敦见祖母最后一面。她庆幸自己的决定,写信告诉希拉莉:“由衷地感谢上苍!能让我赶在最后几天承欢在祖母膝前,在祖母仅有的日子中,尽心照顾她,安慰她,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许会抱憾终身。”
从多布敦离开后,她独自前往李哈斯特,开始寻找自己的工作。
后来,由于赫伯特夫人的引介,她找到了帮助贫家生病妇女委员会的一个工作机会。这个委员会因为财政困难,必须重建组织,迁移会址,南丁格尔就是担任重建工作的监督者。
经过与该委员长卡宁夫人面谈之后,卡宁夫人写信给赫伯特说:“我迫不及待地写信给您,是想告诉您,被推荐的这位南丁格尔小姐,温和大方、气质优雅,虽然仅第一次见面,我确认她是一位优秀的人才。南丁格尔看起来很年轻,但这不成问题,因为年长的护士长和资深家政人员都能帮助她弥补年事的不足。”
南丁格尔在这儿,完全是一位自费的义工。
当这个消息传到恩普利时,又使樊妮大发雷霆,威廉不再表示任何意见,成天待在阿西尼亚俱乐部,但却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他要每年给南丁格尔五百英镑作为资助。父亲的爱很深沉。
另一方面,南丁格尔正在与委员会交涉,因为他们还不能接受南丁格尔。
“南丁格尔在英国社会是身份高尚的女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肯自愿从事这样的工作,不是很反常吗?”
“以她的社会身份,愿意接受别人的指挥吗?”
“她能够参与病人的开刀手术吗?”
虽然有这样层出不穷的疑问,南丁格尔还是完成了交涉,条件是不接受任何报酬,一切自费,还要兼管财政。这些工作,要在找到新会址之后,立即开始。
她利用会址尚未决定之前的空挡,回到巴黎接受修女会的训练工作。
她已无视母亲及姐姐过度的气愤,也不愿将自己空余的时间奉献给她们,只是一心向往着护士工作。
就在到达修女会两星期之后,她感染上严重的麻疹。
一直如慈父般照顾她的朱利亚士,将南丁格尔送回梅雅莉的住处,悉心照料。
7月的时候,她回到英国,却没有回到恩普利与家人同住,而在伦敦美伦街租了间房子。
8月中,搬到哈里街一号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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