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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第28章 须卜珑玲

  五月的草原,才是真正的春天。绿茵茵的草地四处延展,从牧民的眼底一直延伸到天际的无穷处;各种娇艳的鲜花吐芳绽颜,迎风摇曳,装点着蓝天白云、绿草碧水。

  在万物活跃的春天里,牲口开始发情、繁衍、长膘;牧民们忙着将大批畜群从避寒的冬季营地向夏牧场转移。人们脱下了厚重的皮袍裘氅,送走了漫长的严冬,迎来了充满希望的春天,开始了一年的忙碌与收获。

  以往每年,挛鞮氏部落引领的部落联盟都会在五月举行草原盛会。今年的盛会甚为特殊,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立脱单于回归天上,联盟必须推选出新单于,而各部落首领早已蠢蠢欲动,都想当选新单于,特别是丘林基泰和须卜也刚。其实,对于禺疆毫无芥蒂地放他们回去,他们相当不解: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呢?难道他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吗?不怕推选单于之时阻挠他吗?他们死了,他不就可以轻易地当选单于?

  当时,禺疆放他们回去的时候,他高傲地说,五月份要推选新单于,你们两个不会不来吧!如果不来呢,麻烦通知我一声,我会把你们当作是怕了我、不敢来!

  他们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忐忑不安地再次来到挛鞮氏部落,竟是有点心惊胆战。

  须卜也刚率领的千人队伍、于盛会的前一天上午到达,禺疆在方形广场上隆重地迎接了他们,吩咐麦圣好好招待。须卜也刚此次前来,带来了儿子须卜隆奇和女儿须卜珑玲,特别向酋长郑重地介绍了须卜氏部落最美丽的居次。

  禺疆无意地扫了一眼身穿粉白绸裙的素洁女子,眼底的意味清淡无虞,淡的好似只是一缕清风,从她尖尖的下巴一扫而过。须卜也刚让人马下去休息,自己却顾不得旅途劳累,只身进帐和酋长商谈事情。禺疆心中有点怪异,却只是笑笑,使眼色让伦格尔、无敏和塞南一起进帐。

  须卜珑玲目送阿爸走向议事大帐,站立在百花娇艳的春色中,盈盈孤立的身姿高而洁净,冷静的目光定格于那一抹稳健的背影上,空白的眼底慢慢的深、浓……

  『妹妹,十八年来,你从来没这么看过一个男子,除了我!』须卜隆奇饶有意味地盯着妹妹,感慨道,『禺疆酋长,确实是一个让人敬佩的英雄!』

  须卜珑玲睨了哥哥一眼,冷淡地转身离去……

  须卜也刚眼见众人坐下,站起身,右手抱肩,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尊敬的酋长,多天前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酋长的胸怀就像天空那么宽广,请原谅我一时的过错。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把我最心爱的女儿嫁给我最尊贵的酋长!』

  在场的三个人均是一愣,完全没想到须卜也刚会提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请求;他们心中非常清楚,酋长对阏氏的深情,不可探测,再娶阏氏,恐怕……很难。无敏窃笑着看着臭小子,根本不用思考、他就可以断定,臭小子决定不会改变已经决定的想法。

  须卜也刚直直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禺疆,粗眉高耸,脸上的表情无限诚恳,『酋长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把最心爱的女儿嫁给酋长呢?我和呼衍揭儿两次合谋,结果都是大败而回,而酋长胸怀广大,并没有斩杀我。酋长神勇,英明威武,是天神的儿子,是我们匈奴草原在真正的雄鹰,如果酋长看得上我的女儿,就让她服侍酋长吧!』

  说完,他深深地鞠下胸背。

  禺疆黝黑的脸孔冷得不能再冷,唇边似乎蕴藏着一溜清凉的笑意,『也刚酋长,你的诚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娶了阏氏,你是知道的。须卜氏部落最美丽的居次,应该嫁给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喜欢她、爱护她的草原男儿,大家说,是不是?』

  『禺疆酋长,您对深雪阏氏的深厚情谊让人感动,草原上的每个牧民都在流传着深雪阏氏的美丽与善良,每一个海子都为你们而流泪。就让我的女儿用她的一生来服侍酋长和阏氏吧,请酋长接纳她,如果酋长登上单于大位,那也是她的荣耀,更是我的荣耀。』须卜也刚沉稳地颂扬道,夸张的语言从他的嘴巴中宣扬出来,显得无比恳切,不容亵渎似的。

  帐中一片静默。无敏和塞南完全可以感受到酋长心中隐忍的怒气、渐渐地飘散于冷凝的空气中。伦格尔一直观察着须卜也刚,思量着他的用意与用心,可是,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禺疆看不出须卜也刚的虚伪、狡诈或者阴谋,又不能毫无顾忌地当场拒绝,只好按下,『也刚酋长,我一定慎重考虑,这样吧,这个事也急不得,我们再慢慢商讨,你先到帐休息吧!』

  须卜也刚也知道禺疆和在场的几个人、一下子无法接受,也就不作多言,如果硬是劝说下去,反而惹恼禺疆,那样,就更加糟糕了。于是退出议事大帐。

  无敏直视禺疆,胡子一甩一甩的,不怕死地调侃道,『看来,他一定要把女儿送给你,我说呢,就收下吧,那娃儿长得干干净净的,虽比不上我的雪儿,可看起来,也是冷淡、高傲的!』

  禺疆嫌恶地瞪着无敏,『无敏大叔,约拿大概已经回到寒漠部落了,我看,你明天是不是也应该上路了?』

  无敏但笑不语。伦格尔好笑地摇摇头,这一老一少的互相调侃,他可领教多次,无敏大叔心怀朗阔,好开玩笑,就像一个老小孩,时常猛戳酋长的痛处;酋长亦是针锋相对,却非常敬重他,甚为看重他的意见。

  伦格尔眼见禺疆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知道再不能不说话了,虽然他实在不想插手,『以我多年来的了解,须卜也刚是光明磊落的硬汉子,不会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以此获得部落的利益,而且,就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诚恳,我看不出他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阴谋。』

  禺疆点点头,起身走下来,坚决道,『即使他没有什么阴谋,我也不会娶他的女儿!』

  塞南低头沉思了好长一会儿,脸色凝重,缓缓说道,『酋长,这样……是不是不利于单于的获选?如果能获得须卜氏部落的支持……』

  禺疆昂身而立,暗涌的眸光直射前方,直要刺破大帐的帘子,『如果当选单于,就要牺牲我和阏氏的感情,我办不到!』

  伦格尔亦是了解酋长的脾性,微微一笑,劝说道,『也不算牺牲……只是多娶一位阏氏,况且,我们匈奴的男儿向来都是拥有多个女子的。只要酋长征得阏氏的同意,这件事就可以很好的解决!』

  禺疆心中一抖,下垂的指尖隐隐发颤,脸色却是静默的——是呀,该如何跟她说呢?她会同意吗?虽然她没有说过他不能娶别的女子的类似的话,然而,她的想法一直是与众不同的,而且每个女子都很在意这种事情的吧……即使她同意了,自己愿意吗?不,不愿意,他不想两人之间插进来一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女子,可是,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一双火辣的黑眸中、透射出冷澈的芒色,定定地道,『你们不要告诉阏氏,我自己跟她说!』

  说完,他径直出帐。后背的三个人,无奈地对望,有理解,有钦佩,也有感慨。

  禺疆快步走回寝帐,却找不到心中惦记的那个女子,两个孩子的寝帐,也没有,问了真儿,真儿也不知道。于是,他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思索着如何跟她开口、提出这件事。

  凝视着瞳瞳懵懂的无邪与可爱,他想起了乌丝说过的话,意思很明显,乌丝要他放了呼衍揭儿,而不管呼衍揭儿到底是不是瞳瞳的什么守护神,乌丝会这么说,显然是他心爱的女子的主意。到底,她仍是不要他死,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他最爱的女子帮着另一个男子……他的心中,酸潮滚涌,酸得他禁受不住。

  他没想到,他是如此在乎她的心意和想法。

  而杨娃娃和须卜珑玲一起驰马来到月亮湖。她正好走到须卜氏部落休息的营帐附近,碰到了须卜珑玲。须卜珑玲说想跟她谈谈,她爽快地答应了。

  月亮湖,因形似于银钩状的月亮而得名,弯弯的弧度流畅婉约,宛若一个仪态万千的柔婉女子;明净的湖水,波澜清浅,金色的阳光流泻于湖面,镏金的波光,晃人的眼;湖岸边上是密匝匝柔嫩的芦苇丛,倒映在波光碎影里,双双的人影一般亲密;连接着芦苇丛的是散发着清香的草滩,野花摇曳,色彩斑斓,春色无边;远处是一片稀疏的桦树林,幽密而旷达。

  好一处宁静、梦幻般的世界。两匹纯白的骏马低着头,咀嚼着嫩草。

  须卜珑玲面向月亮湖站着,水中楚楚的影子不时地摇曳着、晃荡着,漾开一种虚幻的感觉;她的嗓音是轻柔的,『阏氏和禺疆酋长的故事已经传遍了草原,珑玲很感动,也很羡慕。』

  是的,不只是感动和羡慕,还有惊讶。当她看到阏氏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无奈而无力地堕入黑夜的沙漠狼群之中,鲜无生还的机会——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因为,阏氏的容貌,走遍草原,也找不到第二个。她向来自傲的信心,瞬间坠落。

  『谢谢!』杨娃娃客气地回答。她不知道须卜珑玲邀她来此的用意,却敏感地感觉到审视的意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须卜珑玲惊讶于她的冷静,悦耳的声音中有些涩然,『阏氏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杨娃娃欣赏着湖面的金彩辉煌,『我不问,你不就自动问我了吗?』眉梢处凝落出清澈的笑意,和婉道,『居次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知道阿爸为什么要带我来吗?』须卜珑玲秀睫微眨,卷翘、浓密的细睫仿佛鸟儿的翅膀,扑棱出凝重的暗殇,幽幽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阿爸要把我嫁给酋长,现在已经向禺疆酋长提出了吧。』

  『哦?』杨娃娃清淡地应了一声,脑中一轰,一石激起千层浪,心中顿时翻江倒海。须卜也刚要把女儿嫁给禺疆?意欲何为?难道他已经醒悟到自己拼不过禺疆、须卜氏部落只能屈服于挛鞮氏部落的统领?或者别有目的?那么,禺疆会怎么做呢?娶,还是不娶?即使他说过:

  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这个“唯一”,指的是不会再娶别人,还是拥有众多女子、却只爱她?

  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地想要立刻知道他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想要知道他对她的情意。即使,她早就知道,草原上漂亮的女子,他都可以拥有,而且随着部落、联盟的壮大,他可以拥有、将会越来越多。

  而须卜珑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是否愿意嫁给禺疆?是来示威、挑战,还是……『你自己怎么想?』

  怎么想?须卜珑玲非常清楚,旁边的女子虽是平静的沉思、淡淡的语言,心中定是百转千绕的。说真的,她很羡慕酋长和阏氏深入骨髓的爱情,让自己插足他们的两人世界,她不愿意,也心高气傲地想着: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深深爱着自己的男子。只是,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禺疆酋长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她的心,就克制不住地沉沦了。

  她梦中心心念念的那种男子,就是禺疆酋长这种类型的,刚毅的脸孔,高威的身板,神勇的气概,轩昂的气度……她唯有感叹上天的作弄,『如果我能自己作主,我就不会来了!阏氏,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请你坦白地回答我,好吗?』见阏氏微笑着点头,她问道,『你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禺疆酋长吗?』

  『不愿意!』杨娃娃脱口而出。

  须卜珑玲心头一怔,不防她会如此直接地回答,『阏氏很坦诚,谢谢!』

  杨娃娃望着她,诚恳道,『每个女子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很希望有一个很好的男子爱你,而你也会爱他。两个相爱的人,很难容得下第三个人!』

  须卜珑玲是一个素洁、雅致的女子,大而灵动的杏眼,一汪深潭似的冉冉流动,尖细的瓜子脸肤如玉致,柔柔的性子、却让人感受到坚强的气息。杨娃娃看得出来,她甚为明白事理,心中定然有所追求。

  『谢谢阏氏!珑玲能不能找到陪伴一生的人,无法预知,』须卜珑玲清冷的眼风划过杨娃娃的脸庞,一抹极淡极淡的伤怀,从杏眼的末梢悄悄坠落,飘荡在璀璨的阳光中,慢慢地溶化,『不过,珑玲保证,一定不会打扰阏氏和酋长。』

  刚刚心动的那一刻,就必须禁止情意的滋长,怎能不伤怀呢?然而,她是知道的,自己的心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那不如在心动之初,连根拔起。

  如此清雅女子,当真让人心疼!杨娃娃想着,如果自己是男子,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的吧!『你让我非常敬佩!可是,部落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我们女子能说的算!你阿爸那边,你怎么说呢?』

  『阏氏放心,我自有办法。』须卜珑玲不着意地保证道。

  突然,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得得声,渐至接近,也传来清脆、欢快的女子声音,『哥,你说,那月亮湖真有那么美丽吗?』

  两人转身、看见一男一女朝这边疾驰而来,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奔至跟前,下马走过来。身姿娇小的女子一身淡色黄绿的裙装,娇俏的脸上绽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笑弯了眉睫,『两位姐姐好,我叫呼衍玫儿,这是我哥哥呼衍揭儿。我哥说月亮湖很美丽,就像梦中一样,所以我来看看啦。你们也是来看月亮湖的吗?』

  须卜珑玲被她开心的娇憨神态所感染,微笑着点点头。转眼看见杨娃娃的脸上怔怔的,凝起眼睛看向前面站着的年轻男子,而年轻男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大有深意的目光,蕴含了惊喜、忧伤、无助……

  这个面目清朗、神态俊洒的高彻男子,就是呼衍氏部落的酋长呼衍揭儿?原来,他也是这般年轻、这般——深情款款……

  他为什么如此深情地看着禺疆酋长的阏氏?那样的眼神,波澜不兴却又激流滚滚,竭力压抑却又情意潸潸,望着的人儿,分明就是他心中藏匿的女子。

  须卜珑玲盯凝着默默相望的两人,虽是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是有所了然。阏氏与禺疆酋长深情相爱,而呼衍揭儿,恐怕是有所爱、有所恨、有所痛的吧!他会怎么样呢?放手、离开,还是纠缠、迷乱?

  须卜珑玲第一次发现,原来,如此深情地望着心爱的女子的男子,会让自己的心更加迅速地沦陷,如果说对禺疆的心动是每个女子都会有的青涩情怀,那么,动容于呼衍揭儿如海般的情意,就是她的宿命与劫难。和呼衍揭儿的第一次相遇,她并不知道,在她以后的十年中,将会孜孜以求地盼望着呼衍揭儿深情的目光,最终,仍然无法盼到。最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他所有的温柔,只是一个男子的歉疚,只是一个男人爱情的影子,并不是刻骨的爱。

  『哥,你怎么傻了?』呼衍玫儿狐疑地嚷着,这个女子,不会就是哥哥喜欢的深雪阏氏吧,嗯,还真是漂亮,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难怪哥哥这么喜欢。不过,还有旁边的漂亮姐姐在呢,多不好呀,『哥,你不是带我来玩的吗?』

  相望良久的两人俱是一愣,回过神来。杨娃娃莹白的脸上倏的飞掠起一抹红云,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女子,轻轻笑着。呼衍揭儿也觉得失态了,干咳了两声,『玫儿,你跟这位姐姐玩一会儿,我和阏氏……到那边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待会儿就来找你们!』

  说完,也不理会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朝着桦树林走去。杨娃娃歉意地干笑着,都不知道怎么摆放脸上的笑容了,只好硬撑着、跟上渐行渐远的清奇身影。

  须卜珑玲目送他们走向桦树林,心中暗想,也许他是要跟她了断……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玩吧!』呼衍玫儿并不担心哥哥,仍是一派天真、快乐的神情,亲切地拉着她的胳膊。

  『我叫须卜珑玲。』她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瞟向那片桦树林,完全没有发现旁边的小姑娘贼贼的窃笑。

  呼衍揭儿在桦树林的前面停下来,猛地转过身,定然地看着她。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地移动着脚步,思量着他要说些什么,不防他突然停下来,惊了一下,怯怯地抬眸看向他。她觉得有点好笑,从来,她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竟然怕了呢?

  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杨娃娃在他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最好呢,能主导这次谈话,『你的伤……都好了吗?』

  『差不多都好了,你还会关心我吗?』呼衍揭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更加不会关心他,只会恨他;因为,她和禺疆差点就因为他而死,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她死的呀!『可是,心中的伤,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听了这样的话,我很难过,甚至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夏心,夜天明,林咏,霓可,还有,爱宁儿,丘林野……更重要的,伤害了你。一个又一个,都因为我而改变了他们原来的样子,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的表情是多么自责,眼神是多么悲伤呀!呼衍揭儿心疼极了,不由得目光如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想太多。』想到她因为自己的逼迫,而不得不自杀,以后,他都不会了,不会了……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即使永远也得不到她;永远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痛,比起得不到她的心痛,要更为沉重得多。

  『明天就开始草原盛会了,我是带着玫儿来玩玩的,也顺便……你们的联盟重新推选单于,如果须卜氏和丘林氏再搞出什么阴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听闻他突兀而起的狠戾的话,杨娃娃心中一惊,望向他冷肃的脸庞,『为什么……要帮我们?』

  虽然,她明白他的意图:他不让她有事,却没有想到,他会转变那么快……是的,只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的脸容更加沉谙,他的眸色温和不少,却像是历尽沧桑,看破了情关,收敛了情意……这样的转变,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她胸腔里悬得高高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转过脸,看向月亮湖,遥遥的目光,清澈而深沉,『只是……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他转回目光,『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禺疆一定不会放过我!』

  杨娃娃想起乌丝说的话,瞳瞳的守护神,是呼衍揭儿吗?一生的守护神,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守护瞳瞳一生?瞳瞳和他,会发生某种关系?『这个……其实不是我救了你,应该说,是瞳瞳和乌丝。』

  『瞳瞳?瞳瞳怎么救我的?』呼衍揭儿惊奇道。

  她略略停顿,想了想,还是咽下脱口而出的话,『瞳瞳生病了,女巫乌丝说瞳瞳是恶鬼缠身,禺疆相信了,就放了你。』

  他捕捉到她眼中快速浮现、却又迅速沉沦的光环,清楚地明了她的善意谎言与用心良苦,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有所误会,『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是以前的呼衍揭儿!』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深雪……请你……我能不能最后一次……抱你?』

  『就一次,好吗?』

  杨娃娃的心跳,漏掉了三拍,顿住了呼吸。或许,最后一次,是诀别,是了断,是他人生的另一个开始。那么,好吧!她的唇角漫浮起柔软的笑纹,悠娴地走向呼衍揭儿,搂住他的腰部,靠在他的右肩上……他惊喜、激动地搂住她的身子,慢慢地加大力度,好像要融为一体,好像再也不放开!

  他忘情地享受着这温馨、宁静、得来不易的一刻,脑中充塞着身躯相拥的那种微妙的动情感觉,好想好想,就此不要放开;然而,他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心爱的女子抽身离去。当她从梦幻一般的月亮湖抽身离去,这个春天,就此变得荒凉,他的一生,就此变得空旷。

  这个拥抱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她边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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