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縯弟兄四人外出游学,家中刘黄代替母亲掌管家事。她略一思忖,便答应道:“三弟,姐就依你。打下谷子,由你去卖。”
第二天,稻谷便打下来了。刘黄把三弟要去新野卖谷的事禀明母亲。樊娴都有些不放心,但儿子大了,总得飞出去。便让刘宽陪刘秀一起去。刘秀得了母亲准允,便和刘宽一起备好牛车,装上稻谷,准备动身。这时,正巧刘玄来到。听说刘秀要去新野卖谷,高兴万分,也要一道去。刘秀笑道:“玄哥,小弟是去新野卖谷,不是游山玩水,你去做啥?”
“卖谷?”刘玄忽然脸上带笑道,“对,你去卖谷,我也去卖谷。反正我家的谷子也吃不完。”
刘宽一听这位浪荡公子哥也知道为家里卖谷子,便道:“刘公子,这买卖上的事可是我们下人做的,你不怕丢了身份。况且,你老子答应了吗?”
刘玄脸色一正,斥骂道:“你懂个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刘玄今天就去吃一趟苦,明天说不定就能当上皇帝呢。文叔,等一下,我去跟我爹商量一下。”
刘玄之父刘子张与南顿令刘钦是同一曾祖父。其父刘利曾荐为苍梧太守,但到了刘子张这一代,竟没能博得一官半职。所幸苍梧太守置下万贯家产,他们也能过富足悠闲的生活。
刘子张听儿子说要去新野卖谷,心中又惊又喜。儿子一向游手好闲,从不过问家中产业经营如何。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也许是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吧。于是,他赶紧答应,吩咐人备车装谷。刘玄却阻止道:“爹,反正文叔也要去。不如就把谷子放在他家的牛车上。我一个去就成了。”
刘子张一想,这样更省事,又有忠厚老实的刘宽、刘秀做伴,他也放心。便满口答应。
其实刘玄哪里想着去卖谷,他不过是找个借口去新野城里游玩。自刘縯走后,刘子张怕儿子在外惹事生非,对他严加看管,除了刘縯家,哪儿也不准他去。可真把刘玄憋坏了,这次总算找到一个机会。
刘秀一看刘玄真的要去卖谷,便叫刘宽换辆大车,把两家的谷子一同装车,用两头牛拉着,缓缓上路。
舂陵距新野不过几十里地,尽管牛车行走缓慢,还是赶在正午前,进了新野县城。来到谷市,刘秀、刘宽便把牛车停在路边,等着人来买谷。刘玄一心只在玩乐上,根本无心卖谷。没多大一会儿,便耐不住了,用手一拉刘秀道:“文叔,谷子就让刘宽看着,有人来买,卖了就是。咱们不如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好玩的去处。”
刘秀也是童心未泯,好容易来一趟县城,当然想游玩一番。便对刘宽道:“我跟玄哥出去转转,谷子你看着。今年收成不好,有穷苦人家来买,尽量便宜些。”
“放心吧!三公子。”刘宽答应着,却对刘玄一翻眼道:“我说花花公子,你家谷子我不卖。”
刘玄慌忙陪着笑脸,又是打躬,又是作揖求道:“老兄,拜托,拜托。只要能卖出去,贵贱都成。回来我还给你赏钱。”说完,也不管刘宽乐意不乐意,拉起刘秀就跑。
“花花公子,谁稀罕你的钱!”刘宽对着他的背道。
新野小城,除了做买卖的以外,实在没有可游玩之处,两人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城里转了个遍。刘秀没有了兴趣。刘玄却兴趣不减,东一头,西一头地想找点有刺激的事儿做。
两人不知不觉转到南城门。刘秀正玩得没劲,忽听刘玄叫道:“文叔,你看,那么多人在做什么?”
刘秀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城墙根下聚集了不少人,正伸长脖子看着墙上的告示。
“可能是官府张贴的告示,有什么可看的。”刘秀反应冷淡。刚进城时,他就看见城门口围着好多人在看墙上的告示。当时赶着进城卖谷,就没有停下细看。
“走,看看去。”刘玄总算找着个热闹去处,岂肯放过,拉着刘秀快步走到人群跟前。但见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交头交耳,有的低声谩骂,有的唉声叹气。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奇怪。因为人多,离得太远,看不清告示上写的是什么。正着急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气得胡子直翘,骂道:“这分明是掠夺民财吗!唉,世道真的要变了。”
刘秀赶紧上前,恭敬地问道:“老人家,告示上写的什么?”
白发老汉一见跟前的体面青年不像不识字的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告示上写着呢,自个儿看去。”
刘秀讨了个没趣,更迫切想看个究竟。刘玄也受不住这闷葫芦。于是两人再顾不得礼仪只管用力往人堆里挤。终于给他们挤到了告示前,刘秀仔细一看,只见那告示上赫然写着:“奉天承运假皇帝谕旨”,文中写道:
“观天下币制紊乱,无宜货殖。今废止正月刚颁行的佩饰之币和刀币,现存大钱、五铢钱姑且流通,待新币铸出,另颁钧旨诏告天下。为防止私铸和抢换货币,诏令列侯以下不得私藏黄金,送交御府,可得等值。特谕。”
刘秀看完,吃了一惊,拉起刘玄就往回跑。刘玄还没看明白,边跑边问:“文叔,到底怎么了?”
“赶快去找刘宽。”刘秀顾不上解释,只是往回飞跑。没多时,两人就回到谷市。老远就看见刘宽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他身后的牛车上,空空如也。谷子全卖完了。刘宽一见他们回来,就高兴地说:“两位公子,今天的谷子卖得特别顺手,价钱也高,人家根本不还价就全买去了。”
刘秀顿时泄了气,还强打精神问道:“钱呢?”
“在这儿呢,”刘宽欣喜地掏出一堆契刀币和银刀币,说道,“一共卖了三百八十多个钱,刘公子一百六十钱。”
“全完了!”
刘秀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刘玄、刘宽不知道怎么回事,齐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你们还不知道,摄皇帝王莽颁旨废止了契刀币和银刀币。这些钱没多大用处了。”
刘宽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的谷子卖得这么顺手,原来人家早得了消息,故意出高价买下的。刘玄这时候才明白刘秀急急赶回来的原因。但告示上最后一句话,他还记得,于是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文叔,告示上还说,废止的刀币还可以等值兑换。”
“兑换?”刘秀苦笑道,“恐怕换得不值一文了。”
刘宽恼恨自己没用,却无可奈何。只得劝慰道:“三公子,不管兑换多少,总比不得一个强。”
刘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得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打算去官府兑换。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女人的哭声传来,三人循声望去,只是一个衣衫破旧的农妇哭着从对面走来。那农妇手里拿着一把刀币,边哭边撒落在地上。刘秀心知有异,慌忙迎上前去,施礼问道:“这位大嫂,因何啼哭?为什么把钱丢弃?”
农妇见有人问她,恨不得把满腹的苦水都倾倒出来,便止住哭声,说道:“这是什么世道,刚刚卖谷的钱怎么就一钱不值了呢?”
刘秀忙道:“告示上不是说可以等值兑换五铢钱吗?”
“小兄弟,告示上说得好听,可是官府根本就不给兑换。这些刀币还不就是废铜烂铁。我家相公病卧在床,正等着卖谷的钱治病呢。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呢!”说着说着,农妇又忍不住大放悲声。刘秀听着觉得她真是可怜,不由地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可惜不是契刀币就是银刀币。刘秀搜遍全身,才找出五枚五铢钱,双手捧到农妇面前,诚恳地说:“大嫂,这点钱权且为你家相公治病,请收下吧!”
农妇想不到眼前的翩翩少年如此慷慨,一时愣住了。刘秀把钱塞到她手里,对刘玄、刘宽道:“咱们走吧!”
刘宽立即赶着牛车,刘秀、刘玄上了牛车,缓缓地行进在大街上。此时,天已过午,三人都已饿得饥肠辘辘。刘秀、刘宽因为白白丢了一车的谷钱,心里闷闷不乐,倒不觉得。刘玄根本没当回事,他从来没挨过饿,早饿得受不了。没走多远就叫道:“文叔,停车吃饭。照这样赶到家里,非饿扁不可。”
刘秀当然也想吃点东西再走,可是三个人身上的钱全是刀币,一钱不值,拿什么去吃。刘玄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心吧!一切全包在哥哥身上。”
刘秀想不出他有什么妙计,却对刘宽说:“我们可不能用这种废铜破铁去坑人家。把那些刀币全扔了。”刘宽把身上的刀币全拿出来,在手上掂了掂,总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一狠心扔下车去,立刻引起路上一群孩子的哄抢。牛车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刘秀、刘玄跳下车。
店小二一看来了两位衣饰整齐的年轻公子,慌忙迎上去,热情地道:“两位要吃酒吗?楼上请!”刘玄一拉刘秀道:“走,先上去看看。”
刘秀兜里没钱,心里犯怯,忙去拉刘宽。刘宽却说:“我在这儿看着牛车。你们进去吧!”其实他是怕吃完饭没钱,丢不起这个面子。
刘玄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刘秀就上楼去了。到了楼上一看,客人并不多,有两张桌子还空着。刘玄并不急着落座,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四周。他是在寻思,万一身上的刀币唬不过去,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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