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霍去病的模样,皮肤皱皱红红,眼睛倒是黑黑亮亮,看不出是丑是美。
每个婴孩出生时都会哭,他不哭,打了他的屁股好几下,他也不哭,但也不笑,像个傻瓜似的看着每个人很用力在瞅——当然这话不能说给卫少儿听,做母亲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才出生就被人称作傻瓜。
每个婴孩出生时都会哭,他们说我出生时也没有哭,他们取笑着说人家说外甥随舅果然没错。
他们,是我那些兄弟姐妹们。每个人都在笑,真诚地在笑,暂时放下了生活的艰辛不易,命运的磨难多灾。
仔细回想,做了卫青十二个年头,还真的没哭过。是因为无情了所以无泪了,还是因为无心了所以没有泪源。
一时半刻还真的很难说个清楚。
“嘶——!”
听到了屋外传来的马叫声,很熟悉的声音,小青的叫声。
这小家伙,今天忘了去给它栓在马桩,它就不老实了,还到处乱跑。
“我出去一下,过会就回来。”说着,也不等这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便匆匆跑出了屋外。
月光很亮,可以清晰看到小青的模样,当然,也看到了骑在它背上的那个人。
“殿下——!”我停住脚步,恭敬而立。
他轻点了一下头,顺着敞开的门眼睛向门内扫了一番,“你们一家人住的地方似乎还不错。”
不错吗?称不上简陋却也是极其简单。不过当然算是不错的了。一群下人住的房间,还有厅有院,虽然很小,但相对于身份的卑微、有很多人还住着穴居倒真的已是一种极至了。
这种恩赐、特殊,还幸赖于卫媪,延续于卫君孺。
其实,有时候人能够看似安稳地活着,还真不知道是该称之为幸运还是种耻辱。
我应该怎么答?他一句无心的话,我所能回复的只有沉默。
“卫青,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呢?”
想要要回了吗?那个东西放在我身上不仅没有用还是种负担,趁此还了他更好。“殿下请等一下,奴才这就去拿。”
“不用了。”
才刚要行动,便被他阻止了。
“曹干说你十二岁,是真的吗?”
曹干,侯府内的那位总管大人的名讳。在平阳侯府里做了一辈子。当了二十七年总管。似乎,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回殿下,是。”
“若不是你的母亲病逝,你是不是本不打算来平阳候府?”
是。
“回殿下,奴才本来就打算来了。”
“是吗?为什么没用我给你的玉佩?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你本来就没打算用?”
本来就没打算用。
“回殿下,不是,是因为一时事情太多,奴才忘记了。”
“卫青,你能不能不要在说每句话前都要加着”回殿下“这三个字,我很清楚我是谁,用不着你提醒。”
其实,我也很清楚你是谁。
“是。”
“这么说,你是打算来换荣华富贵的?”
“是。”
“那为什么还安心当着一个小小的马奴?”
你是在提醒我该索要些什么吗?那我该问你要什么呢?
“奴才还没来得及。”
“卫青,抬起你的头,让我看到你的表情。我记得上次见面你还是一直昂着头与我对视,怎么,我的太子身份就让你那么惶恐不安吗?”
当然。
“奴才上次冒犯了殿下,死罪。”
“死罪,一个死罪哪是那么容易轻易出口的?你啊,不是自称小人,就是叫自己奴才,才到平阳侯府不过几天,倒是什么规矩都学会了。明明是一个聪明非凡、玲珑剔透的人,为什么要一味的压低着自己,不让锋芒露出半分?怎么,你有什么阴谋吗?”
“奴才生性愚钝,没有大智,也不敢有什么阴谋。”
“卫青,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好眼睛,看着你的眼睛就会让人觉得你的每句话都说的很真诚,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属于天生,不是吗?
“说说,你想向本太子求些什么?”
求吗?我需要什么呢?
“奴才想求殿下给奴才一张候府的卖身契,可以一辈子待在候府。”
“在这平阳候府当一辈子奴才,你就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志向?”
“奴才除了这现在还想不到有什么好求的。”
“是吗?没什么好求的?你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是个无欲无求、毫无野心的人才这么说的吗?”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的志向不够伟大,一世奴才命呢!
越描越黑,我想我是懂的。我该怎样答呢?
“你啊,要么声声地叫着自己奴才,要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别人的话即使说的不对你也不反驳。看你扔金丸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有多不凡超俗呢,看来我们是做不成朋友了。”
他似乎在叹息,想和我做朋友吗?刘彻,你还真是抬举卫青。
你是谁,你是名垂千古、不可一世的汉武帝刘彻。
我是谁,我也是名在千秋,却是奴颜媚上的卫青。
这样的两个人,可以做的成朋友吗?
“青儿——!”
有人在我身后轻叫了一声,卫子夫,她怎么出来了?
“三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放心你,出来看看。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吗?怎么可能?能够轻易骑着平阳公主这匹青鬃马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应该要有多珍贵才可以,也不知你平日里的聪慧精明都跑到了哪里去了?
“三姐,不可乱说,这位是太子殿下。”
“奴婢卫子夫无意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殿下治罪。”
这个卫子夫,哪里称得上冒失愚钝?原来她还真懂得什么是“时不我待”、什么是“见缝插针”。我还是错估了她。
“你进去吧,我还有话要对卫青说。”
“是。”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便是刘彻与卫子夫的初次见面吗?不是应该是一见倾心眉目传情巫山云雨苟合一番才是吗?
景帝后二年十月初二,离汉武帝建元二年的三月初三上巳还有着不少的时日。
不过,已经算是十四岁的卫子夫也称得上明眸善睐,柔媚动人了。做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好色之君,刘彻他不动心吗?
也可能正值新婚,与陈阿娇还属于浓情蜜意、缠绵悱恻的日子里,怕是顾不得别人吧。
“卫青,你的这位三姐眉眼之间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秀发如云似丝——她的头发看起来很不错。”
原来,他也不是没有心悸,他果然没辜负了别人对他的期待。
“卫青,你是不是立志想做个哑巴啊?”
“奴才与三姐是一母所生。”有所相像也是正常的。
“废话。卫青,我问你一件事,你能如实回答吗?”
“是。”
“我姐夫的伤,是你弄得吗?”
他身体向前贴在了马身上,压低了声音在问我。
问的还真是突然。他是怎么会怀疑到我的?是因为他真的聪明绝顶呢?还是,他在乱猜?
“回殿下,这件事和奴才无关,即使借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请殿下明察。”
“你的弹弓呢?”
“前些日子,不小心给弄没了。”
“是吗?你以为皇宫里养着的那群太医都是酒囊饭袋吗,真的查不出曹寿被废的真正原因?”
看来,那个曹寿真的被废了。
“我来无非是想告诉你一句,平阳候府里人多口杂,指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你。想要当平常人,就要做到真正的平常无奇,别让人看出了破绽。”
“是。”
他是在提醒我吗?
“不要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有其果必有其因。卫君孺年已十九还不曾婚配,罚金是一年一年地交。你以为我姐姐不会好奇吗?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卫青,你给我好好留着你的命,以后再捅什么篓子可没人保你。”
你这么说是为了证明你对一切都清楚明白,是吗?
这个人究竟长了多少个心思、安插了多少只眼?在这种人眼皮底下想要安稳地生活,还真不是普通艰难!卫青,你可以一直荣华富贵的安然活着直到病逝,我想我可以理解你为何而忍了。我不会再不屑于你,我只会同情于你。
“是。”
我能怎么答?我只能恭谨地说着这简单的一个字。
“小青,我们走吧,看来卫青还没给你准备好最好吃的草料,我们明日再向他要。”
他连这都听到了。这个人究竟长了多少个心思、安插了多少只眼?在这种人眼皮底下想要安稳地生活,还真不是普通艰难!卫青,你可以一直荣华富贵的安然活着直到病逝,我想我可以理解你为何而忍了。我不会再不屑于你,我只会同情于你。
没想到,小青对他也是如此的俯首帖耳,它用了它的头亲昵地蹭了下我的脸颊,示意着我不能违约,在我用手拍了它一下算是对它的保证,它竟真的转了身,迈开了马步。
“卫青,我这次没将我的坐骑骑来,不然真的想和你比试一场。下次我一定要与你赛个输赢。”
还有下次吗?明明我穿得不算单薄,夜风也不算极冷,为什么,我全身都止不住地冒着寒意?
你不是要我做个真正平凡无奇的普通人吗?这又算什么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策马而去,逐渐在夜色中消失。留给我的却是好一阵冥想。
他来这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提醒我不要露出破绽吗?
刘彻,你知道吗?聪明绝顶、明察秋毫这两个词出现在帝王身上只会让待在他身边的觉得他的可怕。我不想成为卫青,我不想时刻小心翼翼地在你身边谨小慎微地苟活着。
刘彻,我不想和你再有下次。而且,我会努力着杜绝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不让它有出现的可能。以后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转身,很容易看到厅房前站着的那个身影。
她还没进屋,是在等我吗?
关好了门,走进了院子向了她,我在她身边站定。
“三姐?”
“那个人他真的是太子吗?”
“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山上放羊的时候遇见过他一次,他骑着马想要追一只兔子,我怕马惊扰了羊群,便拦了他。那时还不知道他是太子。”
解释的够详细吗?卫子夫,你可曾得到了你想知道的内容了呢?
“他来找你干嘛,不会为难你吧。”
“没有,今天骑马去找接生阿婆的时候,他看到了,他是来告诉我我骑马还可以。”
“我听到了,他说以后要和你赛马,是真的吗?”
“嗯。”
“青儿,你要小心,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在他面前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同他争一时之气。最好能不见还是不见为好。那种人在天我们在地,接触多了并不好,一个不小心命都会没了。”
她很认真在说这些话。她很认真在看着我。我以为她会认为这是一个攀龙附凤、平步青云的大好机会,她会鼓励我多多利用,可是她没有,反而劝着我能避就避。卫子夫,果然,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我知道了,三姐,外面风大,快进屋吧!”
“好……有那么睿智聪慧的姐姐,太子他一定也不简单吧?”
身后,卫子夫近似于喃喃自语地说着。她在说谁,刘彻吗?他当然不简单了,若是简单又怎会被后世人与秦始皇并称为“秦皇汉武”呢?
那个平阳公主,睿智聪慧吗?还真值得好好观察一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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