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署衔,就是大旗上面的十一字。只是檄文中有"推举三太子"一语,是他凭空捏造。说是崇祯帝三太子,留在周皇亲家,当迎他为主,自己权称元帅以便号召。遂以甲寅年为周元年。令军民蓄发易服,改张白帜,择日祭旗出兵。三桂处置已毕,便退到内室。刚走到寝室,瞥见妻子张氏淌着一脸眼泪,气喘吁吁地走来,一把拉住三桂的衣裳,号啕大哭起来。吴三桂忙问道:"你这样子,是什么事?"那张氏却一口咬住三桂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你要害我亲王儿子吗?我同你死不开交。"三桂听了,不由得将袖子一甩,厉声道:"你这贱人,管得我什么事?"张氏道:"你还我儿子来。"三桂冷笑了一声道:"死一个儿子何妨?人生总是要死的。"那张氏听三桂这话,伤心得在地下乱滚,哭得如泪人一般。
三桂既叛了清朝,马上号召远近。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云南提督张国柱,亦起兵相应。独云贵总督甘文焜,得了此信,仓猝出贵阳府,带了一子及十余从骑,兼程赶至镇远,调兵守城。偏偏兵士不从号令,反把甘文焜围住。文焜先将儿子杀死,然后自刎。兵部郎中党务礼、户部员外郎萨穆哈正在贵州办差,准备迎接三桂眷属至京。一闻警信,吓得魂不附体,忙坐上快马,疾忙加鞭,星夜趱行,一口气跑到北京,下了马,闯入午门。守门侍卫拦阻不住,他二人直到殿下,大声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吴三桂反……"说到"反"字,已神昏气厥,扑倒阶前。适值早朝未罢,殿上百官下阶俯视,回奏是党务礼、萨穆哈二人。康熙帝戎装像康熙帝即命侍卫将二人扶入。二人尚是神魂颠倒。歇了半晌,方渐渐醒转。开眼一看,乃在殿上,悚惶万状,急忙跪伏丹墀,口称"奴才万死,奴才万死。"康熙帝传旨,叫他们据实奏来。二人把三桂造反,抚臣朱国治、督臣甘文焜被杀事,详奏一遍。复称:"奴才昼夜疾驰,一路到京,已十二日,只望奏渎天听,不意神魂不定,闯入殿前,自知谬戾,求皇上重处。"康熙帝道:"尔等闻警驰报,星夜前来,到也忠实可嘉,只是欠镇定一点,以致如此。朕特赦尔罪,下次须谨饬方好。"
两人忙谢恩趋出。康熙帝问王大臣道:"这事应如何办理?"大学士索额图奏道:"奴才前日曾虑撤藩太速,致生急变。现在事已如此,只好安抚三桂,令世守云南,当可了事。"康熙帝道:"三桂已反,难道尚肯听命么?"索额图道:"三桂若不肯听命,请将主张撤藩的人,从重治罪。这也是釜底抽薪的一法。"米思翰、明珠、莫洛三人亦在殿上,听到治罪一语,不觉面如土色。康熙帝道:"胡说!徙藩是朕的本意,难道朕先自己治罪,谢这叛贼?"索额图连忙跪伏,自称"不知忌讳,该死该死。"康熙帝叱退索额图,立命兵部尚书明珠在殿前恭录上谕,命都统巴尔布率满洲精骑三千,由荆州驰守常德;都统珠满率兵三千,由武昌驰守岳州;都督尼雅翰、赫叶、席布根特、穆占、修国瑶等分驰西安、汉中、安庆、兖州、郧阳、汝宁、南昌诸要地,听候调遣。写到此处,外面又递进湖广总督蔡毓荣的急报,也是奏闻云南变事。康熙帝旁顾顺承郡王勒尔锦道:"劳你一行,就封你为宁南靖寇大将军,统帅前敌。"勒尔锦遵旨谢恩。又顾莫洛道:"命你为经略大臣,督理陕西军务。"莫洛亦遵旨谢恩。康熙帝复命明珠录写三桂罪状,削除官爵,宣布中外;并令锦衣卫拿建额驸吴应熊下狱。明珠恭录圣旨毕,即奏道:"闽粤两藩如何处置?乞圣旨明示。"康熙帝道:"暂令勿撤可好么?"明珠奉命续录,随即退朝。自是羽檄飞驰,劲旅四出。
吴三桂决心反叛,南怀仁像公布了檄文。这时他据了云南、贵州,兵力很大。那尚之信、耿精忠也和他明来暗去,合力同心。他仗着兵力,便起兵四出攻打。不消几个月,攻入四川、湖南,声势日大。康熙皇帝屡得警报,也很为吃惊,连日早朝,总和一班大臣商议。大臣们皆说:"各路将士不肯用力,以致让吴三桂这等猖獗。"皇帝说:"这也未必。"当有协办大学士明珠奏道:"三桂不除,终是国家的隐患。各路将士,受了国恩,也未必个个不好,只是现在军械不好,臣日夜的愁思。前天和外国人南怀仁的翻译谈起制造火炮的话来,那翻译说:'南怀仁善造火炮,比我国红衣大炮厉害得多,并且非常轻便,可以越山渡水。'若令他多制此炮,运到军前,不怕三桂不败。"康熙帝道:"南怀仁吗,是否现任钦天监副官?"明珠应了声"是"。康熙帝忙谕兵部传旨,户部发银,叫南怀仁招募西人,赶紧制炮。明珠又奏道:"三桂子应熊,现在监禁在天牢里。他父亲这样的大逆反叛,神人共愤,也顾不得他是驸马皇亲,应当将他处决才好。一来维护国法的森严,二来可以叫各路的将士晓得天威震赫,儆戒他们观望不前。"康熙皇帝听了,便发下圣旨,令锦衣卫到牢里去将吴应熊拖出来绞决,便是他儿子世霖,也须同样的处死。圣谕下了以后,停了几个时辰,那侍卫官俯伏奏说:"吴应熊、吴世霖皆绞死,现在午门示众。"当下皇帝退朝入宫。那吴三桂的儿子、孙子代父受死的消息传到湖南,吴三桂倒也不觉伤心,只是那张氏哭得死去活来,过了几日,竟得了个想儿病死了。
吴三桂驻在湖南,仗着他的将士用命,连克数省。他便在卫州府里和一班妖媚的姬妾终日荒淫作乐。他年纪快六十五岁了,还是淫兴不衰,每夜总要三四个女子侍寝。这样的快活了一年,那王辅臣忽然归顺了清朝,他便惊慌起来。接着夏国相、胡国柱、马宝等又打了几个败仗,那些将士皆怕清军火炮的厉害,不肯上前。从此这吴三桂便久住在衡州,不得发展。后来又听得清廷命将军穆占来助岳乐,连拔永兴、茶陵、攸县、酃县、安仁、兴宁、郴州、宜章、临武、蓝禾、嘉禾、桂东、桂阳十三城,益自震恐。他却从恐惧中,发生一个痴念,竟想做起皇帝来了。这时候,三桂已六十七岁了。他想:势力日蹙,年纪又衰,得做了一番皇帝,就使不能传世,也算英雄收场。遂令军士在衡山筑坛,祭告天地,自称皇帝,改元昭武,称衡州为定天府。置百官,封诸将,造新历,举云、贵、川、湖乡试,号召远近。殿瓦不及易黄,吴三桂颁发的信票就用黄漆涂染,搭起芦舍数百间,做了朝房。
这日,正遇三月朔,本是艳阳天气,淑景宜人。不料狂风骤起,怒雨疾奔,把朝房吹倒一半,瓦上的黄漆,亦被大雨淋坏。三桂未免懊恼,只得潦草成礼,算已做了大周皇帝。当下调夏国相回衡州,命他为相;令胡国柱、马宝为元帅,出御清兵。是时,清安亲王岳乐,由江西入湖南。前锋统帅硕岱,已攻克永兴。永兴县系衡州门户,距衡州只百余里。胡国柱、马宝等奋勇杀来,清兵出城抵敌,两下混战一场。清兵不能取胜,仍退入城中。歇了数日,清兵又出城掩击,复被胡国柱等杀回。接连数战,总是周军得胜。原来清前锋统领硕岱,也是满族中一员骁将,只因永兴是周军必争的地方,永兴一失,衡州亦保不住,所以胡国柱等冒死力争。硕岱虽勇,总不能敌,只得入城固守,静待援兵。岳乐闻周军猛攻永兴,即遣都统伊里布、副都统哈克山前来援应,就在城外扎营,作为犄角。不防马宝分军来攻,个个是踊跃争先,上前拼命。伊里布、哈克山本没有什么勇力,遇了周军,好像泰山压顶一般,连逃走都来不及,一阵厮杀,两人都战殁阵中。硕岱出城接应,又被胡国柱截住,没奈何退入城内。将军穆占自郴州发兵来援,因闻伊里布等战殁,不敢前进,只远远地扎住营寨。胡国柱三面环攻,止留出城东一角,因有河相阻,不便合围。还亏硕岱振刷精神,昼夜督守,城坏即补,且筑且战。胡国柱又与马宝分军,马宝截住援兵,不能并力攻城。这样攻了十几个昼夜,城池还是夺不下来。消息报到京里,康熙皇帝因为师老日久,便想御驾亲征。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和大臣们说道:"吴三桂这厮叛了五年,占据了不少的省份,幸后来将士用命,才将他逼在湖南,不得乘势。他居然僭称伪号,目无天朝。这时衡州久攻不下,朕因老师在外,不若朕择吉发兵,亲自征讨。一来叫将士晓得朕亲自劳苦,得以勇力向前;二来也叫叛贼丧胆。卿等以为朕意如何?"各大臣听了皇帝这番话,吃惊非小,一字儿俯伏奏说:"京师重地,皇帝不能远离。再者,如今叛贼的势力已衰,更不费御驾亲征。务望圣上收回圣意。"皇帝见大臣们皆不赞成,便也罢了此议。
吴三桂自从做皇帝的当天受了些风寒,回到宫里,第二天便发寒发热,缠绵了几个月,不见痊愈。他的身体因为逞淫的原故,本来虚弱,况且年近古稀,生了几个月的病,如何支持得起?到了八月初旬,痰喘交作,咯血频频,有时神昏颠倒,谵语终宵。夏国相领了文武各员,日日进内请安。这日,国相又复入内,到卧榻前,见三桂双目紧闭,只听一片呻吟声。国相向诸将道:"永兴未下,军事紧急,皇上反病势日重,如何是好?"诸将尚未回答,忽见三桂睁开双目,瞪着国相多时,失声道:"啊哟!不好了,永历皇帝到了,桂王到了,父亲到了!"说时声音悲惨,脸上现出恐惧的颜色来,两只眼睛虽睁得很大,只是瞧不见旁边的人。
吴三桂一阵昏晕过去,便见君见父的胡说,说的声音悲惨得难听。这时,他的丞相夏国相站在榻边,闻此惨声,吓得毛发森竖。便到三桂耳边轻轻叫道:"陛下醒来!"连叫数声,三桂方有些醒悟。见了夏国相等人,忍不住流泪道:"卿等都系患难至交,朕还没有什么酬劳,偏这……"说到"这"字,触动中气,喘作一团。国相道:"陛下福寿正长,不致有什么不测,还请善保龙体为是。"三桂把头略点一点。国相复请太监入内,诊了一回脉,退与国相耳边道:"皇上脉象欠佳,看来只有一日可过了。"国相把眉一皱,也不言语。接着三桂气喘略平,转过眼来,又对夏国相说:"朕年已六十多岁,也该死得,只是目前的痛苦难挨,和惊怕得很。朕思少年时冲锋打仗,平定三藩之乱谕文便是性命危险的时候,也没这时的害怕,只恐怕是朕的报应。只是目前军事如何?"国相道:"永兴已屡获胜仗,谅不日可以攻下,请陛下宽心。"三桂道:"陕西、广西,有警信否?"国相答道:"没有。"三桂道:"卿等且退,容朕细思,到晚间再商。"国相等奉命退出。将到二更,复一同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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