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长谈过,尉戈就派人密切关注矩州的动向,正如舒仪观察到的那般,运往矩州的粮价上涨,渐渐的,昆州本地粮价也跟着浮动起来。
这日,尉戈正在处理公事,赵宝在书房外通报一声走进来,到尉戈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尉戈先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随即眉头又拧成了疙瘩,扔下笔,道:“快请舒仪来。”
舒仪被下人请到王府待客的花厅,刚走近,就听见一个软糯娇柔的声音在说话,“我在昆州时常听百姓议论王爷,说王爷善待百姓,是最通情达理的人,当时还以为是夸奖之词,今日一见王爷,才知道这不是夸奖,反而还谦逊了。”
舒仪脚下停了停,心想这样露骨的奉承,一般人来说只怕要起反效果,但是说话的女子莺声燕语,不叫人厌恶,反而平添韵味。
尉戈见到舒仪走来,蓦然松了口气,唤道:“舒仪,快来。这是矩州姜家的姑娘,你代本王招待一下。”
外人当前,舒仪从来不输礼数,先对尉戈行礼,随即转过身,和左下席的姑娘照了个面。
同道中人!
只看仪态礼数,就知道对方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定是名门之后。那姑娘生的蜂腰丰乳,玉质娉婷。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在舒仪见过的美人里都是拔尖的,再兼得家世良好,美丽不失端庄,极为动人。
舒仪刚才听到尉戈一声“矩州姜家”,大致已猜到她的身份。于是笑着开口道:“姜姑娘?莫非是矩州明王妃的娘家人?”明王原配王妃早逝,后之藩娶了当地士族姜家的姑娘为续弦。现任明王妃就姓姜。
姜湄掩唇笑道:“王妃是我家姐,我家中排行第四,单名一个湄字。”
舒仪吟道:“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好名字。”
姜湄矜持含笑,目光温柔,虽然和舒仪说着话,不时朝尉戈瞟上一眼,她看舒仪法式就知是个姑娘,不是王爷后宅的人,听尉戈称呼“舒仪”,她脑子转的极快,姓舒,那就是舒阀的人。
她道:“舒姑娘可是江陵舒家的?”
舒仪道:“是呀,姑娘真是聪明。”
“哪里,实在是舒姓天下闻名,想不到昆州王府还有舒阀的人,看来王爷是当世人杰,才能得到舒阀中人的辅佐。”
见她一句话又饶回尉戈身上,在她嘴里,千好万好都是王爷的好。舒仪暗自发笑,心想猜到矩州会有动作,可真没想到来打头阵的居然是明王妃娘家的姑娘。
这一招高明。
明王分明是调查过,要知道昆州王原先是个风流好色的主,坊间都在传说,昆州王是遇刺死了老婆姬妾后突然幡然悔悟,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政事上。明王特地送来一个美人,而且这个美人的身份还不低,要是和昆州王有个什么首尾,那必然是要娶回王府的。那样昆州王就和明王成了连襟兄弟。
这个算计对上原先的宁远侯,只怕没有不中的。
舒仪心里转了一圈,只微笑看着姜湄举动,还侧过脸去看尉戈举动。
尉戈把舒仪叫来,是想让她帮手把这个姜湄弄走,谁知说了没两句,饶回他身上,舒仪还不解围,抱着看热闹的心在看。
尉戈想趁着没人注意狠狠瞪她一眼,哪知姜湄视线始终缠绕着他,他也只能做出威严谨慎的样子。
舒仪看得心里直乐。
尉戈以前就在真正的宁远侯身边当差,院中千姿百媚的美人见过不少。这一年当了王爷,底下也有不少人暗示着送美人,还有人请他去看歌舞,席间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多不胜数,他都不为所动,倒不是对女人全然无感,实在是之前他身份造假,心中时刻警惕着,不敢疏忽,至于后来,见的美人多了,只觉得如此美貌风情都是故意为之,初看还觉得惊艳,见多了也不过如此。
众多美人争先在他面前献媚,不过因为他位高权重,当他只是个小小侍卫时,那些美人从未正眼瞧过他。
如今的昆州王,想起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已没有早些年猎艳的新鲜感。况且,宁远侯风流好色,以致恶名在外,这件事也提醒着尉戈,不能走上这条老路。
姜湄虽美,却远不能打动尉戈。跟别提,这美人背后有明王的影子。
尉戈敷衍了两句,便问姜湄的来意。
姜湄神态羞涩,不住拿眼角余光打量尉戈,慢慢道明来意。她说探望远房亲戚,要回矩州,可是前些日子听说出了流匪,身边只带了几个下人,并没有侍卫,又没有亲朋好友可以依靠,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拿了明王的拜帖,来到昆州王府寻求帮助。
姑娘说话都是弯弯绕绕的,尉戈听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来意,一个头两个大,说道:“姜姑娘,流匪早已经剿灭,昆州途中并无危险,到了矩州你可以书信联系姜家或者明王府来接你。”
姜湄飞快抬了下眼,垂下时眼眶就红了些,“王爷,湄儿知道你日理万机,无暇理会这等小事,但是湄儿也是头一次出远门,心里实在害怕。”
美人含泪,娇声软语,一般人听了只怕骨头要都发酥。
厅内坐的都不是一般人。
尉戈眼风夹着舒仪。
舒仪只好接话说:“这倒是巧了,姜姑娘,王爷自从被行刺后,也怕出远门,平时都是待在王府不外出的。”
姜湄:“……”
尉戈:“……”
姜湄一看尉戈脸色都要黑了,飞快道:“舒姑娘开玩笑了,王爷是什么样人,能和我这个姑娘家一样嘛。”
尉戈咳嗽一声,眼神警告地看了舒仪一眼。
“姜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听出我开玩笑了,”舒仪笑道,“先前的事不难处理,王爷虽然不常出府,可以另派一队侍卫沿途护送姜姑娘出昆州地界。”
姜湄自视甚高,又想着以自己美貌,昆州王这种贪花好色的肯定会动容,亲自护送才是。眼下情况与预想的出入较大。真让侍卫送了,那她不是白来了。她含羞带怯地看了尉戈一眼。
过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姜湄暗恼,拿起帕子掩唇轻咳两声。一旁丫鬟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扶了她的手臂道:“姑娘,你身染风寒,现在不宜赶路啊。”
尉戈:“……”
舒仪:“……”
说风寒就风寒,刚才还脸色白皙红润的佳人,现在连连咳嗽,一个字不说,身边奴仆围着团团转,近身丫鬟直接跪在地上哭泣,“王爷,我家姑娘自幼体弱,拖着病体赶路只怕要留下病根。”
姜湄制止她,“还是不要打搅王府了。”
旁边的嬷嬷道:“我们在昆州又没有认识的亲眷。”另一个丫鬟道:“姑娘你在姜家哪里受过这种罪,王妃知道了也要怪罪我们照顾不力。”
舒仪简直想给她们鼓掌,看姜家的奴仆的机灵劲,一唱一和简直天衣无缝,要是谁要说不让姜湄留在王府养病,简直成了罪人。没听到人家说,就是明王妃对这个妹妹都是十分宝贝的吗?不看僧面看佛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舒仪对着上座叹了口气,表示没辙。
尉戈这下面色真的有些发黑了。士族名门内,连奴仆都如此难缠。他只能开口道:“既然姜姑娘身体不适,就先留在王府修养,等身体好全了再启程。”
姜湄低眉顺眼道:“那怎么好意思,王爷与湄儿非亲非故的。”
尉戈道:“姜姑娘到底是明王妃的胞妹,本王理应尽地主之谊。”
姜湄作势还要推辞。
尉戈道:“姑娘万勿推辞,你在昆州人生地不熟,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明王要怪罪我。”提到明王两个字时,有极为隐蔽的咬牙切齿。
姜湄这才答应。
王府主事领着姜湄去后院安顿。
尉戈抚着额角,嘀咕了一声:“厉害。”
舒仪好奇:“什么厉害?”
尉戈道:“世家门阀太厉害了,看看这些人,分明是赖着上来,还要做出风光霁月的样子,倒弄得是我求着她留下一样。”
舒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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