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牧相比,新市兵渠帅王凤讼师出身当然要儒雅得多。他审视刘秀二人,道:“舂陵刘氏,汉室宗族。今王莽篡汉,身为汉室子弟,你们不会甘心吧。此次起兵,是否有复兴汉室之旨?”
刘秀笑道:“我兄弟孤陋寡闻,才疏学浅。此次起兵实在是官家所迫,求一条生路罢了。至于复兴汉室,需我宗族中才识非凡的人才能实现,我弟兄眼下倘不敢有此奢望。自古天下,贤者居之。王莽暴虐,神人共愤,天灭新朝为时不久。豪杰并起,渠帅也可称王。关于天下归谁,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为。眼下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新朝王莽。合兵之利……”
“合兵之利不屑细说,我们自会明白。”王凤打断了他的话,看了陈牧一眼道。
刘嘉惊喜地道:“这么说两位渠帅愿意兵合一处。”
陈牧大笑。道:“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傻瓜也会懂得这个道理。”王凤站起,走到张贴着地图的屏风前,道:“我们两家早有合兵之意。现在,请两位一起商议具体的作战方案。”
刘秀、刘嘉相视一笑,一夜的奔波总算换来了满意的结果。
舂陵汉军将士听到刘秀、刘嘉带回来的好消息,欣喜万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与新军展开大战。刘縯立刻升帐点兵,分派任务。做好发兵前的一切准备。
大战在即,刘伯姬突然闯进大帐,语不成声地哭道:“大哥,娘……不行了。”
犹如晴天霹雳,刘縯弟兄惊呆了。众将士也变了颜色。
“娘……”刘縯粗大的嗓门哭叫一声,冲出帐外,刘秀、刘仲和众将士也哭喊着追了出去。偌大个行军大帐空无一人。樊娴都无限疲惫地躺在病榻上,床头侍立着脸挂泪珠的刘黄、刘元和绮儿。自刘縯宣布起兵以来,年老体弱的她每天都处在惊恐交加的情绪中,可是,为了不让儿女们担心,为了不影响儿子的事业,她还要装出虚假的笑容应付儿女们的探视。当宛城李通满门惨死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老夫人再也经受不住打击,惊急交加,旧病复发。伯姬害怕,想去告诉正在奔忙的哥哥们,可是母亲死死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千万不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影响举兵反莽的大事,伯姬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答应。可是,仅过了一夜,老夫人的神志开始昏迷,伯姬难过极了,不顾一切冲进大帐,告诉刘縯实情。
刘縯赶到母亲床前,跪倒在地,摇着母亲的手,哭喊道:“娘,您怎么不早点告诉孩儿,您要是就这么去了,孩儿会内疚一辈子。”
也许是儿子的孝心感动了神灵,樊娴都的嘴角动了一下,睁开眼睛,看见跪倒一地的儿女和宗室子弟,无力地抬起右手,摸着刘縯的脸,微弱的声音说道:“縯儿,举大事要紧,你怎么来了?”
刘縯忙哭着安慰她道:“娘,您放心,孩儿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刘秀、刘仲、刘黄、刘元,伯姬也一齐围上来,伏在母亲身边哭泣。樊娴都把六个儿女逐一打量了一遍,精神似乎好了些,脸上绽出笑意道:“娘的路走到头了。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伯姬也长大了,娘却来不及给她找个人家。秀儿!”
刘秀含泪应道:“娘,孩儿听着呢!”
“你大哥一心想着大事。伯姬的事娘就交给你,一定给她找个称心的人家。”
“娘,您放心,孩儿一定会办到。”樊娴都呼吸渐急,声音越来越弱。
“縯儿,自古忠孝难全。娘死后,你要以大事为重。丧事不必亲临,不为不孝。还有,你爹临死前说过,你性情不够柔韧,容易招来灾祸。以后要提防小人暗算。瞧,你爹来了,要接娘去了。娘走了……”樊娴都话没有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慈祥的眼睛。
刘縯兄妹跪在母亲的遗体前,悲痛欲绝,泪如雨下。身后的宗族子弟、宾客豪杰也跪倒在地,哀哀痛哭。沉着、稳重的樊宏一边痛哭姐姐,一边焦急地想着,刘縯第一次与新市兵、平林兵合作,如果因丧事突然变卦,有何信义可言?正踌躇不和如何劝说,忽见刘秀突然站起,一抹眼泪,向身后的众人说道:“诸位请起。大战在即,不必哭临。所谓大行不拘细节。此去征战,旗开得胜,匡复汉室帝业,再筑宗庙,才可告慰亡父母在天之灵。”
刘縯闻言,顿时醒悟,忙擦干泪水,站起来道:“三弟所言极是,母亲也有遗嘱,不会怪儿女不孝。丧事就交由叔父办理。其余人等,随柱天都部出征。”
刘良遵命。刘縯、刘秀跟众人离开母亲的房间,赶赴校场点兵。八千子弟兵,一万六千只眼睛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柱天都部刘縯。李氏一门的惨死,樊老夫人的去世激励着人们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只要柱天都部的令旗指到哪里,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打向哪里。
刘縯终于举起了令旗,朝着长聚方向用力一挥。舂陵子弟兵浩浩荡荡,离开家园,向西急进。
行进的队列中,刘秀骑着大黄牛,手提大砍刀,努力向前。这头大黄牛命大,被苏伯阿的羽林军砍了十几刀,死里逃生,跑回舂陵,经过刘宽十几天的精心调养,伤口总算痊愈。众将士看着刘秀骑牛出征,都说稀奇。
将士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刘秀却笑而不答。
刘稷却忍不住了,大声道:“你们懂个屁。右时黄飞虎骑五色牛冲锋陷阵,帮助西伯侯姬昌打下周朝天下。道家祖师李耳骑一头青牛,得道成仙,名载汗青。文叔骑牛上阵,也照样建功立业。”
他话音刚落,只听朱祐笑道:“刘谡兄说话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头头是道,还带着酸味,不会是从文叔那里学来的吧!”
众将士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刘谡胀红了脸道:“是骡是马,拉出来溜溜。咱们战场上见。”舂陵汉兵前锋刚抵达长聚外围,前面打探的兵卒跑来禀道:“禀刘三将军,前面有大队新军,约有一万人。”
刘秀催牛上前,往长聚方向一看,果然排列着黑压压的新军队伍。心里一惊。小小长聚为何会有这笃多官军。新市兵、平林兵是否按原定计划行动?如果他们配合不好,舂陵八千子弟兵对一万新军,恐怕险胜。
尽管刘秀行事一向谨慎,但如今已是两军对垒,再无回旋的余地。只听对方军中突然擂响了战鼓,无数新军铺天盖地杀了上来。原来甄阜、梁立赐对舂陵刘氏早有防备之心,对新野增加了兵力。当汉兵离开舂陵的时候,新野尉屠天刚才知道舂陵已反,忙尽发新野官兵与游徼韩虎一起驰往长聚。唐子乡是南阳的门户,而且聚积着大量的军用物资。刘秀见新军扑来,忙大声命道:“擂鼓进军!”
战鼓擂响,舂陵兵争先恐后,冲向敌人。刘秀驱牛向前,谁知大黄牛没经过战阵,一见新军喊叫着冲来,吓得直往后退。这时,两军相逢,新野尉屠天刚垮下青骊马,手舞长戈,旋风般冲入汉兵队中,戈挑马踏,十几名汉兵顷刻间血洒疆场。其余的汉兵喊叫着,不敢上前。刘谡、朱祐一见大怒,两人一左一右,大踏步地冲向屠天刚。可是,因为没有坐骑,只得围着屠天刚打转转,伤不到人家一根毫毛,反被屠天刚的长戈逼得险相环生。落在阵中的刘秀,心里急得冒火。这是起兵交锋的第一仗,关键的一仗。关乎八千子弟的士气。大黄牛,你能为我辛勤稼穑,难道就不能为匡复汉室再尽一把力。他一着急,再也不心疼大黄牛,突然掉转刀柄,用刀背猛磕黄牛的尾部。大黄牛疼得跳起老高,好像发起了牛脾气,瞪着血红的眼睛,发疯般地冲向屠天刚。屠天刚武艺高强,久经战阵,还从没见过黄牛上阵,忽见刘秀骑牛冲来,惊悸不知所措,刘秀手举大刀,拦腰劈了下去,他连哼也没哼就栽落马下。青骊马也惊了,拨腿就跑。刘秀脚下用力一蹬,大刀点地,借着黄牛的前冲之力,飞身跳起,利落地飘落在青骊马的背上。
新野尉被杀,汉兵士气高昂,纷纷杀向新军。新军阵中游激韩虎凭借兵多人众,逼迫新军与汉兵拼杀。此时,刘縯率本部汉兵赶到。八千汉兵与一万新军展开激战,势均力敌,你来我往。刘縯长矛飞舞,黑龙驹在敌阵中左右冲击,专挑新军骑将搏杀。
双方争战正酣,忽然新军背后人喊马嘶尘土飞扬。韩虎抬头一看,只见身后无数人马滚滚而来,新市兵、平林兵旗号清晰可见。“糟了,绿林军兵来了!”韩虎大吃一惊,打马往外冲去。刚走出十几步远,就被刘縯迎面拦截。刘縯长矛一指,笑道:“韩游激,你败势已定。只要投降我汉兵不但可保性命,待复兴汉室之日,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韩虎却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以为你们姓刘的是什么好东西。我先祖淮阴侯为打下汉室江山立下多大的功劳,可是终被吕后所贼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就是你们刘汉皇族的君子所为。现在你又用这一套哄骗韩某,不是白日做梦吗?”
刘縯想不到他竟是淮阴侯韩信的后人,可是,把二百多年前的仇恨记到现在,也真难为他了。于是冷笑道:“韩虎,你愿做王莽走狗,不必另找借口。既不愿降,休怪刘某矛下无情。”
韩虎把手中大刀一举,吼道:“姓刘的,谁领你的情。今日韩某和你一决生死,也为屈死的淮阴侯报仇雪恨。”
“那你今天就去见淮阴侯吧!”刘縯不愿再费口舌,长矛一抖,抢先进攻。韩虎大刀一挥接战,两人在阵中一来一往打了起来。
新市兵、平林兵依约攻占唐子乡,进攻长聚与舂陵汉兵会合。汉兵见来了援兵,士气更加高涨,全力击杀新军,新军腹背受敌,四散溃逃。韩虎大惊,抽身欲走。却被刘縯飞马赶上,一矛挑于马下,当场丧命。来不及逃走的新军慌忙扔下兵器,跪地求饶。长聚一战,舂陵汉兵、平林兵、新市兵合兵一处,首战告捷。
义军占领长聚,刘縯、刘秀等汉兵主将与平林兵陈牧、廖湛,新市兵王匡、王凤、朱鲔、马武等人共聚一厅,商议进兵事宜。汉兵早就闻听绿林英雄的名声,心生仰慕之意,争相观瞻各位豪杰的风采。
相互引见礼毕。刘縯开口道:“今日得绿林义兵相助,我汉兵才首战告捷。各位英雄远道而来,我刘氏本应略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但是,兵贵神速,耽搁不得。湖阳离此不过三十里地,唾手可得,各位有何高见?”
陈牧乍着嗓子叫道:“我看还是打仗要紧。多杀几个新朝官员比喝什么酒都痛快。”
新市兵渠帅王凤点头道:“伯升言之有理。如今我们已占据南阳的门户,只要攻取宛城,便有望西击长安,活捉王莽。但此距宛城尚有三百余里,中间隔着湖阳、棘阳、淯阳。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挟初胜之威,速取湖阳、棘阳、淯阳,兵临宛城之下,给王莽以重压。”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正欲发兵,忽然一名兵卒走近新市兵渠帅朱鲔身边低语几句。朱鲔突然面露愠色,盯着刘縯问道:“刘伯升,听说此战缴获的新军军用财物都被你们汉兵所有,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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