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萨特的金钱观
“不要从我身上寻找守财奴的怪癖——为了摆阔而大手大脚地花钱;恰恰相反,我总是偷偷地花钱,其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快乐;我决不以挥金如土来炫耀自己,而是尽量隐蔽。”
这是一个世纪以前,法国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卢梭花钱的方式。萨特决不是守财奴,但他花钱的时候的确让你感到他是一个大富翁,而且是一个近乎土气的阔佬。他从来没有一个支票簿,总是尽可能多地把现钱带在身上,比实际需要的要多很多。当只需付1000法郎时,他常会拿出10万法郎的一卷钞票,这种情形常会使人暗暗发笑。他付小费的时候就更让人感到是在摆阔了:每次出手,小费总是高到近乎荒谬的地步,因此饭店、咖啡厅的侍者们总是争先恐后地为他服务,而朋友们长期以来把这作为一个笑柄。大手大脚的习惯使萨特几乎从不存钱,常常是两三个月甚至一个月他就花掉了一大笔稿费。
如果这种花钱的态度不是出于“守财奴的怪癖——为了摆阔而大手大脚地花钱”,那么它显示出萨特不仅拥有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慷慨大方,而且对钱丝毫不感兴趣。然而有时他又是非常吝啬的。每当波伏娃对他说:“你该买双鞋了。”他会面露难色:“我没钱买鞋。”此外,他还不时显示出对于钱的一种贪婪的态度:总是希望拥有比实际上更多的钱。“噢,确实,我再没有足够的钱了”,这种对于“钱不够”的忧心忡忡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
事情真是不太好理解:一方面萨特对于金钱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就像对待世俗的荣誉一样;另一方面他又表现出对于钱的过分热心和关于“钱是否够用”的持续担心,为什么如此矛盾的态度会统一在他一个人身上呢?
尽管萨特对人的存在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认识,但他却始终没弄清钱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从小萨特寄居在外祖父家,随后又依赖继父养活,但他从未品尝过困顿的滋味,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使他无法像生活在穷人家的孩子那样清楚地理解钱意味着什么。他对于钱的意识十分抽象:它是一个硬币或一张纸币,有了它,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块蛋糕、一个小甜饼或一张电影票。
萨特也不明白工作和收入之间的因果关系。从小,外祖父每天去教课,这怎么也不像是为了钱——他那么喜欢这份工作,喜欢那种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感觉与风度。一段时间,萨特还以为请学生吃饭才是外祖父真正的工作,而教语言课只是他的一个爱好而已。萨特生平所挣的第一笔钱来得也很轻松,那是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时给中学一年级的落后生讲哲学课。萨特教得毫不费劲,好像是一席海阔天空的泛泛而谈就带来了20法郎。当萨特在勒阿弗尔教书,开始了真正的工作时,他仍然没有感到自己完全是在挣钱。在他的理解中:工作是生活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实际过程,而钱是附属每月的工作而来的东西,它们是一种时间先后的关系,而并非完全的因果关系。到后来,萨特成为一名职业作家时,金钱与劳动之间的关系就更加模糊了。如果钱是写作这种劳动的报酬的话,那么为什么写一本书所花的时间、脑力和体力与由这本书而得到的钱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呢?《辩证理性批判》的写作花费了巨大的工作量而收入甚少,一些完成得既迅速又轻松的东西,如电影剧本《弗洛伊德》,却能得到令人咂舌的报酬。另一些无法预料的意外之财更让萨特弄不清钱究竟代表的是什么——从罗马、伦敦或东京突然寄来一笔钱,由于某个戏剧将在这个或那个国家上演,或者某个导演要根据他的作品改编一部电影,一大笔钱从天而降。
由于没有尝到求财的痛苦,萨特把钱看作是“某种外在于生活的东西”,因此他一直以来出手大方。不过,萨特的大方对别人尤甚于对自己。从青年时代起,他的钱总是和朋友们一起花。由于完全投身在精神世界中,完全不在意现实的物质享受,无论是青年时代略微拮据的日子,还是成名后收入陡增的岁月,萨特的生活方式没有大的改变,他对金钱的态度依然如故。他上好饭馆、住好旅店,但他仍然住公寓,没有小别墅,也没有小汽车……他从来不过奢侈的生活,虽然他完全可以有更好的享受,只有一项花费较大的个人活动他保留了——旅行。
萨特总是担心钱不够,虽然他后来很有钱。这一方面是因为出于不懂得算账,他总想寻求一种收支平衡的安全感,希望拥有足够多的钱,那么就不会被迫算计了,与其说他是害怕缺钱,不如说是害怕算钱,另一方面,萨特的钱用得太快了,几乎六分之五的钱都被别人花去了,这中间有女人,有青年人,总之是他认为一切应该资助的人,这样庞大的开支是令萨特晚年老为钱而担心的原因。此外,虽然,萨特对别人慷慨大方,但他生性不愿接受他人的帮助,不愿欠别人一点儿情,因而借钱是他最无法忍受的行为。然而缺钱有时又的确会使他的生活受到某种损害,因此当感到自己钱不够时,或感到有缺钱的危险时,他就会变得有些焦虑,甚至有些神经质。
生活不是由钱形成的,钱可以带来你喜欢的东西,做你愿意做的事情,但你不能靠它过活。应该正视钱的问题,并在一种有益于他人的方式中使用它,钱不应该用作得到钱的一种手段,这就是萨特的金钱观。
2. 萨特的时间观
从某种程度上说,一个人看待时间的方式决定了他是否能拥有成功的一生。萨特能创作出那么卷帙浩繁的作品,而并不远离现实生活,得益于他对时间的巧妙把握。
除了服兵役期间和战争时期以外,萨特生命中的每一年都被分割成9个月的工作时间和3个月的度假时间。这种划分起源于学生时代的在校生活。当教师以后,这种节奏进一步得到巩固。在离开教育界,专职写作以后,萨特也依然把一年划分为9个月和3个月,这种划分一直保持到他生命的最后阶段。
每到7月,萨特几乎都会离开巴黎,到世界的另一部分去放松自己,体验那些使人惊奇、让人丰富的东西。这期间的生活是轻松、自由,充满了意外、惊喜的。这时,他通常并不停止工作,但没有平日那么刻苦,而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感触世界。10月一到,萨特就回到了巴黎,仿佛学生又开始了新学期。在这9个月中,他订有一套详细的时间表,具体的内容依手上的工作而定,但每天的程度大致相同:大约8点半起床,9点半开始工作直到1点半,然后在饭店吃午饭,吃完午饭后大约3点,从3点到5点是他看望朋友的时间,5点到9点继续工作,9点吃晚饭,晚上继续工作或与波伏娃等最亲密的朋友谈话,听音乐。每一天都是这样程序化的,很少有变动。
尽管萨特严格划分自己的时间,但无论是在9个月的工作期,还是3个月的度假期,萨特都有被称为“私人生活”的那一部分时间——即完全在闲逛、遐想或者干脆坐着那儿什么也没干,让时间飘逝而过。萨特的工作狂架势让人害怕,但他总会有时间让自己真正放松。
萨特的时间观念中尤其独特的还有他对于过去的态度。他从不过多地沉溺于过去,不论这过去沉闷苦涩,还是辉煌灿烂,他热衷于现在而不愿多提过去,因为“现在是具体的、真实的,而昨天不是那样明显清楚”,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萨特会毫无困难地反对自己以前的观点,而坚定地表现在认为正确的道路,他甚至不屑于去自圆其说。既然过去的他已不值得留恋,为什么要害怕否定过去呢?
出于同样的发展思想,萨特总不会完全肯定他已经完成的作品,他的希望永远寄寓于正在写的这一部。如果在写作过程中感到那已经时过境迁,有更喜欢、更有意义的话题,他就毫不犹豫地“另起炉灶”,停止正在写的作品,这也是萨特一生留下了许多未完成的作品的原因。
牢牢地把握住时间,又不让它过满地占据自己;不把过去附加在现在之上,认定生命直到死都是发展的,这种时间观使萨特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时间,并比任何人都勇往直前。
3. 萨特与其他艺术
世人往往只注意到了萨特在文学和哲学两方面的造诣,而忽视了他是一个具备多种艺术修养的真正的全才。
萨特很早就接触到音乐了——他出生于一个音乐世家。外祖父夏尔·施韦泽是个语言学家,但他在音乐上的研究亦不同凡响,他能作曲,还写了一篇关于音乐家汉斯·萨克斯的论文。施韦泽一家最大的音乐大师还是他的侄子阿尔贝特·施韦泽——法国当时最有名的音乐家之一。萨特幼时曾出席过他在巴黎的一个风琴演奏会,他著写的关于巴赫的作品是不可多得的音乐文献。母亲安娜·玛丽在唱歌方面有过较高级的训练,而且弹得一手可与专业琴手媲美的钢琴,从她的手下可以毫不费力地流出难度很大的乐曲。
萨特继承了母亲良好的音乐细胞,从小他就对节奏有一种特殊的敏感。从10岁起,有专门的家庭教师为他上钢琴课,这种专门训练直到他随继父迁离巴黎才停止。但萨特对于音乐的爱好和一定的音乐基础都已形成了,他常常溜到客厅里,自己玩钢琴,一玩就是好几个钟头,他的演奏技巧终于达到了较高的水平。
对于音乐的热爱萨特保持了终身。工作之前,萨特会习惯性地来到钢琴前,弹上一会儿。每到星期天,他可能和波伏娃去音乐厅听古典演奏,发现并感受时代推出的一位又一位杰出的音乐家。
当留声机出现的时候,波伏娃立刻买了一个,此后在家中听唱片就成了他俩不可或缺的生活享受,他们那个大大的音乐唱片、磁带柜不时会添进一些新内容。萨特既喜欢古典名曲,又热衷现代音乐。老年的萨特喜欢享用由煮鸡蛋、火腿、苏格兰威士忌,再加一张唱片组成的晚餐。不少的夜晚,他是伴着音乐声进入梦乡的。
和对音乐的爱好不一样,萨特一开始并不特别喜欢美术。直到16岁之前,他对绘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年,外祖父带萨特去卢浮宫,那些世界名画给了萨特最原始的震动。此后,萨特开始自觉地进行自我培养,对于绘画的喜爱和基本认识逐渐形成了。每到意大利、西班牙等地旅行,萨特和波伏娃总是不忘千方百计地去瞻仰当地收藏的名画,或观看举办的画廊、画展。
美术涵养很深的波伏娃对于萨特在绘画上的探索帮助很大。正是由于她,萨特才了解了毕加索、布拉克等现代画家,而最初他是只看古典绘画,不进现代画展的,她还常常把自己已经读过的关于绘画艺术的优秀著作推荐给萨特。不过从表面上看,萨特比波伏娃更懂得绘画,因为他总是很内行地谈论这方面的话题,还写了好些关于名画家的文章。
萨特常说:“我觉得谈论音乐对我不很适宜,这应该是音乐家的事。”但这种态度不适用于绘画,萨特写了不少关于绘画的文章,曾先后为考尔德、沃尔斯、贾科米泰等名画家写文章,他还为另一位威尼斯派画家丁多列托写了一本长长的书,因为他的画试图体现三维,这引起了萨特莫大的兴趣。在萨特眼中,绘画真正是一种对于社会的想像,它几乎是时代和社会在作者头脑中的放射,因此萨特感到绘画的主题比较容易确定,关于它们的文章也比关于音乐的要容易写得多。萨特与许多画家是彼此了解的好朋友,他们往往感到在各自工作领域中有许多一致性。可惜,当萨特年过七旬时,绘画艺术就把他拒之门外了——他的视力迅速衰退下去。
除了绘画、音乐,雕塑也是萨特十分喜爱的。他曾大胆选用先锋派雕塑家贾科米泰为他的戏剧制景,并与他成为终身挚友。
艺术是相通的,对于音乐、绘画、雕塑等的爱好使萨特的艺术触觉更加灵敏,对世界、对人的理解更加深刻,对于艺术的表现方法有更多文化的体会,这在极大程度上有益于他终生致力的事业——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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