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老人带我们去他找到黄肠的地方,位置正好在黄河古道之中,黄河曾奔腾而来,两千年前后又地拂袖而去,由于多泥沙,浑浊的河水在大堤的夹峙下,塑造出了一条真正的悬河,河床高高在上,残堤更高,像是一道绵延的黄土长城。
放眼望去,整个河道像是黄土堆积的峡谷,茫茫沙土之下,不知道埋藏着多少苍凉的往事。
我半跪在地面上可以清晰的看见犹如梅花桩一般的孔洞,这些都是村民拔出黄肠后留下的痕迹,放羊的老人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对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木头感兴趣,还憨厚的让我们去他家搬。
等和老人告别以后,朱七拿出探铲,手法干净利落的打下去,像他这样的高手,用探铲的力度和角度都掌握的炉火纯青,可探铲却只没入半寸,我看见朱七松开双手捏握了几下,想必是被震的发麻。
“既然这里出现黄肠,说明古墓的位置大致就在这附近,可这里的土质太坚硬,探铲都打不下,若是无法探查出古墓的方位和走向,还真不敢贸然挖掘。”朱七眉头紧皱说。
“七叔,我们之前推测过,这里原来是河道,就算挖掘修建陵墓,不管是挖出来,还是填回去的泥土是无法分辨的,探铲在这里也没有用。”应悔元说。
“这可怎么是好,如果无法探查到古墓位置,就不能挖掘啊。”叶知秋忧心忡忡说。
“反正黄肠出现在这里,古墓在下面八九不离十,要不咱就先在这里挖一个盗洞,边挖边看情况。”田鸡说。
我摇摇头否定了田鸡的想法:“这要是在荒郊野外,你的注意还成,不过这里的河道如今有村民来往,我们明目张胆挖掘势必会引起村民的注意,一旦走漏了风声麻烦就大了。”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田婉清在旁边说。
“婉清,你想到什么办法?”应悔元问。
“虢国国君的陵墓如果是黄肠题凑的话,在不知道墓室方位和走向的情况下,用盗墓的手法挖掘风险太大,且不说盗洞挖偏,就是接近古墓也无济于事。”田婉清心平气和对我们说。“因为陵墓全是用坚硬无比的钢柏堆垒而成,若是没挖到墓道之中,这些钢柏会像一堵铜墙铁壁阻挡试图进墓的人,我们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时间能耗费在劈砍钢柏上。”
“田姨说的有道理,我曾经研究过黄肠题凑,所谓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难折断,黄肠题凑其实就是这个道理,上万根钢柏堆砌在一起,可不是砍一根木头那么简单,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在此挖掘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薛心柔点点头说。
“田姨,那您有什么好办法?”
“考古队挖掘遗迹的办法和盗墓截然不同,考古队是大揭底,从最上面的封土开始一层一层清理,直至整个陵墓全被挖掘出来。”
“你的意思是把这里交给考古队?”朱七摸出烟杆问。
“是的,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首先,一旦考古队接手,不用担心古墓被毁坏,二来里面的文物能妥善的报告,再者,考古队不用担心无法确定古墓的位置,会以发现黄肠的地方为基点向四周辐射,大面积清理发掘。”田婉清点点头对我们说。“由我出面向馆长提出发现这里的古墓遗迹,即便我不能参与挖掘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这座古墓的情况。”
“七叔,婉清这个办法我看成,您老的意思呢?”
“嗯,这注意不错。”朱七点燃烟杆漫不经心说。“回头等挖出九龙程瑞尊的时候,记得到我坟头烧纸知会一声。”
“啊?!”应悔元一怔。“七叔,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婉清,我听你这意思,考古队挖掘就是在保护,我们这些土耗子挖就是在损毁,你可是这个意思?”朱七瞟向田婉清轻描淡写问。
“七叔,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就事论事,可真没有说您老的不是。”田婉清和颜悦色笑着回答。
“我挖了一辈子墓,今天得给你说道说道,你真以为考古队那些挖墓的方式在保护文物?”朱七抽了一口烟意味深长说。“瞎扯淡,你们那样的办法是在糟践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叶知秋大吃一惊,她性子我清楚,说到考古绝对要上纲上线一板一眼。“七爷,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考古是一门系统的学问,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目的就是为了确保文物的周全,您怎么能说我们考古的在糟践文物呢?”
“你爹可是无宝不落的叶九卿,他一辈子从墓里摸出来的宝贝,恐怕比你在考古队见过的还要多,他就没有教过你?”
“少说两句,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你别班门弄斧。”我把叶知秋往后拉,小声在她耳边说。
“不是啊,我也想知道,考古怎么就变成破坏文物了啊?”薛心柔看着清纯可人,可较起真来一样执拗。
“我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话从我嘴里出来,不免有些倚老卖老,你是后起之秀,又和她们是平辈,你就给她们说道说道。”朱七望着我说。
应悔元在旁边默不作声,瞧他样子就知道和叶九卿一样,明明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想必一直没有告诉过田婉清,我被朱七一句话推到前面,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说,考古队的方法虽然古板但很严谨,要求一丝不苟呈现出遗迹轮廓。
所以从最开始的调查到勘探以及挖掘都循规蹈矩,这样的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能保存遗迹的全貌。
“那不挺好吗,这些遗迹既然被发现,就应该公之于众让世人去目睹,从而知道曾经发生的历史,比如自始至终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如果不是考古队发掘出来,能成为第八大奇迹?”叶知秋据理力争。
“历史是承载于古物上的,不是你所谓的遗迹,向你这么说,我们之前看到的放羊老人窑洞,不管再过几千年,也成为不了什么奇迹。”我淡淡苦笑。
“有文物啊,我参与过兵马俑的修复,里面陈列的兵马俑不算是文物啊。”叶知秋咄咄逼人问。
“你见过真正的兵马俑吗?”我挠挠头淡笑一声。
“废话,我当然见……”叶知秋突然大吃一惊。“你,你别告诉我,秦始皇陵兵马俑都是假的?!”
“程千手的店里就有一尊兵马俑,我和你从小就看见,你一直以为那是程千手仿制的赝品,其实那才是真正的兵马俑。”
“你,你是说程叔摆在店门口那尊五颜六色的陶俑是真正的兵马俑?”叶知秋嘴张的更大。
都已经说到这里,我也不想在隐瞒她,这事程千手千叮万嘱过我,让我千万别在叶知秋面前说漏嘴,真正的兵马俑是彩绘的,不但威猛而且相当精美,但是考古队挖掘出来的却全都是灰头土脸。
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考古队采用的挖掘方法,墨守成规的大揭顶,要知道这些器物在地下埋藏两千多年,上面的彩绘对空气和湿度异常的敏感,大揭顶之后,所有的器物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挖掘的面具越大,被侵蚀的程度也越多。
这些原本彩色的兵马俑因为突然接触到湿度极高的环境后,会在几分钟内迅速脱水,卷曲起翘,连带颜料层一起脱落,直至最后所有彩绘全部掉光了。
“而盗墓的方式却刚好相反,一般都是把盗洞直接到通墓道,对墓室的破坏最小,流动的空气也很少,不至于破坏古墓中的器物,而且盗墓的可比考古要早太长时间,保存器物也有心口相传的办法,程千手店里的那尊兵马俑,估计是现在唯一一尊称得上真正的兵马俑。”
叶知秋和薛心柔目瞪口呆,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这样的事比比皆是,考古的鄙视盗墓的,可盗墓的压根就看不起考古的,殷墟的甲骨文和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就是因为错误的开启,导致那些古物受到毁灭性的损毁。
法门寺地宫被发掘,若不是程千手捷足先登偷梁换柱拿走真的佛祖真身舍利,估计现在也已经碎裂,到底谁在保护古物,又是谁在毁掉这些东西一目了然。
田婉清茫然转头看向应悔元:“你,你早就知道?”
应悔元估计知道自己也瞒不住:“哎,不是不告诉你,这不是不想和你争辩嘛,你好好想想,定陵是唯一一座被开启的皇陵,发掘定陵的方式其实就是盗墓所用的办法,结果呢,一座完整恢弘的帝王陵墓原封不动呈现在后人面前,站在里面能感觉到威严和庄重,你再去兵马俑看看,是的,那地方被称为第八大奇迹,可在我们行当人的眼里,那就是一个笑话,硬生生被考古的挖出一个大土坑,明明精美绝伦的彩绘变成了灰头土脸的陶俑,而且丝毫感觉不到千军万马守护秦陵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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