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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其才》第19章 长门赋

  经过好一阵子的折腾,王恢、灌夫、窦婴和田鼢都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终于替武帝赢来了元光后期的稳定局面。

  东方朔的身心,比以前放松了许多。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东方朔一大清早起来练剑,练得浑身是汗,便冲了一个凉,用一块绸布裹着下身,上身赤裸着,趴在竹床上,让侍妾阿菊为他捶背。

  大门之内,杨得道则在院子内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像个磕头虫。

  一辆三马彩车来到东方朔的门前,车帘掀起处,一位年已四十的贵妇人款款而出。虽然体态稍有发福,但一种挡不住的风采,从身上外溢出来。这就是京城名女卓文君。她在侍女的跟随下,缓缓走进东方朔的大门。进门以后,她发现杨得道迷迷糊糊的样子,便示意侍女不要吭声,两人蹑手蹑脚,绕过杨得道走了进去。

  东方朔指点着腰部,对给他捶背的女子说:“向下,向下,往里,好,好!”

  那女子的手掌,已打在东方朔的上半个屁股上,啪啪作响。

  卓文君从窗外向内看到此景,吃了一惊,忙缩回头,然后笑着说:

  “东方才子,你不怕春光乍泄么?”

  “谁?”东方朔一转头,大惊道:“原来是嫂夫人!”他忙着爬起来,裹身的绸布差点儿掉了下来。

  瞧他那副狼狈相,众人都乐了。

  东方朔忙叫道:“道儿,道儿!”

  杨得道揉了揉眼睛,慢慢走过来“老爷,您叫我?”

  “你这个混球,本老爷让人吃了,你还不知道呢?”

  杨得道睁大了眼睛:“是么?”等他看清了卓文君和两个女人在一起笑,而东方朔独自尴尬的样子时,他也乐了。

  “老爷,都是小的不好,这双眼皮,老打架。”他拧了一下自己的眼皮,又对卓文君说:“司马夫人,怎么,您来了,也不叫醒小人一下?”

  卓文君笑道:“叫醒了你,哪有这么好的景致看呀!”

  东方朔忙穿好侍妾递过来的衣服,走出来。“嫂夫人,得罪,得罪!”

  “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没告诉你一声,就来了。”卓文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咳,您这样的贵人,我请都请不到呢!司马兄长在哪里?他还记恨我吗?”

  卓文君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别提了,不是为了他,我敢登你这三宝殿么?”

  “你就不怕他老兄吃醋?”

  卓文君摇摇头:“他要是会吃醋,也就好啦。”

  东方朔一皱眉头。“嫂夫人,看来您真的有事。道儿,还有你,退下,退下。”

  见他们两个退下了,卓文君才悲伤地说出实情。“东方兄弟,司马长卿的近况,你了解么?”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自上次小弟开了他一个玩笑,他就不到这儿来了,我对他的近况确实不知。听说,他奉皇上之命,回老家一趟,写了一篇《告蜀中父老书》,说服了巴蜀一带爱闹事的人,皇上很高兴,把他也升为大中大夫,他该很高兴吧?”

  卓文君脸拉得很长:“高兴什么啊!他上次回蜀,我怕他和父亲再闹起来,也就没陪他。你猜,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还能怎么着?”

  卓文君面带羞色地说:“东方兄弟,你比我小了好几岁,我该是你姐姐,也就不瞒你。”

  “对,对。论学识,论才华,您也该是我姐姐呢。您就别瞒小弟,实话实说罢。”

  卓文君生气地说:“他在西蜀,居然眠花宿柳,终日醉在青楼。”

  东方朔乐了:“哎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司马长卿大才子一个,你又没陪他出行,这么点事,还算事么?”

  “我也没拿这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卓文君愤愤然地说:“可他,弄得患了花柳病,回来后,就躲进书房,根本不敢来见我!”

  “他是有愧于你,害羞哇!”

  卓文君女人味十足地拍了一下手:“可不是吗!在我的逼迫下,他才愿让我看。咳,他这个人哪!”

  “嫂夫人,我只能帮你点钱,看病吗,我可是没多大能耐。再说,就算我是扁鹊再生,司马长卿这病,也不会让我来看。”

  卓文君摇摇头:“不是钱的事,也不是要你看病。我忍着性子,给他医治了三个月,总算好了。”

  “那嫂夫人自己高兴也就是了,何必告诉小弟我呢?”

  卓文君又拍了一下手:“咳!还高兴呢!病没治好,他倒老实,整天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病刚刚治好,他又出去胡搞了!”

  东方朔说:“嫂夫人,我说,这也有你的不是。你看我的夫人,给我来个约法三章,虽说让我有了点自由,可就等于用三条绳子把我捆起来了。你要欲擒故纵,才能拴住他呢!”

  “他这个人,还要纵?我是怕他把命给纵没了!”

  “那,这是男人自己的事,不仅小弟无法帮忙,恐怕嫂夫人你,也不好公开地管呢!”

  卓文君叹了口气。“咳!我自知容颜已老,不可能将他拴住。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愈来愈差,自己一点也不珍惜!”

  东方朔笑了:“没什么大事,今年,他都五十了,由他胡闹,还能折腾几天?”

  卓文君忧愁地说:“兄弟,不是那么回事。他下身的病是好了,可是最近老要多饮多尿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瘦弱。前些天我找了一个高明的医生,问了问,那医生说,他这是得了消渴症,麻烦可大呢!”

  “消渴症?能治吗?”

  “那医生说,治倒是能治,但药材很贵,也很难根治。”

  东方朔说:“再贵的药也要用,还有,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不然,他整天去放纵,会更严重呢!”

  卓文君忧伤地说:“我没办法把他拉回来,所以才请你。”

  “司马长卿现在何处?”

  卓文君气愤地说:“白天,他大都在长安城东南角的风月巷里游荡。听说那儿有个叫琴施褒的,才十九岁,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女子,擅长琴棋书画,琴弹的特别好,又叫做京都琴女。”

  东方朔惊讶起来:“嫂夫人,你与司马长卿是名扬天下的琴瑟好和,怎么会有什么京都琴女来插上一杠子?八成是你来到京城以后,就不练琴了吧!你不弹琴,他可不是要红杏出墙嘛!”

  卓文君也乐了。“好你个贫嘴。我这些天急死了,可没心思给你逗乐子。快帮我想点办法吧 。”

  “我看,咱们就这样来对付他。”东方朔压低声音,与卓文君耳语起来。

  卓文君苦笑一下,“就听你的,看他能不能回心转意吧。”

  长安城的东南角,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风月巷”。走进巷内不远,只见一个门楼,大门半掩,上面挂着西施、妲己和褒姒的画像,门楼上挂着一个带字的布幔。

  东方朔身着布衣,陪着女扮男妆的卓文君走到门前。

  东方朔念道:

  西施风情万种浣洗之手未曾操琴

  褒姒迷倒君主怎知才子风月更佳

  “嗬!果然是有人能赛过西施,压倒褒姒。这副对联,虽然对的不怎么工整,可倒挺撩人的。”东方朔对卓文君说。

  卓文君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您别说,要是老妻不给我约法三章,我见到这副对联,说不定也会来尝尝鲜呢!”

  卓文君用手中的扇子打了他一下,二人进到门内。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鸨笑迎出来:“哟,客官,你们可是头一次光临。请问你们挑哪位姑娘啊?”

  东方朔说:“我们要和琴施褒姑娘会一会。”

  老鸨头一歪:“哟,对不起了,客官,稍安勿躁。琴姑娘这会客人,不能相陪。挑一个别的姑娘,味道也一样呢!”

  “少罗嗦!老爷我们有的是钱,可不要别人,就要那琴施褒出来。”说完,递过去一块翡翠头饰。

  老鸨见那头饰是块真货,喜形于色。“好,好的,客官,你们等着,我去看看,那位客官啥时候走。”

  她跑上去,见司马相如正与琴施褒在里屋卿卿我我。而外间琴室,颇为安静。

  她跑下楼来,悄悄地说:“二位客官,你们两个,都上琴施褒那儿去?没这样的规矩啊?”

  “咳!你怎么老歪着想啊!我们要琴施褒和我们会一会琴就行了,弹弹琴,唱唱诗,两个人一起,怕什么?”

  那老鸨乐了。“哟,二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风流儒雅之士,你们喜欢什么,我最知道。琴姑娘房里头的那位客官,可是个弹琴高手。正因这个,我们琴姑娘才最喜欢他。你们两个不妨在外屋琴室里,和他们两个会会琴。要是你们弹得好,他们准会出来会你们;要是弹得不好,琴姑娘要是让丫头赶你们走,可别怪我哟!”

  东方朔一听这话,乐得合不上嘴。“那好,咱们就隔室弹琴,那也胜过隔靴搔痒啊!”

  老鸨说:“客官可真会说话。”她转过身去说:“老娘可不管你隔不隔靴子,搔得痒不痒,老娘只要你们给钱,不打架就行!”

  她抬起头来,对楼上喊道:“琴姑娘,有两位客官,要和你会会琴,就在外屋,不碍事的,你们隔着墙弹,互不相干的。”

  琴施褒浓妆艳抹,正与司马相如一起调笑。二人面前放着一大壶茶,司马相如不停地喝茶。听到老鸨的话,琴施褒怔了一下,看了司马相如一眼。司马相如听说有二人来会琴,马上来了精神,忙对她点点头,起来穿衣。

  琴施褒在楼上答应道:“那就让他们来吧!”

  东方朔和卓文君走上楼来,到那琴室中坐下。东方朔压低嗓子,变了腔调说:“琴姑娘,本老爷听说你的琴弹得好,特来会会。今天我弹一曲,如果你能对弹得出,老爷就多多赏你钱;如接不下去,那从明天开始,就不许接客,由本老爷包了。”

  里面的琴施褒一惊。

  东方朔见没有反应,就说:“怎么?不敢答应了?那还叫什么京都琴女?”

  司马相如却点点头。琴施褒一看他点头了,就说:“好吧,就请客官操琴!”

  东方朔操起琴来,弹出一曲《听松》。琴施褒在屋内会意地一笑,接着弹起一曲《闻雨》。

  东方朔再操起琴,弹出一曲《高山流水》。琴施褒有点不知所措。司马相如却推开她,自己接着弹了起来。

  东方朔和卓文君对视了一眼,将琴交给卓文君。卓文君痛苦地弹出一曲《凤求凰》。

  内屋,司马相如大惊失色。他将信将疑地接着弹,可他的手不由得发颤,弹不成曲调来。

  东方朔叫道:“怎么?接着弹啊?弹不出?那老爷可要去门口领明天的牌了!”

  室内,琴施褒着急地拉了一把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只好振作精神,勉强弹出下面的曲子。

  东方朔听到琴声,高兴地对卓文君点点头,小声说“果然他在这里!”

  卓文君满面忧伤,她开始与室内的人同奏《凤求凰》,然后,她把曲调转了,转成《白头吟》。

  室内,司马相如听到外面曲已变调,又是一怔,但只好接着弹。随着琴声的变化,他的脸也愈露出了难色,接着是愧色。他那只在琴上抚动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只有右手,还在机械地拨着琴弦。

  室外,卓文君一边弹琴,一边流泪。东方朔见了,不禁摇头,为之同情,为之叹息。卓文君弹着弹着,突然唱起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室内,司马相如听出是卓文君的声音。他的手在颤抖,连弦也不能继续拨了。琴施褒疑惑地看着他。司马相如忙端起一碗水,喝了下去。

  室外卓文君接着唱道:

  君以琴声挑,今以琴声决。

  白头不相离,誓言何凿凿。

  室内,司马相如听明白了卓文君的词意。他的面色开始发红,腿也颤抖起来。琴施褒皱起眉头。

  室外,卓文君接着唱:

  君今有新欢,妾也有相悦。

  楼中文士嬉,酒肆淑女乐。

  此时司马相如面前出现文君卖酒的镜头。他无法自已,急忙拉开房门,走到外边的琴室,满面羞愧地呆立在门前。

  卓文君不理会他,接着弹琴,声音带着悲怨和谴责。东方朔斜着眼看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也看到了他,无地自容地转过头去。卓文君一边弹琴,一边泪水如泉而出。

  司马相如的双腿在发抖。突然,他上前几步,“扑通”跪下,泪水顺着两颊流了下来:“文君,夫人,别弹了,相如随你回家!”

  卓文君仍不理她,琴弹得撕心裂肺,文君自己也是肝肠寸断,泪流如雨。司马相如膝行向前,抱住文君的膝,手颤抖着,拉住文君的手。卓文君顺势一个巴掌,打得司马相如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东方朔叫起来:“司马长卿,司马长卿!”

  司马相如倒在地下,闭着眼睛,不愿起来。

  东方朔用手在他鼻子下试试,还有鼻息,就放心地说:“哎,我说嫂夫人,要打要罚,你回家再说,在这青楼里动手,让司马大人的面子,多过不去啊?”

  卓文君气愤得面色苍白。“你问问他自己,还要脸面吗?”说着,她却晕了过去。东方朔急忙去扶她。

  司马相如在那儿眯着眼睛,观察文君的动静呢!他看到文君要倒在东方朔身上,忙抢过去,将东方朔一把推开,嘴中叫道:“文君,夫人,别这样,我认错还不行?”

  东方朔这下乐了:“司马长卿,虽说你曾跟我叫过恩师,可我没教过你这一招啊!”

  司马相如讪讪地:“东方大人,司马相如佩服您了,您快帮我劝劝文君吧!不然,她伤心过度,会出事的!”

  东方朔这才走过来:“嫂夫人,嫂夫人,既然他认错了,你就别计较了,先领回家,让他跪上个三宿两宿的!”

  卓文君有气无力地,起身下楼。司马相如忙跟上前去,扶着她,一道下去。

  东方朔偷偷地向里屋看了一眼,只见琴施褒正在那里发呆。

  东方朔没了兴致,一边下楼,一边摇头。口中说道:“咳!我以为怎么不得了呢,不就是只呆鹅嘛!”

  谁知老鸨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别管呆鹅不呆鹅,这年头,鹅可比鸡卖钱多!慢走!”

  东方朔停下来。“怎么啦?你还要逼着我,把这只呆鹅带走?”

  老鸨冷笑了一声:“美的你!好好的生意,都让你给搅了。快,给钱!”

  东方朔愕然:“跟我要钱?我可没沾那呆鹅的一根鹅毛!”

  老鸨急了:“你知道么?司马相公这个月的月钱,还一点没付呢!”

  东方朔也急了:“钱没付?那怎么就该我来付?”

  老鸨大叫道:“你把他老婆弄来,闹腾了这一番,他还能再来么?搅了老娘的生意,你还不付钱?”

  东方朔一想,也是。他只有自认倒楣地掏出一把五铢钱,自言自语地说:“咳,我这是干啥?跟着别人受罪,还要钱跟着我受罪!”说完,一边走,一边将钱向老鸨的怀里扔去。

  月光和辉煌的灯火一同映照着长门宫。

  皇后陈阿娇比过去胖了许多。也许是花生吃得太多的缘故,她的身体愈来愈像一个大花生。此刻,她坐在长门宫的正殿里,边吃花生,边和跪在一旁的韩嫣说话。

  “小嫣子,你看,娘娘我吃了这么多的花生,如今可以见皇上了吧?”

  韩嫣点着头应道:“是。可以,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阿娇拉长了脸。“小嫣子,我可告诉你,你如今是皇上的宠臣,娘娘我来这里,也是你的鬼主意,要是让我再见不了皇上,我可是要你的小命!”

  韩嫣吓得一颤。“是,娘娘。奴才只是说……”

  “说什么?”

  “奴才以为,娘娘这么多天没见皇上,突然要见,总得让皇上心里有个准备。最好是……”

  “最好怎么着?”

  “奴才有一计策,保管奏效,只是……,要多花点钱。”

  阿娇笑了。“花钱?我见皇上,还要花钱?”

  韩嫣解释道:“是这样,娘娘。皇上最喜欢的,是东方朔的话和司马相如的文章。您看……?”

  阿娇不以为然:“那东方朔和卫家如同亲人,他会帮我说话?”

  “娘娘说的是。所以,皇后要花钱,也只能花在司马相如的身上。”

  “你是说,请他写篇我想念皇上的书信给皇上?”

  “那就太过了。奴才的意思是,如能多出些钱,找司马相如写一篇赋,将娘娘的处境和对皇上的思念都写出来,献给皇上,皇上他肯定……”

  阿娇闻此大喜。“小嫣子,真有你的。娘娘我给你黄金千两,你去找那个司马相如,让他写出值一千两黄金的赋来!”

  韩嫣连忙答应:“奴才遵旨,保证办到!”

  钟粹宫内,阳光明媚。

  刚下早朝的汉武帝,开心地与卫子夫和女儿在一起。卫子夫挺着大肚子,正让武帝抚摸。

  “爱卿,你说,这次,会是个儿子么?”武帝关切地问。

  “陛下,臣妾哪里知道?”

  “朕都三个月没……,好想啊!”

  卫子夫同情地说:“陛下,后宫美女多的是,臣妾从来不拦你。你就饶过臣妾吧。”

  “可在朕看来,三千美女,也比不上你一人。”

  “陛下太宠爱臣妾,臣妾心中不安呢。此间不能与臣妾同房,可是太后陛下定的规矩啊。”

  武帝急得拂了拂袖子,又摸她那大肚子道:“唉,这个小家伙,怎么不早点出来呢?让朕急坏了!”

  此时,侍女来报:“韩将军韩嫣求见皇上。”

  武帝点点头:“宣他进来。”

  韩嫣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武帝问道:“韩嫣,有事么?”

  “启禀陛下,司马相如又写成一篇赋,要献给皇上。”

  “噢?司马爱卿不是病了么?病中还给朕写赋,真不容易啊!快,快宣他进来!”

  卫子夫知趣地说:“那,臣妾还是回避一下吧。”说完,她转动笨重的身体,回到宫中。

  司马相如病容满面地进入宫殿,给武帝跪下。“臣司马相如见过陛下。”

  “司马爱卿,你病中还要为朕写赋,真难为你啊。”

  司马相如心里压着千两黄金,面色自然就一红。“臣司马相如不能为陛下建立功业,只能写赋,望陛下能喜欢。”说完,他将一堆竹简呈上。

  武帝接过竹简,见到题为《长门赋》,有所不悦。他耐着性子看下去,眉头却渐渐展开了。

  “司马爱卿,长门宫果真像你写得这么美妙?”

  司马相如谦逊地说:“文人之辞,虽有粉饰,但这情和景,还是要真的。”

  武帝赞道一声“好!”竟情不自禁地念起来: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娱?

  他停了一下,问:“哎,司马爱卿,皇后在长门宫中,真的很快乐?”

  司马相如答道:“陛下,美女佳人,只要贤淑,在哪里都是快乐的啊!”

  武帝将信将疑:“她真的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司马相如不敢接着回答。武帝往下看着,又念起来。

  抚柱媚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

  日黄昏而绝望兮,怅独托于空堂。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

  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

  武帝不禁惊奇:“司马爱卿,朕怎么觉得,你写的这些情景,像是卓文君在等你回家呢!” 司马相如面上更加发红,不知是对文君的羞愧,还是那黄金千两过于沉重,他真的不好意思 起来,急忙答道:“陛下,皇后自有懿德,过去与陛下常在一起,陛下自然感觉不到。今日阔别,方知皇后的好处呢!”

  “好,司马爱卿,你这《长门赋》,写得精彩!朕赏你黄金百两!”

  司马相如感激涕零:“臣谢皇上大恩大德,臣一定为皇上再写出好文章!”

  长门宫外,武帝在韩嫣的陪同下,走出车辇。

  武帝看了看长门宫,修得十分豪华。大内之中,无论是长乐宫,还是钟粹宫,都无法比拟。武帝心想,虽然朕没给你盖个金屋。可这个宫殿,也差不多是金子堆起来的了。想到这里,他问韩嫣:

  “韩嫣,你说,皇后她真像司马相如《长门赋》中说的那样,变得更美、更贤慧,有点卓文君的样子了?”

  “陛下,士别三日,还得刮目相看呢,何况皇后和你分别了一两年?”

  武帝心想,要真的是那样,可就好啦。

  转眼之间,二人进入长门宫。阿娇盛妆相迎。她的妆化得很浓,但不细看,却是看不出的。一见皇上,阿娇就特别激动。

  “啊!皇上,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怪不得今天早上,门外的喜鹊叫喳喳呢!臣妾给皇上请安!”她说话娇滴滴的,不过还不至于让武帝肉麻。

  武帝想了一下,说:“表姐,我们是谁对谁?何必要这样呢?”

  “皇上,您还记得我是你的表姐,真好。臣妾不单是您的表姐,还是您的皇后,您的女人,您的奴仆,您的马儿……”说着就向武帝怀中扑去。

  武帝和卫子夫在一起,从来起都是主动惯了的,阿娇这一扑上来,他又有了被动的感觉。

  “ 这……”

  韩嫣见状,急忙退出。武帝强作欢笑,将阿娇揽入怀中。阿娇故作嗲状,灿然一笑,不料,额头的浓粉纷纷落下。武帝皱了皱眉头。

  阿娇可不管这些,继续她的娇嗲:“皇上,臣妾遵您旨意,天天吃上两碗花生,如今这儿有一块肥肥的地,就等皇上来耕种呢!”

  武帝觉得很不自在:“嗯。”

  阿娇又换一个话题:“皇上,您平时就是喜欢马,骠肥体壮的马儿。臣妾如今是不是也像一匹好看的马?”

  武帝不知所措:“这……”

  阿娇更加嗲声嗲气:“皇上,臣妾这匹母马,吃了许多花生,您这一骑,保准会花花啦啦,生出许多……”

  武帝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接过话:“生出许多小马驹儿来?”

  阿娇得意地说:“对,对,臣妾会生出好多小马驹,全是公的!”

  武帝有点恼怒。“够啦,够啦!朕要的是儿子,不是马驹!朕要是要马驹,御马监里有的是母马,也用不着朕费功夫!”

  阿娇忍了这么半天的功夫,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生气了,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我不会放过你,既然来了,就……”想到这儿,她冲上去,抱住武帝,就往内室的床上拖。

  武帝哪容她这样?他气得将阿娇一下子推到床上,说:“大白天的,我没那个兴致!”

  阿娇此时彻底明白了:你还是不喜欢我啊!你也太过分了!她将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皇上!刘彻!你别以为那卫子夫肚子又大了,就会生儿子。没有我阿娇,没有我们母女,你们母子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还生什么儿子!”

  武帝听了此话,勃然大怒。“你这贱人,本性难移!”

  阿娇更是不让:“刘彻,你才是忘恩负义,本性难移呢!”

  武帝气得大叫:“好,阿娇,我就让你凶,凶!你在长门宫里,给我呆到死!这么多的花生,你就吃吧,吃吧!吃得自己像个花生,朕也不给你一粒种。对了,朕给你公马五十匹,看你生,叫你生!”说完拔腿就走。

  阿娇这下傻了眼,急忙上前拦住:“皇上,你不能走!”

  武帝一甩袖子,将阿娇拂倒在地,扬长而去。

  阿娇呼天叫地叫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急得大哭大叫,所有宫女都来到了身边,但无人敢来相劝。

  哭了半天,阿娇抬起头来。她四顾一下,突然大叫:“卫子夫!都是你,给我带来的厄运!我要诅咒你,让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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