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色的雕花窗户只开了小半扇,外面的冷风立马鼓了进来。透了半会气,易霈又随手将窗户合上——“啪!”
然后,他倚靠在窗面,低着头,了然无趣地转弄了两下手中的黑色手机。
今晚的局才开始一半,人已经乏味了;最好的烈性酒,喝多了也照样失去味道。
里间,还在热闹。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笑着举起酒杯招呼了下。今晚嘉士铂新来了几位商场新贵,大家围坐着侃侃而谈:现在最好的项目是什么,明年经济形势又如何,新上任的区委书记会有什么大动作……前两个月,这里也来了两位暴富的商人,同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着,不过已经好久没有来了,人呢,应该正为突然断裂的资金链心绪不宁吧。明明也就一个月时间而已。
经济转型的年份里,巨富神话像是泡沫,一口气能吹出一大串,然后一触就破。
唯一不受影响是嘉士铂,不管外面如何,这里永远不缺纸醉金迷的梦境,和一掷千金的传奇。旧人离开自有新人进来,来来往往,他们也不缺合作伙伴。只要有钱赚,和谁一起赚又有什么区别。
今天意兴阑珊,刚刚他打算早点离开,原本要通知的人应该是司机,结果还是依从了心里忽然冒出的念头,他将消息发给了时简。
外面那么冷,他要她特意跑一趟,她心里估计要骂老板没有人情味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她本来就是过来给他做事的,他让她跑一趟能怎样。他还……有过要给她很多钱,是她自己不会要。
遗憾吗,她没有要。
庆幸吧,她真没要。
如果她要呢,他又会如何?
给啊。
花完了呢?
继续给。
然后,给多久?
易霈微微瞌着眼,看了看手机里时简的回复,“好的,易总。”四个字,他多看一眼也不会多出一个字。嘉士铂,这里每天都有男人将大把大把的钞票送给里面的女人。他小舅舅易钦东就为了讨好一楼的一位叫何欣的钢琴女孩,最近也是每天过来送钱捧场,风雨无阻。似乎是一种天性了,男人给女人花钱,更快乐。只是没想到,他也动了那样心思,连他自己都意外。
很小时候,易家那位女主人,他名义上的外婆郭太太招呼那些贵太太一起来家中打麻将,当时有一个有钱人太太扯着细嗓念叨起来:“那些男人是不知道啊,他们现在越宠外面的宝贝,多给她们花钱,以后越是害了她们!”
这话有点意思,难得明白人,他记到了现在。
不过那位太太还是不了解男人,男人大多是及时行乐,谁会在意那些女孩的以后是好是坏。用钱维系出来的关系,又有多大相干呢。
易霈稍稍仰着头,轻轻吐出一口郁气。半个小时了,时简快来了吧。
……
嘉士铂到了。
时简准备下车之前,不忘找开车的大叔要发·票。出租车不能停进嘉士铂正门口,只能停在了路边附近。出租车司机有点不情愿给她发·票,还望了望对面的嘉士铂,笑得有点不尊重。大概揣测她是来这里上班的女孩,揣测就揣测,还嘴贱地直接问她了:“里面消费很高吧?你们都很赚钱吧。”
妈的!时简暗骂一声,先将发·票拉扯到自己手里,飞快下车,然后关门前探进头来,开口说:“消费高不高您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大叔憋气:“……”
时简快速地,又来一句:“去不起啊,赶紧多赚几个钱养老婆。没钱别老瞎逼逼!”
现在有些老男人,就喜欢仗着嘴皮子欺负年轻女孩!时简舒服了,用力关上车门,车子都震了震。她走向对面的嘉士铂,算了算距离上次她特意守在嘉士铂外面等易霈,差不多过去两个月了。
嘉士铂,现在大名鼎鼎,不过再过几年还是被新潮又规范娱乐场所取缔,之后改名“似水年华”。至于里面消费如何,咳咳,易霈比较清楚吧。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
时简进来,她说找易总,易茂置业的易总。接着登记了名字,一楼的帅气侍者彬彬有礼地领着她上了三楼。
电梯门打开,温热的暖气迎面拂来,然后换了一个更帅的侍者过来,带着她穿过柔软别致的地毯,停在了一扇朱红色门前。
侍者推门进去,她等在外面,他要先通知易霈一下。
立马,时简收了收脸上矜持淡定的神色,左瞅瞅右瞅瞅,墙面的立体壁画很不错,逼真灵动,她抬头欣赏,耳朵又有点痒了,伸手挠了挠,然后帅气的侍者走出来。告诉她可以进去了。
时简被叶珈成那张脸惯成了颜控,她朝帅哥侍者微笑点头,走进了这个销金窟。一时没有人注意她,她注意地打量里面,很快看到了易霈。
没有看到想象的光怪陆离,里面亮晃晃的令她头晕。
易霈在打牌。
这个样子的易霈,她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易霈气质太高洁了,导致她一直很难想象易霈出现声·色·场所的样子,易霈就是要呆在办公室,会议室,或者机场贵宾室等航班,然后忙着谈判签合同,会比较合适。
易霈抬起头,应该知道进来的是她,他抬头瞅了她一眼。前一秒他正和对桌谈笑,以至于他抬头看她的时候,笑容未散,似笑非笑地停在脸上,加上灯打的效果,这样的易霈看着也挺世家公子哥的。
她想到第一次见他,也是这个样子,长眉乌目,显得很年轻。不好意思,有时候她易霈的印象还停在他以后的样子,一个饱满、宽厚,贵胄的成功男人。
易霈目光一收,没理她,继续出牌。
哎,没礼貌。时简转转头,有礼貌的侍者对她说:“易总打完这局就走了,要不你坐着等。”说完,还要帮她先脱掉外套。
不行啊,她里面就是性感的打底衫了,时简赶紧拒绝了,“我还是出去等吧,麻烦你告诉下易总。”
侍者点头。
里面实在太热,时简摸了摸又发烫的耳朵。张恺不在,她要做的事情真多,易霈居然让她过来代驾。她给他开了一次车,没想到他还挺相信她技术,都不介意她无证驾驶。
……
时简悠悠下楼了,嘉士铂的确有点不一样,一楼没有那种俗气的金碧辉煌之色,反而设置了一个相当有格调的音乐厅,舒缓的钢琴曲像流水从里面流淌出来。
旁边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整装待发的样子。时简觉得眼熟,多看了一眼,原来是上次她在易茂男装旗舰店见到的易家男人,易钦东。
“怎么样,真人比照片好看吧,气质忒迷人了。”高彦斐陪叶珈成坐在嘉士铂音乐厅的前排沙发,口吻有点卖弄,特意夸大其词:“简直惊为天人啊。”
惊为天人?叶珈成笑了笑,靠着沙发懒散地交叠着双腿,他抬了抬下巴,没有怎么理会高彦斐的话。高彦斐那点小心思,他很清楚,只是不想说。不过,这位名叫何欣的女孩,真人的确比照片好看。气质干净,不过这是会弹钢琴女孩都有的优势。
“何欣虽然在这里弹钢琴,不过她出淤泥而不染。”高彦斐又说起了一件事,让他看向某个方向,接着说了起来,“易钦东追了她两个月呢,每天风雨无阻送花,还花钱给她买人气,何欣照样不为所动。”
叶珈成侧侧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易钦东。他认识易钦东,两人算是有过交集。易钦东之前插手易茂置业的时候找过他,要请他做事,不过又舍不得他开的价格,磨磨蹭蹭令人不快,他再次听到易钦东消息,易钦东已经被他外甥易霈赶出了易茂置业,很丢脸。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碰到了易钦东,易钦东格子衬衫打着领结,手里捧着大束玫瑰花,这个样子实在令人好笑。
叶珈成实在忍不住,弯起嘴角,轻笑起来。
不远处,有个男人在笑,笑容过于灿烂炫目,吸引眼球。一曲完毕,时简眨了眨眼睛,四面八方都亮起的灯光晃得她眼睛疼,没有看错,这个笑得能引人侧目的男人,就是叶珈成。
叶珈成站了起来,清澄又贵气的样子,直接走向了前方的三角钢琴旁,然后他俯下身,对着今晚的钢琴师说起了话,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含笑的眸子几乎对上钢琴女孩的眉睫。
时简深吸一口气,呼气不畅快了。然后,叶珈成已经坐了下来,手指放在了黑白琴键,弹了起来。
手法姿态,熟练地,堪比专业钢琴家。
叶珈成钢琴弹得好,时简一直知道的。聪明的叶先生兴趣广泛,似乎只要他想学,什么都能学得好。
一首《瓦妮莎的微笑》,叶珈成只弹了半曲,剩下的半曲,他邀请了何欣。
四手联弹。
何欣同意了,整理了一下裙角,坐在了他旁边。叶珈成心里摇头,这样的女孩真的很难追么?只不过易钦东不仅智商不行,情商也欠佳。剩下半曲,他和何欣一起。
不过,何欣没有原先弹得好,失去了原先的行云流水。只是还能稳住。
哦,大概是紧张了。
有意的,他加快了节奏,她为了配合他,跟上他的音节,然后弹得越来越急切,终于一不小心,她的无名指轻轻打到了他的手背,“当”的一下,明显错了一个音。
钢琴师也就是这个水准啊……叶珈成失笑,他旁边的何欣越来越紧张了,他听到了她几乎快要絮乱的心跳声,跟着美妙的钢琴音符嗒嗒嗒,嗒嗒嗒……
有点意思!叶珈成回过头,望向易钦东那边,看看吧,女人是这样追的,而不是——
钢琴声慢慢停了下来,叶珈成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时简。她穿着粉色羽绒服,搭配牛仔和小短靴,落肩的柔顺黑发微微向里。发型精致像女人,眉眼灵动如少女。
巧啊,小狐狸。
小狐狸耳朵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样子是直勾勾的、气呼呼的,朝他眨着秀气的长睫毛。
怎么又遇上了?
哦,她又来勾引他了。
坏他修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嘲笑,叶珈成真有半个月的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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