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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离别

  还是挨到了夜深,找齐了所有的羊,赶着它们下了山,回到了郑家。

  还没来得及挨上一顿骂,倒是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小五,娘她病得不轻,她让我来找你,说是要见你最后一面……”

  十六岁的卫长君,举手投足间已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大人模样,几年不见这个做我大哥的人也越发的陌生疏远。记忆中那个说是要和我探宝,鸟窝狗洞到处跑的爱笑的卫长子更了名改了脾性早已没了当初的模样。

  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光阴果然无情。

  共处一室,我和他一夜也没交谈上几句,许是四年多的光景让他对我已陌生至极了。

  终于,还是到了天明。

  几个窝头随身,几句道别等待。

  “野小子,早去早回,有几只母羊过不了几天就要下崽了,你给我早点回来好好看着,要是耽误了日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那个我唤做“夫人”的人霸道依然,也许是打骂习惯了,也许是摆脱不了、看的太久也成了习惯,不管怎样的因由与目的,她能够催促着我的早归,我还是该感激她别样的关心的。

  可惜,我已无情无感,更不懂感激涕零,我只是麻木应了声:“是。”

  主座上,那个姓“郑”名“季”的人端坐依然,偶尔瞄我一眼,下一刻也赶紧偷窥一下身边的郑夫人有无发现他的诡异举动,然后便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道貌岸然。

  懦弱如此,身为男人却有这副模样,也称得上失败至极。

  告别的场景,有些冷清的出奇,那几个姓“郑”的孩子早早去了学堂,也许是在念着“之乎者也”,也许是在读着“道可道非常道”之类的书籍。所以,他们没办法来嘲弄我,也没办法一脸幸灾乐祸地站在我面前。

  这个地方,从七八岁的时候到了这里直到现在,一恍间竟也待了四年多的光景。

  只是不知道,这一去我是否还会有回来的可能。

  只是不知道,郭解与我的约定我是否还能够遵循。

  会留恋吗?当然不会,一个只有痛苦没有快乐回忆的地方,我留恋它做什么?

  只是,习惯这个东西真算不得好。隐约间,竟也会觉得若有所失。

  失去什么吗?谁又知道?

  她还是没有来得及与我做最后的道别。

  那个人,我该叫她娘,可从出生到现在我却从未叫过她一声。

  她本姓卫,父母早亡,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七八岁时到了平阳侯府,被前任的平阳侯赐名卫媪。没嫁过人,却生过六个孩子,除了我之外每一个子女都是父不详,出处无从考证。所以,每一个孩子都跟着她姓卫。

  那一年,她告诉了我我的身世,然后她问我是愿意跟着她继续姓卫,还是愿意跟着那个男人姓郑。我没回答,因为还没考虑好,姓卫和姓郑是两种孑然不同的人生,我必须想明白了才能决定。她却将我的沉默当成了对她的拒绝。从此后,她只喊我“五儿”,不再喊我其他了。

  她一直是个刚烈如火的女子。想当初,怀着卫君孺的时候她也不过只有十四岁,老侯爷本想给她许个下人嫁了遮了这桩羞事,她却不愿意,执意要一个人过,执意要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即使被侯爷夫人撵出了平阳侯府也再所不惜,最后还是老侯爷发了雷霆之怒与夫人大吵了一架,她才得以住在侯府下院的一隅,没名没份的生活着。

  孩子一个一个出世,却再也没具体听说过这些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样的一个女子,拿着自己的身体做手段,报复着男人的薄情寡义、不负责任,却又一再地被伤害、被抛弃,最终在她三十三岁的时候断送了这一抹芳魂。

  值得吗?

  也许,她也会后悔吧!只是,这种心情除了她又有谁会明白?直到死,还不是一再被别人议论着她的不知廉耻、浪荡风流、水性扬花。

  守夜三天,她的这群儿女没一个人在哭,连最小的只有九岁的卫步广也没有哭。

  也许,如同卫子夫所说的一般,死对这个女人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是否真的会得到解脱,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葬礼很简单,没有唢呐声,她的子女们没有一个人有钱请得起那些吹鼓手。没有亲友,除了她的儿女其他一个来送葬的人都没有。没有风光大葬,若不是如今的平阳侯可怜她赐了一口棺材给她,她可能连一口最后栖身的棺材都没有。

  福临,你一向倡廉倡俭,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简单粗陋,你若亲眼所见,又该有怎样的一番感慨唏嘘?

  添了最后一捧土,磕了最后一个头,也断了最后一丝伤感。

  “走吧,都回去吧。”作为长子,卫长君率先开口。

  “嗯。”

  “小五,侯爷已经答应了让你留在府内再跟我们大家住在一起,你以后不用再回郑家受苦了。”声音轻轻细细、眸光淡定温和,那是卫君孺,她在对我说话。

  “大姐,我在郑家待的挺好,没受什么苦。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很好,你不用为我操心。”

  直觉地拒绝她,现在我还可以选,那个“平阳候府”,我不去也不想去。

  “小五,不要乱说,你不知道娘和大姐为了你能留在侯府费了多少心?”卫长君在说。

  “是啊,小五,娘已经不在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只有靠我们自己相互照顾了,你可不许走。”卫少儿在说。

  “青儿,你一个人待在郑家,我们都不放心。娘她最大心愿就是看着我们能够团圆,别拂了娘的一片心。”卫子夫,她在说。

  “二哥不要走,步广想二哥了。有人欺负我,大哥他都不为我报仇,姐姐们都打不过他们,二哥要帮我出气。”卫步广他在说。

  每个人都在劝,眼光热烈。原来,这世上我真的有亲人。

  我看着卫长君的沉稳寡语,我看着卫少儿的热情直接,我看着卫子夫的柔和内敛,我看着卫步广的急切率真,当然我也看着卫君孺的温和沉默背后遮不住的一丝抑郁忧伤。

  卫君孺,我如何不知,你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五年前,你多大?十四岁而已,一身狼狈凌乱,哭红了双眼跑回了家中。你和娘在房内,我站在门外,我听到了你的遭遇,我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也听到了娘和你低沉压抑着的哭喊声。

  最后你们忍了,一次又一次,一次一次地哭,一次一次地忍。

  为什么要送我走?我不是不知道,你们忍不了,要拼命。打算给我找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去处。

  可是,年复一年,你们还不是在卑微地活着。

  贫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人生早已如此,凡人又能如何?

  我可以保护你们吗?仅凭着这双粗糙稚嫩的手?

  我愿意保护你们吗?去赴那也许是我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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