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切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使我们能够斩断缠绕我们的性混乱和动荡的一切观念。到目前为止,被笼统地归入“性革命”之中的,其实有一部分是统治关系在性方面的反革命。
对此我要反覆强调。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很容易在性(或其他什么东西)解放的掩护下,更有效地统治那些失去社会力量的人。从性以外的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自由企业”常常是烟雾弹,掩盖着对经济上的无力群体,如少数人群和妇女的统治与剥削。在性关系中当然也能看到这一点,“性解放”常常导致更残酷的性掠夺,因为男人常常仅仅因为带女人出去吃了一顿饭或看了一次戏,就强迫女人为他提供性服务──有时(譬如,在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约会强奸”中),女人被迫与男人性交。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是我们在第一编中就涉及到的问题:统治关系的篡改机制──盗用和歪曲伙伴关系社会潮流,以维护或重建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不仅在现代性革命,甚至在现代意识革命的第一阶段中,篡改的问题就已时常出现。譬如,启蒙运动中许多重要的思想突破,经篡改成为一种使压迫和破坏更有效的学说──稍后,我们会再次谈及这个问题。现代重要的经济和社会理论,如亚当‧斯密和卡尔‧马克思的理论,经篡改成为统治关系政治和经济复辟的帮凶。就连对统治关系信念、神话和陈规的最重要的解构,也被篡改成了对所有标准和价值的虚无的攻击──这反而把大门向那些企图重新将统治关系标准和价值强加给我们的人开得更大了,那些标准和价值属于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中出现的与专制的彻底决裂尚未形成的那个时代。(在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中,出现了与专制的过去的彻底决裂,而这些标准和价值属于这种决裂尚未形成的时代。)
今天,最能看清这种复辟趋势的,是原教旨主义右派,以及那些似乎被宗教领袖施了催眠术的人。宗教领袖们对他们软硬兼施,一会儿用最可怕的神的惩罚吓唬他们,一会儿又哄骗他们说,上帝只选中了他们行救赎──条件是他们得绝对听话,而其他人都会在哈米吉多顿(Armageddon)带来世界末日时遭到毁灭。但是,他们对“传统的”统治与被统治家庭和性关系的任何改变所做的强烈抵制,只是统治关系复辟和将决定我们未来的伙伴关系复兴的斗争的一部分。
倘若原教旨主义右派夺取了权力,我们肯定会看到极为严格的社会控制和性的控制。因为他们要强加给我们的,是披着宗教外衣的法西斯,最强壮的强人将是怒气冲天的天父,既不喜欢自由也不喜欢平等,他们倚仗最痛苦的暴力恐吓(并假以行为)来维护他的权力──那些以他的名义施行统治的人也一样。他们重新加于我们的,是对女人和女人的性严格的暴力控制──倘若有“必要”的话,因为这种控制既是其他形式的统治和控制的象征,也对其是一种辖制。但是我们将会看到,我们这个时代对于根本问题的斗争,譬如我们如何看待性、性别和我们的肉体,更加微妙和普遍,已经超越了左派和右派、宗教和世俗这些传统阵营。尽管有倒退,可也有强大的、不断积累的向前运动──虽说有暂时的逆流。
这个运动的成败至今未有定论。我们已有越来越多的人挣脱了数千年统治关系的梦魇,因而我们知道,原来我们视为现实的,其实许多是社会造成的──因此也能被解构和重构。因此决定我们倒退还是前进的因素,就在于我们能否不仅将解构继续下去,而且把重心移至重构──尤其是重构我们关于性别、性和肉体的最根本信念,这是日常生活──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这个词用得非常恰当──的民主化的中心。因为只有到那时,我们才有一个坚实的基础,能够保持个人和公共领域内的持续变革。
解构将采取何种具体形式,现在计划还为时过早。但是,倘若我们能完成从统治关系向伙伴关系的社会和意识形态组织的文化转型,我们将迎来真正的性革命──性不再与统治和服从相连,而是充分表达人类渴望联系和性快乐的能力。那时的性将使我们更多地表达和体验作为意识的异常状态的性激情,也会使我们认识到,性快乐也能与内在的、先验的精神相融合。它将使更大的性自由与更多的同情、尊重、责任和关爱相结合。
我这里所说的性关系中的同情、关爱、责任和尊重,并不等于那种从一而终的性关系。白头偕老的婚姻中的性关系或许包含有这样的品质,但它经常缺乏尊重、同情、责任和关爱。我们今天所说的一夫一妻制序列(指连续数次认真的婚姻关系,而不是一辈子只有一次),以及适当的性冲动和性实验,与关爱、同情及相互负责和尊重的性关系,并不矛盾。
认识到性可以是精神的,也不是说等我们转入了伙伴关系社会,一切性关系都必定包含这一面。但是,在一个充满伙伴关系而不是统治关系氛围的社会里,所有的性关系──从最逢场作戏的到最热烈真诚的──都将不再是冷漠、机械和/或强制性的。人的肉体,男人的和女人的,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也不再成为仅供人利用的工具,更不会遭受他人的虐待。
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建设一个社会,在这个社会里我们对充满关爱的联系的渴望,对在与另一个人肉体和灵魂的结合中展现更高的自我的渴望──一句话,对爱的渴望──能够得到社会的支持而不是遭到扭曲和压制?我相信,我们能够建设一个这样的社会。但是我也相信,我们要建设一个不将性与暴力和统治联系,而是与真正的感情──与我们体内和周围给予生命和快乐的力量──相联系,就需要彻底挣脱长期不自觉地将我们捆绑在痛苦的、不健康的神话和现实之中的绳索。我们需要了解我在此所说的肉体的政治学,以及它与传统意义上的政治学的关系。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统治和暴力如何以及为何会进入色情,甚至再伪装成精神,因而受到崇敬。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开始重建性关系和精神,以及我们生活中的各个方面──因为,我们在第一编中已经看到,在伙伴关系社会和统治关系社会中,建立性关系的方式是大相迳庭的。
总之,下面的章节所要探讨的是,我们需要从现代意识革命和现代性革命的第一阶段向第二阶段过渡,倘若我们想创造有利于而不是阻碍我们这个物种的巨大潜力──包括我们高度发达的爱和快乐的潜力,它使我们在这个星球上绚丽多彩的生命中,显得与众不同──的话,就必须进行这种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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