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愤怒之火被点燃了,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声。几十名“有血性的男子汉”一下子涌了出来,站在刘秀一边,摩拳擦掌,准备争相表演“英雄救美人”的壮举。
王新贵的两名恶奴一见这种架势,吓得丢开阴丽华,掉头就往后跑。后面的人们一见,“轰”地一声拥上前去,抡拳踢腿就是一顿好揍,两个恶奴鬼哭狼嚎,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王新贵想不到这些人真的敢殴打地方官吏,这才真的害怕起来,也想掉头往回跑。那几十名“男子汉”不待刘秀发命,便冲上前去,摁倒他就是一顿痛打。王新贵再也“贵”不起来,学着两个奴才的样子,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刘秀拉着阴丽华的手便走,一直离开人群走到河边才停步,回过头来,关切地责怪道:“阴小姐,你怎么只带个丫头就到这种地方来,遇着歹人怎么办?”阴丽华灿然一笑道:“不是有你刘三公子在么!今天多亏遇着三公子,不然,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刘秀谦恭地摇摇头苦笑道:“刘某有何值得阴小姐夸奖的。小姐的名声,新野人哪个不知,就算刘某不在,那些仰慕小姐的人也会争相出手的。”
阴丽华被他说得俏脸儿一红,娇笑道:“怎么,刘三公子也会吃醋么?不管怎样毕竟是你第一个挺身而出的。小女子感激不尽,至于那班‘仰慕者’真是令人心烦。小女子正是被他们搅得心烦,才带着玄儿出府游玩的。”
“小姐才貌过人,自然仰慕的人很多喽!”
“刘三公子也会讨女子的欢心?”
“不,刘某说的是真心话。就是刘某也对小姐早有仰慕之心。”
“小女子不信。我阴家的门槛都被求亲人蹬破了,怎么没见刘家托人来亲?”
“一言难尽!”刘秀脸色一黯。
阴丽华望着他心痛神伤的表情,这才注意到他浑身衣衫破旧,形容狼狈的样子与三年前去长安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便猜定他必有艰难遭遇,于是,伸出纤纤玉手拉着他,柔声道:“三公子,那儿有一方干净的草地,我们去那儿好好叙谈,好么?”姑娘的柔情足以消融任何难以化解的心中块垒,刘秀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温顺地被阴丽华拉着手走进小树林里。这儿青草如茵,树木繁盛,如盖的枝叶仿佛把外面的喧嚣世界隔离开来。两人席地而坐。阴丽华甜脆的声音问道:“三公子何时从长安归来,求得功名了么?为何如此狼狈?”刘秀见问,突然脸色发灰,热泪涌流,摇头切齿,叹息半天才道:“不怕阴小姐笑话,刘某真是无颜再见故人啊!长安求学三载,参加殿试,考上甲科,成绩斐然,原本可以任职大府,出入朝廷,有望名列公卿,可是……”
原来,刘秀在太学求学三年,正赶上新朝第一次开科取士。刘秀、严光、邓禹、强华四人均以出色的成绩得以参加殿试。金殿之上,老太师王舜亲自主持殿试。刘秀四人下笔如有神,毫无费力地做完了王舜亲自拟定的考题。面对太师提出的各种兴国安邦的问题,刘秀镇定自若,引经据典,说古论今,回答得精辟独到,条理清晰,令王舜不停颔首微笑。在场的人谁都能看出来,老太师对他太满意了,必取他为甲科无疑。
可是,当时正值汉景帝七代孙、徐乡侯在临淄的反莽叛乱被捕灭,张充等人又图谋拥立汉宣帝曾孙刘纡为帝反莽。事图不密,被王莽全部处死。接连的叛乱,使王莽对刘氏宗族恨之入骨,一改笼络的政策为排挤镇压的政策。一夜之间,刘汉宗室被削去侯爵,减掉封地俸银无数。当王舜将殿试的结果禀明新皇帝时,王莽一看,又是姓刘的独占甲科榜首,登时,心头就不舒服,他再也不愿意金殿之上再有汉室家族子弟,于是,不顾太师王舜的苦谏,御笔一挥,勾去刘秀的名字。
金榜张贴出来,严光、邓禹、强华三人均在甲科之列,刘秀榜上无名,自然羞愤难抑。四人深谙时势,自然明白原因所在。严光、邓禹原本不满新朝,无入仕之心,参加殿试,仅为证明自身实力而已,今见刘秀贤才竟被王莽拒之殿外,于是公开声明不入新朝,以示抗争;强华为表示对刘秀的同情之心,也不愿做新朝的官。王舜眼见天下之才难入其彀中,竟忧愤之极,一病不起。王莽虽然亲自过府探视,却不准其所请。
刘秀入仕无望,对新朝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在长安多呆一天。严光、邓禹虽然不愿入仕新朝,却要继续留在长安,一边研究学问,一边静观新朝的变化。此时,又逢王莽第三次改币,五铢钱贬值,严光、邓禹生活顿时困窘,刘秀为帮二人度过难关,不得已将坐骑卖了。三人在十里长亭洒泪而别。
面对阴丽华的温情脉脉,刘秀像对待知心的老友一般,敞开不轻易示人的心扉。说到宗庙被毁,入仕艰难时,他涕泪横流。难以自已。阴丽华的纯真少女之心为之震撼,也忍不住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但美目转盼之间,却又道:“三公子境遇,的确令人同情,可是,天高海阔,公子何必非吊死在新朝这棵树下呢?”
刘秀拭去泪水,冷笑道:“刘某并没看重新朝仕途,可是有一位刘某非常仰慕的女子却声言不嫁白衣女婿,真是一言折倒男子汉啊!”
阴丽华顿时脸胀得通红,跳起身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为了……”
“不错,刘某正是为着小姐,不远千里,进京求学,为求仕宦,折为受辱。是否出乎小姐意料之外?”
“不,”阴丽华俊脸儿严正,道,“小女子只不过想嫁一个胸有大志,治世安民的郎君。并非只是为贪图荣华富贵。而且小女子发此誓言是在王莽篡汉之前,如今新朝立国不正,不顾天下百姓之苦,入仕新朝,便是助纣为虐,小女子岂会不明此事理。仕宦之路千万条,仕宦之本为天下。公子难道不明此理么?”
“仕宦之路千万条,仕室之本为天下。”刘秀轻声念道,幡然悔悟,一跃而起,对着阴丽华连着鞠了三次躬,感激地道:“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某愚笨,竟曲解小姐芳意,真是羞愧难当。”
阴丽华开心地笑了,三年了,她从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开心过,纷至沓来的求亲者扰得她心烦意乱,仅有一面之缘的刘秀却勾起她多次回忆,但仅此而已,她对刘三公子太缺乏了解。今日一叙才知道刘秀对自己的一片痴情,少女的情窦一旦被打开,就变得无所顾忌。阴丽华美目含情,双手把刘秀拉到胸前,紧紧地盯着他的浓眉大眼,含笑道:“我娘常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天下男子痴心的极少,所以要我对那些慕名前来求亲的纨绔子弟要格外小心。没想到,公子就是那极少的痴心男子,我……我真是太感动了,不知怎样报答公子的一片痴情。”
刘秀一听,又惊又喜,竟忘情地把姑娘拥抱起来,道:“我回家之后就托人来求亲,你答应么?”
阴丽华被他的情绪感染,任他拥抱入怀也不挣扎,却摇头低语道:“公子何必性急,我的誓言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此时托媒求亲,叫我如何做答。”
刘秀听明白了,阴丽华发过誓,非将军不嫁。此时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连皇族子弟享有的特权也没有了。凭什么去阴府求亲呢?既然自己已绝意于新朝仕途,惟有叛新反莽,恢复汉室才有显贵之日。宗庙被毁,自己屡遭折辱,他早有匡复汉室,反莽灭新之志。阴丽华的誓言无疑更加坚定了他的这一信念。因而他双手扳着阴丽华的香肩,双目注视着她,异常坚定地道:“小姐请放心,刘秀知道怎样去建功立业,以不负小姐平生之志。”
阴丽华娇笑道:“你不会说我太过庸俗、世故吧!不过,请公子放心,阴丽华的心永远属于公子的,不管等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等着刘三将军来娶我的。”
“真的,丽华?”刘秀感动极了,再一次紧紧拥抱着她。
“是的,文叔!”阴丽华忘情地把滚烫的脸儿紧贴在刘秀宽广的胸膛上。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仰脸儿问道:“文叔,你早就跟着我了,是吧?为什么一直到有人欺负我,你才肯出来相见?”
刘秀笑笑,点头道:“不错,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可是只能依依看着爱慕的人儿,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真怕被你看到这副穷魂落魄的样子。所以你一看见我,我就赶紧躲开了。”
“这么说,本小姐倒要感谢那个恶棍王新贵,如果不是他,我们还不能相见呢!”
两人正在情意浓浓之时,忽听林子外一男一女的声音喊道:“三公子,你在哪儿?”
“小姐,该回府啦!”
刘秀听出斯干的声音,阴丽华听到了玄儿的声音。可是,两人怎么舍得分开。相互凝视了半天,刘秀才松开双臂,解下自己身上的玉佩,放在阴丽华的手中,激动地说道:“丽华,我还要做大将军,相思之苦是少不了。这只玉佩算是个纪念吧!”
阴丽华深为所动,便摘下自己发髻上的金钗,回赠刘秀。转瞬三载,刘元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长子邓泛已经牙牙学语,次女邓恬尚在襁褓之中。邓晨闻听小舅弟从长安归来,慌忙丢开外面生意,奔回府中,一进客厅大门便喊叫道:“文叔回来了,求得功名了么?”
刘秀忙把孩子交给侍女,疾步迎出门外,给姐夫躬身施礼道:“小弟无功而返,让姐夫失望了。”
点击收藏 小提示:按键盘CTRL+D也能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