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刘仲、刘谡却以为刘秀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胸无大志,胆小怕事,刘谡不高兴地讥笑道:
“文叔,照你这么说,咱们只有等到王莽死了,把死尸从御座上拉下来就成了。”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刘秀完全是一副认真的样子,笑道,“豪杰人物,待势而起。耐心等着吧,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五载。你们照旧习练武艺,总有用得着的那一天。小弟还去侍候那几亩田园,当然不会影响读书习武的。”
说完,冲父亲墓碑拜了三拜起身往白水桥走去。隔河相望,他开垦出来的那块田园,禾苗茂盛,长势喜人。
刘縯没想到刘秀又去侍侯那几亩田地,心中很不舒服,可是,他知道,三弟长大了,有他自己的主见,自己再也没有必要来管他了。
白水河畔,刘縯等家族子弟及其宾客为着一个共同的理想,跃马挥刀,苦练不止,雄壮的喝叫声传出老远老远。
刘良、樊娴都放下了两颗悬着的心,王莽建立新朝以来,刘縯众兄弟就多次嚷着要举旗反莽,都被他叔嫂二人给阻拦住了。刘崇、翟义、刘快等人的结局让他们心惊肉跳。举兵叛莽是一件容易的事么?弄不好反莽不成反招来灭族之祸。他们并不是怕死的人,而是怕刘縯这帮弟兄行事鲁莽,难成大业,枉送了家族人的性命。现在约略放心了,有三儿刘秀在,这班兄弟安分多了。可是,眼见天下大乱,他们能安分几时,等待他们的是怎样命运?历史总是沿着它故有的轨道演进着。踌躇满志的新朝皇帝王莽为推行他的宏伟的改制政策,汉朝封号是不可以再用的。王莽遣至边邑各族,以新朝封号取代汉朝封号,或改易他名。可是,更改的封号不是含有卑贱之意,就是有侮辱性的。如此蛮横无理的做法惹恼禀性耿直的四夷头人,一时,边境线上风云乍起,融洽的民族关系不见了,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人们头上。高高在上的王莽容不得狄夷小视新朝,立即调兵遣将,一扬国威。东北战匈奴,西南镇句町。一时,郡县凋零残破,百姓流离失所,士卒疾病战死者十之六七。
四边战争的负担当然要由老百姓承担,新朝内部的政治、经济更加恶化。官吏们为迎合圣意,报喜不报忧。王莽开始按部就班地改制,推行“五均六管”赊贷令,规定凡从事渔猎樵采的人,养蚕缫丝的妇女,甚至医巫卜秋之流,都要向官府纳税。官吏们更是上下其手,横征暴敛。穷苦的百姓没能从改制中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被逼破产为奴,家破人亡。
时光在飞逝,积怨在沸腾,像是堆积的干柴,只需星星之火,便可以燃成燎原之势。太师王舜的预言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新朝这艘大船驶进了惊涛骇浪之中。
天凤四年,琅琊海曲人吕母率先发难,聚起千人起事,为被冤屈而死的儿子复仇。吕母自封为将军,几千人攻破海曲城,杀死县宰,周围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争相投奔,义军迅速扩大。此时,南方的荆州地区发生饥荒,成群结队的饥民涌入沼泽之地,挖掘野生的水草根充饥,因相互争夺死了不少。这时,早有反莽之心的新市人王匡、王凤两兄弟乘机自立为渠帅,聚集几百人起事。一直逃之在外的王常、马武、成丹等英雄争相投到其麾下。义军以绿林山作为根据地,四处出击,打击新军,声名雀起,时称绿林军。
一年之后,琅琊人樊崇因穷为盗,聚众一百多人,在营地起义,时蓬春、徐二州饥荒饥民成群结队吃大户。樊崇身怀武艺,专门打劫官绅之家,所得钱财尽行分给饥民,因而得到众人拥戴,一年之内,投奔他的饥民近万人。此时,东莞的宝安、临沂的徐宣、谢渌、杨音也同时揭竿而起,与樊崇遥相呼应。为了作战时能与新军相区别,樊崇令义军将士把眉毛都染成红色,称为赤眉军。同时,在冀、幽之地还活动着“铜马军”。各地义军风起云涌,迅速漫延开来,新朝天下,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王莽调兵遣将,往各地镇压。
南阳舂陵,刘縯等汉朝宗室眼看着新朝天下大乱,兴奋不已。但是,为慎重起见,他们忍耐着、等待着、谋划着,为着复辟刘汉天下积蓄着力量。
一日,刘縯弟兄练完武艺,刚刚从白水河边回到府里,家人刘宽神色慌张地跑进来,禀道:“大公子,不好了,官府又来征用马匹了。”刘縯吃了一惊,马匹是自己将来起事必不可少的坐骑,哪舍得让新朝官府征去。原来,王莽改制封号,挑起同周边狄夷之间的战争。内地义军风起云涌,战事不断,马匹一时奇缺。自古以来,中原战马不如北境西边游牧地区的马强壮善战。游牧民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饮食以肉类、奶类为主,生活中缺少粮食和茶叶。中原骑兵坐骑的来源,主要靠粮食、茶叶与游牧部族相交换。王莽挑起双方的战争,边境战事不断,马匹就很少能进入中原。新朝为弥补战争中的马匹不足,只得向民间有马的人家强征硬拉。
刘縯一听说官府要征马,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对刘宽吩咐道:“告诉他们我们府里没有马匹,实在不行,取些银两给他们。”
刘宽摇头道:“小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说,只要马匹,不要金银。咱们府上应征五十匹马,一匹也不能少。”
刘縯气得一掌击案,怒道:“王莽走狗,竟敢如此欺凌我刘氏。出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府上一匹马也没有,看他们敢怎样!”
“小人尊命!”
刘宽得了主子的旨令,登时腰杆直了,摩拳擦掌,跃跃欲去。却被一旁的刘秀阻拦住。刘秀面色沉静,对长兄道:“大哥,欲成大事,须详加谋划。且莫逞一时之勇引起官府的警觉,府中尚有羸老病弱的马匹,权且搪塞过去就是。”
刘縯醒悟过来,叹道:“三弟言之有理,愚兄险些误了大事。来人,就把那羸弱的马匹牵出去几匹,把王莽走狗打发走。”
刘宽遵命而去。刘縯弟兄四人说起王莽新朝悖暴无道,贪征暴敛,无不切齿痛恨。正说得激愤,忽见伯姬扶着母亲进来。四人忙施礼迎进。樊娴都在椅子上坐下,逐一打量着子侄四人,叹息道:“孩子们,你们的爹去世十几年了。娘熬到今天,总算把你们盼大了,能自立了。总算对得起你爹的在天之灵。娘知道,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要继承你爹的遗志,,为匡复汉室出力。娘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了你们,惟求能老死舂陵,守在你爹的身旁,看着你们复兴汉室的那一天。”
刘縯打断母亲的话,说道:“娘,您放心。儿子一定让您在有生之年看到复兴汉室的那一天。到那时,您就可以安享荣华富贵了。”
樊娴都摇头笑道:“娘可不敢有此奢望。复兴汉室岂是一朝一夕之事,我儿要有长远的打算,方能有望成功。娘老了,不能跟随你们东挡西杀,反而成了累赘。宁愿安守舂陵,静待你们的佳音。”
刘縯等人听了,心里一阵难过。举事在即,忠孝两难全。自古贤者都不能两全,何况他们。
正说着话,刘宽一脸的得意之色又跑了回来,禀道:“回老夫人,诸位公子,小人遵大公子之命拉了十匹羸弱的马,交与官差,他们还不肯罢休。小人就招呼府上的十几名家人仆从挈刀弄棍地跑到出口,那帮小子吓得转身就跑了。”
刘縯一听,双手击掌笑道:“刘宽,做得好。是该让他们见识一下舂陵刘氏的不凡之处。”
刘仲也一指刘宽的肩头,笑道:“刘宽,真有你的,合着主子没着急,下人猴急起来了。”
刘秀却忧虑地道:“大哥、二哥别高兴得太早。如今天下纷乱,新朝官府对我刘氏更是提防三分。刘宽所为更会激起官府的仇视,麻烦的事就在眼前。”
樊娴都担心极了,道:“三儿说得对,你们宜早作防范,以备突发事件。”
刘秀望着年近六十的母亲,心头发酸,忙又安慰道:
“请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伯姬扶母亲回房歇息。”伯姬点点头,上前扶着母亲站起身来,娘儿俩说着话儿走出门外。果不出刘秀所料,天刚过午,麻烦就来了。刘縯弟兄与宾客们正在客厅里议论时事,刘宽一阵风似地跑进来,叫道:“公子爷,不好了,府外来了一伙官兵,领头的是个当官的。扬言要我们府里交出五十匹马,否则就要冲进来拿人。”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宾客朱祐、臧宫率先叫道:“刘大哥,反了吧!人家打上门来了。”
“是啊,这开门第一仗就交给小弟,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刘縯也是急不可耐,但是,他知道自己有行事莽撞的毛病。因此,用眼睛扫视着刘秀,等待他的意见。
刘秀站起来,语气坚定地道:“大事尚未谋划妥当,万万不可莽撞行事以防官府警觉。大哥,此事就交给小弟处置吧!”刘縯点点头。
“好,此事就交给三弟处置,大家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坏了大事。”
朱祐、臧宫只得沮丧地坐回原处。刘秀跟随刘宽往府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一看,不由一怔,只见一群官兵执戟绰刀堵住去路,为首的正是小眼睛游徼王新贵。王新贵正大大咧咧地骂人,看见从里面出来个年轻的儒雅公子,一眼就认出正是那天坏了自己好事的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王新贵不骂人了,眼睛盯着刘秀,面带冷笑,心里恨不得一下子把对方撕成碎片。
刘秀却是出奇地冷静,紧走几步,来到王新贵面前,施礼笑道:“不知游徼大人驾到,小民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王新贵嘴巴一撇,冷笑道:“真是想不到,你还是刘汉宗室。小子,当日的英雄之气哪儿去了,怎么今天对大爷这么恭敬?”
刘秀佯装不知,故作惊奇地问道:“大人之意,小民不明白。小民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跟专门揖盗查奸的游徼大人有关?”
王新贵把眼一瞪,怒道:“小子,你少装蒜,新野上巳节之事,大爷可不会忘记。”
刘秀恍然大悟似地笑道:“谢大人提醒,新野上巳节,小民当众怒斥过一个强抢民女的市井无赖。好在众人见义勇为,不待小民动手,就教训了那无赖一顿,新野城内外,无人不知此事。莫非游徼大人那天执行公务,也在现场?不然,您怎么会知道此事的呢?”
那群堵在门口的官兵,无人不知王新贵强抢新野美女阴丽毕遭众人殴打的事,一听刘秀说起,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新贵最怕手下的人知道这件丢人的事,脸胀得通红,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得一跺脚,骂道:“大胆刁民,胆敢抗拒官府,不交纳马匹。还不受缚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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