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中,天近黄昏。武帝正与韩嫣、董偃等游戏。
武帝身穿便衣,正看韩嫣、董偃两人唱歌跳舞。韩嫣扮作女人,与董偃跳夫妇之舞,有似今天的贴面舞。
二人施尽本领,媚态百出,淫姿秽行,不堪入目。
武帝看着看着,满面堆起笑容,不断地摇头晃脑,可他的眼睛却黯然无光,总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和茫然。
宫门之外,东方朔穿着白色孝服,急急忙忙要进宫中。
一执戟卫士,拦住东方朔去路。
东方朔叫道:“让我进去!我有要事,奏明皇上!”
卫士劝阻道:“东方大人,皇上说了,没有他的恩准,任何朝中大臣,他一概不见。”
“可我是东方朔,是伴驾的大中大夫!”
“那也不行。东方大人,如今,韩嫣被任命为后宫侍卫将军,统管皇宫安全和侍卫,他说了,没有他的准许,除了皇上和太后召见,其他的人一律不许放入。”
东方朔大怒:“可笑,这等妖人,还能称为将军!我非进去不可!”说完,夺戟而入。
卫士大叫:“哎,哎!不好,快把他拦住!”
东方朔持戟与几个卫士打起来,一直打到武帝跟前。
武帝看韩嫣他们跳舞,正看得入神,突然发现东方朔舞戟而至,大吃一惊。“停,先给我停下!”
东方朔将戟扔下,跪倒在地。“皇上,臣东方朔请陛下赐臣一死!”
武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东方爱卿,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干吗要死?!”
东方朔跪下不起:“皇上,你见到臣东方朔这一身孝衣了吗?”
武帝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白色孝衣,这可是为父母或长辈戴的孝啊。“啊?你不是父母早没了吗?给谁戴孝?”
东方朔大叫:“皇上,难道您真的不知道?魏其侯窦婴他,他,被查出私造先帝遗诏之罪,已被皇太后下旨,满门抄斩了!”
“啊!”武帝颓然倒在椅子上,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陛下!臣被皇太后差往槐里,送修成君回乡探亲。臣心中惴惴不安,安顿好他们就往回赶,不料,刚进城门,就发现窦大人他,他全家老少一百二十多口,人头全被挂在城门之外示众了哇!”
武帝的泪水簌簌地顺着两颊流下来。韩嫣等人不知所措,呆站在庭中。武帝走过来,抓过东方朔扔下的戟,向他们两个扔去,大叫道:“还不快给我滚,统统滚开”!
韩嫣董偃一帮弄臣抱头鼠窜。
东方朔站起来,走到皇上身边。“皇上,难道您就没有心思管理朝政了么?”
武帝突然失声痛哭,上前抱住东方朔。“东方爱卿,朕——,不!东方大哥,小弟有苦难言啊!”
东方朔大吃一惊,叫道:“皇上,皇上,您怎能这样称呼小臣?您这不是要我东方朔的命么?”
武帝摇了摇头。“东方兄长,今天这里没人,就让我们像兄弟一样,说几句知心话,行么?”
“陛下,您是皇上,您不能与臣称兄道弟。太后知道了,东方朔便是死罪啊!”东方朔跪下不起。
武帝深情地说:“刘彻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刘荣。这江山本来该是他来坐的,可他却因我当了太子,就含恨而死了。东方兄,你也该知道,当皇上的孤独和痛苦。今天,就咱们两人,你就当一次我的兄长,让小弟说说心里的痛处,行么?”
东方朔看着武帝,他穿的是便服,脸上挂着泪水,没有皇上的威严。东方朔一狠心,说道:“也罢,反正东方朔这颗头,也是寄在身上的。请陛下坐下来说。”
武帝和东方朔一样,双膝跪坐在毡上,两人仅一步距离。“东方兄长,你说,作为天子的,是以私情为重,还是以天下为重呢?”
“那还用问,当然要以天下为重!”
“治理天下,要以仁为主。对待父母,以孝为要。我汉朝立国,以仁、孝二字为先。当这仁和孝,不能两全时,应以哪个为先呢?”
东方朔想了一下,摇摇头。“陛下,这可牵涉您和皇太后的事,臣不愿多言。”
“东方兄,我们刚才说好了的,今天我们以兄弟的方式,说说心事。如果你是我的哥哥,不,如果你在我的位子上,你该怎样对母亲的尽孝,又如何对臣子和百姓仁爱呢?”
东方朔想了想。“既然皇上如此发问,臣也就冒死一答了!”说着,他却欲言又止,停了下来。
“你,怎么又不说了?”
东方朔迟疑一下,小声说:“臣想说,但臣想请陛下在臣的剑上,写下赐臣不死的诏令。”
武帝摇摇头:“你还是不放心。你怕和窦婴一样,被人陷害。那好,朕就给你写上。”他起身,取过笔。“拿剑来!”
东方朔抽出身后的佩剑。武帝在他的剑柄附近写道:“东方朔不死。”
东方朔双手捧剑,“谢陛下!从今以后,臣东方朔为了陛下,更会万死不辞!”
“怎么我们又是君臣称呼了?”
东方朔说:“陛下,您刚才说的,‘朕就给你写上’,是陛下您先改的口呢。”
武帝不禁苦笑一下。“算了,我们随便些。东方爱卿,既然你不愿与朕兄弟相称,朕也就不强求你。朕先赐你上朝不用下跪。今后,不论在什么场合,不论在什么人面前,都不用你下跪,你想站着就站着说,想坐下就坐下说。”
东方朔心里一动,脸上露出无限感激:“臣谢陛下隆恩。”
武帝见他接受了这一点,心里才略微平静下来。“好,等一会儿,朕就让人正式下诏。现在,朕接着说。朕拒绝母命,就是不孝;可服从母命,就是不仁。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陛下!先帝遗诏,赐窦婴有罪不死,你知道有此事么?”
“实有此事,先帝亲口告诉过朕。”
“那么说,是有人将内府的诏令副本偷去毁了,再诬陷窦婴假造遗诏的了?”
武帝恍然大悟:“正是,正是!不用你说,肯定是田鼢勾结所忠,一起干的。所忠自裁了,可田鼢是我母后的亲弟弟,朕拿他没有办法呀!”
东方朔膝行向前一步:“陛下,您一心想让母亲高兴,从来不违她的意愿,确实孝心至大。可这样做的后果,是让一个有大功于社稷的良臣死于非命,违背了仁道。所以您心里特别难受,是吗?”
“对,对,正是这样!”
“陛下,您这样做,表面上虽然对母亲尽了孝道,但其结果,恰恰是违背了先帝的心愿。如让您在先帝面前已然不孝,您的心中也会特别难受,是吗?”
“是啊!朕这些天觉得心痛,正是因为这些。”
“陛下,您不仅仁孝没能两全,就是对父母的孝,也没能两全。您就没有深思一下,这是为什么?”
“朕想了,想了许多天!可是,想不出两全的办法来啊!”
“陛下,臣这些天,也在替陛下深想此事。臣以为,治国治家,仅仁、孝二字,未算周全。”
武帝猛然抬头,然后膝行向前,和东方朔几乎紧挨在一起。“噢?你有什么办法?”
“陛下,臣在想,这仁,是对天下的;这孝,是对父母的。可作为天子,不仅是只对天下和父母,还要面对祖宗社稷,面对作为苍天之子的一份责任!”
“对对,朕想的正是这些,朕觉得窦婴被诛,愧对祖宗和社稷,我枉为大汉天子!”
“陛下,臣以为,高祖要求后世以仁孝为本,可高祖没有碰上您今天的难题。如果高祖想到这一点,他还会说出一个字。”
“什么字?”
东方朔沉默一下,然后郑重地吐出一个字:“忠。”
武帝眼晴一亮,沉吟片刻,以犹疑的语气重复着:“忠?”
“对,忠!作为人主,面对祖宗和社稷,首先要‘忠’,就是永远不违背列祖列宗的立国强国之旨。作为天子,这‘忠’,还有无愧天地,无愧祖宗,无愧臣民的意思;过去只说臣民忠于君主,可君主忠于谁呢?忠于天!民意民心,不正是天意的影子么?天子忠于自己的职守,才能成为圣君!”
武帝的眼睛重新放出光彩:“对,对!有了忠,就知道怎么去施行仁政和孝道了!”
“陛下,不仅天子要忠,臣子和民众也要忠。这忠,就是忠于皇上,忠于皇上给的职守。臣东方朔就想过,如果东方朔父母都在,我要守在父母跟前尽孝;可皇上您要让我离开父母, 为您做事,那我则要尽忠。”
武帝瞪大了眼睛:“可是这样,你就忠孝不能两全呢!”
“那样,臣首先要尽忠!如果陛下是仁爱的圣君,臣对陛下的尽忠,就是为天下尽忠,就是帮您施展仁政;仁政遍及天下,也就恩泽了我的父母,也就等于尽了孝。另外,我帮圣君治天下,也就是帮父母尽了忠,父母会说我是大孝子呢!”
武帝猛地上前,伸出双手,拉住东方朔的手。“太对了!东方爱卿,你真是我的好兄长!为什么你早不对我说这些道理呢?”
东方朔推开武帝,急忙给他跪下叩首。他不无弦外之音地说:“陛下,我们不能这样没有分寸。做天子的,自尊自重,也是‘忠’的体现呢!”
武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便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是,是,朕这些天……”
东方朔正色地说:“陛下,你这些天和韩嫣、董偃在一起,嬉戏度日,疏远朝政,这是对祖宗社稷、对天子职守的不忠呢!”
武帝伸出双手,将东方朔拉了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说:“是,是,朕知错了,朕一定要改!”
“陛下,您能知错就改,臣也就没枉费心机。”
“可是,我还不明白,眼下,我怎样才能既对母亲尽孝,又不违背父皇,又对祖宗和社稷尽忠呢?”
“陛下,窦婴既死,不能复生。陛下下诏厚葬,太后也不会生气。重要的是你要把握朝纲,不能让大政操于别人之手!”
武帝站起来。“是的,我一直想这样。现在,我最想做的,是杀了田鼢这奸贼!别说他和我母亲不是一父所生,就是我的亲舅,他弄权误国,草菅人命,罪大恶极,也应诛杀!”
“您不能明着杀他,您怕皇太后伤心。”
“是的,如不是这样,朕早就灭了他!”
“陛下,还有韩嫣、董偃这样的弄臣,您早就该疏远他们了!”
“岂止是疏远?那董偃,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这一阵子,朕太无聊……没有心思。”
东方朔也站起来。“陛下,您有这份心思,臣就高兴!臣以为,您一定能成为高祖那样的一代圣君明主!”
武帝挺起胸膛。“朕曾立誓,一定要成为一代明主。东方爱卿,朕眼前剩下的,只有田鼢这一个拦路虎。爱卿,只有你能帮朕,既把田鼢除掉,而又不让朕失去对母亲的孝道。”
“陛下,臣要帮您,臣能帮您!臣一定帮陛下做到。”
“那朕就一定要成为一代圣君!”
二人四只目光坚定地互相注视着,许久,又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向他处。
未央宫大殿,武帝临朝。所忠的位置由韩嫣填补,他尖声尖气地叫着:“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说话。田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出列,便走向前来,跪下奏本。
“启禀皇上,近日来,臣等拟就了各部人员任用名单,请皇上过目后恩准。”
武帝不悦地说道:“丞相,既然你都为朕安排好了,那还用得着朕看吗?”
田鼢知道武帝话中有话,但他装作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皇上近来龙体欠安,臣是殚精竭虑,为皇上着想啊。”
“那,好吧。朕不看了,你就为朕念吧。”
田鼢拿过奏折,念道:“臣以为,张汤法度严明,命为廷尉。田胜为人厚道,廉洁自律,为光禄大夫。公孙弘,为人谦逊,为郎中令。赵禹……”
东方朔插话了:“启奏皇上,臣近日寻得贤臣一个。”
武帝马上来了兴趣。“噢?什么人?”
东方朔说道:“他叫朱买臣。”
“噢?朱买臣?这名字挺有意思的。让他上来,朕要看看。”
朱买臣慢慢地走上殿来,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走到公孙弘面前,公孙弘一惊。朱买臣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田鼢跟前。田鼢见是赵绾,不禁大惊失色。
“你,你,你不是赵……”
朱买臣不理睬他:“草民朱买臣参见皇上。”
武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朱买臣,好像你与丞相认识?”
朱买臣说:“启奏皇上,草民从未见过丞相,也不知哪位是丞相。”
田鼢吃惊地问:“你,你是赵……?”
武帝问道:“丞相,那你认识朱买臣?”
田鼢张口结舌:“这,这……,皇上,他,他……不是朱买臣,他是御史大夫赵绾啊!”
武帝也装作大吃一惊。“什么?他是赵绾?朕怎么不认识?”
东方朔走向前来,说:“丞相,你是在做梦吧!”
田鼢揉了揉眼睛。“我,我……是在做梦么?”
朱买臣面对着田鼢:“丞相,朱买臣不认识赵绾,难道我与他长得很像?”
田鼢焦虑地说:“你,你……,这不可能!”
武帝关切地说:“丞相,你病了吧!赵绾死了,怎么还会复活?丞相,你看看,还有什么位置,给朱买臣安排一个吧。”
田鼢为难地说:“皇上,这位子,臣都安排满了。”
武帝调侃地说:“难道你就不想想,朕也要安排几个人?”
田鼢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皇……皇上,臣是说这朱买臣……”
东方朔把朱买臣推到田鼢跟前,二人几乎鼻子尖碰到了一起。“丞相,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朱买臣,不是什么赵绾!要是赵绾,他的职位可不低啦,还来求什么官呢!”
这时,田鼢的眼前浮出赵绾死在歪脖子树上的情景。“皇……皇上,臣,臣有些头晕。”说完,竟倒了下去。
东方朔叫道:“丞相!丞相!”田鼢不吭声。东方朔对朱买臣发脾气说,“谁让你长得像赵绾呢,看看,把丞相都吓昏过去了!”
武帝不热不冷地说:“快,快把丞相扶到便殿歇息。明天,等丞相好了,再议此事!”
众大臣议论纷纷,争先恐后地退下朝堂。只见公孙弘眼珠子转了几转,也惊恐地离开了。
张汤想走,又有些犹豫;他走了两步,还是退了回来。
武帝问道:“张汤,你还有事?”
张汤颤颤惊惊:“臣以为,丞相这病,有点蹊跷。那朱买臣,还有丞相说的赵绾……”
武帝解释道:“赵绾是七年前,朕刚即位时的御史大夫。那时,你还在审老鼠呢!朱买臣是长得有点像赵绾,可朕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赵绾,你怀疑什么?”
张汤连忙鞠躬:“皇上都认为不是,臣当然以为不是。”
武帝安抚地说:“张汤,丞相今天奏明的人选中,朕就先定了你,作为廷尉。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噢?”
张汤急忙答道:“臣谢皇上大恩!臣从来就是皇上选中的,皇上的知遇之恩,臣当肝脑涂地,尽力效忠!”
“好,朕要的,就是效忠!”
田鼢被东方朔、韩嫣连扶加拖,弄到宣室。武帝将韩嫣唤到后室。东方朔与朱买臣、杨得意三人在一起,悄悄地商议。
东方朔说:“朱买臣,你不是早就说,要找田鼢报仇吗?”
“是的,原来我和王臧是想到九泉之下,找孝文皇帝告状的,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今天!可惜王臧不在!”
东方朔说:“杨得意,你扮作王臧,如何?”
杨得意高兴地说:“小菜一碟!要是再有人扮演灌夫和窦婴,那就好了,准能把他吓得死去活来!”
东方朔点点头。“你别忘了,韩嫣可是最会做戏的。皇上现在正教他怎么做呢!”
听到这话,杨得意更是来了劲:“太好啦,太好啦!快给我找衣服!”
东方朔拿出王臧的鬼面具,给杨得意戴上。杨得意穿上官服,像鬼一样,手舞足蹈。
后室内,武帝给韩嫣带上一个灌夫的面具。
东方朔自己戴上窦婴的面具,又穿上一件大大的衣服,飘飘然地走过来,七分像窦婴,三分像鬼魂。
武帝领着韩嫣妆扮的灌夫走进来,五人相视暗笑。
这时,东方朔端过一瓢冷水,喝一口,向田鼢面上喷去。
田鼢醒来了。东方朔和韩嫣、杨得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田鼢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朱买臣,害怕地直发抖。抖了半天,他向武帝跪下求饶。
“皇上,皇上,他不是朱买臣,他是赵绾啊!”
武帝这回坦然地说:“是赵绾又怎样?难道你怕他?”
“皇……皇上,赵绾死了,他不是人,他是鬼!”
“鬼又有什么可怕的?你为什么发抖?”
田鼢抖得更加厉害:“皇……皇上,臣当初并不想害他,臣只是为了解脱自己,才向太皇太后告密的!”
武帝怒道:“果然是你告的密。怎么,你现在害怕了?”
“皇……皇上,他是鬼,他是鬼,找我索命来了!”
武帝大声说:“自作自受!赵绾,你真的是来索他性命的?”
朱买臣则阴森森地说:“皇上,既然他已经招了,就由皇上处置罢。陛下,你看,王臧的冤魂也来了呢!”
杨得意转过身来,面对着田鼢。
田鼢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王臧大人……我,我对不起你呀!”
王臧鬼魂:“哼!你到霸陵的歪脖子树下,给我跪下,认罪!”
“是,我该死,……我认罪。皇上,快救臣一把啊!”
说完,田鼢又咕冬一声,倒在地下。
东方朔再喝了一口冷水,又向田鼢面上喷去。田鼢再度醒来,只见赵绾和王臧的鬼魂,已在武帝背后。
田鼢不能自已。“皇……皇上!鬼,鬼……在你背后!”
武帝显出很吃惊的样子,“我怎么没看见?丞相,你多疑了吧!”
田鼢不敢再往武帝的身后看。他转过身来,只见灌夫的鬼魂向他走来。那鬼魂挥动双手,要掐他的脖子。
田鼢大叫道:“皇……皇上,灌夫的鬼魂也来了!灌夫,是你先找我麻烦,骂我的喜宴,我才杀你的啊!”
那鬼魂却不说话,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
“皇……皇上!救救我!灌夫确实是作恶多端,我杀他也是为民除害呀!”田鼢叫得变了腔调,调头就走。
哪知他刚转过身,东方朔扮演的窦婴鬼魂迎面而来。
“田鼢,难道你杀了我全家,也是为民除害么?”
田鼢完全傻了。“窦……窦婴?老侯爷,爷爷饶命!”
武帝厉声问道:“田鼢,难道窦婴也是你害的?”
田鼢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皇……皇上,是臣,是臣做的。他活着,永远要挡我的道啊!”
武帝又问:“内府中的铁诏副本,是你和所忠一道,偷出销毁的吗?”
田鼢左右看看,不敢回答。
东方朔再舞着窦婴的面具,扑将过来。
田鼢连忙躲开,一直躲到武帝面前。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武帝的脚。“皇……皇上!是臣干的,不过……所忠他不肯,是吴,吴,吴陪龙,他帮我找出来的!皇上,杀死窦婴,可也是太后的旨意啊!”
窦婴鬼魂:“你杀了我全家,一百二十多口人啊!明天,我带着他们,到你府上索命!”
田鼢忙跪下,连连磕头。“窦……侯爷,爷爷饶命哇!”
武帝“嚯”地站起来,大声斥道:“你们四个鬼魂,都不要嚷嚷了!田鼢既已认罪,你们就看在朕的面上,先饶了他,让他闭门思过。如果他不思过,你们再索命不迟!”
四个鬼魂齐声叫道:“皇上,我们要他偿命哇!”
武帝却不依。“都给我滚!你们刚才听到了没有?所忠也是个冤死的忠臣,可他,却未曾找朕要偿命呢!就你们急?再说,丞相是朕的舅舅,难道你们连朕的面子也不给,非要让他死在朕的宫中吗?他要是不思悔改,你们到他家闹去!”
四鬼魂不再吭声,但仍张牙舞爪,吓唬田鼢。
田鼢仍然浑身发抖。“皇上……皇上,他们没走,他们还在的啊!”
武帝喝斥道:“胡说!朕让他们走了,朕一个也看不到了,怎么就你能看到?你心里有鬼!快回家吧,免得他们跟着你!”
田鼢屁滚尿流,连跌带爬地出了宣室,跌跌撞撞走到自己的轿子前,叫道:“快,快回家,鬼来了!”。众轿夫莫名其妙,抬上他就走。
轿夫们走得挺快,田鼢还认为不行,叫道:“快跑,快跑!他们来了!”轿夫们只好跑起来,跑得一阵风起,尘土飞扬,轿的顶子跑歪了,轿夫的帽子跑掉了,一伙人狼狈不堪,连大街上的行人,都看得大笑起来。
笑得更开心的,当然还是宣室之内的武帝,和手持面具的东方朔等人。
丞相府宅,戒备森严。
田鼢自从前天回家,就一直躺在床上,面无人色,一点东西也不吃。他嘴中不停地叫道:“赵大人,王大人,饶命啊!窦婴大人,老侯爷,饶命啊!”
傍晚时分,皇太后领着两名太医急急过来,探望田鼢。
田鼢妻子跪地迎接。
皇太后关切地问:“丞相怎样了?”
刚当丞相夫人不久的燕王之女,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还是为了田鼢,她哭泣着说:“都三天了,他整天都像做噩梦一样,说胡话。”
皇太后安慰说:“别怕。我带太医来了,让他们看看。”
皇太后领着两名太医走进内室。田鼢见到太后,眼睛一亮,叫道:“姐姐,太后,快来救我!”
皇太后走到床前,见田鼢已经有些脱形,不禁泪水落了下来。田鼢一眼看到太后身后的两名太医,便又大叫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在你背后,窦婴和灌夫,他们几个鬼,又来了!”
皇太后平静地说:“弟弟,他们是姐姐带来的太医,给你看病的!”
田鼢坐了起来,大声叫道:“看病?我没病!他们是来索命的,快,快让他们走开!”
两名太医无可奈何。太后也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带他们走到厅内。
一名太医说道:“太后,臣等看来,丞相是心病所至,只能慢慢将息,再作调养。”
皇太后无奈地擦了擦泪。“那就让他慢慢养吧。”她转过头来,又问田鼢妻子:“田胜呢?快让他来见我。”
田鼢妻子答道:“他这个弟弟啊,倒是每天都来这里看望。可他……。”
皇太后惊奇地问:“他怎么样?”
田鼢妻子低着头说:“丞相给他官,他不当;给他钱,他也不要,整天劝丞相要与人为善,不与人争。”
皇太后叹了口气。“不争,还怎么出人头地?可叹我娘家,就没有一个争气的!”
正在此时,屋里面突然传来急叫,“丞相!丞相!”
皇太后和太医急忙走进屋子,发现田鼢已经没气了。
皇太后哭出声来:“丞相!田鼢!弟弟!天哪,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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