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中,武帝端坐,等待边关兵将的消息。
江充笑眯眯地走过来,很有一种韩嫣的感觉,让武帝怦然心动。武帝看了一眼江充,刚要说话,霍子侯手持一卷竹简,也走了进来。
“启奏皇上,韩不识韩大人有本奏上。”
“韩不识?他都八十多岁了,他也求朕,要上战场?”
霍子侯小声地说:“皇上,韩大人不是要去战场,而是要奏请皇上,请您开恩,解除他的儿子韩食其与阳石公主的婚约。”
武帝听到此言,气得一把夺过竹简,往地上一扔:“胡说!他韩不识老糊涂了么?朕的赐婚,能够随便改动的么?”
“可是皇上,阳石公主至今不愿到韩家府上。”
武帝气愤地很:“走,你们两个,陪朕去看看!”
三人转眼之间来到钟粹宫前。武帝转过身来,看看他们两个,觉得他们不宜进去。“你们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然后独自一人,急急进宫。
钟粹宫中,卫长公主躺在皇后的大床上,周围堆满了被子和白色的花环。她在床上睡着了。阳石公主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拍她,嘴边还不停地说着哄孩子的话。见到武帝进来,阳石公主大惊,急忙向前半跪,然而一声不吭。
武帝压低声音:“你母亲呢?”
“启奏父皇,母后她……自从史良娣给她生了个小孙子,便将姐姐交给我看管,她经常住在太子宫中。”
武帝点点头,坐到了床边,低声问:“你姐姐好一些了吗?”
阳石公主点点头:“整天像个娃娃一样,必须哄着。就这,还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
武帝垂下头来,拉起女儿的手来:“女儿,父皇有事求你。”
阳石公主却站起来,倔犟地说:“父皇,您别说了。女儿明白。女儿这一辈子都不愿出嫁,女儿愿在宫中,陪我姐姐一辈子。”
武帝有点生气:“那哪儿成?父皇请来了一个高人,说不定他能医好你姐姐的病。你还是要出嫁的!”
阳石公主质问道:“父皇,难道您真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女儿不爱的人么?”
武帝声音高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公孙敬声已经娶了妻室,你不能再嫁给他了!”
阳石公主却不买帐:“那女儿就在宫中,永远不嫁!”
武帝的声音更大起来:“你就不顾及父皇的脸面么?”
阳石公主也叫了起来:“父皇,是您的脸面重要,还是女儿活着重要?”
武帝大怒。他知道二女儿脾气太犟,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顶撞她的父皇!他伸出手来,抬得高高的:“你!”
双方如此叫嚷,早将卫长公主惊醒。她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便“嚯”地一下坐了起来。
武帝见长公主醒了,也吃了一惊,急忙放下手,去看卫长公主:“女儿,你还好么?”
卫长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呆痴痴地愣了半天,突然精神焕发,一下子扑了上来,扑到武帝身上,大叫:“表哥!你终于来啦?快,快让表妹亲亲你吧!”
武帝急忙将长公主推开。而长公主却不愿放开他。
武帝大叫:“女儿,女儿,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你的父皇啊!”
卫长公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表哥,你别逗了,我刚才还梦见你长了胡子,长得像父皇一样,好,你果然要装作父皇,来吓唬我!表哥,你还记得我给你唱的歌么?”说到这儿,她转过身子,就在大大的床上,边蹦跳,边歌舞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钟粹宫外,太子刘据听说皇上到了钟粹宫,便身着便服,急忙从东宫转来。走到钟粹宫门前,霍子侯见了,急忙下跪。而江充不认识太子,却站着不动。
刘据停了下来,问江充道:“你是何人?”
江充见他面目很善,便反问道:“你是何人?”
刘据本来就有点着急,于是喝道:“大胆!”
霍子侯急忙上前说情:“太子殿下,他是江充,是皇上身边的锦衣绣使,刚来不久。”
江充听说他是太子,这才跪下:“臣江充参见太子。”
刘据看了他一眼,不想与他耽误时间,转身便要进去。
江充却倏地站了起来,用身体将门挡住。
刘据愤怒地:“你要做什么?”
江充软中带硬地说:“皇上有旨,不准任何人进去。”
刘据大叫:“胡说!我是太子!”
江充冷笑一声:“那也要等皇上的旨意!”他向霍子侯示意一下:“你去请示皇上!”
刘据气愤至极,举手一拳,便向江充打去。
这时武帝正从里面慌里慌张地逃出来,江充见到,便趁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武帝走到门前,兀自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一眼,见长公主没有追出,这才定下神来。他见江充倒在地下,便问:“怎么回事?”
江充装出委屈至极的样子,哭了起来:“皇上,您刚才吩咐说,任何人都不让进去,臣就拦了一下太子,太子便想把小人打死!”
武帝看了太子一眼:“据儿,你……”
刘据急忙半跪:“父皇,母后听说您到这边来了,就让孩儿快点赶来看看,生怕姐姐她……”
武帝本来就很是不快,听了这话,更生气地问:“他拦住了你,你就打他?”
刘据这时才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辩解:“父皇,难道孩儿要进母后的宫中,也要受这些奴才的阻拦?”
武帝怒道:“没有朕的旨意,他敢拦你吗?他们代表着朕!”
刘据见父皇动怒了,便急忙向武帝认错:“孩儿无知,请父皇息怒。”
武帝将心中一团无名火,统统发到太子身上:“你师傅从小就教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难道你就没有记住?”
刘据伏地而拜:“父皇息怒,孩儿永远记得。”
武帝这才息怒。“记得就好,别以为自己学了点拳脚,动不动就打奴才。他可是朕的锦衣绣使!”
刘据再三谢罪:“孩儿知罪。”
武帝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霍子侯随之而归。
江充爬起来,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太子一眼,“哼”了一声,昂然而去。
太子刘据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建章宫中。武帝临出行前,再次把公孙卿和栾大招到一处。
公孙卿说:“皇上,臣这些天,好容易才将《鼎书》看懂一点,您是不是想听听?”
武帝心神不定地说:“好啦好啦,朕没心思。”
栾大凑了过来:“皇上,小仙听说,皇上到宫中去看公主,有点受惊了?”
武帝神情紧张地:“胡说!你听谁说的?”
栾大笑眯眯地说:“皇上,小仙可是医术高明,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啊。”
武帝眼中露出希望之光:“你是说,你能治好公主的病?”
栾大不会嫌牛被自己吹得太大:“皇上,李夫人我都能招来,公主的病我岂不能医?”
武帝有点动心:“栾大仙人,只要你能治好长公主的病,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
栾大当然高兴:“皇上,那可就要一言为定啊?”
“朕的话,岂有戏言?”
栾大一把拉过公孙卿:“小师弟,你听明白了?”
公孙卿转过话题:“皇上,公主有病,尽管让栾大师兄去医。眼下振兵扬威,至关重要。说不定,等您回到长安,公主的病就全好了呢!”
武帝点点头:“好!托二位仙人真言,明天朕就发兵!如长公主的病能被栾大仙人医好,你想要什么,朕就封你什么!”
长安城中,张安世带着五六个小兵痞子,又进了琴施褒所呆过的那个妓院。
妓院里有一个大阔佬,坐在楼上,操着南越国的话,“啦”来“啦”去的,正与楼下的老鸨调侃。
老鸨见张安世进来,便迎了上来。“哎呀,张爷啊,好些日子没见到您啦,哪阵风又把您给吹来啦?”
张安世往大堂里的大椅子上一坐:“老婆子,别他妈地给我罗嗦。翠喜儿,顺妞子,让他们两个过来侍候爷!”
“哎哟,张爷,您事先也没打个招呼,翠喜儿不在家,顺妞子也有主啦!”
张安世满口脏话:“别他妈地给我扯蛋,我限你一盏茶的功夫,把她们两个给我叫到,不然,我让你这妓院翻了天!”
老鸨也害怕了:“哎哟,爷啊,咱们好商量行不行?”
“不行!要商量,去找那些让你商量的主去!”
老鸨只好苦苦哀求:“爷啊,您听我说。这些天,我这院里头,从南越番禺那边来了一个大主子。他是个弄海货的,可有钱啦!那南越刚被皇上的大军给解放了,他就来长安经商,那金银财宝啊,整车整车地往长安拉。翠喜儿被她送出去啦,顺妞子,还有小弦子,大蓉子,你看上的那几个,咱们院里最好的,全被他一个人给包了!”
张安世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儿来:“奶奶的,连张爷的人,他都敢包,还真他娘的有两下子。把他给我叫来!”
老鸨更是乞求:“哎哟,张爷,您要是要顺妞子,老婆子我这就去商量,可您让赖大官人亲自来,老身可万万不敢说啊。”
“什么?赖大官人?既然他赖,还叫大官人?那爷今天就非要见他不可了!告诉他,给他一盏茶的功夫,他不来,爷可就要动手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啦——啦——”的长音。刚才在楼上穷侃的那个大阔佬,一边“啦”着,一边走了进来。就听他那些一口南越(后来才叫南粤)话:“脏爷呀——,不用请啦——,赖苇几给大淫请安啊——”
张安世没好气:“什么脏爷干净爷的,你是什么人?”
“鹅是赖苇几呀——”
张安世调侃地说:“鹅是赖苇几,鸭是什么啊——”
赖苇子却是认真:“大淫(人)垒不要见笑呀!赖苇几系鹅的名字,请问脏(张)大淫(人)准(尊)姓大名啊——”
张安世也拉长了音,与他对阵:“老爷鹅叫姜安系啊——大淫请坐啊——”
赖苇子更高兴了:“大淫您好兴致呀——来,妈妈,把你那几个好看的小姐,统统地叫过来,陪陪姜大淫啦——全由鹅来埋单啦——”
老鸨一转头:“哎哟,张爷,您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位赖大人,就是不赖!顺妞子,还有小弦子,大蓉子,你们统统都到楼下来!”
几个妓女高兴地叫着,一个个扭动着腰肢,走了下来。
张安世有点不懂:“老太婆,‘埋单’是什么意思?”
老鸨拿过两个竹签,往众多的签子里一“埋”,边做动作边解释:“张爷,南越人的话,‘单’就是帐签子,‘埋单’就是把签子算好了,埋进签子里头,就是两清了!赖大人,这位张爷在我院里头,还有十万三千缗玩乐的帐没有‘埋’,我给他去个零头,也就是十两黄金的事儿,您是不是也给他‘埋单’啦?“
赖苇子高兴地说:“毛毛雨啦——姜大淫,就由鹅替大淫埋单啦——”
张安世见他出手大方,还替自己还了账,自己高兴得很,便说起了长安话:“我说赖哥们,我在大理那一带也呆过几年,和你们南越人打过交道,知道你们说话算话,够哥们!你说,你在长安整天呆着,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没有搞掂,说出来,我张安世替你搞掂了!”
赖苇子要的就是这话!“姜大淫呀——那鹅就不客气啦——赖苇子在番禺,做海上生意,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啦——皇上派大军解放了南越,吏部往那里派了许多的官员,长安人南越人都有,长安人去当官,靠权啦——番禺人要当官,就得靠钱啦——”
“赖哥们,别啦来啦去的,这个我比你懂!你说,你准备花多少钱,买个什么官?”
赖苇子伸出一个中指:“姜大淫呀——不瞒你说,鹅花了一万两黄金,想买下番禺的海务西(司)西(司)长啦?”
张安世大惊:“一万两黄金?也慝黑了吧!”
赖苇子却不以为然:“吏部的王温舒王大人说好啦——,就要一万两黄金啦——可是鹅到了长安,如今花了两万两黄金,还把这里的小姐,整天包下来,给他用啦——可他还是不给鹅颁发官文啦——!”
张安世大怒:“我就知道,这狗日的吏部,比锅底还黑!”
赖苇子接着说:“昨天鹅去王大人府上,见他把鹅的官文都弄好啦——可他说,再等一等啦——他说他吃的鲍鱼都臭啦——他要让厕所啦——一去不回头啦——”
张安世又学起了南越话:“那他还是不愿给你啦——”
赖苇子说:“姜大淫,鹅早明白他的意西(思)啦——鹅已派人回到番禺,正好快到冬天啦——再弄几大车冰着的鲍鱼来长安啦——”
张安世非常愤怒,大声呵道:“赖哥们,现在是秋天,你还要等到冬天?别等啦,明天,我就把你的官文,给你弄来,你准备去番禺上任吧!”
赖苇子吃惊地看着他:“那就谢谢姜大淫啦!只要你能帮鹅把官文搞掂,鹅再付你黄金二百两啦——”说完便把手伸过来,要与他击掌定交。
张安世推开他的手。“赖哥们,我张安世既要帮你,岂能要你的钱?”
赖苇子却不干:“那鹅心里也不舒服啦——这样啦——这个院子我还包了三个月,就全归你享受啦——”
张安世拍拍他的肩:“好,一言为定,你做好准备,明天一大早,就起程回家吧!”
赖苇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长安之夜。王温舒家中。
一个蒙面人从高高的大墙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到院内。
房内。吏部待郎王温舒正搂着翠喜儿熟睡,突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面前。翠喜儿刚要叫,被那蒙面人手指一点,应声倒地。
王温舒知道大事不好,急忙爬下床来,大声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蒙面人低声命令:“快,快把番禺海务司司的官文拿来!”
王温舒吃惊地问:“你是谁?”
蒙面人一把提起他的脖子:“少废话,拿出来,我会告诉你!不然,让你见鬼去!”
王温舒只好到枕头边上,抽出那张绢书来:“大侠,这可是最值钱的一份绢书,给你啦——!”
#蒙面人拿过来,看了一下,发现无误,便将它顺着脖子藏下,然后警告他说:“哼,王温舒,你还在长沙时,老子就让一个申猴子警告过你。今天老子再次饶你一条小命。告诉你,限你十天,给老子滚出长安。滚到外地去!要是听说你还在贪婪无度,不知止步,到哪里我都会要你的脑袋!”
王温舒急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索贿受贿了,只请大侠怜悯,让小人留在长安为官吧!”
蒙面人大叫:“不行!你爷爷我说一不二,决不能改,要你十天离开长安,你要是第十一天还在这儿,爷爷就要你的狗命!”
王温舒磕头如捣蒜:“是,大侠,我十天之内,保证离开长安!不过,请问大侠,能否让我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蒙面人大叫:“你爷爷我就是京畿大侠朱安世!”
高句丽战场,浿水之侧。
浿水就是今天朝鲜境内的清川江。冷风潇潇,江水皆冰。几辆大车在冰道上慢慢地行进着。
在当中的一辆车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白白的面皮从包裹得很严的毛皮中露出来,他便是武帝派往高句丽战场的正使公孙遂。这个官场老油子第一次接到皇上的钦差,便高兴地忘记了自己的姓,以为是他安顿好了董老夫子,才得到皇上信任的,于是急急到董老夫子那里拜了一拜,谦恭地讨教了几声,然后便随着大胡子年轻人龚遂一道,急急向东北赶来。
龚遂深知这位公孙遂是丞相公孙贺的堂弟,公孙敖将军的堂兄,而公孙敖又是东方大人的结拜兄弟,自己对他只能以师辈对待,一路上谦恭不已。弄得公孙遂更是飘飘然,更不知自己是姓公孙还是姓董,于是便喋喋不休地将董老夫子教他的东西,又向龚遂兜售起来。好在龚遂的话都藏在大胡子中,不到关键时候不愿多说,一路上二人自然相安无事。
浿水河上风光让人眼晕。一轮初日浮上冰面,下半截子被长河拖得老长老长,犹如一抹血泊,映入眼帘。两岸高耸的松树,全被冰雪覆盖着;而垂着枝条的柳树,则全部挂起毛绒绒的白色雾霜,却又让人恍入仙境。龚遂只觉得,这里的风景比霸陵要美十分,心中顿起不虚此行的感叹。
正在此时,公孙遂又开腔了:“龚大人,你看这汉水之上,全是厚冰,正是我大汉兵马向高句丽发动猛攻的大好时机,荀将军和杨将军两位,怎可按兵不动呢?”
龚遂对他称自己为大人,很不好意思,便谦恭地说:“前辈,高句丽地处远荒,情况与内地大有不同,两位将军自有苦衷,还是等我们了解到实情再说吧。”
公孙遂大笑起来:“实情?你是东方朔东方大人的高徒,难道你临行之前,东方大人就没有跟你透露点实情?”
龚遂料话实说:“前辈,晚生临行之前,是到东方先生府上辞行过。可道儿说,东方先生去霍光大人府上议事了,下官没能见上面,实在没得到什么实情。”
“哈哈哈哈!龚大人,恐怕是你知道了实情,也不说吧!来,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公孙遂拿出一副老师的派头,考问学生说:“那荀彘将军,过去没有一点战绩,为什么皇上一下子给他八万军队,让他作为主帅,来攻高句丽?”
龚遂摇了摇头:“这个嘛,下官实在不知。”
公孙遂摆起了董老夫子的架式,一只手放在眼前,一面指着龚遂,一面说:“龚大人,我公孙遂当了多年郡守,为官之道,比你多少清楚一些。有句话,我要告诉你,这当官嘛,可不看你的政绩,有时候,功夫还在政绩之外!”
龚遂瞪大了眼睛:“功夫还在政绩之外?公孙大人,龚遂一介书生,实在不懂官场门道,请大人不吝赐教。”
“好吧,冲着你这么谦虚,那本大人也就教你两手。这官场嘛,要紧要忙的时候,比如说,出乱子啦,发大水啦,那得看你能不能拿出真本事来,这时才要真的政绩。可是平时,那里来的政绩可为?关键要看你会不会揣摩!”
“揣摩?揣摩什么?”
“揣摩上面的意思,揣摩皇上的用意呗!”
龚遂有点明白了:“大人,在下官看来,这高句丽战场之事,用不着揣摩,皇上的用意非常明白,就是打垮了卫氏,让他向皇上称臣!”
公孙遂那个指头连连点击,口中训斥地说:“看看,要么我怎么说你笨呢!皇上要取胜高句丽,这谁不知道?高句丽一共才有五万兵马,而皇上一开始就派了八万兵马,后来又增了五万精兵。以十三万对五万,两个打一个,还有三万人在一边拾帽子,难道不能取胜?这就是我说的意思了,功夫还在打仗之外!”
龚遂只好请他说个明白:“大人,在下实在不明白,你就直说了吧。”
公孙遂靠近龚遂,轻轻地说:“老弟,刚才我就问你了,你要揣摩好了,皇上为什么派荀彘为帅?他想让荀彘立大功!荀彘原来没有战功,皇上却要用他;他打不下来高句丽,皇上便派杨仆来帮助。杨仆是什么人?大名鼎鼎的楼船将军,将南越番禺打得满城溃逃,他的本事远比荀彘大得很!可是皇上让他统领水兵来战高句丽,还得让荀彘为主帅。杨仆心里不服荀彘,两个人的劲用不到一块儿,能打得嬴么?我们这次来高句丽,就是要制服杨仆,让他帮助荀彘立功!”
龚遂不以为然:“大人,为什么?杨仆既然有战功,有本事,他的部队又能打仗,皇上也给了我们罢免主帅的权利,我们就应该让杨仆当统帅,把高句丽早点征服,早点撤军啊!”
“这就是你嫩啦!你还没有揣摩清楚皇上的意思!”
“依大人您的看法,皇上的意思是……”
公孙遂索性点破他:“皇上看上了荀彘,就是因为一个‘彘’字!”
龚遂大为不解:“什么?一个‘彘’字?‘彘’不就是猪吗?猪有什么了不起?”
公孙遂急忙伸手,想把他的嘴堵住。“嘘——,你轻声点!你怎么和汲黯一样,说起话来不要命!”
龚遂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整天吃猪肉,就不能说猪了?”
公孙遂绷起面皮,训斥道:“别说了!你这个龚遂,看你的名字和我公孙遂差不多的份上,我救你一把,我公孙遂这么多年,虽然天天吃猪肉,可是从来不说一句‘猪’的不好来!”
龚遂吃惊:“为什么?”
“你这个书呆子,你自己不知道,难道你的老师东方朔也没教你?看来,教书育人,还是看董老先生的!”
“此话怎讲?”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皇上的名字叫什么吗?”
“叫什么?皇上叫刘彻啊!”
公孙遂又小声地说:“嘘——皇上的名字,你怎敢乱叫?”
龚遂也不干了:“公孙大人,我看你比董仲舒还董仲舒。他们那些酸儒者,为了讨皇上的好,编出什么‘讳’啊、‘忌’的,你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
公孙遂真的生起气来:“就这一套管用!像你这个直性子,一点不懂官场的门道,将来会跟汲黯一个下场!”
龚遂静了下来:“我说大人,下官年轻,不该和您争论,您就明说了吧,荀彘的使用,跟皇上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公孙遂悄悄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能数典忘祖!四十年前——,噢,对了,你才三十多岁。四十年前,皇上还是胶东王,他的名字便和荀彘后边的那个字,一模一样的!后来皇上当了太子,才改叫今天的名字!”
“公孙大人,你绕了半天的弯子,不就是一个‘彘’字嘛!你是说,皇上叫过刘彘,我们今天就得偏向着荀彘?”
公孙遂见他出口没有忌讳,也便由着他:“好啦好啦,你明白了就行。以后再说这个字,要小心点!能不说,最好不要说!前面就是氵贝水了,听说,荀大将军屯兵氵贝水,而杨仆则在番汗扎营。一会儿,我们分开两路,你到杨仆那儿,劝他到荀将军那儿议事听令,我呢,直接找到荀将军,向他传达皇上的旨意!”
作为副使,龚遂还能说什么?“好吧,公孙大人。不过,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两个合力一处,同心同德,降服高句丽,可不能偏向一边,贻误战机啊!”
公孙遂得意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年轻人,官场上有些事,你早着呢!来,我告诉你一条妙计……”说着,他便将嘴对着龚遂的耳朵。
龚遂将脸转向一边,躲得远远的。
见他如此不懂礼貌,公孙遂有点生气:“怎么啦,年轻人,老夫的话,你不想听?”
龚遂非常真切地辩解道:“不是的,大人,你早晨吃的蒜太多了,嘴里臭不可闻!”
御驾亲征,山河震动。
黄土地上,大队人马,威风凛凛,缓缓前行。武帝坐在他那个独特的大大的车子之内,八名美女坐立四周。武帝对她们并无太大兴趣,转身掀开身边车帘。
霍子侯急忙策马前来:“皇上,奴才听命。”
“东方爱卿呢?他在哪儿?”
霍子侯说:“皇上,奴才刚才还看到,东方朔,不,东方爷爷和他那个叫孟喜的徒弟,两个人在马上摆弄小棍儿。”
“现在呢?”
“他们一阵风似地,又跑到前头去了!”
“好,快让他们停下来,等着见朕!”
“是,奴才遵旨。”
远在队伍的前头,东方朔与徒弟孟喜接到旨意,便停了下来,等侯圣驾。二人下马,站在路旁,聊起天来。
孟喜身上穿着他那件独特的八卦符号做成的大袍子,看来十分抢眼。东方朔一身便装,十分自然。他问孟喜道:“孟喜,听说你让人到鲁国去接夫人,你的夫人还不愿到长安来?”
孟喜摇了摇头:“师傅,不瞒您说,我夫人是孔子十二世传人,当年嫁与我孟喜,便是因为我是孟子十世传人。两家父母都想让我光大孔孟学说。不知怎的,我只对老庄的东西感兴趣。后来我的夫人就说我没出息。生了孩子之后,她见我还不安心,怕我把孩子也带成了学《易》算卦之人,于是就不让教孩子。正好,后来皇上要征匈奴,我便从军到边关了。
“那么说,你有十几年没回家乡啦?”
“是啊!师傅,我夫人怕我把儿子带坏了,不让我回!这不,前一阵子,皇上刚封我为官,我便让我的徒弟焦延寿去接她们,可他们还不愿来!”
“哈哈哈哈!你师傅我也一样,我的老婆就以为齐国好,不愿来长安!”
“师傅,我的儿子都十九岁了,我还真想他呢!”
“别着急,这回去了朔方城回来,我就让皇上那里给你告假,让你回到鲁国,亲自接夫人孩子到长安!”
“师傅,我夫人说,她非要把儿子孟辉培养成董仲舒那样的大儒不可。师傅您看,再过几年,我要是成了道家的易学大师,我的儿子却成了儒学大师,那我们爷儿俩各自独立门户,再争个你死我活,不就更热闹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道家和儒家,本来就是师傅与徒弟的关系,从老子和孔子开始便形成了。到你这儿,又成了老子与儿子的关系,岂不更好?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叫孟辉。”
“嗬,你已经梦里有喜了,他还要梦中生辉,不得了哇!”
“师傅,听说我的儿子长得很有样子呢!”
“那就说明你夫人很漂亮喽!”
“师傅,人有时不是看样子的。我的徒弟焦延寿不太漂亮,可一肚子才华。焦延寿又招了个徒弟,其丑无比。可那孩子的能耐,将来连我都赶不上!”
东方朔惊了:“什么?!孟喜,你都四十岁了,招了徒弟也就罢了,怎么你的徒弟又招了徒弟?”
“那有什么关系?师傅,徒弟的徒弟焦延寿,比我整整小十岁。而我徒弟又招了徒弟,也比他整整小十岁,和我儿子一样大!”
东方朔跳了起来:“孟喜啊孟喜,你以后再说起你的徒弟,就别老“师傅、师傅”地叫我!你想想,你徒弟、徒弟、又徒弟的徒弟,这第一叫,我不就成了快要入土的老不死的了吗?”
正好这时武帝的车驾来到身边,武帝正掀着车窗上的帘子听着呢,便笑道:“东方朔啊东方朔,朕可记得你的岁数。你今年才五十二岁,比朕整整大六岁,怎么这个时候就说自己是‘老不死的’呢?”
东方朔连连叩首:“皇上,您不知道,我这个徒弟孟喜,他早就招了徒弟,而他的徒弟又招了徒弟,这样一来,臣岂不就是祖师太爷,岂不是要快死了的人吗?”
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就是个‘老不死的’,你是神仙,是太岁,你能死吗?”
孟喜忙跪下叩着:“皇上说得对,皇上说得对,师傅他是神仙,是太岁,不是‘老不死的’”!
“不对!他既是神仙,又是太岁,又是‘老不死的’”!武帝笑着说。
东方朔知道武帝的用意,便笑着说:“皇上,臣知道了您的用意。你说臣是神仙,便想要臣将您也度为神仙。你说臣是‘老不死的’,便是命臣也要让你千秋万岁,万寿无疆。对不?”
“说得好,说得好!朕就是要你这个‘老不死的’永远活着,这样朕也就能永远活着!”武帝大笑起来。
听到这话,东方朔眉头紧蹙起来。
“霍子侯,你还呆着什么,快请你东方爷爷和孟喜上车,朕要与他们商量要事!”
“是!请东方爷爷和孟喜将军上车!”霍子侯连声应到。
东方朔一边上车,一边说:“霍子侯,你既然叫我爷爷,还能再叫孟喜将军吗?”
霍子侯脸一红,看了武帝一眼。
武帝笑了起来:“对啊,你怎么连辈分都搞不清了?”
霍子侯连忙改口说:“那好,那好,奴才就叫孟大人干爹吧!”
东方朔心想,你才死了李少翁那个干爹,便闲不住了,又要认孟喜为干爹。生来你就是龟儿子的命!
东方朔和孟喜飞轻盈地上了皇上的大车,掀开车帘,进到里面。八位美女之中,有六位美女躲到帘子的后边,只有两个执拿着钺仗的,还坐在身后不动。
武帝问道:“东方爱卿,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皇上,车驾刚过上郡。”
武帝笑了笑:“东方爱卿,朕自己在哪儿,朕还要问你?朕问你的徒弟,现在何处?”
东方朔惊讶地看了孟喜一眼,再一转眼,突然明白了。“皇上,您的心不必远在千里的高句丽。臣今天算过了,龚遂他们现在高句丽境内,如无意外,应到荀彘军中。”
武帝笑了起来。“哈哈,东方爱卿,还是你能明白朕的意思。自从派出公孙遂之后,朕的心里一直不安。高句丽打了这么多年没能打下,看来是朕用人不当啊!”
东方朔安慰道:“皇上,楼船将军杨仆既然已经到了高句丽,就应该把大军全部交给他来指挥啊!”
“朕让杨仆去,也就是这个意思。朕想看看那个公孙遂,能不能明白。”
东方朔惊问:“皇上,你没给公孙遂明说?”
武帝摇摇头。
东方朔大惊:“皇上,那公孙遂是公孙家中最为油滑的一个,虽说他会揣摩皇上的旨意,可是万一他揣摩错了,造成失误,那可是十多万人的性命,岂能由他揣摩着玩呢!”
武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嘛,朕才让爱卿你来。”
东方朔接着说:“皇上,虽说龚遂是个正直的人,可他和汲黯一样,是个急脾气,搞不好会顶起来。依臣之见,需再派一人前往高句丽,及时打听那里的情况,情急时,可以按皇上的旨意行事!”
武帝点点头:“那你说,谁去为好呢?朕的身边,可离不开你东方爱卿啊!”
孟喜这时向前跪下:“皇上,微臣孟喜,愿意前往!”
武帝高兴地点了点头:“好!我就知道,东方爱卿的徒弟中,没有一个不行的!呃,孟喜,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启奏皇上,臣自幼喜欢《易经》,酷爱八卦。臣在卫大将军的战阵之中,负责指挥武刚车、八卦阵,就更迷恋易经了。蒙东方先生不弃,将臣收为徒弟,臣便将这原来在东市上摆摊时用的阴阳八卦招牌,做成衣服,穿在了身上。”
武帝大加称赞:“好!这件衣服好!我大汉以黄老为师,以无为而治天下。易经八卦,应该作为我汉家标志。朕这次让你去高句丽,如能立下大功,朕就命你为高句丽的驻军统领,让你的军队,全部穿上这种衣服,叫做八卦军!”
孟喜高兴得很:“臣谢皇上!”
武帝拿过令牌,郑重地说:“孟喜,朕要你带着朕的这块令牌,到高句丽去,见机行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征服高句丽,让它归顺大汉!”
“微臣孟喜遵旨!”孟喜谢恩之后,起身就要下车。
武帝抬手止住:“慢!”
“皇上。”
武帝饶有情趣地说:“孟喜,朕做事情,总要讲点趣味。你这次到高句丽,要替朕再完成一件要事!”
“请皇上吩咐,微臣孟喜万死不辞!”
听了这话,东方朔一惊。
武帝大声叫道:“朕早就听说,高句丽再往东南,有一块土地,在大海之东。有人跟我说,大海之东,便是太阳的东边!朕已经收复了南越之南,在太阳的南边建立了日南郡。这次征服高句丽,你就拼命地往东南走,如果发现太阳真的是在高句丽的西边升起的,那朕就要建立日东郡!”
孟喜很是激动:“皇上放心,臣的马可以日行千里,臣一定要找到那个地方!”
武帝没完没了:“还有,你要找到最大的一条江,将它改名为汉江;汉江边上,再给朕弄出一个汉城来,如此才能显示我大汉威德,远播四方!”
“微臣孟喜遵旨!”话一说完,他便起身跳下车去。
东方朔想跟出去,叮嘱几句,却被武帝拉住。“东方爱卿,你不想多陪朕呆一会儿?”
“皇上,军中要务甚多,臣恐公孙敖他们有所疏漏。”
“哈哈!东方爱卿,你就是个劳碌命!公孙敖也都五十岁了,上战场的次数也比你多,还用得着你操心?再说,还有那个郭吉、郭昌,他们都是郭大侠的高徒,哪一个不是本事大得很?来,朕要与你摆一盘棋!”
东方朔愕然:“皇上,这车中颠颠簸簸的,怎么能下棋?”
武帝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朕没说和你下棋,而是与你摆棋!”
“摆棋?”
武帝说:“对啊!朕要用这些黑白子儿,摆一摆,看看我大汉的天下诸国王侯,还有各郡,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东方朔大惊:“皇上,你要调用天下之兵?”
“怎么不可调用?该动用时,就要动用。朕的天下,朕的兵马,朕不仅要胸中有数,还要操在手中!你来看,从这脚下到朔方城,共有上郡、北地郡、西河郡、五原郡,再加上朔方郡,五郡的兵马如果调集一处,也有十万之多。”武帝一边说,一边在几案上摆了五个黑子。
东方朔笑了起来。“皇上,匈奴已经兵消人散,咱们还要这么多兵马做什么?依臣看来,要像卫青所说的好样,铸剑为犁!”
武帝认真得很:“对,朕的意思,首先是要‘振兵’,然后就是‘释旅’。朕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兵,怎么‘振兵’?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军旅,又怎么去‘释旅’呢?”
东方朔眼前一亮:“皇上,你这回真的要先振兵,再释旅,让天下之兵,大半解甲归田?”
武帝叫了起来:“那还有假?只要你让朕去泰山封禅,那么朕很快就会‘释旅’!”
东方朔这回高兴了起来:“好,皇上,咱们一言为定,臣今天也帮你算算,天下到底有多少可释之旅!”
“那你同意朕去封禅啦?”
东方朔高兴得叫了起来:“只要您能尽释天下多余的兵旅,别说您上泰山封禅,就是到天山封禅,臣也就认同了!”
武帝却惊奇地:“天山,天上有山么?”
东方朔伸手抓过一堆白子,往几案上一一摆了起来,边摆边说:“皇上,我就这么一说,您可别拿起鸡毛就当针!来,臣帮你摆棋。您看,从这儿往东,是并州,有太原郡、上党郡、云中郡、定襄郡、雁门郡、代郡六个郡,这六个郡可以解散的兵马,至少有二十万人!”
武帝抓过一把黑棋子:“从并州再往东,是幽州,现有上谷郡、涿郡、渔阳郡、渤海郡、辽东郡、辽西郡……”
东方朔补充到:“再加上边上的那个广阳国!”
武帝却另有安排:“不,还有眼下的高句丽,朕要把高句丽分成玄菟郡、乐浪郡,朕要把它们也算到幽州一块儿!”
东方朔不明白,怎么高句丽还没打下来,皇上就给取好了两个奇怪的名字?“皇上,您要把高句丽分成玄菟郡、乐浪郡,这是什么意思?”
武帝笑了起来。“哈哈,东方爱卿,我昨晚上,在睡梦之中,想到了一种黑色的菟丝草,毛绒绒的,可好玩了;还有一种水浪,让朕十分快乐!刚才你一说到幽州,朕就想到了‘玄菟’、‘乐浪’这两个名字……”
“哈哈哈哈!”东方朔大笑起来,而且笑弯了腰。
武帝有点不好意思地:“有什么好笑的?东方朔,别笑了!”
东方朔仍然在笑,而且笑得喘不过气来。
武帝拍了东方朔一下,正色地说:“别笑了!朕说的是实话,你怎么能笑朕?”
东方朔这才止住笑声。“皇上,臣也没说不是实话啊?只是臣听了您的梦,听了您取的名字,止不住要笑。”
武帝问:“笑什么?朕连梦境都告诉你了,你还要笑朕?”
东方朔正色地说:“皇上,谁都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夜间的梦,正说明白天您在想什么。”
“是啊!朕就是终日想着高句丽,又怎么了?”
东方朔笑着说:“皇上,可您这‘玄菟’、‘乐浪’四个字,臣就知道,您不仅想着高句丽,还在梦中整夜地抓着玄色的菟丝不放,还快乐地在浪水中游玩着,一直游到幽州!”
武帝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梦境,已被东方朔不经意便给解开了。这么美妙的梦境,那么好的地名,他原来想,只要自己将来看到、想到这两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心中便会有一种欢乐。不料刚刚说出,便被东方朔给看穿了。有个知音固然是好事,可心中没了秘密,却又不是好事。但对眼前这个东方朔,又能怎么办呢?想到这儿,他那已经臊的红红的面庞渐渐淡了下来,他也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朔啊东方朔,你真是个人精!朕就心里还有这么一点儿想法,你也非要猜个底儿掉?”
东方朔心里也后悔,不该让皇上没有秘密!于是他便正经地说:“皇上,不说啦,不说啦。咱们还说‘释旅’的事。过了幽州,该是臣的老家齐国喽!齐国临淄,还有济南郡、千乘郡、平原郡、北海郡、东莱郡,共六个郡……”他又将六个白子摆下。
#武帝抢着按下三个黑子:“还有淄川、胶东、高密三个国,合在一起,九个郡国之中,至少可有三十万的兵马可以调用!”#
东方朔争辩道:“不对,至少有三十万的兵旅需要解散!”
武帝也不相让:“可以调用!”
东方朔还是说:“需要解散!”
武帝慢慢地说:“可——以——调——用!”
东方朔慢慢地:“需——要——解——散!”
两个人孩子一样争了半天,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这样,君臣二人,将天下的一百多个郡国,分成了一十三个部,连同京畿长安附近的京兆、冯翊等郡,一共分成十四个大块。可他们各有各的心事,一个是要看看有多少兵马可以调用,另一个则是要看看有多少兵旅可以释散,两个雄大的异梦,确实做在同一床(车)之上。
长安城中,钟粹宫内。
卫皇后怀中抱着三岁的小孙子,面上出现难得的笑容。萧然白发之下,双目闪出神采来。她将两、三岁的孙子放在地下,拉着他的手,让他慢慢地走,边走边用沙哑的嗓子说:“来,皇孙,皇孙!”
小皇孙走到皇后跟前,稚声稚气地说道:“奶奶,我叫刘进!”
卫皇后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好,奶奶的皇孙孙,名字叫刘进,刘进!你啊,将来比你爹,更有长进!”
这时,江充带着身背褡裢,如同游医的栾大走了进来。“启秉皇后,皇上御驾亲临朔方之前,安排栾大仙人给长公主看病。这便是栾大仙人。”
卫子夫不高兴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谁说我的女儿有病?我女儿没病!”
江充将他那一对大大的双眼皮闪了又闪,然后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皇后,这可是皇上安排的。皇上对卫长公主,可是比谁都关心啊。”
卫子夫无奈地看了看栾大。“你是什么人?你能保证,可以看好公主的病么?”
栾大满口唾沫子乱飞:“皇后娘娘,您就直管放心。栾大要是看不好公主的病,就宁愿给公主当牛做马;当小老鼠玩;要是能给公主看病呢,皇后娘娘,是否能让我常到宫里来呢?”
卫子夫不爱搭理他,转过脸来对江充说:“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就让他给公主看吧。若是公主能有好转,他便可常来,若是医不好公主,就让他自己走开,我的后宫可不要什么老鼠!”
江充还没来得及回答,栾大便抢着接话:“皇后放心,直管放心,栾大一定要让公主她春回大地,春风满园,让皇后娘娘和皇上心花怒放!”
卫子夫抱起孙子就往外走,她对身边的两个宫女说:“好啦,你们陪着他们,进去给公主看病,告诉阳石公主,要让长公主在帐子之内,不许出来!”
二位宫女:“奴婢遵承皇后懿旨。”
栾大和江充随着两个宫女进去,只见长公主正在睡觉。她的妹妹阳石公主坐在床头,怅怅地想着心事。她在想念她的表哥公孙敬声。
一位宫女悄悄地走了过去,掀开帐子,对阳石公主的耳边说了几句。阳石公主出了帐子,来到门前,看了看栾大,然后低着声音,但很厉害地说:“你就是栾大仙人?”
栾大连忙跪下,悄悄回答:“是,公主,小仙便是栾大。”
阳石公主淡淡地问:“你能治好我姐姐的病?”
栾大连连点头:“公主,小仙自可手到病除。只是……”
“只是什么?”
栾大再次跪下磕头:“公主,小仙要独自和病人在一起,一段时间。”
阳石公主声色俱厉地说:“不行!皇后有旨,我姐姐只能呆在帐中,没我的允许,不许你沾她!”
栾大再三磕头说:“公主,小仙知道公主是金枝玉叶,可她眼下是病人啊!如果你连让我沾都不沾,连药都不给她吃,那还怎么治好她的病呢?”
阳石公主想了一想,说道:“那,这样吧,别的人都出去,就我留在一边,远远地看着,看着你给我姐姐治病。这该行了吧!”
栾大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卫次公主一挥手,江充和宫女们统统离开,只剩下栾大和两位公主。栾大从帐外将手伸进,摸住卫长公主的手,脸上露出赖蛤蟆般的笑容。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脉,然后走了过来,从身后的褡裢中,掏出一个纸包,倒出一些粉末,放在盏中,然后在盏中倒入一些茶水,用银匙调了几下,递给阳石公主。
阳石公主机智地拿过一个空盏,将那药盏中的水倒出一点,递给栾大,说道:“你先喝一口,给本公主看看。”
栾大见她不相信自己,便摇了摇头,将那点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嘴还咂吧了两下,全然没有一点不妥。
阳石公主有些相信他了,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让姐姐喝了下去。你离得远一点,到那屏风后边去,我不叫你,不许你出来!”
栾大很不愿意地躲到屏风之后。
阳石公主掀开帐子,叫醒姐姐。“来,姐姐,别睡了,喝点水吧,妹妹把水给你端来了……”
卫长公主突然睁大了眼睛。“妹妹,妹妹!刚才你说了,公孙敬声他对你好,可他为什么还要娶别人呢?”
阳石公主扶起姐姐:“来,好姐姐,别说啦。还不都是父皇的主意,咱们谁也抗不了!”
卫长公主挣扎着坐了起来:“不行,妹妹,等父皇回来,我找他说,就说我妹妹已经是公孙表哥的人了……”
栾大在屏风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阳石公主急忙伸出手来,堵住长公主的嘴。“姐姐,看,你又瞎说。妹妹以后再也不和你说体己的话了。”她佯装生气,坐到一边。
卫长公主转身认错:“好啦,妹妹,好妹妹,姐姐听你的,你说什么,姐姐听什么……”
阳石公主走过去,拿过药来。“那好,来,姐姐,这是太医昨天给的药,快吃下去。”
卫长公主突然想起来了:“不对啊,妹妹!记得早上我还喝了药呢!”
阳石公主连哄加骗:“姐姐,太医说啦,你这几天可好啦,中午再加一次药!来,快喝!”
卫长公主很听话。乖乖地将药喝了下去。
阳石公主认真地观察着姐姐的变化。
卫长公主过了不一会儿,便觉得自己在飘,头和脚都轻了起来,她叫道:“哇!妹妹!我好舒服!我觉得自己在飘,在飞!”她跳下床来,拉起纱衣,在房中翩翩起舞。
阳石公主高兴得露出笑容:“姐姐,你慢一点,慢一点!看你,身上都流汗了!”
卫长公主仍在房子中跳舞,边舞边叫:“好舒服!我在飘,我在飞!我要成仙啦!”
阳石公主见停不住,急忙跑到屏风后边,抻手位过栾大。“你快说,怎么才能叫姐姐停下来?”
栾大狞笑着说:“公主,这说明我的药生了效。要让公主停下来,必须我给她讲一讲仙法。”
阳石公主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说啊!”
栾大皱了皱眉头:“公主,这种医治,必须我和病人独自在一起,多一个人在场,就没法子!”
阳石公主看了看还在翩翩而我舞的姐姐,只好将头一甩,走出门去。临出门时,她对栾大说:“你要是敢动我姐姐一个指头,我要你的命!”
栾大点头哈腰:“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治病!”
霍光府上,剑光闪闪。
李广利与金日磾在一边打得热闹,但李广利身体虚胖如猪,不是金日磾的对手,被打得在地上滚成一团。珠儿与太子刘据也在一边练剑,依然练得有情有意。见到李广利那个猪样,两人都笑了起来,将剑收起。珠儿略一示意,太子便随他走出剑房。
房子里面,一双大眼睛在盯着他们。这是显儿的眼睛。见到珠儿领着太子走到一个小花园内,显儿的大眼睛不再跟踪,人却走进了霍光的房间。
珠儿走到一个幽静的地方,止住了脚步。他问太子道:“喂,皇上和我爹到朔方城没有?”
刘据:“听丞相说,他们八成已经到了。”
珠儿不高兴地:“我的大太子,皇上不在京城,你就要管事!怎么什么事能是听丞相说,你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刘据老实地说:“父皇没让我管,我就不管。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这可是老师们的教诲哟?!”
“你那些迂夫子老师,没有一个能让你上道的。”
刘据并不吭声,两只眼睛盯着珠儿高高的胸脯看。
十五岁的珠儿被他看得面目绯红,便推了他一下:“去,你看什么?刚才还说,‘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你老师的教诲,怎么又忘了?”
刘据不好意思地靠近珠儿,说道:“珠儿,我想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说完,他想拥抱珠儿。
珠儿的脸更红了,再次将他推开:“去,去!我爹还没同意呢。”
刘据再一次靠近珠儿,悄悄地说:“父皇说了,东方大人迟早会同意的……”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急忙闪开。原来是霍光和显儿走了过来。
霍光恭敬地说:“太子殿下,你和珠儿练剑,怎么练到这儿来了?”
刘据嗫嚅地:“霍光,我和珠儿……”
霍光生气地看着珠儿:“珠儿,你说呢?”
珠儿调皮地一眨眼睛:“二师弟,来,在这儿也可以练剑啊!来,我们三个,在花园中练上一回,我打你们两个!”
霍光正色地说:“珠儿!这里不是练剑的地方!离开习武之地,我就是你舅舅!”
珠儿气得一嘟噜嘴:“哼!我就知道,我爹让你来管我。”
霍光转向太子,心平气和地说:“太子殿下,霍光要在这儿,和珠儿说几句话。如果您想练剑,金日磾还在练功房内;如您不想练剑,就请先回东宫,霍光明日到宫中陪罪。”
刘据客气地说:“大行令,你太客气了。珠儿,明天见!”说完,怏怏不乐地走出霍府。
沙尘肆起,烟飞土扬。
武帝的大队车马继续北上。愈往北走,愈觉得天气寒冷,两边的山野也更为荒凉。
东方朔与武帝在一起,早就将包括高句丽在内的天下一百来个郡国,分成了十三个部分。东方朔心里还有事情,本想早点告辞,但刚才武帝在拿到江都那块棋子儿时,愣了一下,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止住了;他便觉得皇上心里还有事儿。
“皇上,江都又出了什么事儿?”东方朔直截了当地问。
武帝叹了口气:“哎!前一阵子,朕接到报告,说江都易王刘建淫乱无道,朕便让杜周派人前去检视。朕来朔方之前,杜周禀告说,派去的人回来了,没想到那刘建不仅没有儒雅风度,反而比他老子更为顽劣不冥。你知道他怎么着?他把江都王宫中的所有女人都霸占了,包括他父亲的女人!这还不算,他为了取乐,竟然让那些不被他宠幸的宫女,光着身子和狗、羊在一起,让她们和牲畜进行交配。说起来令人发指啊!”武帝一边说,一边气愤地用手重重地敲击着案子。
“太过分了!”东方朔也很愤怒。
“过分的还在后头呢!杜周让人将他囚起,然后严加搜寻,居然从他的后宫中,还搜到了他们私刻的御用之物,甚至连车辇警跸都制作了,皇宫的名字都取好了!”武帝怒不可遏。
“皇上,说不定这是他那个行为不轨的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廷尉府的官员擅长深文周纳,皇上不可不察。”东方朔非常认真地说。
“父子两个,全都是大逆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朕还没让人去赐他一死呢,他便自己用绳子上吊自裁了。”
“只可惜董老夫子的儒者育人之名,也被他们父子弄得不明不白。”东方朔由衷地叹息着。
“朕这些天来,一直在想,为什么天下那么多异姓侯王,都没有异心;反而我们刘姓子孙都会生起狼子野心,都那么蠢蠢欲动呢?当初高祖除掉韩信等人后,严诏后世,非刘姓者,不准为王。可从吴楚七国之乱时起,倒是想向中原问鼎者,全是刘姓了!”{
东方朔心里想,谁让你屁股底下那个宝座太让人眼谗呢?谁让你坐上他,便可以颐指气使,为所欲为,还要说“代天之意”呢?要是谁坐上它,都像坐在针毡之上;都像我的小毛驴拉上重车一般,说不定连我的驴子都要逃之夭夭,其它的人就更敬而远之了!当然,东方朔毕竟是东方朔,他不会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也不会让武帝看到他面上有一丝的轻蔑。他只是关切地问:“那刘建还有子嗣吗?”
武帝摇了摇头。他心里想,要是刘建还有儿子,朕真不知是杀了他为好,还是让他继续继承王位为好。文帝景帝都做过这样的事情:杀了谋反或行为不轨的弟兄或叔侄,然后却让他们的子孙再袭王位。不管他们这样做是不是为了心里释然,但天下诸侯称赞皇上仁爱孝悌之声却鹊起鹄翔;然而后来仍然免不了再来一次兔跳鹰扬。想到这儿,武帝的心里一阵宽松,说道:“他们父子天伦不计,人伦尽丧,还配再有儿子承位么?刘建后宫三千美女,只生下一个女儿,如今不到十岁,名字叫做细君。朕觉得她也是刘家骨血,便让人将她接到长安,别养于后宫了。”
东方朔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的意思,然后说了句“臣还有事,臣先告辞了。”
武帝的心里还是起了个疑影。他也觉得,东方朔离自己太近了,让他知道的事情,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心里的,都太多了。
钟粹宫中,珠汗簌簌。
卫长公主在那儿独自起舞,舞得从来都没有这么快意。虽然是天地旋转,但她觉得仙乐飘飘。舞着舞着,她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个男人,便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这时,栾大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对着还在飘飘转舞的长公主,轻轻地说:“表妹,表妹!”
卫长公主慢慢地停下了舞步。“谁?谁在叫我?是我表哥?”
栾大装模作样地:“对,表妹,我就是你表哥!”
卫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我表哥可比你英俊,比你漂亮……”
栾大装出非常痛苦的样子:“表妹,你不认我了?我就是你的表哥啊!”
卫长公主怀疑地说:“你真的是我表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栾大继续演起他的戏来:“表妹,表哥我到了天国,天帝说我杀人太多,就处罚我,让我变成这个难看的样子,我真伤心啊,连我的表妹也不认我了,呜呜呜呜——”
卫长公主大惊。“表哥,你不能哭,我可没见过你哭!你说,我是在哪儿见到你的,是在天上吗?”
栾大点点头:“是的,表妹,是在天上!”
卫长公主激动地抱住栾大:“表哥,只要我能见到你,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爱你,永远不与你分离……”
栾大惊恐地回过头来,看看门外,然后又说:“表妹,天上不比人间,我们还要分手的。”
卫长公主非常悲伤:“为什么?表哥,为什么我们还要分手?”
栾大哄骗说:“表妹,天帝把我改了姓,我现在姓栾,叫栾大将军!”
卫长公主急忙放开双手,两眼怔怔的:“什么?栾大将军?”
栾大点点头:“是啊,以后你再想念表哥,只要你叫栾大将军,我就会来看你的!”
卫长公主激动地再次抱住栾大:“表哥,你本来就是大将军!我不管你叫什么霍大将军,栾大将军,只要能见到你,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我的身体就像飞到云彩里……”说完她突然仆向地面,不省人事。
栾大将公主抱了起来,口里流着涎水。他看着公主那雪肌玉肤,看着她那丰满的胸脯,口中喃喃地说:“真是天仙,真是天仙啊!我栾大有这种艳福,真是老祖宗的坟上起了鬼火,冒了狼烟……”说着,他竟将公主抱到了床上,然后在长公主的脸上狂乱地亲吻。
突然,门被一脚踹开,阳石公主闯了进来。
“栾大!你这个王八羔子,你要做什么?”
栾大一听阳石公主进来了,急忙放下公主,转身倒地跪下:“公主!公主她转累了,小人怕她受不了,便送她回床上休息!”
阳石公主气急败坏地,顺手拿过一根丝带,将栾大三下五除二地绑了起来,将他拉到屏风后,用脚一踢:“我先告诉你!等公主醒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叫霍光和金日磾,把你给宰了!”
栾大吓得涕泪皆出。
霍光府上,舅舅与外甥女展开舌战。
珠儿两眼泪水簌簌,如珠儿断开了线。“我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爹爹说我不能和太子好,你也这么说!你们都是一个借口,说是我娘的意愿,我娘的意愿!我娘到底跟你们说什么啦?”
霍光耐心地说:“珠儿,你还小,听舅舅的话,过一阵子,舅舅会告诉你。”
珠儿坚持道:“那你现在就说!现在就说!不说,我就要和太子在一起!皇上都没意见,你们还说什么?”
霍显在一旁插话道:“珠儿,听你舅舅的话,别和太子在一起。”
珠儿一怒,出口便说:“你算什么东西!哪有你说话的份?”
霍显面红耳赤,觉得无地自容。
霍光喝斥道:“珠儿!不要无礼!显儿已经是舅舅人,不许你对她无礼!”
珠儿冷笑了起来。“哈哈!舅舅,我舅妈还没死,你就娶上了新的舅妈,你还真的好意思!可珠儿都快十六岁了,只是和太子好好而已,你们为什么都要反对?”
霍显被他这么一问,竟然无言以对!
霍显在一旁看到霍光进入窘境,也就不管自己的面子不面子了,她抬起头来,忍气吞声地说:“珠儿,你娘临过世时,是我服侍的,冲着这一点,我也该有说话的份吧!”
珠儿抬起头来,内疚地说:“显儿,刚才珠儿胡说的话,对不起,看我娘的份上,你别记在心里。”
霍显想了一下,上前抱住珠儿,慢慢地说:“珠儿,太子喜欢你,皇上也喜欢你,这个舅舅知道,东方大人更知道。可是,你娘的嘱托比天还重,你舅舅不能违背,你更不能违背的啊!”
珠儿失声痛哭:“娘啊!你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爹也不告诉我,舅舅也不告诉我,让我心里好苦哇!娘,为什么你死得这么早,不能听听女儿心里再想什么呢?”说完这些,她呜呜痛哭起来,哭泣得霍光也是泪水夺眶而出。
显儿一边给珠儿她擦泪,一边也是痛哭流涕。
霍光最先止住泪水。过了一会,他哽咽着、动情地说:“珠儿,你听舅舅说。舅舅和东方大人也是难啊!不说吧,让你和太子好下去,姐姐在天之灵也会流泪;说了罢,我们便有对皇上不忠的大罪。”
珠儿非常不理解,她含泪大叫:“为什么?!我爹也是这么说,说要么是对不起我娘,要么是对皇上不忠,难道我娘和皇上有什么说不清的事?”
霍光不知说什么为好:“这……”
珠儿急切地追问:“说啊,你倒是说啊!还有你,显儿,看来你也是知情的,舅舅不说,你给珠儿说啊!”
霍显看不说不行了,张口便说道:“珠儿,显儿给你说。说不对,你再问你舅舅。”
霍光非常意外地:“显儿,你……”
霍显苦笑了一下,一双大眼睛闪出几滴泪花。“大人,到这份上,不给珠儿一个说法,这日子没法过下去。显儿知道怎么告诉珠儿……”
珠儿急切地应道:“对,对,显儿,不,舅妈,你是最疼珠儿的,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显又想了想,才慢慢地说:“珠儿,你娘和皇上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疙瘩,有一段忌恨!正因为此,她才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
珠儿大为惊讶:“什么?我娘和皇上有解不开的疙瘩?有一段忌恨?我不懂!可是皇上封我娘为云中君,皇上对我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哪!”
霍显急忙加上一句:“是啊,正因为皇上对不起你娘,他才会对你加倍地好!”
珠儿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说皇上对不起我娘?我爹也有一次走了嘴,说他对我比亲女儿还亲!难道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是皇上的女儿?”
霍显正没路可走,见珠儿误入此道,便顺势说道:“反正一条,珠儿,你和太子是不能相好的,不然,你娘在天之灵,会伤透了心的!”
霍光感激地看了看霍显。他没想到,霍显会有如此办法,将这个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出来。
珠儿有些不信,便问霍光:“舅舅,这是真的么?”
霍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珠儿泪水簌簌地又流了出来,她喃喃地说:“这样,太子便成了我的哥哥?难道皇上不知道这些?”
霍光和显儿不约而同地对她点头。
珠儿突然大叫起来:“天哪,这不是在捉弄珠儿吗!”
霍显上前抱住珠儿:“珠儿,你静下来,静下来!”
珠儿也抱住显儿痛哭:“显儿,爹和舅舅不告诉我,你也该早点告诉珠儿啊!”
钟粹宫中。阳石公主正把茶壶中的热水浇到毛巾上,然后敷在长公主的额上。
卫长公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妹妹,突然大叫道:“我要栾大将军,我要栾大将军!栾大将军!栾大将军!”
阳石公主目瞪口呆:“姐姐,我是二妹啊!”
卫长公主神情痴迷地:“妹妹,好妹妹,快,快!我要栾大将军,快给我找栾大将军!”
阳石公主摇了摇头:“姐姐,那栾大不是好人!”
卫长公主大叫:“你胡说!他就是表哥,表哥就是栾大将军!快,快找栾大将军!”说完她便要下床,妹妹不许,她便和妹妹撕打起来。
阳石公主挡她不住,便摇了摇头:“好姐姐,你别打我啦,我去给你找栾大将军!”
卫长公主放开了手。阳石公主转过身去,走到屏风后,三下五除二地解开栾大身上的绳子。
栾大笑容可掬地走到长公主面前。
卫长公主歇斯底里地跑过来,抱住栾大,高声叫道:“表哥!栾大将军!栾大将军!”
栾大急忙一把抱住卫长公主,另一只手从身上掏出药来,交给阳石公主。阳石公主只好将药冲到盏中,递到姐姐嘴边。这回卫长公主一点都不拒绝,她接过药来,一饮而尽。
停了一会儿,卫长公主一只手拉着栾大。一只手扯起裙子的长带,在房中又飘飘飞舞起来。
阳石公主颓然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粹宫中。阳石公主正把茶壶中的热水浇到毛巾上,然后敷在长公主的额上。
卫长公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看妹妹,突然大叫道:“我要栾大将军,我要栾大将军!栾大将军!栾大将军!”
阳石公主目瞪口呆:“姐姐,我是二妹啊!”
卫长公主神情痴迷地:“妹妹,好妹妹,快,快!我要栾大将军,快给我找栾大将军!”
阳石公主摇了摇头:“姐姐,那栾大不是好人!”
卫长公主大叫:“你胡说!他就是表哥,表哥就是栾大将军!快,快找栾大将军!”说完她便要下床,妹妹不许,她便和妹妹撕打起来。
阳石公主挡她不住,便摇了摇头:“好姐姐,你别打我啦,我去给你找栾大将军!”
卫长公主放开了手。阳石公主转过身去,走到屏风后,三下五除二地解开栾大身上的绳子。
栾大笑容可掬地走到长公主面前。
卫长公主歇斯底里地跑过来,抱住栾大,高声叫道:“表哥!栾大将军!栾大将军!”
栾大急忙一把抱住卫长公主,另一只手从身上掏出药来,交给阳石公主。阳石公主只好将药冲到盏中,递到姐姐嘴边。这回卫长公主一点都不拒绝,她接过药来,一饮而尽。
停了一会儿,卫长公主一只手拉着栾大。一只手扯起裙子的长带,在房中又飘飘飞舞起来。
阳石公主颓然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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