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感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本来发生这种事情,一般的男人早就暴跳如雷,指责女人不守妇道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了,但是沈轩看上去却出奇的冷静。
“那个……”韩冰抬了抬眼皮,她想使自己坦然下来。毕竟又没有做错事。
沈轩突然笑了笑,说道:“你要向我解释吗?”
韩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相信沈轩一定会听她的解释,否则怎么会让她进入这间办公室的门?
“如果我不停呢?”沈轩的表情又恢复平静,一双眼睛深邃地盯着韩冰。
“……”韩冰愣了一下:“那我就走。”
二人本来迟早就会分手,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前罢了。
“不错。”沈轩赞赏道:“果然是和我一样冷静的女人。”
韩冰对他的赞赏不屑一顾,将头扭向了一边。
“我不听你的解释,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沈轩说:“你是我的女人,这一点我有绝对充足的自信。”
韩冰这一下是彻底愣了,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轩。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们的事情,是吴嫂告诉我的。”沈轩微眯着眼睛,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韩冰咬了咬嘴唇,还记得那天顺子试图吻她的时候被吴嫂打断的场景。宏尤序圾。
“我花了一点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在也不是那么的复杂。”沈轩将双手五指交叉在一起,一股庞大的自信从身体里迸发出来。
“那你还转身就走,弄得我心慌意乱的。”韩冰微叹了口气,一颗心彻底放松下来。坐在了办公桌旁边的软皮沙发上。
韩冰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么是说,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你是说顺子胃癌的事情?”
“没错。”韩冰的心微微紧了起来。
“知道了。”沈轩突然像是苍老了许多,一双有神的眼睛也浑浊起来:“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刚刚知道这件事情。”
想要调查清楚韩冰和顺子之间到底也没有什么很容易,而最大的“意外收获”无疑是顺子已经得病的事情。
身为父亲的沈轩。虽说平日里对顺子不闻不问,却到了真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那种心理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韩冰咬着嘴唇,和沈轩在一起这么久。当然能感觉到他的心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
“他给你讲过那幅画的故事吧?”沈轩突然说道:“就是你包包里的那一副。”
“是的。”韩冰怔了一下,才突然想起,顺子那副画还在自己的包包里,原来沈轩已经全都知道了啊。
“那时的我心情很不好,所以才说了那句伤人的话。”沈轩坐在办公椅上,微胖的身躯使他看上去更具一些男人魅力。
“可是事后,我有请新香市最有名的画家去专门辅导他,一小时八千元。”沈轩笑着说:“原谅我用金钱去衡量感情。”
韩冰点点头,表示并不在意。沈轩如果爱一个人,那就一定会将最好的东西给他。
“可是顺子已经失去了对绘画的兴趣,无论那个画家怎么教他,他都是将画笔一根根的折断,然后让他滚。”沈轩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不愿意回忆那些往事。
“我从没有想过一个小孩子会有那样敏感的心灵。真是奇怪,我做小孩子的时候,父母也不是没有骂过我,最多三天就会忘记啊……”
沈轩继续仰着头,韩冰很奇怪她的这个动作,突然明白过来,他是怕泪水流下来。
“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沈轩说:“我之所以三天就会忘记,是因为我有数不清的玩伴,再大的悲伤只要和伙伴们玩上一阵,就一扫而空了。”
“可是顺子不一样,从小他就一个朋友都没有。”沈轩叹着气:“只有一个弟弟高小山和他关系不错,但是那也仅限于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在一起。”
“可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方面是生意太忙抽不开身,和他感情上的沟通一向很少;另一方面是我和她妈离婚之后,和顺子之间的沟通就更少了,几乎没有……他的性格也就更加怪异孤僻了。”
韩冰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沈轩一定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
“他对每一个人微笑,想获得每一个人的友谊。可是自己的心又先封起来,让别人根本无缝可入。”
韩冰回忆着顺子的笑容,那样阳光,那样动人,却无法换来任何一份货真价实的友谊。
“他没有朋友,整日都活在悲伤之中。所以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在他心中发酵许久许久,甚至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木。”
“有一次我到X县,他妈妈告诉我顺子就在门口。我出去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最后在一条小水沟附近发现了他。他全身脏乎乎的,像一个非洲来的小黑人,蹲在地上,很细心地在做着什么。我走过去才发现,他捏了七个葫芦娃出来……”
“那很好啊。”韩冰插嘴说:“多有艺术天分啊。”
“他是拿尿和泥捏的。”沈轩接着说:“我走过去闻到一股骚臭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兴奋地告诉我,有个小朋友告诉他,用尿和泥捏出来的东西会变成真人和他一起玩。”
听到这里,韩冰的心很轻微很轻微的痛了一下。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顺子小时候是多么的孤单。
“现在你听我讲述这些故事的语气,是不是感觉有些悲伤?”沈轩轻轻说着。
韩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沈轩确实很少有这种感性的时候。
沈轩苦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我感觉到得只有愤怒。”
“一脚将他的那些泥捏出来的葫芦娃全部踹碎,然后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身体都悬空提起说,‘注意你的身份和形象,脏兮兮的像什么鬼样子!还有你的智商,这么容易就被人骗吗?’说完,我将他放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冰怔怔地说:“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沈轩看上去满是悔恨和懊恼:“这么多年过去,我仍旧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好父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可是那时,我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他很丢人。”
“……”韩冰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不用,因为沈轩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那几句话给他的影响同样很深。”沈轩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你可以看得到他现在,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脸上有笑容,却从不轻信别人,几乎一个朋友都没有。”
韩冰点点头,顺子给她的印象确实就是如此,没想到竟是因为儿时的那场遭遇。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的教育方式错误的时候,已经晚了。”沈轩陷入一种巨大的悲伤:“他已经定了性,而且永远不会改变了。”
韩冰低着头,她可以理解到沈轩的难过。或许在生意场上他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可是在家庭教育上面却失败的一塌糊涂。
“他将自己的心永远冰封起来,不肯接纳任何人,包括……我。”沈轩叹了口气。
这件事是沈轩心中永远的一个结,没有任何一个父亲愿意看到唯一的儿子是这个样子,即便他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遭到无数少女的爱慕。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韩冰突然发觉,沈轩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她说起这些,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背景”下。
--他刚刚才亲眼看到她和顺子亲吻在一起,现在说起这些,是为了什么?
韩冰的心又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咬钩的鱼,而提着鱼竿的是沈轩。
沈轩并未回她这句,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这么多年来,顺子从来不会去和任何一个人主动接触来往,无论是X县的四大金刚,还是新香市的十二生肖,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时刻才去和他们聚在一起。”
韩冰点点头--她所能做的只能不断地点头。
她并不是个傻瓜,关于顺子的话题,沈轩已经谈了太多。这只能证明,沈轩有求于她。
“顺子得胃癌的事情,我是这两天通过调查才知道的。”说到这,沈轩苦笑了一下:“我这个当父亲的,儿子的病,竟然比你知道的还晚,你说可悲不可悲?”
“那是你的生意太忙。”韩冰也只能这么说。
沈轩摇了摇头,继续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告诉我过。”
说完这句,气氛突然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韩冰在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沈轩时,只听他缓缓说道:“我问过给顺子看病的医生,顺子刚刚确诊这个病的时候,如果那时做手术,还有一半的成功率,拖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两成的机会了。”
“这么低么?”韩冰一声惊呼,心里也是觉得十分不安。
“需要将大半个被癌细胞扩散到的胃切掉。”沈轩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但是医生说,如果顺子本身的求生欲望够强烈,那么手术成功的机会也就更高。因为手术过后,顺子还有一段时间的休眠期,如果三天之内醒不过来,那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韩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样,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永远都是一脸微笑的顺子,会那样永久地安详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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