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大处着眼,当代完成从统治关系社会向伙伴关系社会转化的运动波澜壮阔,这似乎正是受了进化的推动力激发的缘故。这不仅是因为在我们这个受到氢弹和臭氧层空洞威胁的高科技时代,维系人类生命的要求和维系统治关系社会组织形式的要求发生了面对面的直接冲突;而且因为在任何一个时代,促进而不是阻碍爱与欢乐的伙伴关系模式,看起来总是更符合朝向正常的或可衡量的意义上的高级阶级的进化。
这种进化运动吸引了许多学者,包括达尔文本人在内。尽管在今天的新达尔文主义者们那里,进化中由低级向“高级”的运动已成了异端邪说,罗伯特‧J‧理查德(研究达尔文的最高权威)在他的著作中就曾这样说,但是,达尔文还提出了所谓道德感的四个进化阶段,他认为这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最重要的特点”。在第一阶段中,动物产生了社会本能,这些本能使关系密切的个体结合在一起。第二阶段产生了更高的智力。第三阶段有了语言习得。而在第四阶段,达尔文认为,某些习惯最终能够塑造个体的行为。
生物学家朱利安‧赫胥黎在《行为的进化》中也提到“新的可能性”以及“经验的新品质的出现”。后来,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提出了不同等级的需求,从防卫需求或不足需求(这是所有动物所共有的)到更高级的需求,他称之为“自我实现”的动机──他认为,这是“人的本质”的潜在性。社会心理学家戴维‧洛耶以达尔文关于道德感的起源和发展的观点,以及现代大脑研究为基础,建构了一种新理论,认为我们这个物种的潜力是向着他所谓道德敏感性在逐渐进化。
我得说,这些学者的观点与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和其他社会达尔文主义者的观点大相迳庭,后者将我们控制物理和社会环境的能力视为进化的顶峰,并以此来美化十九世纪那些残酷的工业家的“成功进化”。他们也不同于那些先验理论家,譬如泰哈德‧德‧查尔丁(Teilhard de Chardin),这些先验理论家们认为,在进化背后是神预先设定的计划。譬如星相家埃利克‧蔡森就曾说过,“不要说宇宙的进化在技术上受智慧的或有头脑的宇宙神的指引,”在他看来,“智慧这种现象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按照宇宙的进化而发展的。”但是,这些学者并未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纵观地球上的生命发展史,确实可以看到从早期到晚期的变化──我们这个物种对他人的敏感,我们的创造力,我们的审美感受性,以及我们的爱,就是最突出的例子(这也正是文化转型理论的研究领域)。
然而,我们在第一部分中已经看到,在一个以统治关系而不是伙伴关系为主的社会里,倘若将这样的系统──这种系统是以强力和对痛苦的恐惧为基础的等级制度──维持下去,就势必要扭曲和扼杀这些潜力。因此,统治关系模式并不仅仅是在简单的生存意义上不适合于我们这个高科技时代。无论一个社会的科技发达与否,维持统治关系系统的要求与我们这个物种充分发展的要求也是相抵触的。
倘若人类性的进化和儿童的长依赖期果真造成了人类独有的对联系的强烈渴望──并由此产生了人类从爱和被爱中得到的巨大快乐──那么,一个以伙伴关系而不是统治关系为主的社会组织,就更符合我们的生物进化。倘若这果真是西方文明进化的最初方向──从神的形象中可以看出,那里几乎没有夺取生命的形象,给予和养育生命被视为神圣──那么,我们也应该能够迎接当代个人、文化和社会的根本转型中的挑战。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我们就一定能成功。根深蒂固的文化模式和制度阻碍着转变的发生。此外,现代进化论的一条基本信念,就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历史并非是预先注定的;一个物种的外形并非只有一种可能;一个物种是存活还是消亡,也没有定数;同样,人类文化进化的方向,也不是必然的。
今天,我们身边那些牢固树立的信念和制度已经受到挑战,旧的统治关系系统正在使我们分裂,使我们走向混乱。但这并不是说一定会出现新的伙伴关系文化。文化转型理论认为,在社会分裂或系统极度不平衡的时期,社会和意识形态就有可能发生转折性的变化。但是,也有可能出现另一种结果。统治关系系统有可能重新组合自己,它们貌似采取新的制度和意识形态形式,其实不过是篡改了一部分伙伴关系因素,却仍然保持旧有的基本构型,统治和征服能得到社会和经济上的好处,痛苦被理想化,甚至被神圣化。因此,和所有系统分叉一样,不同社会组织的出现,需要的不仅是不平衡。这时需要足够的转折性变化的节,以便形成非线性动力学所谓新的“吸引子”,能在系统尚处于变化时,在一个新的基本构型中对之进行重构。
在今天的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我们急需改变我们的制度和价值观,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迹象。但是,要想成功地利用这个充满危机和机遇的时期,完成从统治关系模式向伙伴关系模式的转变,使之成为最重要的文化吸引子,我们还需要继续努力。我们不仅要研究一个社会如何建构它的经济、政治、宗教和教育制度,而且要研究它如何建构自己的基础,如性、性别和精神──甚至它如何利用苦乐来维系自身。
在这里我要说,根本的改变必然带来许多现有信念和制度的解体,因此,当代为完成从统治关系社会和意识形态组织向伙伴关系社会和意识形态组织转变的斗争,也必然会带来痛苦──我在后面还会继续探讨这个问题。我还要说,即使我们真的抛弃了一个严重地依赖痛苦才能维持得下去的系统,我们也仍然会有痛苦。
痛苦与快乐都是进化和生命的一部分。有时痛苦也是非常有用的,它不仅是对我们必须听从的警告,而且是个人和精神成长的必经之路。但是,在统治关系系统中,我们甚至无法为了这样的目的而充分利用痛苦,因为长期痛苦的一种结果,就是使感觉和感情变得迟钝麻木。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说我们不能再否认我们的痛苦,说我们应该意识到我们的痛苦的原因之一。的确,接下来可能会有痛苦,可更多的将是开心,甚至好玩。
当然,从根本上改变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世界──甚至改变我们对肉体、性、权力、快乐和神圣的看法──这种挑战非常严峻。但是,倘若说进化中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变化。变化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进化,不论是生物的还是文化的进化,都是如此。这本书以下的部分只是这个创造性历险中的崭新篇章:精彩而有趣的故事,女人和男人如何在我们这个星球的历史上,第一次自觉地努力创造我们的生活方式和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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