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砚 编著
引言
肯尼迪家族原居爱尔兰,19世纪中叶在移民热潮中来到美国北部。在短短的50年间,这个家族的财产便跃居美国前八位,从一个制桶工人到美国巨富这条路究竟有多远呢?有的专家认为,世界豪门巨族的发展一般要经过好几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需要勇气和运气。而肯尼迪家族仅用了三代的努力,时间是非常短的。但这个家族除了金钱之外,还出过一位驻英大使、两位众议员、两位参议员、一位司法部长、一位总统。这一切都是发生在20世纪中叶的30年间,因此,这一切就被当作人间的神话。
这个家族的代表人物应该是约翰·肯尼迪——美国第三十六任总统。约翰·肯尼迪出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1917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后他参加了太平洋战场的战斗。他的成长以及对世界的体会就与这两次大战有着本质的联系。两次大战之间的美国也是世界上最平静的国家,但这种平静是海水水面的平静,因而它也孕育了深层的骚乱。
在美国历史上,肯尼迪总统不可能不被关注。他是美国第一位出生于20世纪的总统;他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他是美国惟一一位信奉天主教的总统;同时他也是一位亿万富翁的儿子,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具有人格上的魅力,喜欢微笑,喜欢幽默;他是美国总统中在电视上最出风头的人,他是美国新的一代的代表人,他还宣布他的政府实行新边疆主义;他总是朝气勃勃,他在总统任职期间也还是在不断地成熟和发展。
肯尼迪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死因。那时他46岁,他的任期还没有结束,他的野心就在枪声中悄然而逝。从此,他的微笑、他的魅力、他的幽默,以及他的理想都不复存在了。珍视这一切的美国人开始哭泣,开始愤怒,开始纪念。正是肯尼迪之死使他们对美国的前途感到迷惘,在他的身后留下了美国未见分晓的希望与疑虑。肯尼迪没有矫揉造作和浮夸虚饰的清新姿态,吸引了美国新的一代人。可以说,肯尼迪使二战后的美国人与欧洲人看到满怀希望的绚丽前程。肯尼迪时代的精神风貌也许要比这个时期的历史进程意味着更多的东西。即使肯尼迪时代只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人们仍然对此充满好感,肯尼迪也因此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光辉形象。
我写作这本书,正是基于上述观点,即我对美国历史的认识、对肯尼迪家族的认识以及对他本人的认识等等。
这本书作为人物传记,我尽量遵循一个原则:肯尼迪不是神,也不是动荡年代的英雄,他只是一位美国总统,因此这本书应当演绎出一位美国总统的成长史和思想轨迹。此外,我写了一位总统的爱与恨、得与失、欢乐与忧伤。他的一生是一张由无数种境遇和心情织就的网。他得到了太多,最后又失去了一切。上帝给予了他的多少东西,也就会收回多少东西。我写这些也是为了证明他是一个普通的人,在有限的空间和时间里生活着,是芸芸人流中的一个点。同时我也认为他不能算一位英雄,他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总之,我也许正是为了消解这个人身上的神话色彩和英雄主义,我认为这是历史与传记作品普遍的原则。
1963年达拉斯的枪声响过之后,在美国骤然之间出版了无数关于肯尼迪的出版物。一方面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另一方面也说明了美国人对这位总统的特别关注。据目前不完全的统计,有关肯尼迪的书籍已达数百种之多。其中有肯尼迪家族的回忆作,有肯尼迪的朋友和特别顾问写的传记,有传记作家和畅销书作家的调查作品。这些作品,有的非常严肃和客观,如西奥多·索伦森、约翰·戴维斯和西奥多·怀特的著述;有的则相当浅薄,且极尽造谣和臆想之能事,纯属迎合下流阅读兴趣的东西。所以面对鱼龙混杂的诸多材料,我采取的办法是,广为搜罗,小心取用。我阅读的材料,包括20世纪中期的美国史书,有关肯尼迪的个人传记,有关肯尼迪家族的资料,肯尼迪本人及其家人的一系列著述,我认为这些材料较有权威性。其他野史材料,比如有关肯尼迪当政的奇闻轶事,有关杰奎琳的秘闻,我只是仅作参考。因为版本繁多的此类野史资料,内容五花八门,同一件事众说纷纭,所以也看出了其中的不严谨和不客观的地方。
这样,在资料搜集和整理之后,我认为肯尼迪的传记,还应该具有这样的要求:
第一,肯尼迪是肯尼迪家族的肯尼迪,是这个巨族之一员,肯尼迪的不断成长使他最终登上了美国总统的宝座,这与其家族的发展、变化分不开,也与家族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肯尼迪总统只是这个家族的代表,不论是其青年求学时期,还是出任参议员时期和总统时期,他的身上总有肯尼迪家族的影子。
第二,肯尼迪与同时代美国社会的变化发展是有关联的,因此我尽量把肯尼迪放到美国社会中描写。人物传记的功能之一也许就是为了表现那个时代的历史特征。只有能反映历史特征的人物才称得上历史人物。肯尼迪是本世纪60年代初新一代美国人的典范和代表。美国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思想背景下的需求产生了肯尼迪,同样地,肯尼迪的思与行也要满足这个国家新一代人的需要。这样,我们才可能把美国的那一时期称之为“肯尼迪时代”。
第三,在这一本传记里,没有流言和轶闻。一切不被证实的材料都不被使用。在诸多美国人的著作中,肯尼迪的生涯里出现过许多女人。但我在本书中只写了一个女人——杰奎琳,肯尼迪的妻子。我可以说,其他女人没有对肯尼迪的一生产生更多的影响,因而可以忽视。我试图选择肯尼迪生命中发生过的诸多事件中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事件与肯尼迪本人、他的家族和国家有着关联。这便是笔者的依据。
1946年是美国社会急剧演变的一年。由于战争年代的压力和逼迫,许多传统的看法消融了。大批妇女参加了劳动大军,尽管有千百万男子复员,妇女依旧在劳动力方面甚至军队方面起着更持久、更重要的作用。人们由于对战争年代的动乱以及大萧条和新政所带来的许多变化感到厌倦,也就是说,由于战争结束,这个国家发生了诸多变化,并因为这些变化,而产生了美国历史上“新的一代”。从政治上看,美国社会应该提供“新的一代”的发言人。
约翰·肯尼迪在这一年中敏锐地看到了美国社会的变化和需要。他出生于1917年5月,还不到而立之年,然而对于政治生活却并不陌生。他的父亲约瑟夫·肯尼迪是美国有名的亿万富翁,30年代担任过驻英大使。从此,让肯尼迪家庭跻身政界就是约瑟夫对儿子的惟一期待。现在约翰·肯尼迪要进入政坛,以便实现父亲约瑟夫渴望的而他的兄长小约瑟夫未能实现的肯尼迪家族的梦想。
对于约翰·肯尼迪来说,首要的事情是马上得到一份公职。但重要的公职并不是结在树上的果子供人采摘的。就在这一年,肯尼迪的运气来了,马萨诸塞州的政治之树上突然有一个公职出现——代表波士顿第十一选区的众议院议员席位。这当然是一个非常成熟而且将会大有价值的好果子,所以肯尼迪家族决计得到它。
第十一选区的议员席位之所以空出来,是因为约翰·肯尼迪的外公约翰·菲茨杰拉德市长以前的主要对手詹姆斯·迈克尔·柯利决定放弃他的国会席位,再次竞选波士顿市长。事实上肯尼迪家族和菲茨杰拉德家族都痛恨柯利,但他们却都帮助他竞选市长,以便空出议员席位。
1945年11月,柯利在竞选中获得胜利,接着决定在次年11月举行特别选举,选出一名议员补上他的空缺。约翰·肯尼迪从海军退役,在报社干过一段时间后有些失望,现在对他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波士顿第十一选区是杰克(约翰·肯尼迪的昵称)最理想的政治土壤。从1848年到1929年,肯尼迪家族和菲茨杰拉德家族都和这里关系密切。约瑟夫·肯尼迪仍然拥有东波士顿马弗里克广场的哥伦比亚信托银行。这个地区的许多人仍然记得杰克的祖父帕特里克·约瑟夫和他的酒店。
当然,十一选区的其他地区对肯尼迪家族并不十分友善。查尔斯顿是一个滨水区,居民大部分是爱尔兰码头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哈佛所在的坎布里奇大多为自由知识分子居住地,塔夫茨所在的萨默维尔也是和肯尼迪没有瓜葛的工人区。所以,他一参加竞选就被宣布为不受欢迎者,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一个外来客。他自己从未在十一选区居住,对这一地区的人们和生活情况一无所知。
但是约翰·肯尼迪也是有优势的。首先,他有富裕而好胜的家庭作后盾。其次,他有良好的社会关系网。再次,他的知名度也相当高。在争取议员席位以前,他作为赫斯特报系的记者是出过风头的。他的每篇文章都会在该报系的每一份报纸上出现,文章除附上小照片以外,还有如下简历:约翰·肯尼迪中尉是约瑟夫·肯尼迪大使的儿子,是最近退役的南太平洋鱼雷艇英雄。他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报道旧金山会议的。战前他写过畅销书《英国何以沉睡》。
更重要的是,肯尼迪家族有着异乎寻常的竞争精神。约翰·肯尼迪在过去和以后都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在考虑了诸多因素后,肯尼迪家族组成了竞选班子。老约瑟夫·肯尼迪是主要组织者。他对竞选组织者们说,“我们要像推销肥皂片一样推销杰克”。此后,他雇用了一个公共关系公司,着手进行马萨诸塞州国会选举史上空前规模的广告活动。
杰克的竞选经理是狡黠的约瑟夫·凯恩,他是杰克的表叔。在十一选区,认识人最多的是凯恩,因为他是在东波士顿的弄堂里长大的。他曾经负责过1937年詹姆斯·托宾对詹姆斯·迈克尔·柯利的市长竞选。1942年他又被堂兄约瑟夫雇为竞选经理,负责约翰·菲茨杰拉德对约瑟夫·凯西的竞选。他曾在叔父帕特里克·肯尼迪和堂兄约瑟夫的岳父约翰·菲茨杰拉德门下学习政治。他不仅坚定而且机智,他熟知波士顿爱尔兰政治的诀窍。约瑟夫·肯尼迪因此认为凯恩是自己儿子最好的政治导师。但是他有些怀疑他那优雅的、受过教育的儿子能否和凯恩相处得好。
使他欣慰的是,杰克和他的表叔相处得非常融洽,因为约瑟夫·凯恩对于如何向第十一选区推销杰克是有高见的。
在竞选的最初日子里,凯恩有意把约翰·肯尼迪说成一个具有出色的战斗历程的战斗英雄。那时候战争刚刚结束,成千上万的老兵退役,如果没有出色的战争经历是不能参政的。因此,为了争取退伍军人的支持,约翰·肯尼迪担任新组成的小约瑟夫·肯尼迪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分会会长。这里必须指出,小约瑟夫和约翰都参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但是小约瑟夫在1944年的战争中因飞机爆炸而牺牲。肯尼迪家族虽然因此成为美国的英雄家族,但也痛失了一位最有政治前途的儿子。此后,以小约瑟夫名字命名的退伍军人分会成立。这是成为一个政治家的基地。当时,凯恩提出了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竞选口号:“新一代献上一位领袖”。这样立即迎合了具有相当数量的自称“新一代”的美国人的胃口。约翰·肯尼迪已经包装完毕,正等待卖个好价钱。
竞选就这样开始了,这绝非易事。约翰·肯尼迪,是百万富翁的儿子,自己也算一位百万富翁,但他的选区多为码头工人、铁路工人、卡车司机、小店主、酒吧侍者和女侍者,由于阶级的不同而产生的仇视心理是无法避免的。此外,约翰在军队之外没有担任过任何公职,也是他的弱点。
从竞选一开始,约翰·肯尼迪对女人的魅力就发挥了作用。约翰常常说:“妇女的力量,是未开发的资源。”此外,他在许多妇女组织的会议上,在公开的集会演讲中,他有一句出名的俏皮话:“年长的女人将作你的母亲,年轻的女人将作你的爱人。”确实,这两种力量如果能够利用,对于竞选是有利的。因为妇女占注册选民的百分之五十以上。
约翰·肯尼迪将发动妇女作为本次竞选的赌码。在当时看来,既新颖又好笑。只有透过数十年的历史长河,我们才能够理解并且惊叹他的胆识和远见。
因此,肯尼迪家族为年轻的小姐和少妇举行了茶会,其中包括在坎布里奇海军准将旅馆举行的有名的“波士顿茶会”。这次盛大的茶会有1500名年轻的小姐受到邀请,请她们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来看看一位风流倜傥的百万富翁公子约翰·肯尼迪。于是波士顿上流社会的千金小姐鱼贯而入,品尝由罗斯夫人端上的糕点,听着主持人说,“这里的每一位小姐都可能成为肯尼迪夫人”,因而羞红了脸。在这一类的茶会上,约翰·肯尼迪面带微笑,气宇轩昂,他让舞厅内的每一个姑娘都觉得自己受到约翰·肯尼迪的青睐。
此外,约翰·肯尼迪还有许多可供宣传的资本。比如小约瑟夫之死,以及约翰·肯尼迪在所罗门群岛的功绩。约翰·肯尼迪在二战中担任过太平洋战争中一○九鱼雷艇艇长,后该艇被毁,约翰在海上漂流,被土著人发现获救于所罗门岛。当约翰·肯尼迪在小约瑟夫·肯尼迪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分会发表第一次演说时,这位英雄受到报界的极大关注,有人把他的样子说成是基督再世。所罗门的战斗被再次炒起来,老约瑟夫·肯尼迪不停地为奖章游说,他使关于一○九鱼雷艇的报道醒目地出现在《读者文摘》上,并把文摘分发给第十一选区的每一个选民。
和他的英雄的战斗史相联系,肯尼迪的病体也成为可以利用的资本。在人们的想象中,他的病体是和战伤有关的,女选民看到年轻漂亮的战斗英雄手撑拐杖特别感动。
当然,约翰·肯尼迪还可以利用他的两笔最大的财富——家族与金钱。约瑟夫·凯恩在竞选初期解释拿破仑的一句名言时说,在政治竞选中最必不可少的要素是金钱、金钱、金钱。约瑟夫对有关人员表示,花钱不必受限制。为使约翰当选,花多少钱他都心甘情愿。约瑟夫·肯尼迪完全清楚,他儿子的议员竞选是通向美国总统宝座的第一步,一点儿也不能出错。为了保险起见,约瑟夫·肯尼迪要统管竞选。他亲自掌管竞选经费,他亲自会见并雇请主要的竞选工作人员,他亲自作出大部分关键的决定。约瑟夫·凯恩负责日常工作。后来,当有人问他在他儿子的国会议员竞选中起了什么作用时,约瑟夫·肯尼迪说:“我只是一个拜访人。我和我认识的人保持接触。”
至于他的家庭,更是人人全力以赴,个个竭尽所能。罗斯·肯尼迪夫人作为这个伟大家族的母亲,有时以简朴的装束出现在波士顿北角家庭观念重的意大利妇女面前,向她们出示她九个孩子的档案,有时她又会戴上宝石首饰,围上貂皮围巾,去向切斯纳特希尔高雅的女士们谈她最近在巴黎看到的新式时装。哪一位是真正的罗斯·肯尼迪夫人呢?是波士顿北角的家庭主妇,还是能够在巴黎时装展览会上购物的百万富翁的妻子呢?
公平地说,约翰·肯尼迪是努力的,他每天早上6点30分起床,在14~18小时内一直在工作,经常是手扶拐杖。在一个冷飕飕的秋天的早晨,他到查尔斯顿码头,站在大门口迎接来上班的码头工人。另一天早晨,他又站在马弗里克广场上向过路人问好。他访问查尔斯顿的三层住宅,和退伍军人一起游行到精疲力竭。
他的演讲在开始时显得太快,而且缺乏政治风度。每一次软弱无力的演说,儿子首先获得老约瑟夫的赞美。接着,老约瑟夫不再护着他,而是指出这位候选人的缺点,这些缺点都是老约瑟夫留神从听众那儿收集到的。不久,约翰的演讲有了进步。他以后的演讲,使人听了不仅有紧迫感,而且令人信服。这种巨大的推动力来自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即几乎是病理性的失败恐惧和他的父亲的压力。老约瑟夫坐在幕后,支付一切费用,暗中操纵。
约翰·肯尼迪就这样忙碌奔波,不能让父亲丢脸,要不停地前进,不停地前进。清晨到码头上和工人握手;到东波士顿去看望第十一选区里那些认识他的祖父帕特里克·约瑟夫的人;去结识那些得到过他祖父的恩惠,并在他的酒店里饮过酒的老住户的子孙;去第十一选区参加妇女——老年、中年和青年——的茶话会,向她们微笑,充当他们的儿子、兄弟、情人和丈夫。这是第一次决定性的亮相,它将铺向通往白宫的道路。
约翰和他的家族终于如愿以偿,他不仅击败了在民主党初选时的对手,而且也击败了共和党的敌手,成为一名29岁的美国国会议员。
约翰·肯尼迪成了一名经常缺席的国会议员,因为众议院的生活是没有特色的。他在国会的沉默寡言背离了喜拍人背、热烈握手的波士顿政治。例如,他很少参加守灵,除非他认识死者。他的个人举止特别不拘礼节,在国会的餐厅里,他时常身着毛衣,脚穿运动鞋。人们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年轻人来到华盛顿是为了什么。
约翰给选民们的第一封信就是抱怨众议院会议厅的音响效果差,灯光暗淡,以及议员的无礼,当别人演讲时,他们不是谈话就是看报。然而那个时期他提出的一些批评,反映了他的某些老师早已看到的知识分子的好奇心。他对政治进程、福利国家和社会化医疗提出了难以预料的、坦率的疑问。他感兴趣的一个职务是当劳工和教育委员会委员。他在委员会里质问证人时充分体现了他的才华。他的陈述确凿而且直截了当。在担任众议员的年代里,有人要求宽恕波士顿市长詹姆斯·迈克尔·柯利的受贿一案,马萨诸塞的代表团中只有他一人毅然拒绝了这个要求,显示了约翰惊人的独立自主能力。
在众议院议员席上,约翰又针对美国军团反对住房法案,说美国军团的领袖们自1918年以来对国家的利益从来没有建设性的考虑,结果约翰赢得很大的支持。他又是波士顿地区惟一投票赞成圣劳伦斯海上航路的众议员,当时马萨诸塞州的人们担心这条航路会破坏他们目前的贸易利益。
在外交政策方面,除了短暂的时期杰克表露过像1945年那种乌托邦式的不确定态度外,约翰·肯尼迪总是紧随他的父亲、他的教会以及当时的时代。当时的国际形势是紧张的,两大阵营基本已经形成,冷战的局面使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难以在同一块天空下和平共处。苏联对美国的威胁相当大,富兰克林·D·罗斯福已在雅尔塔会议上把东欧给了共产党。二战后,白宫和国务院已经失去了中国。在这样的背景下,约翰·肯尼迪在1950年哈佛大学举行的一次非正式讨论会上宣称他对约瑟夫·R·麦卡锡有好感(麦卡锡疯狂反共,使美国陷入白色恐怖,后引起美国公众汹涌的反麦卡锡主义浪潮,对年轻的理查德·尼克松战胜自由派的加利福尼亚参议员海伦·加哈根·道格拉斯表示高兴,并且宣布他希望摆脱外国人的缠磨。于是自由派人士不信任这位年轻的众议员,在他们看来,这位众议员酷似他直言不讳的父亲。
约翰·肯尼迪与他的父亲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民主党冷战政策日益增加了国际主义色彩。1948年,他投票赞成加强空军力量而不是减税,这种事情他的父亲是不会干的。实际上,他赞同杜鲁门主义,赞同整个马歇尔计划和欧洲复兴计划,虽然他对朝鲜战争保持某些保留态度,也赞同民主党政府在欧洲和亚洲采取的几乎全部的对外政策行动。
在国内问题上,约翰·肯尼迪对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嘲笑自由派的空想社会改良家,反对给医院建设提供资金,反对给农村合作社以联邦资助,反对给纳瓦霍和霍皮族印第安人以援助,反对在没有公共图书馆的地区提供金钱去建造,反对禁止雇用歧视的法案。此外,他也赞成扩大社会保障福利,制定最低工资法,以及制定给予穷人医疗照顾的折衷法律。他的主要兴趣在于改善住房条件,特别是改善回国的退伍军人的住房条件,凡是有利于他的选民的任何法案,他几乎都投票赞成。在劳工和教育委员会上,他采取中间道路,反对反劳工的塔夫脱—哈特莱法案,但对劳工领袖表示不满。在他看来,许多劳工领袖都是腐败的敲诈勒索者。他的意识形态,像国家的意识形态一样,显得模糊不清,但在对待国内的共产主义问题上则是例外。
在劳工和教育委员会上,约翰·肯尼迪对国内共产主义问题格外关注。他揭露了联合汽车工人工会的共产党员哈罗斯·克里斯托弗尔犯了伪证罪。对此肯尼迪怒不可遏,或许像一个退伍军人那样愤怒,因为克里斯托弗尔的工会发动罢工来干预1941年为重整军备所作的努力。在众议院反对共产党的斗争中,肯尼迪打头炮,不断对其进行猛烈的攻击。
年轻的、当选为议员的约翰·肯尼迪来到华盛顿的时候,当即建立了肯尼迪家族在首都的司令部。和大部分29岁的美国人切断家庭关系另起炉灶的做法相反,他在乔治城租用的三层住宅实质上是他父亲住宅海思尼斯港别墅的延长而已。
而从这一点看,约翰·肯尼迪也许算不上美国新的一代人的领袖和代表。我们也许要从肯尼迪家族来理解其中的奥秘。
为了使家族的政治事业更加兴旺,约瑟夫·肯尼迪认识了约翰·雷诺兹,布朗克斯一位强有力的爱尔兰房地产商人,他为天主教堂,特别是纽约总主教管区经营房地产赚了大钱。老约瑟夫与雷诺兹一拍即合,他们决定积极从事曼哈顿的房地产买卖,不久,新的财源滚滚而来。在1942年至1960年间,仅房地产一项,肯尼迪的收入就超过1亿美元。
约瑟夫在40年代房地产上大获胜利以后,在1949年又为七个活着的子女建立了另一项信托基金,实际上他只是以子女的名义购进许多房地产和石油财产,然后把这些财产并入早已建立的基金。
肯尼迪家族的财产数目及来源对于美国社会是一个谜。约瑟夫·肯尼迪一生经营过股票、电影业、酒店业、房地产业和石油业。他是最后投身冒险的石油业的,他加入了在得克萨斯州和俄克拉荷马州寻找石油的辛迪加。出油率大约为百分之五十。他也支持得克萨斯州小型掘井公司,从石油业中捞到不少好处。
集中多种报道和数据,比较准确地估计肯尼迪家族的财产数目,约为3亿美元。其中为子女设立的基金为7500万美元;小约瑟夫·肯尼迪基金7500万美元;各项房地产7500万美元,各种股份为7500万美元。
这正是约瑟夫·肯尼迪的奋斗目标,使子女在经济上有了保障之后,因此在政治上得到好处。他自己并不需要多少奢侈品。他和罗斯夫人没有住在特别奢侈的住宅里,他没有搜集昂贵的艺术品和赛马票,他也没有购买许多罗尔斯·罗伊斯汽车。约瑟夫·肯尼迪的奋斗得来的钱主要用于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儿子们和他们的事业。
了解了老约瑟夫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和作用,我们就能够理解约翰·肯尼迪无法切断家庭关系的原因了。乔治城的住宅里除了年轻的国会议员约翰·肯尼迪外,还住着他的妹妹尤尼斯。付房租、公用事业费和薪水的是父亲的纽约帕克代理公司保罗·墨菲。不久,这个住宅就成了华盛顿的肯尼迪家族聚集地。老约瑟夫和罗斯是这里的常宿客。退回去一个时代,肯尼迪这种厮守的家族气氛是温馨的,但在20世纪的美国,肯尼迪家族是不合时宜的,他们身上没有“典型的美国人”的味道。
约翰·肯尼迪议员一到华盛顿在第八十届国会就职,马上有点神经质地宣布,他对他的党的国会领袖和他的父亲保持独立性,这从一方面也表明了他的政治野心,因为他不会因为党派和他的作过前大使的父亲而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约翰·肯尼迪进入国会的第一年,朋友们把他说成是一个焦急而厌烦的年轻人。他来去匆匆,开会和约会经常迟到。衣服、纸张和钞票乱扔,需要他的仆人和秘书跟在后面收拾。他的秘书玛丽·戴维斯说他像一个懒散粗俗的新英格兰人,不合体的衣服挂在瘦弱不堪的身体上。
约翰·肯尼迪对金钱漠不关心,他几乎从来不带钱。当他的秘书或朋友替他付车费和饭费时,他往往忘记还钱。他常常从朋友处借小钱而不还,每当在饭店或夜总会应该结账却因为没有钱而不得不请他的女友付费时,他们往往大惊失色。他的大笔开支经常是他的下级和他父亲的下级支付的,所以他自己很少开大宗的支票。
约翰·肯尼迪的议员生活显得平淡无奇,国会的年薪制使他闷闷不乐。他讨厌第十一选区的贫苦选民,最后他把大部分社会福利工作都交给助手特德·里尔登。有人认为,他在国会的表演之所以黯淡无光也许另有原因,那就是他的阿狄森氏病。他在任期第一年的一次欧洲之行时曾经发病。当时援助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刚刚提出,于是1947年夏天许多议员亲自到欧洲去调查那里的经济情况。约翰·肯尼迪决定和众议院劳工小组委员会的几个伙伴一起前往。他的行程还包括俄国,以研究共产主义制度下的“劳工状况”。
正式的调查开始之前,约翰·肯尼迪与他的妹妹凯瑟琳一起访问了南爱尔兰韦克斯福德郡的利斯莫尔堡。这个庄园属于凯瑟琳的公公德文莫尔公爵,距爱尔兰肯尼迪祖先的家园不远。约翰·肯尼迪做了一次故乡之行;想起了肯尼迪家族的历史,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然而打击马上就到了,约翰·肯尼迪突然病倒,不得不住进伦敦医院。医生认为,他已是晚期阿狄森氏病患者,现在的病为阿狄森氏现象。
此时,内分泌学家发明一种合成物质,可以补偿肾上腺不足,以分泌激素可的松。肯尼迪接受这种名为脱氧皮质酮的注射。也许是这种注射挽救了他的生命。
1947年10月,约翰·肯尼迪被迫放弃他的欧洲之行,从南安普敦乘玛丽皇后号回波士顿。波士顿报界的记者到机场欢迎。肯尼迪家族对记者们说,年轻的议员患的是战时在南太平洋染上的“疟疾”。实际上,肯尼迪的阿狄森氏病已经很重,所以接受了涂油礼。他最后得知,他也许活不过45岁。
在波士顿的莱希诊所,肯尼迪接受了脱氧皮质酮的注射,健康恢复很快。当他回到华盛顿恢复议员工作时,他对他的健康忧心忡忡。他的背脊病没有得到治疗,常常需要使用拐杖,现在又成了一个阿狄森氏病人,寿命也许不超过45岁。在华盛顿苦苦思索有什么意义呢?这样的健康状况,也许永远不能实现他父亲的野心。
这也许可以从某一方面说明肯尼迪在国会的第一个任期无所作为的理由。
1949年,可的松被发现,在阿狄森氏病人面前展现了新的前景。到1951年,可的松已经可以口服,肯尼迪每天摄取25毫克。他的大腿上还定期接受150毫克醋酸脱氧皮质酮丸的植入。这样,他的健康和精力大有改善,在情感上也有某种变化。由于对健康的忧虑消失了,肯尼迪变得野心勃勃。他决定参加1952年参议员竞选。
约翰·肯尼迪最后宣布竞选时,许多观察家认为肯尼迪家族不自量力。因为34岁的约翰·肯尼迪所要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令人敬畏的小亨利·卡伯特·洛奇。他的爷爷老亨利·卡伯特·洛奇是具有国际声誉的美国老参议员,老洛奇也使肯尼迪的外公约翰·菲茨杰拉德遭到最后一次惨败。洛奇家族是歧视来自爱尔兰的肯尼迪家族的美国佬社会的代表。小洛奇是出身高贵、有教养的新英格兰人的化身,其祖先可以追溯到马萨诸塞州殖民时代。作为一位政治家,他似乎是不可战胜的。为进入参议院,他先后战胜了三位爱尔兰人:詹姆斯·柯利,约瑟夫·凯西和戴维·沃尔什。
约翰·肯尼迪的参议员竞选超出了政治范畴,变成了阶级斗争。正是马萨诸塞州的美国佬阶级迫使约瑟夫·肯尼迪离开波士顿,竞选使肯尼迪家族直接反对这个阶级。对于老约瑟夫·肯尼迪来说,洛奇之战使他的声誉面临危险。
尽管战胜小洛奇这样的对手困难重重,但肯尼迪家族有三个条件。首先是金钱。新的肯尼迪金库比老的洛奇金库充实得多。其次是约翰·肯尼迪的魅力和不知疲倦的竞选欲望。第三,爱尔兰人和美国佬已不再是誓不两立。他们开始联合起来对付新来的意大利人、犹太人和黑人。也就是说,肯尼迪可望得到更多美国人的支持。
肯尼迪家族相信,最大的危险在于,艾森豪威尔此时正竞选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威望在美国非常高,可能使其他共和党人同他一道当选。小洛奇说服艾森豪威尔辞去欧洲北约部队总司令竞选总统,如果艾森豪威尔当选,小洛奇是有优势的。
因此,约翰·肯尼迪必须使他的人格超过洛奇和艾森豪威尔。约翰·肯尼迪与洛奇的思想相似,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分歧。强调个性是肯尼迪的特长,所以竞选演变为某种声望的角逐,这对肯尼迪显然有利。
肯尼迪家族很快制定一种战略。这种战略也很简单,那就是使肯尼迪渗透到马萨诸塞全州。当肯尼迪议员多次在州内游说时,他把沿途遇到的有朝一日可能对他的竞选有用的年轻人的材料整理成庞大的档案。这种档案也派上了用场,肯尼迪把信件发到了他所到过的39个城市和312个乡镇。
随着1952年选举的渐渐来临,肯尼迪家族的捐款源源涌入马萨诸塞州。一次接一次以约翰·肯尼迪名义赠送的大量礼物送往慈善机关,特别是意大利—美国慈善社。这一年约瑟夫·肯尼迪写信给儿子说,他可能寄给某个团体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只是因为这是1952年。约翰坦率地告诉一位加利福尼亚的朋友说,随着1952年竞选活动临近,他父亲的慈善基金会一直把捐款集中于马萨诸塞州选区。老约瑟夫发现可赠予1000美元的委员会,其数目不受限制便创造了一系列针对渔业、制鞋业和纺织业的慈善团体。最显著的一例是,约瑟夫·肯尼迪将500万美元借给《波士顿邮报》的老板,把这家濒于危机的报纸挽救过来。自此,《波士顿邮报》上出现大量支持肯尼迪的文章。杰克说:“你知道,我们必须买下那家报纸,否则我就会被长舌卷没。”
参议员竞选活动的周密组织主要归功于约翰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的大力帮助。在1951年的一次环球旅游中约翰与他的关系变得特别密切,而他的咄咄逼人的策略不久便名扬四海。
罗伯特·肯尼迪26岁,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毕业的律师。这个羞怯、内向的年轻人作了他哥哥的竞选经理。他首先决定去征集提名约翰为候选人的人的名单。法律要求为2500人,在职的洛奇也只征求这个数目。但是,肯尼迪从全州征求了262324个签名,并让他的助手向所有人发出了感谢信。这在马萨诸塞州的历史上和政治生活中是前所未有的。
那种在1946年很起作用的行为准则又在起作用了。肯尼迪的着重点是赢得妇女选民,这一着棋如果成功,将大大帮助他走向政治巅峰。果然,肯尼迪家族在全州每一个城市都举行了茶话会,他们不仅要求各界妇女参加,还要求她们带上最好的花边、桌布和银器。她们当然也愿意这样做,把接到这样的邀请当成一种荣耀。确实,和已经声名远扬的肯尼迪家族打交道并为他们效劳是能够让女人们心动的。随着竞选的发展,肯尼迪开始意识到他对年轻女人的迷惑力比他对年老妇女的“孩子魅力”更突出,所以他邀请年轻女人越来越多。约翰·肯尼迪常常由他的家庭成员陪同,他发出的典型的请柬是要求一位妇女出席“为约瑟夫·肯尼迪夫人和她的儿子约翰·肯尼迪议员举行的招待茶会”。在招待会的主人席上,每一位妇女都有机会和漂亮的约翰·肯尼迪握手,甚至可能得到他的匆匆一吻。这样的茶话会在1952年共举行33次,出席的年轻女人有70000人。肯尼迪超过洛奇70737票,差不多正好是出席茶话会的妇女数。
在肯尼迪家族,除了罗伯特·肯尼迪担任竞选经理,其他人也各行其责。母亲罗斯·肯尼迪夫人又一次承担起各种角色。约翰的妹妹们尤尼斯、帕特里夏和琼也全力以赴,在家里接电话、邮信和倒茶。
约翰·肯尼迪与小洛奇在沃尔瑟姆作的决定性辩论,是由“美国妇女选民联盟”组织起来的。在这次辩论赛上,年长的洛奇神气十足,一派贵族遗风,而肯尼迪显得更轻松、更年轻些。而且,人们马上又发现,肯尼迪比洛奇这位波士顿的贵族更敏锐、更漂亮、更有自信心。肯尼迪的支持者站在后台,喜不自禁地看着有点儿呆板的洛奇回答肯尼迪的问题,洛奇的手在背后神经质地挤压和弯曲。第二天,马萨诸塞州报纸上的照片说明了问题:头发浓密的肯尼迪露齿而笑,拳头直指沉默不语的洛奇;过分严肃的洛奇,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拘谨。在竞选中,人格比其他任何问题的分量都重,辩论照片将成为强有力的武器,肯尼迪家族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宣传机器此时也加大了马力。肯尼迪竞选班子散发了90万份关于约翰·肯尼迪的八页小册子,封面上是小约瑟夫和约翰的照片,标题是:约翰实现死在英吉利海峡的兄长小约瑟夫的梦想。这份自我推销的小册子中有约翰·肯尼迪在南太平洋拯救战友的绘画和美联社记者约翰·赫西关于PT—109号艇的文章。肯尼迪家族不惜资本使它流传开来。小册子发给了马萨诸塞州的每一个注册选民。
一直到竞选的最后几个星期,小亨利·卡伯特·洛奇还自信自己会在竞选中取胜。在肯尼迪四处游说的时候,小洛奇还花许多时间在州外替艾森豪威尔去拉选票。
就在选举日前夕,罗伯特·肯尼迪的孩子降生了,他早在弗吉尼亚大学就读时就与同学埃塞尔结婚。孩子的降生给肯尼迪家族带来了欢乐。但这个孩子的意义还不止于此。精明的竞选经理请来了波士顿的理查德·库欣大主教为婴儿举行洗礼,这样使许多爱尔兰和意大利选举人对肯尼迪的名字产生了好感。
胜利使肯尼迪家族得到极大的满足。约翰·肯尼迪赢得参议院席位不仅要克服严重的身体困难,而且要战胜人们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偏见。64岁的约瑟夫·肯尼迪通过儿子约翰·肯尼迪尝到了他一生中可望不可及的胜利喜悦。这个胜利大大减轻了约瑟夫·肯尼迪内心深处的愤恨和自卑。它补偿了仅仅因为他是一个东波士顿爱尔兰人而遭到的一切冷眼与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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