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怀东郭锷权 乔利新 编著
A.被第二次甜蜜陶醉了的恋人,重温古希腊爱情故事……
褒曼想让彼得知道,他一定要离开彼得,她对彼得并不忠……所以她写了那封信给彼得,把一切真情告诉了他。没过多久,她又写了第二封信说:“我找到了我想去的地方,这儿的人是我的人,我要留在这里,真对不起了……”信写完之后,她感到真的自由了。这就是她的离婚要求。她是诚实的。如果教堂坚持她仍存在婚约,那也不可能将她真正束缚住,因为她在3年前就提出了离婚要求,只不过是彼得坚决不肯接受而已。当时她没有找到意中人,因此她没有理由离开自己的家。
多年以来,她一直等待并寻找一个使她能下定决心离婚的人。罗伯托做到了这一点。她不认为她的个人问题会搅乱整个世界的安宁……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自作聪明、自欺欺人的想法。它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在20世纪,世界上的新闻媒体有能力把恋爱之幻梦打得粉碎,并把生活变成噩梦。褒曼并不认为她和罗伯托对这个世界那么重要,以致要受到这种不公正的对待。世上毕竟还有其他合不来的夫妻也都纷纷离异。世上的姻缘离和符合客观规律。
因此,在那最初的10天里,他们这对情侣驾驶着红色的汽车驰骋在迷人的大地上。她被幸福陶醉了,不愉快的事情全部都被丢诸脑后。
他们驶到了卡拉布里亚的最后几英里(位于意大利的大皮靴的鞋跟处①)。车子从山上开下来,沿着山下狭长的黑色海岸线奔驰,穿过岩石海角,下面的海水如水晶般清澈明亮,浅滩处是一片淡绿色。镶嵌在海边的村庄好像是西班牙大帆船船壳上的甲壳动物藤壶,而山上的村庄则像燕子窝一样紧紧嵌在高高的山上。它是自然美和人工美的结合,在古色古香的景色衬托下,简直美得使人透不过气来。罗伯托还不断讲着古希腊神话故事和爱情故事。
①意大利的疆土图像一只大皮靴。
接着,在广阔的墨西拿海峡前面,耸立着西西里岛。拂过渡船的轻风,暖意洋洋。后面是意大利的蓝灰色轮廓,在烟雾弥漫中变得模糊不清,几乎完全消失了。墨西拿是一个低洼的滨水区,到处是浅黄色和白色的建筑群,蜿蜒地环绕着弦月状的海湾,后面是青青的起伏群山。
4月4日,星期一,他们把摄影器材都装到40英尺长的、结构坚实的渔船上。离开了西西里岛,船头上堆放着一箱箱的西红柿、成卷的电线、摄影器材、面粉、卫生纸以及摄影技师们的不成型的手提箱。“圣洛伦索号”渔船带着它那陈旧的发动机和鱼腥味,发着沉重的响声进入蒂勒尼安海,朝利帕里群岛驶去。最北边的那个岛就是斯特龙博列岛——这是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用了两个多小时跨越了开阔的海面,前面就是耸立在地平线上的斯特龙博列岛的高大火山圆锥体,周围笼罩着白色的烟雾。当“圣洛伦索号”靠近时,向上望去,可以看到2000多英尺高处活火山的黑色喉管。半圆形的深红色熔岩向外翻腾,就像是一个血红的大嘴从冒着烟雾的圆锥体中伸张开来。刚刚喷出来的一股巨大的黑泥岩浆滚滚流动,从高处径直泻入明亮的大海。壮观的景色使人们受到很大震动。
他们找到了位于一个熔岩岬附近的斯特龙博列村庄。火山的喉管是向另一个方向倾斜的,对岛的另一边没有影响。在一个黑色的荒凉海滩上,更加古老的熔岩渣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斜坡。经过了许多世纪后,上面已覆盖了小树丛,斯巴达草和毛竹丛。在这块肥沃的火山土壤上开辟了花园。蔬菜、鲜花、无花果林、葡萄、叶子花和天竺葵都呈现勃勃生机。但在14英尺高的地方,绿色植物消失了。在这些较低的山坡上,村民们修建了他们的广场和摩尔式的带有短烟囱的白色房屋,窗户上装有护栏。房屋沿着狭窄的小巷密密地挤在一起,有时小巷仅有三四尺宽,弯弯曲曲伸向广场,通向建有高尖顶的白色教堂。但是斯特龙博列火山的锥形体主宰着生活的各方面,在一定的时间,它挡住了太阳。夜晚一片黑暗,它遮住了明亮的星星。从它那地下的肚皮里,日日夜夜发出潺潺的流水声和低沉的爆炸声。确实,当他们在那里的时候,这个火山向他们显示了无穷威力,而使得制片组的男人们兴高采烈地乘坐“圣洛伦索号”渔船出海拍片,直到天明。
他们抵达时,在墨色的海滩100码远处波涛汹涌的深水中下了锚。演员和技师们改乘小艇靠岸,各种物资和器材也都随即转放到小艇里,然后再向岸边划去。褒曼蹒跚地走上海滩,迷惑地环顾着这个岛屿,它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乐园,但却是拍摄外景的绝妙地方。
他们一到斯特龙博列岛就开始工作了。人们看到罗伯托和褒曼在一起的时间要比拍片的时间多得多。于是报社记者来到这里,并开始询问,到处向人们打听:褒曼的卧室里有几把牙刷?罗伯托睡在哪里?他妹妹睡在哪里?褒曼是不是一个人单独在自己的卧室?先是意大利的报纸记者,接着还有英国和美国的记者。
褒曼原来以为“这件事不会搅乱整个世界”,然而事实却超出了她的设想。意大利新闻界找桃色新闻线索就如同鲨鱼嗅到血腥味一样来得神速,他们竟派记者装扮成渔民、旅行者,甚至有一次还装扮成教士来到这个岛上。一时间,对罗伯托和褒曼关系的各种猜测和流言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新闻热点。
彼得接到褒曼的来信后,给她回了一封信。这是丈夫写给妻子的一封普通的问候信。彼得感谢她离开罗马以前发来的电报,问她拍片进展如何。信中大部分内容都是讲女儿皮娅滑雪的成绩。
4月9日和12日,彼得的电报发到斯特龙博列岛,要褒曼立即给他打电话,他不知道岛上没有电话。接着,在褒曼还没有打来电话以前,彼得对褒曼在阿马尔菲岛发出的信件的回信就来了。彼得称她为“凯特”,这是彼得给她起的爱称。他说,自从接到褒曼的信以来,他的心灵受了创伤,但他希望这个创伤能够得到医治,期望他们和好后仍能幸福。
有一件事他希望讲清楚:“一个不想同我相处下去的妻子,对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然而,他并不想坐视不理,任凭她去做丑恶可耻的事情。她必须认清,她能够离婚的惟一办法是回到美国同他好言进行商量。为什么要让这种不体面的事广为流传呢?
他深信在褒曼提出离婚一事时,没有考虑到会造成不良的后果。罗伯托是生活在天主教国家里的已婚男人,而褒曼只不过是取代安娜做他的情妇。罗伯托如果想再结婚,在意大利是不会得到批准的。
褒曼说过她要在意大利呆下去。这对好莱坞和接受她为公民的美国来说都是个沉重的打击。
只有褒曼、彼得和罗伯托3个人知道褒曼写给彼得的信。可是这信的内容又怎么会被一家纽约报纸知道了呢?根据来自意大利的消息,一个极大的丑闻正在酝酿之中。彼得不得不关闭了办事处,以躲开“猎狗”的追逐。他把皮娅送到明尼苏达州,住到褒曼的商业经理的妻子弗农太太家里去。
褒曼了解彼得已有14年了,知道他绝对忠实。现在彼得以他母亲的名义发誓说,这位“意大利人”(彼得经常这样称罗伯托)离开他们在贝弗利山的住宅那天,曾向彼得保证过,他惟一关切的事情就是拍摄一部传世的影片,把褒曼托付给他是可以信赖的。他将保护褒曼不让人们说她的闲话。他喜欢彼得“就像他是自己的兄弟”。他将应彼得的要求,会尽快地把褒曼介绍给安娜认识。然而,罗伯托却设法在褒曼到达罗马之前把安娜骗到伦敦。他还切断了褒曼和所有朋友以及外界的联系,背叛了彼得。而彼得曾每天清晨给他送早餐,并为他筹钱,以归还他的私人债务。
彼得深信这样的事情是一个“本质善良,为人公道”的女人做不出来的。他曾对褒曼有过意见,要她除了为自己打算之外,也要多想想别人,并且说“现在你也该到了懂事的年龄了”。彼得说,在婚后的生活中,他一直想办法帮助褒曼;他承担了褒曼所有的责任和义务。以前如果让她自己承担这些事情,也许更明智些。他抱怨褒曼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缺乏主见和内心痛苦的时候。他总是非常爱褒曼,“任何一个爱自己妻子的男人也不会像我一样给你那么多的自由。”彼得说,仅仅几个星期以前,1949年1月时,他一直非常快活;他同建筑师一起设计了新的厨房和育儿室,为“将来生育的孩子”做好准备,但是在意大利只呆了两个星期,褒曼就把他毁了,现在只有上帝能帮助他们了。
罗伯托给褒曼的丈夫彼得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彼得:
你记得我答应你永远对你忠实。我认为现在是你、英格丽和我3个人开诚布公地交谈的时候了,希望我们彼此能用尊重的、通情达理的眼睛正视三方。
我离开美国后,在意大利度过了3个星期,此间我所受到的折磨,即回到安娜身边的责任使我懂得了,我对英格丽的感情是多么深,我曾经告诉过你那种感情。英格丽抵达后,我们的感情,她的眼泪使我真正下了决心。现在彼得,我想同你通情达理地谈谈。
怎么办?如果我对你没有崇高的评价和尊敬的话,一切都会很容易。但是英格丽和我首先想到的是不背叛你,不想使你受到无情的伤害。什么都不告诉你吗?让时间拖下去,不,那样做肯定是背叛你,而且是不通人情的。在你的信和电报的字里行间,你的疑虑和痛楚是明显的,因此马上让你了解所有的情况对你有好处,对你对我和褒曼都有好处。我知道我使你陷入极度的悲伤。相信我,你的悲伤对我也是极大的痛苦。我清楚地记得我们说话的那个晚上,你告诉我英格丽容易动感情、敏感但并不聪明,一冲动就没有头脑。相信我,如果你那样认为,那你就犯了严重的错误。我们非常认真地,并以诚挚的冷静深思过。在两个月中英格丽和我隐藏着相互的爱慕,因为我们在贝弗利山相见后,立即理解这是件非常大的和严肃的事情,我们感到如果把这种感情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将永远分不开了。为了不伤害你,我们什么都没说,直到无言以对的白热化。现在,我们在这里,无能为力,因为我们被一种不可言状的爱所支配,同时对于不得不给你造成痛苦而感到难过。你把英格丽判断错了,错的是你对她那么生硬,总是命令式的,致使她害怕你,而这种恐惧才使她悄悄离开了你……我想告诉你,我要保护英格丽使她不受你的惊吓,你使她担惊害怕是不公正的……希望你理解任何人都不能谴责一种伟大的爱,反对它也是徒劳的。
我已开始办理离婚手续,现在彼得,请让我们彼此之间通情达理,谅解和相互尊重吧。
罗伯托
彼得一口咬定他没有接到这封信。报纸援引彼得的话说:“英格丽可能使用了麻醉品,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B.安娜的早逝是一个悲剧。她声称,从来没有当过这位导演的情人……
意大利报界以虚伪的愤慨、快活的影射和十足的喜悦叫嚷着,喧嚣着。“特拉瓦索”杂志特编辑了一整页的彩色漫画,描绘了演《圣女贞德》女主角的褒曼穿戴着全身盔甲被捆绑在木桩上,罗伯托在阻止安娜用火柴去点火,他抗议说:“你知道你要烧的是100万美元吗?”——而安娜说:“我才不管呢。我要毁掉整个斯特龙博列岛。”
安娜·马尼亚尼的照片是在抵达巴黎时由“法国晚报”拍摄的,她的嘴角向两边咧开,露出美丽的牙齿。通栏大字标题写着:“罗伯托——褒曼——令我发笑!”
在回答问题时,记者报道了安娜的话:“我从来没有当过这位导演的情妇,而且我从来不干涉他的恋爱。我同他的关系一直是一种名副其实的梦魔。我惟一遗憾的是他把我去下,赶往美国,使我下部片子无人导演。”
“他在美国时,你们的关系怎样?”
“他每天给我来电话。他住在英格丽·褒曼家里的时候,偷偷给我打电报。”
“那么你在伦敦时怎么样?”
“他每天给我打电话,直到英格丽·褒曼宣布她离婚才不打了。”
“你难道不应该去斯特龙博列岛吗?”
“我从来没想过。我现在想做的是为我的工作和孩子。我相信英格丽和我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但她们没有成为最好的朋友。事实上她们一直没见过面。厄科尔·格雷齐亚戴是罗马最著名的律师之一,他认识意大利电影界每一个具有影响的人。他是罗伯托和安娜·马尼亚尼的朋友,以后也是褒曼的朋友。他总是表示安娜的行为无可挑剔。“她一直保持沉默,”他说。“她从来没批评过罗伯托或者英格丽一句。这个在残酷的战争年代出生在罗马一个赤贫家庭的女人,毫无疑问是一位伟大的女星,在人格方面也是伟大的。”
许多年以后褒曼回顾了那几年的情况,终于同意这种评价。安娜也是个不幸的女人。
褒曼认为罗伯托·罗西里尼在安娜的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安娜深深地爱着他,这是毫无疑问的。据褒曼所知,后来他们多年没有了来往,但在70年代安娜患病了,罗伯托听说病重,就写了一个便条,送了一些鲜花到医院去。她写了回条并问他能否来探望她。他去了,从那以后他按时去,一直到她去世为止。
褒曼听到这个消息时,从伦敦打电话告诉罗伯托,他这样做是对的,她感到极为快慰。破镜终于重圆了。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葬礼隆重得体。街上挤满了人群,教堂旁边也围满了怀念她的人,人们含着泪水。她被意大利人爱得如此之深是尤为感人的。当灵柩抬出来时,人们怀着深切的悲哀向她道别。那时没有埋葬她的地方,她事先没在坟场买块墓地,所以罗伯托把她的棺材葬入他家族的墓地,就在罗马附近,同罗西里尼家庭的人埋在一起。
在斯特龙博列岛上没有饭店,没有电话,只有一个很小的邮电办事处,没有自来水,因此连卫生设备也没有。由于没有汽车,只有靠两条腿跑来跑去,这里的居民很少,主要是儿童和上了年岁的人。大多数年轻人都离开这里到陆地谋生。或者在德国、法国工作,寄回一部分工资给妻子和父母。
这是一个没有欢乐的奇岛。为了生存,老人们在这不毛之地和鱼类枯竭的海湾施尽千方百计,除此之外,他们无可依赖。他们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事着沉重的劳动。受这种沉寂气氛的影响,曾经非常活跃和快活的影片拍摄队也逐渐变得冷漠无情,开始分裂、互相提防,形成好斗的若干集团。罗伯托、褒曼、罗伯托的妹妹玛塞拉、褒曼的秘书埃伦·南瓦尔德是一伙的。褒曼不十分了解自己要个秘书做什么,但是这是在与雷电华公司签订的合同上写明的,所以埃伦无论对什么事都插手帮忙。他们分别住在靠海的一所4间房的浅粉色住宅里。罗伯托坚持必须为所有的电影明星安排浴室。这样,靠着这所旧住宅又修建了一间特殊的房子。洗澡盆、马桶和坐浴盆都运到了岛上。岛民们从未见过这些奇妙的玩艺儿,费了半天劲也安装不好。他们在浴室房顶装上一个漏斗,洗澡时,值班员将海水一桶一桶地倒进漏斗。
好莱坞的利益是由阿尔特·科恩先生代表的。他是雷电华公司派来的作家,在罗伯托的作品里插进适量的、可以被承认的对白。阿尔特的妻子玛尔塔也是一位作家。他们俩人都喜欢褒曼和罗伯托,马上和他们结伴。
雷电华公司还派来一名英国籍的广告设计师,他看了一下这儿的设施之后,就离开他们到岛的另一端的小房子里住,那儿可以眺望大海。他的大部分时间是把杜松子酒和软饮料搅拌起来,在温暖的海水里游泳。他和谁也不交往,只是记了大量的笔记以备将来使用。
C.她有了“哨兵”和盯梢者,他们要挖出她的隐私。派这位广告师来的目的是协助他们工作。而他所做的一切则完全是为了监视。世界各地的报社都派人来斯特龙博列岛,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电影?他们根本不关心……至于桃色新闻呢……
这倒是他们需要的,并作为重大新闻加以渲染、扩大。这位宣传员最后终于离开了。他走后为英国《星期日报》写了许多篇报道,内容都是胡编乱造。他甚至还编造了罗伯托和褒曼的对话。原来他就是那个跑到褒曼洗澡间看放着几把牙刷的人。实际上一切都是虚构的。褒曼简直气极了,她去找那位律师说:“我要控告他,我要控告他!”律师说:
“控告他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明白,这正是报纸求之不得的、绝妙的重大的法律控告案。这家报纸从此会名声大振,利润会滚滚而来。他必须去伦敦,还要出席作证,他们要问很多使你难堪的问题。你真想去受这些罪吗?”她想了想说:“不。”褒曼想,全世界都会相信他所写的那些东西是真的了。
在罗伯托眼里,雷电华公司现在成了他的头号敌人。影片公司所懊恼的是褒曼周围发生的“丑闻”,担心这部影片会遭禁演,以至不得不派出作家、宣传人员、制片经理来设法保护他们的巨额投资。
罗伯托一直是全部摄制工作惟一的主宰者。他想要使这种愉快的状态继续下去。作家们可以被允许进行基本创作,而罗伯托,是用摄影机来写作的。通过他使用的并列角度、灯光、色彩的变化,情绪的反应,描写并揭露了人类本身固有的矛盾、怜悯的渴望。所以他不需要作家。事实上他越来越喜欢阿尔特·科恩,几乎忘记了他是个作家,但他始终不允许阿尔特在影片中插进任何对白内容。至于派来的宣传人员,他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完全可以不去理睬他们。而制片经理、制片的细节、拍摄的速度,这些权利是罗伯托要维护的。
俟德·基利是雷电华公司派来的第一个制片经理,他只呆了一个月就走了。好莱坞以解决难题闻名的哈罗德·刘易士取代了他。哈罗德身体魁梧,健壮如牛,且顽强而有进取心。他的信条是:宁肯要火腿而不要艺术。他的职责是把制片工作推向新高度,保持工作的神速进度,使一卷卷拍好了的胶片及时装箱,以便安全运回美国。
对罗伯托来说,伟大的影片是想象力和灵感的产物。他的灵感被激发时,他会像疯子一样拼命工作。罗伯托以一个高超的斗牛士所具有的敏捷性和准确性,避开哈罗德要求高效率的大叫大嚷。他那意大利眼睛一眨,就能找出胶片盒里拍好的胶片为什么长度不够的理由。他用礼貌的风度使哈罗德倾倒并甘心情愿地为他服务。
罗伯托是一个变化无常的人:难以捉摸,十分粗暴,感情容易冲动,常作富于热情的手势。尽管他大发雷霆,人们也觉得他亲切和通情达理。大家除了对他让步以外,别无他法。即使在斯特龙博列岛最初的那些日子里,谁也没有打算去对付他,只有褒曼对此进行了一次尝试。
D.热恋者之间也有火爆和暴风骤雨来临的时刻,但他们仍衷心地相爱着。他的魅力、关怀、以至缺点总是战胜了她……
罗伯托“生性不喜欢男演员”,但在男演员中,他仍有许多朋友,这是因为他感到他们有趣,但是他拒绝相信他们。“你看到过男演员照镜子吗?”他说。“我认为女人倒没什么,因为她们总是照镜子,而男演员一照镜子就必须要摆弄领带,或者往后梳一梳吹乱了的头发,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事情。”
从一开始,褒曼同罗伯托在一起工作,互相交换意见就没有什么困难。褒曼能理解罗伯托的眼神,甚至当他不能用语言说明他想要做的事情时,褒曼可以感觉到他之所想……
在最初的日子里,在斯特龙博列岛上,他们没有专业男演员,只有一些业余爱好者。褒曼永远不会忘记同罗伯托第一次激烈争吵的原因。她天天忍受着罗伯托的固执,终于忍无可忍了。褒曼向他发了火,她简直气得发抖。“你要拍现实主义的片子你就拍去好了,”她喊道,“让他们都见鬼去吧!这些人甚至连对话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往哪里站,他们不懂规范,不加约束,任意行动。我无法再和你一起工作了。哪怕是一天!”
长时间的沉默。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两个热恋者之间,似乎太不应该了,甚至那些意大利人惊吓得停止了谈话。罗伯托找来的这些人都是农民。褒曼并不反对农民,她喜欢农民,但是让他们去演戏,她觉得有点太过分了。
农民们毫无顾忌,他们只站在旁边看热闹,大声笑着,罗伯托对他们说:“现在你们按这条白线走到那个地方去,摄影机就在这里,明白吗?”然后他们就会回答:“好,是走这条线吧?这样走对吗?”罗伯托让他们随便谈个话题,于是他们就喋喋不休地说开了,而褒曼站在那里像个痴人,因为她不懂意大利语,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说完,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罗伯托在他们大拇脚趾上拴了一条线,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线,起初他拉拉这条线,一个男人说话了,接着他又拉另一条线,另一个人说话了,褒曼的脚指头并没有拴线,所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而这就是罗伯托以现实主义的拍片方法!对白总也弄不好,或者,根本不要对白。褒曼觉得自己要发狂了。
接着就是爬上火山去,那个喷着火的活火山!第一次褒曼必须试着爬,他们顽强地往上爬了整整4个小时。爬了近2小时后,她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很抱歉,我爬不动了。”但是休息以后,她又爬了上去,在火山顶上,她不得不躺在那里,感到十分疲劳。以这样的速度他们恐怕永远拍不完这部片子。
自然,罗伯托把她的发火看成是电影明星的正常行为。褒曼爱上他就是因为他这种人很罕见。以前褒曼从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从没有看到过对生活采取这种自由和放纵态度的人。他把现实生活里的每件事都放下了,他在生活中有自己的尺度,一味寻求新的刺激,新的地平线。他给了褒曼从来没有过的勇气。褒曼总是怕这怕那,他说:“害怕什么?有什么可怕啊?”罗伯托从来不惧怕任何人和事……如果一只黑猫在他车前跑过马路,他就把车停下来,等着另一辆车开过去,那么那个司机就帮他把坏运带跑了。
所以,尽管发了暴风雨般的脾气,褒曼从未怀疑过罗伯托,从来没有不爱他。漫长的一天结束后,他的魅力,他的关怀,以及他的缺点,总是把她战胜了。
E.同时代人当中,也有这样的看法:罗西里尼是20世纪走在最前面的电影先锋。
褒曼着迷般地相信他的才华。她也知道在《罗马,不设防的城市》中,他使用了同样的先进技术并创造了更新的纪录。
褒曼常常对罗伯托与她连在一起的偶然事件感到惊讶不已。例如,她给罗伯托的第一封信寄到米纳瓦电影制片厂时,这个厂马上就烧毁了,而这封信居然从灰烬中被找了出来。《罗马,不设防的城市》由于类似的、几乎难以置信的好运在美国首场演出时取得了成功。
在意大利这部影片却失败了,评论家们不喜欢,观众也不愿意看。它在美国发行之所以取得巨大成功是由于一个异乎寻常的事实:一位美国大兵罗德·盖格尔,一天横穿罗马的一条大街,他的脚绊在电缆上,脸朝下摔倒在地。这条电缆原来是那天晚上罗伯托在拍摄影片时,他的摄制组里一个机灵的电工把插头非法插到为美国陆军印《星条报》的印刷厂的电源上的。水兵罗德从地上爬起来,顺着电缆找来源,找到后来,发觉自己正站在拍摄影片的镜头中间。
罗德对罗伯托说,电影是他生命的血液,他在世界电影界中有广泛的联系。几个星期以后,他从陆军退役,箱子里装着一个宝贵的影片拷贝,动身去纽约了。
在纽约,他安排影片发行人乔·巴斯廷恩看了这部片子。乔先生安排了发行,这部影片据说在美国挣了50万美金。而罗伯托和他的助手们从来没有见过其中的分文。但是乔先生却做了这样的交易——为罗伯托在拍摄《游击队》影片提供一笔资金。
在《罗马,不设防的城市》中,乔先生没有立即认识到它是一部令人赞叹不已、具有独创精神的作品。但是他的经验告诉他,这是“真正的东西”。辛酸的现实使罗伯托得以生动地描写了在令人发指的专政后期和绝望的战争结束时的那个破旧、消沉、颓废的罗马:很少有人知道居然有这样的背景。《罗马,不设防的城市》深深触动了人们的心弦。四分之一世纪以后,评论家们公认这是世界电影史上很重要的一部影片。
关于罗伯托这部在遇到褒曼以前所拍摄的影片,还有一个奇怪的故事。在《罗马,不设防的城市》这一影片中,罗伯托竟把褒曼的姓名全用上了:英格丽是那个罪恶的法国女人,褒曼是那个纳粹上尉。
褒曼知道,罗伯托一心所想的是“人”和“生活冒险”,他不喜欢摄影棚、道具和化妆,因为这些东西只能导致不真实。褒曼理解,为什么他感到有专门技艺和显著个性的专业男演员会抹煞他想创造的独特人物性格。
“新现实主义并没有停止在表面,”罗伯托说,“而是在寻觅灵魂最微妙的东西。”他还说:“我一点也不是个悲观主义者,我只是个现实主义者,我非常愿意去表现一个充满欢乐和平静的幸福世界,如果我们事先能够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我转回到圣佛兰西斯世界的原因,尽管世界上存在着邪恶,但他从博爱和为大众服务的精神中找到了欢乐。而在今天,世界上似乎没有人愿意从这方面去寻找欢乐。”
罗伯托送给褒曼一只黑色的巴儿狗。这正是她需要的。她把它放在黑色熔岩的沙土上,它居然消失在沙土之中了——狗毛的颜色和沙土的颜色完全一样,狗和沙土分辨不清。他们给这只狗取名“斯特龙博列”。以后这只巴儿狗和褒曼在一起呆了好多年,它朝着所有的摄影师亲切地吠叫不止。
因为褒曼感到很疲倦,罗伯托从陆地上买了两头驴子。斯特龙博列岛上许多人从来没有看到过驴,也没看到过电影。所以罗伯托也弄来几部影片,在广场上支起银幕放映给他们看。老人们简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个非常原始落后的岛屿。
罗伯托在萨莱诺海滩上找来的两个男人,使出全力搬运东西,努力地工作着。他们还不知道罗伯托准备把他们俩人当中的一个当拍片主角来使用。罗伯托习惯地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使用业余爱好者了吧。如果我使用男演员,他们是不会搬运这些东西的。”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渔民,他们只认为自己将在影片里扮演渔民。所以他们也参加搬运灯光设备、摄影机和其他设备。罗伯托让他们干各种各样的活,一直在非常密切地观察他们。他起初认为那个身材高的、长得比较英俊的人能扮演主要角色,可是后来他对褒曼说:“对不起,那个矮个子更聪明些,由他来演你的男主人公再合适不过了。”
当马里奥·瓦伊塔尔知道要他担任这个工作时高兴极了,他问:“那我什么时候吻她呢?”
“不用,”罗伯托醋意大发地说,“不,不需要,你每周挣75美元,这就很不错了。”个儿高的男孩在影片里扮演了另一个配角。
每星期从那不勒斯来的邮船都带来朋友、敌人和表示良好祝愿的人们的信件。住在街心公园南区180号的费雷德·库兹先生寄来一封友好的信,信中向褒曼保证说:“对于你们俩人之间明显的富于浪漫色彩的感情,成千上万像我们这样的人,并不加以敌视和谴责。作为一名作曲家,我正在为你们俩人作一曲美丽悦耳的新歌。我将把手稿——其中包括歌词和乐谱写好后寄给你。这首歌的题目是:‘我的西西里人是百万人里挑一,我这样爱他是不奇怪的’。”褒曼保存了这封信。
F.一封美国电影协会的来信引起她强烈的愤慨和痛苦……
1949年4月12日褒曼收到一封美国电影协会的来信。这个协会是一个由制片人自发组织的负责审查影片的机构,以保证在出资拍摄之前否定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影片,以便在一个基督教国家里对电影保持应有的道德标准。信是由制片标准管理委员会主任约瑟夫·埃·布林署名签发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褒曼小姐:
近来,美国报纸以很大的篇幅登载了有关你要离开丈夫,遗弃孩子,嫁给罗伯托·罗西里尼的消息。
毋庸置疑,这些报道使得那些曾经把你看成是银幕上的第一夫人的大部分人感到极度的惊讶。无论是从个人方面来说,还是从艺术方面来说,你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无以伦比的。从各方面我都听到人们对你有这种打算感到深为震惊。
我冒昧地就此问题给你写信,目的是为了引起你对目前形势的审视。我感到这些报道也许并不真实,可能是某些报刊代理人过分热忱的结果,他们错误地认为从宣传效果出发这样做会有帮助。
持这种看法的任何人,自然是犯了悲剧性的错误。这样的事情不仅不会对你的影片起到有利的作用,而且还会极大地毁掉你作为一个电影艺术家的前程。这可能导致美国公众的气愤,致使你主演的影片无人青睐,使你的票房价值遭到彻底毁灭。
情况已经变得异常严峻了,我谨冒昧地向你建议:找个适当机会否认这些谣传,越快越好,并十分坦率地宣布,它们是不真实的,你并不打算遗弃你的孩子和离开你的丈夫,也没有嫁给任何人的意图。
我极为诚恳地向你提出上述建议,完全是为了想制止一件丑闻的出笼和导致个人艺术的灭顶之灾的不正确报道。
希望对我这么坦率地给你写信不必放在心上。这件事是如此重要,以至我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把我对此事反复考虑的想法转达给你。
致以崇高的敬意!
你的真诚的约瑟夫·埃·布林
这封信不仅威胁了褒曼的影星生涯,也影响了她的生活。当时正在美国和欧洲广为发行的《圣女贞德》是否能成功也受到了影响。它还威胁着当时即将发行的她主演的下一部影片《摩羯星下》,而那时正在斯特龙博列岛拍摄的、构成这件风流“丑事”起因的那部影片的前途,更是受到威胁。由于好莱坞的制片商们握有巨大的权力,那些电影组织又控制在他们手中,如果他们出面干涉,这3部影片有可能被禁演或收回发行权。
监制《圣女贞德》影片的沃尔特·瓦格纳发来一封电报,内容更加重了褒曼的疑虑:
亲爱的英格丽,他们对你的恶意中伤,需要你立即出面反驳。如果你不关心自己和你的家庭,你应该了解由于我信任你和你的诚实,我才投入了巨额资金。如果你不出面反驳这些在全世界范围内通过电台和报纸传播的丑恶谣言,我的前途以及我的家庭的前途均将受到危害,完全会断送在你的手中。
我们应该对维克多·茀莱敏和对相信我们的所有的人负责。可能你现在仍不知道或者没人告诉过你,报纸上发表的这些新闻的分量及其后果,或者你现在头脑仍不清醒。不要自欺欺人,认为你所作所为是勇敢的或富有艺术性的,而把正常人的意见当成耳旁风。
收到此电后盼即复。
剪报、信件、漫画、嘲弄、愤慨的批评如雪片般飞来。褒曼思绪混乱,感觉自疚,几乎无法忍受。绝望中,她起草了一封给唐赛尔神父的信,他是位善良的法国神父,在《圣女贞德》一片中担任顾问。褒曼对他极为尊敬。
亲爱的唐赛尔神父:
我一定使你非常伤心,并使你的幻想破灭了!我把你形容我的那些极为美好的言词变得如此荒谬!当人们喜爱你并给予崇高评价时,你被捧得那么高;而在一落千丈的时候,又是摔得那么重!当前在世界上流传的报道和说三道四的闲言杂语中,我认为许多是说谎者和心怀恶意的人的发明专利。但其中也有真实的情况。我的隐私被公诸于众,使我感到震惊,我所做的或说的,甚至电报、电话都被某些人提供给报纸。我能想象到我丈夫所经受的痛苦,我是如何伤害和羞辱了他和女儿皮娅。我写信给我的丈夫要求离婚,这是真的。我认为马上告诉他也许更好一些,更诚实一些。
我从未想到,在我向他提出离婚时,正在世界上酝酿着这种耸人听闻的“丑闻”。彼得现在在意大利,被记者到处追逐着。由于风大浪大,我还没能离开海岛去会见他。我对给家庭和同我一起拍片的同事们造成了悲剧十分难过。我知道我多么严重地伤害了我们的英雄贞德……解决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困难了,在大庭广众之中出头露面太难了。因此我希望,如果我终止影坛生涯隐居起来,或许能够挽救贞德和我的人格尊严。我已把这个决定告诉好莱坞的布林,希望我已经拍好的影片不被禁演,同那几部影片有关的人员不要因为我而遭到非难。随信献上我所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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