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失落皇位,于心不甘,他并未反躬自责,而是把一肚子郁闷倾泄到多尔衮身上,由此又引发他人生的第三次大挫折。
顺治元年(1644)四月,也就是福临即位七个月后,豪格所领正蓝旗的固山额真(八旗的最高将领)何洛会出面检举豪格“图谋不轨”,揭发他经常散布不利于多尔衮的言论,如说“睿亲王素善病,岂能终摄政之事”,又说“睿亲王非有福之人,乃有疾之人,其寿几何而能终其事乎”。甚至四处扬言:“我(豪格)岂不能手裂若辈之颈而杀之乎?”当时的清朝,正准备大举入关,全国上下,本当同仇敌忾,豪格散布这些流言蜚语显然不得人心。多尔衮乘势对豪格加以打击。他召集诸王大臣会审,豪格的心腹固山额真俄莫克图、议政大臣杨善、伊成格、罗硕等,均以“附王为乱”罪名处死。豪格本人也差点送命。诸贝勒大臣请杀豪格,只是由于幼帝福临念及这位长兄的骨肉之情,终日啼哭不食,才使豪格免于一死,但受到没收七牛录人员,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的重惩。
同年十月,福临由盛京迁北京,再次举行即位典礼,大封诸王。念及长兄豪格的功勋,仍恢复其肃亲王爵位。但经此番挫折,豪格的实力已严重受损,名誉也大不如从前了。
顺治三年(1646)三月,豪格任靖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自陕入川,开始了他一生最辉煌的军事业绩。在四川,他连败张献忠领导的大西军。清军进入西充,时值大雾弥天。张献忠刚愎自用,不信清军神速,未加提防。豪格大军突至,张献忠仓促间被一箭射中心脏,当即死去。于是后世编造出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广为流传,说张献忠在一座古塔中拆出了一块石碑,碑文写着:
造者于化龙,拆者张献忠。
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
于化龙是明朝战将,明万历四十七年(后金天命四年,1619)殁于萨尔浒大战。所谓“吹箫不用竹”,是指箫字去掉竹字头为一肃字,指张献忠毙命于肃亲王箭下早有预兆。清人樊彬在《燕都杂咏》中吟有:
名王昭伟绩,马鬣认崇封。
不见吹箫竹,惟余偃盖松。
“名王”,指豪格。“偃盖松”是指豪格墓地上生长的巨松,枝干横生,绿荫匝地,倚靠红漆木架支持,成为清代京师的一大盛景(遗址在今北京东南部的劲松小区)。其实,真正射死张献忠的不是豪格,而是他的部将雅步兰。雅步兰是神射手。
豪格在四川,与著名的耶稣会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有过一段交往。民国初年,法国传教士古洛东根据他们留下的教会档案和中国史料,用中文撰写了《圣教入川记》一书。书中记载了利类思、安文思与豪格的多次交往。那么,传教士眼中的豪格是怎样一个人呢?
对西洋科技有浓厚的兴趣。二传教士在逃难途中被清兵抓捕,因相貌怪异,被送到统兵元帅肃亲王前。豪格问传教士关于机器的知识,还授意他们把天文书详加解说,译成满语。豪格阅后,“大为惊异,以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称赞不已”。顺治帝曾任传教士汤若望为钦天监监正,尊为“玛法”(满语“爷爷”的意思),在天文、历法等方面时常求教,康熙帝对西洋科技的痴迷也广为众知。如果说豪格是满洲王爷中较早对西洋科技产生浓厚兴趣者,应该大致不错。
对传教士待之以礼。豪格与西洋传教士有长期交往,在京师时与著名传教士汤若望关系很熟,所以汤若望托他到四川后保护传教士。豪格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对传教士“宠渥有加,每日赐肉给米,妥为照顾”。二位教士对豪格的“宽仁厚德”印象深刻,颂扬备至。有一次言谈之余,传教士提到,他们有一位中国仆人在逃难中走失,生死未卜。豪格立即吩咐人持令箭速到各营寻访。结果发现此人被一旗人掳获。该旗人开始不愿放回,后来听说是肃王命令,将仆人亲自送回。从豪格与传教士的交往中,或者可以了解他善解人意的一面。
军纪严肃。一次路途行军,利类思因腹中饥饿,在路边菜地中翻检聊以充饥的食物,被旗兵看见,以为是汉人私入他人田亩,即张弓搭箭向他瞄准,如果不是另一旗兵拦阻,利类思定已中箭。后来旗人向司铎(神甫)说明,“不可路外而行,误犯军规,以遭不测”。这说明,肃亲王治军严整,士兵不敢违犯。这应是清军征剿张献忠大西军所向披靡的一个原因。
顺治五年(1648)二月,豪格率大军抵达京师。顺治帝亲自在太和殿设宴犒劳风尘仆仆、凯旋归来的长兄与诸将领。豪格也因与诸兄弟久别重逢欢喜不已。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他人生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大挫折。
豪格回京只享受了一个月的自由,就被人举报。先是一批以贝子吞齐为首的贵族,检举郑亲王济尔哈朗,在罗织的各项罪名中,与豪格有关的两条:一是说当皇太极逝世时,“谋立肃王(豪格)为君”,“擅谋大事”;二是偏袒受到罢爵处分的豪格,让豪格的妻子在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的福晋前面行走。并得出济尔哈朗“向与肃王同谋,心生怜悯,显令僭越”的结论。郑亲王济尔哈朗被定以死罪,后从轻处置,降为郡王,罚银五千两。皇太极生前,对济尔哈朗多有恩宠,济尔哈朗对豪格也多有关照。郑亲王失势,豪格失去了最后一个保护伞,唇亡齿寒,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处理济尔哈朗两天之后,多尔衮召集诸王大臣会议,专门讨论豪格的问题。这时的摄政王多尔衮,大权独揽,惟我独尊,连顺治帝也奈何他不得,诸王大臣更是仰其鼻息,唯唯诺诺。于是以豪格犯有庇护部将、冒领军功及欲提拔罪人之弟等轻微罪名,定其死罪。多尔衮假惺惺地表示不忍,诸王大臣揣摩多尔衮的意旨反复上奏,甚至引“太祖长子(即褚英)曾似此悖乱,置于国法”为前例,坚持严惩不贷。最终,免豪格一死,囚禁狱中,削去爵位,没收所属人员。
豪格身陷狱中,生不如死,绝望到了极点,对人说:“把我释放也就罢了,不然的话,我一定要用石头把这帮小子砸死!”不久,便因激愤卒于狱,年仅40岁。
关于豪格的死因,除了“卒于狱”,还有“自杀”或被多尔衮“谋杀”等不同版本。信修明在《老太监的回忆》中提到:豪格凯旋回京,皇上派摄政王迎于永定门外。肃亲王按例先拜谒皇叔(多尔衮),不意幕中伏兵四起,乱刀齐下。肃亲王的太监王忠扑在豪格身上,与他同被剁为肉酱。装殓时血肉不能分,同敛一棺。后世肃王府用太监,只许用,不准打骂,因王忠同王殉难,且同葬一处。但这种说法的可信程度不大。豪格毕竟是太宗长子,战功卓著的军事统帅,凯旋之日,却被摄政王部下不分青红皂白乱刀砍死。如果这样的话,即便是位高权重的多尔衮,对皇上、诸王和天下臣民也不好交代,况且这也不符合多尔衮面对棘手问题时机敏灵活、缜密谨慎的一贯作风。
多尔衮逼死豪格,又将其福晋纳为妃,于良心似有愧怍,所以对豪格的儿子富绶多方呵护,还让他到自己的府第担任校射。多尔衮的亲信何洛会对此很不理解,说:“见到此人,就令人心悸,为什么不除掉他?”多尔衮回答:“因为你们不知道我是爱护他的。”这样,豪格的儿子幸存下来。
多尔衮逼死豪格,顺势将他名下的正蓝旗据为己有。不久,他的弟弟豫亲王多铎出痘身亡。多尔衮实领两白一蓝三旗,在朝中形成莫与争锋的实力。
两年以后多尔衮猝死,年轻的顺治帝提前亲政。念长兄豪格蒙冤而死,为他平反昭雪,恢复和硕肃亲王爵位,并立碑对他一生的功绩进行表彰。十三年(1656),追加谥号为“武”。在清代满洲贵族中,豪格是第一位按照汉族惯例被赐予谥号的王爷。乾隆四十三年(1778),豪格因开国功绩,配享太庙。
清初肃亲王豪格的府第位于玉带桥东岸(今东交民巷正义路东)。前后共有10位府主生活于此。庚子年(1900)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王府毁于兵火。战后签订的《辛丑条约》,把王府所在的大片土地划为“使馆界”。肃亲王府迁至北新桥船板胡同(今东四十三条)街北。但新府已非王府形制。
过去,北京人谈起旧时北京的王府,常说:“礼王府的墙,豫王府的房,肃王府的银子用斗量。”礼王府和豫王府的建筑的确好于其他王府。清初第一代肃亲王豪格统兵追杀张献忠,立下大功,为此,他得到的财富也多于一般的王公。但众人都知肃王府银子多,王府内的银子如何收藏却鲜为人知。肃王府的藏银方法很奇特,是用整张刚剥下的鲜牛皮将银子包好,再用牛筋缝严,待牛皮风干后坚固无比,若想取出银子,必须用刀割破牛皮。这不但使窃贼无法偷窃,即使府内人等也休想打它的主意。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历代肃亲王都使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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