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猝死,随驾的大臣紧急商议,最后决定秘不发丧,由我扶灵回家,立太子为帝之后再昭告天下。
阿布勒回大都登基,他任然能够娶到天朝的公主,只不过不是我。
我早已说过,皇家儿女众多,我会则一个想要嫁给他的送去墨国,实在没有,就在墨国选一个人认作我朝皇女也行,阿布勒有半条命在我手中的小金盒里,他想不娶也不行。
定天已死,圣火教暂时由闻素掌管。闻素赶来过一次,见了莫离一面,又走了。临走的时候双目通红,我突然对他就不觉得怨了。
虽然他无情地将我掳走过,但这个男人,倒真是全为了莫离。
师父他们并未走远,我派人追上他们,他们就又赶了回来,一路陪着我扶灵,怕路上会出什么岔子。
还能有什么岔子呢?皇兄都已经死了。朝中……朝中那些大臣全是在皇兄手下活过来的,谁又敢反?
一切都好,只是莫离一直都没醒,我现在贵为皇女,反正也没人敢说闲话,就让他睡在我鸾车里,一路守着他,贺南也与我们在一起,这位兄台情绪很不稳定,要他替莫离医治,他却常常奔出鸾车哭出来,呜呜的让人心烦。
逼得我将他拖到离开大部队老远的地方,听他哭。
他边哭还要边说话,“他可知我替他换一颗心有多难?那些千头万绪的心脉,要一根一根地接起来,一根一根地……他就这么又给我弄断了,又断了……他还答应了让我随便怎么治的呢,现在我还怎么治啊?”
我似乎想起些什么,问他:“他答应你什么?”
“答应让我随便治啊,他这个病倒是千载难逢,我有那么多的法子要在他身上一样一样的试过去,否则我跟着他干什么?谁知道他这么不爱惜,呜呜,这身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我淡淡地道:“不要说了,等他醒过来,你自己说给他听,我不爱听这个。”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有情绪崩溃,扭头捂脸泪奔而去。
我很有些看不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这样爱哭实在不协调,回到鸾车里与莫离说了半天。
他静静地躺着,雪白的一张脸,眉目安静,乌发流云般散在枕上。我伸手绕过一缕轻轻的替他理顺,小心翼翼地仿佛他转眼就会醒来,用那双乌黑如玉的眼睛看着我。
待回到京城,天恒已经在十里长亭外等候。三年多不见,他长大长高了许多,再不是过去那个六岁孩童的模样,眉眼间多了许多沉稳。
我却只记得那个趴在我膝上抱着我发抖的小胖子,看到他出现在眼前,虽然心里念了许久要淡定装作若无其事来,但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抱了他一下。
他就在我耳边轻轻地问了一声:“父皇死了,是吗?”
我想起当年他在我耳边细如蚊鸣的那一声“皇爷爷死了”,心里就忍不住痛了一下。
天恒果然是个好孩子,很快便接受了我所说的事实。皇帝在御驾亲征归来之后因病暴毙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天下,之后举国皆素,天恒守丧依照古礼守丧三月,然后便准备登基。
还是天恒乖。我想到当年皇兄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就龙袍加身了,心下又是一阵欷歔。
皇帝登基那日,我一身凤袍立在白玉阶边,看着天恒一身明黄,一步步走向龙椅。天恒快十岁了,小时候的孩儿肥退了个干净,清清秀秀的一张脸,不太像皇兄,倒是有些像我。
我觉得很好。
之后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万人齐呼万岁,声如雷鸣,我却直想掩耳,心里忍不住叹息。我只不过活了短短十几年,却已经历经三朝皇帝,看过两次登基,上一次皇兄登基,我从皇女成了皇妹,这一次天恒登基,我又从皇妹成了皇姑姑,这样下去还了得?这地方是真不能待了。
晚上回到小院之后我便开始盘算着要与莫离去哪里,想了半夜都没个结束,最后烦恼得爬上床去抱着他抱怨。
“你就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操心,贺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每次都说找药找药,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上次我要他把白虫重新放回我身子里,他又哭个半天。你说这人生成男人是不是有点投错了胎?这有什么不好?那虫子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我心里来的让我放心,你说是不是?他们是黑白一体的,说不定我好好养着这条白的,那条黑虫就会争气一点,让你早点醒过来呢。”
我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莫离仍是安静的躺着,乌黑眉睫,白色的脸,嘴上去还是带着些红色,看得我一阵心悸,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他已经昏睡数月,但贺南一直小心照顾着他的身子,宫里又最不缺滥补上品,是以这样漫长的沉睡也没有让他太过消瘦,脸上容颜依旧让我时常看着看着便起了色心,动不动就要抱他亲他。
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自己会化身成一只狼。
我叹口气,索性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我是不会怪你一直睡着的,反正最近我服侍你也服侍得很习惯了。可睡了这么久,你不觉得累吗?你还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天南地北到处去的,天南地北呢!”
我一直不停的说,就像是每天晚上我所做的那样,即使他也没有回应,也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讲,最后终于说得累了,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晚上有梦。
瘦高的少年踏梦而来,立在我床头,对我微笑,叫我。
“平安。”
我仍想去抱他,但他退了一步,又道:“看到你这样,我是很高兴的。”
即使是在梦里,我都流泪了。
他又说:“一生那么短,不要不开心。”说完伸出手来,轻轻地拢了一下我的脸。
然后就消失了。
待到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都已经漫上了床头,我还未睁眼就伸手去抱身边的人。
一生这么短,我再也不会放开他,还有他身体里的那颗心,它会与他一起陪着我——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没想到这一下,竟然跑了个空。
我猛然惊醒,看到屋里空空荡荡的,除了我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我心魂巨零,只是不敢相信,赤着脚就奔了出去。
他竟然在,就立在我曾打过无数次五禽戏的那株大树下,夏日里树影婆娑,指头百花无数,风过时就像下了一场雪。
我猛然收住脚步,立在原地不敢动,怕这只是我的一场梦,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却是他动了,大概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慢慢地回转头来看我,目光对上我的,忽然一笑,阳光都暗了一暗,又向我伸出手来,叫我。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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