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破,王莽被杀。新朝残余势力或者降汉,或者被歼灭,迅速土崩瓦解。驻守新丰的新朝波水将军窦融归服更始帝的大将赵萌。赵萌任窦融为军中校尉,见其处事果断,有谋略,又欲举荐为钜鹿太守。
窦融,扶风平陵人。祖上为汉文帝外戚。其高祖父曾做过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羌校尉,从弟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熟悉河西的风土人情。当赵萌欲举荐窦融为钜鹿太守时,窦氏兄弟都因归服汉室得到重用而高兴。
窦融却道:“更始政权初立,东方骚乱不止,天下之势未定,河西殷富,以河为固,张掖属国控弦万骑,一旦有变,切断河津,足以自保。河西才是窦氏立足之地。”窦氏兄弟以为有理。窦融于是求赵萌为其进谏,改钜鹿太守为张掖属国都尉。更始帝准允,窦融携吏属归河西。
王莽的首级被传至宛城,悬挂在闹市口。新朝覆灭,普天同庆。宛城百姓更是张灯结彩举家欢乐。更始帝宫殿内,钟罄齐鸣,鼓铮奏响,身披轻纱的美貌舞女边歌边舞,丰盛的宴席从更始帝御座前一直摆到宫殿门口。更始君臣频频举杯,庆贺胜利。绿林诸将个个喝得满面通红。猜拳赌酒,大呼小叫。全然没有半点重臣宿将的礼仪。更始帝眉头紧皱,满心不悦地扫视着宴席。却见武信侯刘秀独坐偏席,默然无语,与绿林诸将不同。刘玄心中赞叹,到底是宗室子弟,与这般草莽出身的臣子不能相提并论。他正欲褒奖刘秀几句,却见朱鲔打着酒嗝从隔席走过来,附耳道:“陛下,你也注意到武信侯了?”
刘玄侧着身子,尽量离他远一点,不高兴地道:“武信侯是朕的宗室子弟,言行举止自有风范。哪像你们这些人,乱嘈嘈的,成何体统?”
朱鲔冷哼一声道:“我们这些是不懂朝廷礼仪,可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对陛下忠心不二。可是,刘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您看他面带忧色,举止反常,一定是今天的喜庆气氛勾起了他对叛臣刘縯的思念……”说完,自顾回到座位上。
更始帝恍然大悟,刘秀今天的反应太让人怀疑了,他一定没有忘记死去的兄长。想到此,刘玄心里一惊,面上变色,紧紧盯住刘秀,当众问道:“破虏大将军,今天是庆贺王莽覆灭的喜宴。大家都很高兴,惟独你一人面带忧色,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朱鲔、李轶、陈牧等人听见皇帝发问,也把狐疑的目光投向刘秀。
刘秀悚然一惊,面上却很平静,坦然站起说道:“王莽篡汉政十五年,今天终于覆灭。臣悲喜交集,感触颇多。不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满朝都在尽情狂欢。臣怕扫了大家的兴,不想这个时候说。”
更始帝更加不安,追问道:“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朕不会那么小气,但说无妨。”
“好吧!”刘秀道:“王莽篡汉,杀我宗室及天下豪杰不计其数。臣不愿多说了。只是想说说心中担忧的事。”
刘玄问:“你担忧什么?”
“王莽虽灭,可是,天下未靖。东方赤眉尚未归服。河北铜马、青犊、大彤等部众各自为政。汝南宗武侯刘望自立为帝,与陛下抗礼。臣以为宛城地处偏远,不宜久做定邦。臣为陛下长远之计,诚请陛下迁都洛阳。以利平定天下,统御万方。”
一石激起千重浪,刘秀的话在有远见的朝臣中引起巨大的反响。大司徒刘赐起身道:“陛下,武信侯深谋远虑,诚为汉室复兴着想。俗话说,天无二主,地无二王。宗武侯刘望悖逆人心,妄自称帝,理应讨伐。”
定国上公王匡道:“武信侯虑事周到。迁都有利于威慑天下。长安路远,又遭大火焚烧,不如暂时迁都洛阳。”
“是啊,武信侯虑事周详,又有远见,迁都之事就交给他吧!”知命侯王常道。
刘玄也转怒为喜,心中惊叹,这么多朝臣还没有一个提起迁都和统一天下的事。刘秀不愧为宗室子弟,第一个想到了,并且提了出来,自己虽然做了皇帝,可是,距离统一天下还很遥远,正需要谋臣良将的辅佐。刘秀就是一个难得的文武之才。非朱鲔等绿林将士所能比。因此,他当众赞叹道:“武信侯能居安思危,为朕谋划于前,真是忠心为国。朕决定迁都洛阳,就由武信侯行司隶校尉事,先去洛阳整修宫府。还有,刘望胆敢在汝南称尊,朕如果容忍了他,以后天下还不定又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明日朝会上,朕就派将攻打汝南。”
群臣情绪激昂,都为皇帝的决断高兴,齐声道:“陛下英明!”
一场乱嘈嘈的庆功宴,因为刘秀的一番话变成君臣议政会。更始帝异常高兴,起身举樽道:“诸位爱卿,为我汉室的千秋大业,干杯!”
宴席结束,刘秀回到府上。祭遵得知刘秀被派往洛阳整修帝宫,高兴地道:“大将军终于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但不知何时动身去洛阳?”
刘秀却没有这么乐观,叹息道:“更始帝并没有完全信任,朱鲔、李轶更不会轻易罢休。以后的路不知还有多少艰险,弟孙,你知道我不是畏惧艰险的人,可是,夫人……”
“您是怕连累夫人?”祭遵道。
“是啊,夫人她不应该跟着我担惊受怕。何况,她跟在我身边,也会拖累大家。所以,我想送夫人回新野老家。等我们有了立足之地后,再接她团聚。可是,派谁送夫人呢?你是我的谋士,君翁、朱祐是我的左膀右臂,一刻也离不开。”
祭遵见刘秀新婚之后,并不沉溺于儿女之情,深为叹息。但是,派谁护送阴夫人回新野,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两人正在忧愁,刘斯干跑了进来,道:“禀大将军,傅校尉回来了。”
刘秀一拍案,高兴地道:“护送夫人的人找到了。”
校尉傅俊,字子卫,颍川襄城人。因不满王莽苛政,投身汉军,拜为校尉,归刘秀麾下。新朝襄城县宰因此拘捕其家族,全部处死。傅俊老父恰巧外出,逃脱噩运。傅俊因此与王莽新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冲锋陷阵无所畏惧。昆阳之战,与刘秀出生入死。昆阳大捷后,傅俊老父病逝,无钱安葬,刘秀不仅准其归丧,而且赠以盘资、丧费。傅俊感激不尽。刘秀将傅俊接入客厅,与祭遵相互介绍之后,开口道:“子卫,家中事办妥了么?缺什么,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傅俊眼角湿润,抱拳拱手道:“属下归丧故里,大将军已经解囊相助。傅俊有何德能,受大将军如此厚待。”
刘秀佯作不悦,道:“子卫休提此事,还是说说沿途的见闻吧!”
“有啥好说的。”傅俊叹息道:“天下纷乱,颍川当然也不例外,豪族大姓据兵自守,各自为政。贫民百姓四处逃难,田地荒芜。王莽新朝虽然覆灭,但是,暴政没有废除,地方秩序混乱,盗匪猖獗。汉室复立,但朝政紊乱,与新朝无异。”
刘秀认真倾听着,分析着,叹息道:“子卫所言,与我的想法一样。乱世之后的大治,是要整治朝纲,而不是大治官府。如今,陛下命我为司隶校尉前去洛阳。不几天就要动身,请子卫为我护送夫人回新野老家,我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夫人。”
傅俊惊异地道:“大将军新婚燕尔,夫妻情深,怎能舍得分开?您做司隶校尉的事,正好带夫人同行。”
“子卫,你不是说朝政紊乱么,我看还要大乱下去。正因如此,我才把夫人的安危托付给你。”
傅俊起身,坚决地道:“请大将军放心,傅俊一定不负重托,把尊夫人安全护送到新野。”
刘秀放心了。当晚与夫人话别。阴丽华难过地央求道:“妾身苦等几年,盼了上千天,好容易夫妻相聚,为什么非要分离?你去洛阳修建帝都妾身相伴身旁,也可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有什么不好?”
刘秀微微叹息道:“丽华,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我也一样舍不得你。咱们新野相遇,一见钟情。‘娶妻当得阴丽华’是我的誓言。现在得到你,怎么会不珍惜呢?可是,你知道,我与大哥舂陵起兵时的誓愿,也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说起兄长,刘秀的泪水止不住流,抽抽噎噎说不下去。
阴丽华不再哭泣,反倒一边为丈夫揩泪,一边安慰道:“对不起,都是妾身不对。你放心做你的事吧。明天,妾身就回新野。在老家等着你风风光光来接,夫妻团聚洛阳帝都。”
刘秀紧握着爱妻的双手,感动地道:“生我有父母,知我有夫人。谢谢你的理解。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聚洛阳的。”
阴丽华依偎在丈夫胸前,脸上突然一红,娇羞地道:“文叔,明日我们就要分离,再聚首不知又是何年。妾身有一个过分的要求……”
“你要什么,我一定尽力办到。”
“妾身就是要你……”阴丽华的声音小得如蚊子嗡鸣,“等待是那么痛苦,那么孤独,妾身想要个孩子,陪伴漫长的岁月。将来也可以继承你的大业。”
刘秀双手抱起爱妻,温柔地道:“你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现在我就满足你。”说着,迈步走进卧房,把阴丽华轻轻放进锦罗帐中。激情迅速在两人之间传递。刘秀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抛开所有的忧伤烦恼,一心一意只为爱妻快乐。
风停雨歇之后。阴丽华赞叹道:“文叔,你真棒,就像打仗一样是个英雄。妾身一定能怀上一个儿子,不,是双胞胎,两个儿子。到了新野就生下来,让他们陪伴妾身度过漫长、孤寂的等待时光。你可一定要来接我们娘儿三个。”
刘秀用手指一点她的鼻头,轻笑道:“女人就爱做梦。这种事哪能一次就中。”
阴丽华叹息道:“中不中听天由命吧,不过,妾身更看重咱们努力的过程。”第二天辰时,当城里的吏民看见大将军夫人从府里出来,上了一辆车轿,在校尉傅俊的护卫下,回新野老家了。武信侯刘秀不但没有送行,甚至连府门也没有迈出一步。
“大将军夫妻反目了!”当成里的吏民相互传告。消息很快传到朱鲔等人的耳朵里。
李轶讥笑道:“刘秀这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花花事,把刚弄到手的新野美女都给气走了。”
朱鲔也放心了,刘秀喜新厌旧,不是成大事的人。
阴丽华刚离开大将军府。刘秀就大模大样地出府,进宫拜见更始帝刘玄。道:“如今王莽已灭,陛下初立,理应恢复汉制。臣奉旨去洛阳,也要以汉官威仪,广布陛下恩德,宣扬汉室国威。故恳请配备司隶校尉官制。”
更始帝惊喜地道:“武信侯懂得汉室典章礼仪?请问司隶校尉如何配备官制?”
刘秀朗声答道:“汉家司隶校尉配备从事史十二人,主簿、掾吏、都官等皆有定数,亦可因势而动。”
刘玄满口应允道:“好,就依你之言,可配备从事史十二人,主簿、掾吏、都官均可自定。朕问你可知朝廷大典?”
“汉朝典章礼仪,臣略知一二。朝廷大典包括名朔、立春、朝会、郊祀、宗庙等,极备详尽,隆重典雅。臣一时之间,难以一一尽述。”
刘玄惋惜道:“可惜当初进宛城时,你正在昆阳,朝臣中竟没有人懂得朝廷礼仪。害得朕定都宛城时像个草头王一样,哪里有汉室天子的风采。这次迁都洛阳,武信侯一定为朕举行一个隆重典雅的仪式。朝廷的一切也要恢复汉制。”
刘秀骂道:“王莽破坏汉制日久,朝臣又多是绿林出身。不懂礼仪,恢复汉制非一朝一夕之事,臣行期在即,一时之间也不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刘玄宽容地一笑道:“朕不是现在就要求你做什么。当务之急是整修洛阳宫府,为迁都做准备。你此去洛阳就是朕的先行官员,一定要配备齐官制,以汉官的威仪赢得洛阳官民对汉室的拥戴和思念。如果时间太紧,可以缓几日成行。朕不会介意。”
刘秀谢恩出宫。遵更始帝命,置僚属,作文移,从事司察,完全是一套西汉的章法。
王莽新朝覆灭,天下动乱。琅玡人张步,字文公,聚众数千,攻城掠地,占据青州,自称五威将军。与据东海的董宪遥相呼应。更始帝遣大将王闳为琅琊太守巡行郡国。张步、董宪不降,阻住王闳东去的道路。王闳发檄文,得赣、榆等六县归降,据集兵马,与张步展开大战。张步与董宪勾结,依仗地形之利,据城固守。王闳不能取胜。战报送进宛城,更始帝十分恼怒。但是,令更始帝更加恼怒的事接踵而至。大司空陈牧的前哨人马被父城的冯异打得大败而归,陈牧大骂冯异反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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