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欢天喜地,屁颠屁颠地跟着往外走,仿佛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刘秀在床上翻了一夜的烙饼,临天明时才渐渐有了困意,朦胧中,忽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美丽少女飘然而至,刘秀惊喜极了,急忙叫道:“丽华、丽华!”
少女娇羞地一笑,柔声道:“刘三公子,小妹总算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刘秀见问,一时语塞,长安落魄,如何告知心上人。少女上下打量着他,不安地问:“难道公子没求得功名?”
刘秀艰难地点点头。少女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难过地道:“公子太让小妹失望了。”
刘秀忘情地抓起她柔嫩的小手,哀求道:“丽华,不是我不能求得功名,是上天不给我机会。嫁给我吧,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对不起,刘三公子。”少女用力抽出自己的小手,声音冰冷到极点,“整个新野的人都知道,阴府不招白衣女婿。”说完,突然不见。
“丽华,丽华!”刘秀凄切地呼唤着。
“三公子,快醒醒。”是小斯干的声音。
刘秀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斯干站在床前,慌忙坐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你今天怎么没贪睡?”
刘斯干咧开小嘴取笑道:“我的公子爷,都辰时了。又梦见阴小姐了吧?”
刘秀一看东边的窗户,果然太阳升起老高,但转念一想,反正进不了太学,也没有要紧的事做。于是,他随手抄起一卷书,读了起来。
刘斯干叫道:“三公子,邓公子、严公子来了,正在楼下等您呢。”
刘秀脸色一沉,斥骂道:“小鬼头,敢哄骗主子。看把你宠的。”
刘斯干急了,一本正经地道:“奴才没骗您。公子几夜没睡好觉了。这会儿好容易睡着了,还梦着阴小姐,奴才怎么忍心打扰呢?”
刘秀这才相信他的话,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刘斯干忙伺候着穿好衣服。顾不得梳洗,两人便往房外跑。到了楼下一看,果然见邓禹、严光坐在一张桌子旁。
刘秀慌忙整理一下衣服、头发,疾步走上前去。邓禹他们也看见了刘秀,慌忙起身相迎。刘秀拉着两人的手,悲从心生,脸色黯然道:“仲华、严兄,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严光也是眼角发红,责怪道:“文叔,你进不了太学,也该去找我们,帮你出出主意,哪能一个人躲在客栈里。”
刘秀沮丧地道:“小弟时运不济,连太学也进不了,实在没有脸面见故人。”
邓禹突然转忧为喜,笑道:“刘兄,你时运来了。我们来就是请你入太学的。”
刘秀摇头叹息道:“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可是刘歆老贼不同意,我这刘汉子弟进不了太学。”邓禹笑道:“刘兄何时结识新朝显贵哀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和严兄,难道怕我们高攀吗?”
刘秀苦笑道:“我与哀章虽然相识,却不愿仰仗其权势求得富贵。当然也不值得去告诉两位贤君子。”
严光笑道:“好兄弟,你虽然不愿仰仗人家权势,可是人家还是帮你进了太学。我们就是奉了太学许子威师傅之命来请你去太学的。”
刘秀大惊,道:“怎么,是哀章所为!这太学我不能进。”
严光明白他是怕污了自己的品行,顿生钦佩之情,但嘴上却劝说道:“贤弟求学若渴,不远千里来到长安,为的就是进太学,求真知。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却要放弃,岂不有悖自己的初衷吗?依愚兄看来,仰其权势求富贵有污君子品行,可是仰其权势求真知则是君子之智。贤弟何必固执呢?”邓禹也跟着劝说。
刘秀动了心,他不过是自尊心作祟,强烈的求知欲望和求仕欲望使自己放弃了自尊,选择了进太学。三人高兴,一齐欢呼起来。太学中大夫许子威、博士江翁亲自到学宫门前迎接刘秀。许子威因没能留刘秀进太学内心愧疚,因此言辞之间有自责之意。刘秀不以为意,待之谦恭有礼,拜为师傅,习学《尚书》。邓禹拜江翁为师,习学《诗经》,严光钻研《春秋左传》。
太学是当时天下的最高学府,汇集着天下有益的经书,不仅经典众多,而且课业也是五花八门,每一门都有名师讲授,什么《诗》、《书》、《礼》、《乐》,天文图谶等,而尤其以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最为时兴。
刘秀从小酷爱读书,而且博闻强记,学识已有根基。如今进了太学,更如一只飞进百花园的蜜蜂,不知疲倦地采撷着芬芳的花蕊,他以攻读《尚书》为主,对其他课业也锲而不舍。太学生的课余生活非常丰富,除逛街外,在学宫里可以投壶、格五、六博,也可以奕棋、书画。但是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刘秀的身影。他每天忙于听课、问师、读经,常常废寝忘食。
但是,寒窗之外,风云变幻,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刘秀能不受侵扰吗?太学学宫,庭院深深,绿荫掩映,花木交错,丛林间错落着象征孔子弟子七十二贤人的各具形态的石狮子。刘秀像往常一样,漫步林荫道中,揣摸着经书精义。在这里思路格外敏捷,不屑片刻,他就领悟了。便卷起经书,一任思想的野马自由地驰骋。蓦地,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倩影闪现在脑海之中。丽华,他心底轻轻呼唤着这个深情的名字,思恋的情愫迅速传遍全身每一根神经。情不自禁地低声吟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刘秀刚吟完这首《诗经·关睢》。忽听林荫道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转身一看,只见五六个衣衫华贵的太学生正往自己这边奔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书僮侍从。他吃了一惊,这几个人都是王氏子弟,有一个还是王莽的孙子,平时在太学里不习诗书,专门依仗权势,欺凌弱小,横行霸道,连师傅们也让他们三分,刘秀一向对其敬而远之。一见是他们,赶紧向林外走去。可是,这伙人似乎是专门对着他来的,不等他迈步,已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快步赶到跟前,拦住去路,冷笑道:“姓刘的,哪里走!”
刘秀只好止住脚步,转身一看,几个王氏子弟已站在身后,当中白脸的年轻公子正是王莽之孙,王临之子王吉。只好含笑施礼道:“小人不知是王公子驾到,恕罪,恕罪。”
王吉的一个侍卫一听,眼睛一瞪,怒道:“王公子是你随便叫的吗?还不跪下磕头求饶。”
刘秀眉头一跳,不卑不亢地道:“王公子,我们一起求学,本是同窗之谊,何故行此大礼?”
王吉把嘴一撇,冷笑道:“姓刘的,你以为还是你们姓刘的天下,敢与小王爷我论同窗之谊。摄皇帝今天即位,家父立为皇太子,小爷出了太学就被封为上公。实话告诉你,今天找你,就是要让姓刘的子弟跪倒在小爷的脚下。”
刘秀一听,脑袋里“嗡”了一声,屈辱使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今天是王莽正式登基即位的日子,他不是不知道,可是,除了内心有些仇恨之外,他这个破落的皇族子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他和其他太学生一样,只管读书,将来入仕朝廷。可是,既便如此,王氏子弟却不放过他,故意折辱他。刘秀不是没有骨气,他不会轻易受辱,面对王吉,仰首正色道:“可是,公子尚在太学求学不在王公之列,没有理由让小人下跪。”
王吉白脸一下子气成青脸,咬牙道:“姓刘的,你想造反不成。再不跪下,休怪小王爷不客气。”“同是太学生,岂有下跪之理!”
“好小子,够狂妄,小子们,给我打!”
王吉侍卫早就手痒了,得了主子指令,立刻挥拳蹬腿,一拥而上,来扑刘秀。刘秀一见不妙,慌忙钻进了小树林中,在树木之间躲闪。侍卫们一时之间,竟抓不住他一根毛。按说,刘秀跟随大哥刘縯习武多年,虽然算不上武林高手,但是,对付这几个侍卫,还是绰绰有余。可是他有自己的考虑,虽然对王吉恨之入骨,却不能凭一时之气惹出事端来因小失大。因为自己好不容易进太学,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大好的求学机会。
王吉见几个侍卫竟抓不住刘秀,气得直跺脚,骂道:“全他妈是饭桶,你们全给我上。抓住姓刘的,重重有赏。”另几名侍卫听说有赏,一齐冲上去。刘秀躲闪着众人,不敢还手,怕王吉看出自己身上有武功。时间久了,躲闪不及,脸上身上挨了几拳几脚。
王吉一看,高兴地直拍手,叫道:“打得好,给我狠狠地打。踢一脚,赏银十两,打一拳,赏银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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