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寝宫内,董鄂妃一直悉心照料着大玉儿。
深夜,大玉儿神智昏沉,出冷汗,董鄂妃细心用手巾擦干。
翌日清晨,苏茉尔扶坐起昏沉的大玉儿,董鄂妃用手巾托在大玉儿下巴边上,缓缓耐心地用银匙喂药,确定她咽下后,才轻轻喂入第二匙。
第二日夜,大玉儿剧烈咳嗽,董鄂妃为她拍着背、抚着胸口顺气,动作轻捷而细心。
第三日清晨的曙光中,苏茉尔已累得直打瞌睡。大玉儿沉沉睡着。董鄂妃神情疲惫,但仍亲手熬药,不敢稍懈精神。
坤宁宫里,娜木钟铁青着脸,阿岱在旁劝道:格格呀,不要赌气嘛!皇太后是您亲姑姑,连在坐褥的皇贵妃都去了南苑侍疾,您再不去,多失礼呢!
娜木钟冷笑道:哼!那贱人还真会巴结!
淑妃道:就算皇后这会儿赶去,也落在人后了,总归要失礼,大冷天的,何必喝这顿西北风去!
阿岱道:可是,婆婆有病,媳妇儿不去侍疾,这传出去,不太好吧!
娜木钟道:可是去了……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呀!
淑妃道:侍疾嘛,还不就是端茶喂药、揉胸捶背、伺候更衣。皇后,您一向尊贵,这种活儿您做得来吗?
娜木钟迟疑地问道:这……都得我亲自做?不是皇太后醒了陪她说说话就成?
淑妃道:本来倒不用,可是皇贵妃一定会这么做。伺候人是她一等一的本事!要不然,她“贤孝”的美名是哪儿来的?
娜木钟恨恨地道:这会儿她又去卖弄她的贤孝了!
阿岱道:那……总要派人去问候吧?
淑妃道:人家坐褥的都去了,皇后只派人问候,不更显得没有诚意吗?依我看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娜木钟赌气道:没错!我就索性当做不知道!
阿岱暗中叹气。
这时太监进来传话道:奴才启禀皇后,弘贝勒福晋到了!
娜木钟道:表妹到了?快请!
阿岱低声道:格格,弘贝勒跟简郡王走得近,简郡王时常跟皇上作对,您在弘贝勒福晋面前,说话可留点儿神!
娜木钟道:我才不管他那么多!
坤宁宫暖阁里,娜木钟与弘贝勒福晋低声耳语,神情凝重。
弘福晋道:太医院正堂叫张允正,贪财又怕死。明儿个皇后就传他进来看平安脉,然后和他密谈,口气要严,神色要凶,让他明白除非听命,否则全家都得死!然后再许他好处,他不敢不答应!
娜木钟神情犹疑踌躇,问道:万一……他泄漏出去呢?
弘福晋道:这就是王爷他们能帮上皇后的地方了!您安心,他们会杀了张允正灭口。死人还能泄漏什么!
娜木钟仍在踌躇,弘贝勒福晋激将道:咱们可是为了皇后抱不平,才想出这法子。当然啦,如果皇后不敢,那就当奴才没说过,您就慢慢儿熬下去吧!
娜木钟赌气道:谁说我不敢!我只是在想,既然要下手,何不将她们母子一块儿除了,岂不干净!
弘福晋道:那就太惹眼了,会露痕迹!一个一个来,别急!您就沉住气,放大胆,上头不在,这是难得的报仇机会,错过了,只怕后悔莫及!
娜木钟想了想,咬紧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岱远远望着她,忧心忡忡。
深夜,南苑寝宫里,董鄂妃正帮大玉儿揩汗,大玉儿悠悠醒转,董鄂妃一怔,惊喜道:呀,皇太后终于醒了!
大玉儿勉强睁眼,看着董鄂妃,仿佛不知今夕何夕,愣愣地道:是……你?
方才在椅上靠着扶手支颐假寐的苏茉尔,此时亦闻声过来,惊喜道:唉呀!菩萨保佑!格格您终于醒了!
大玉儿看着董鄂妃,怔怔道:你不是在……怎么……来了?今儿什么日子?
苏茉尔道:回主子,十一月初八!皇贵妃来了好几天了,为伺候主子,到这会儿还没合过眼哪!
大玉儿看着董鄂妃,感动地道:难为你了,孩子!
董鄂妃道:只要皇太后玉体安康,奴才出这点儿力,不算什么!
大玉儿看着董鄂妃,突然想到:皇上呢?
苏茉尔道:往天坛祭天,为主子您祈福去了!
大玉儿道:原来我……病得这么重?对了,皇后呢?
苏茉尔、董鄂妃悄悄互瞥一眼。
苏茉尔强笑道:皇后人在宫里,可能还不知道南苑这儿的消息……
董鄂妃道:是啊!奴才也是逼问了小唐,小唐才说的。
大玉儿心中明白,病中自制力降低,竟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苏茉尔惊慌道:格格,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千万不要伤心哪!
大玉儿不语,止不住地流泪。
苏茉尔道:看在皇贵妃五天五夜的劳苦和孝心上,格格,您要保重啊!
大玉儿拭泪,强笑道:我没事儿,只是一时感触,没事儿了!她抬头看着董鄂妃,心疼地道:宛如,瞧你……眼眶都陷下去了!
董鄂妃勉强一笑,一个太监在门外道:苏嬷嬷!跟万岁爷的小唐,从宫里连夜赶来,有要事禀告皇贵妃!
苏茉尔道:让他进来吧!
太监开门,小唐慌张进来,见大玉儿已醒,连忙请安道:奴才给皇太后、皇贵妃请安!
大玉儿道:什么事儿?是不是皇上……
小唐赔笑道:回皇太后的话,皇上很好,没事儿!
董鄂妃道:那你老远赶来做什么?
小唐迟疑道:是四阿哥……微恙,请皇贵妃回宫。
董鄂妃一惊,强自镇定道:既是微恙,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大玉儿看出不对,向董鄂妃道:宛如,你赶紧收拾一下,回去看看!
董鄂妃道:不,皇太后才刚好些,奴才……
大玉儿打断道:去吧!我没什么要紧,不过静养几天就没事儿了!去吧!
董鄂妃道:是,奴才这就去收拾。说罢,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小唐正倒退着想走,被大玉儿唤住:小唐!过来!
小唐一惊,只好上前道:皇太后还有事儿吩咐?
大玉儿威严地道:四阿哥怎么了?你方才没有说实话!
小唐的脸微微变色,望了一眼苏茉尔,苏茉尔微微摇头。
大玉儿严厉地道:说啊!
小唐慌张地道:奴才……没有撒谎……
大玉儿怒道:还不说!
小唐吓得跪下,红了眼眶道:回皇太后的话,昨儿个张太医给四阿哥请平安脉,说四阿哥长得很好,只开了一个方子,说是去湿热。晚上春雨给四阿哥服下,没想到今儿早晨……四阿哥就……
大玉儿怒道:怎么样啦?
小唐拭泪道:奴才只知道……看上去……不好啊!
大玉儿脸色大变,倒在床上,苏茉尔慌忙上前探看。
苏茉尔道:格格!格格!
大玉儿喃喃自语道:果然……我不是多虑啊!
马车颠簸着,董鄂妃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她微掀车窗棉帘,见外面又下起了雪,道路难行,她又急又累,歪倒在车里,仿佛疲惫得脱了力。
等董鄂妃冲进承乾宫时,春雨与宫女太监们哭作一团,顺治怔怔地坐在床沿,面如死灰。听见董鄂妃的声音,顺治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董鄂妃脸色刷地白了。
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脑子空白,缓缓地走向摇篮,缓缓跪下,凝视着已逝的儿子,一颗心像在被凌迟,痛到几乎没有知觉。
春雨哭喊道:格格!是奴才没把四阿哥照顾好!奴才罪该万死!来世再报格格的恩典!
春雨说着冲向柱子,眼见要血溅当场,被一个箭步上前的小唐紧紧抱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董鄂妃竟然轻轻晃着摇篮,异常平静地低声道:春雨,不要这样!你瞧,四阿哥……睡熟了……
春雨、小唐互相扶着,闻言一怔,都哭了起来。
顺治摇摇晃晃地起身,仰天激动地挥拳大骂:我恨!我恨!可是不知道该恨谁!老天爷!随便死哪个都好,为什么是四阿哥?为什么偏偏是我跟宛如心爱的四阿哥?
顺治扑地跪在董鄂妃身边,抓着她肩,哭道:为什么?上天如此苦待你,把这样惨痛的事,教你来承受?
董鄂妃平静温柔地道:孩子,你尘缘这么浅,未必不是好事。不用经历人世间的痛苦、帝王家的无奈、爱与恨的折磨。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顺治一怔,慌道:宛如……你是不是心疼得傻了?宛如……
董鄂妃微微做了一个噤声手势,只是轻轻晃着摇篮,轻轻哼起催眠曲……
众人皆为之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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