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延龄在广西誓旗起义之时,汪士荣却早已离开桂林,日夜兼程直奔西北重镇西安而去。
汪士荣凭借那匹宝马,日子不多便已进入陕西界内。
这日汪士荣来到一座村镇,这座村镇虽说不大,但也十分繁华,十字大街上人来人往,行人不断。汪士荣一看见日已当空,觉得腹中也有些饥饿,便找了一家饭馆,要了几个菜,几壶好酒,他心里一盘算,以日期来计划恐怕这两日就能赶到西安,但不知这里离西安还有多远,想到这里,只见一伙计,把自己的酒菜端了上来。
“大爷,酒菜到齐,请慢用!”说罢伙计转身要走,这时汪士荣一把把他拉住问道:
“你贵姓啊?”
“回大爷的话,小人免贵姓王,您管我叫王三就可以了。”伙计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好,王三,我有事要问你。”汪土荣道。
“大爷尽管问,凡小的知道的我一定说。”
“但不知这个村镇叫什么名字,此地距西安还有多远?”汪士荣继续问道。
“这里叫吉贤村,距西安不到一百里。”伙计满面陪笑。您若是去西安,出了这个镇子,往西越过一座山梁就到了。”
“既是这样,西安的情况你可熟悉?”
“太熟悉了,不瞒您说,别看我们这个镇子不大,但是地理位置重要,从南从北来的人要去西安,都得经过这里。而且我们又离西安城不远,出入西安的商客经常在小店食宿,因此从他们嘴中对西安的情况小人也略知一二。”伙计边给汪士荣倒酒边回答。
“噢,”汪士荣点了点头,“那么最近西安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伙计想了想说:“什么事……对了,有有!前些日子听一商客讲,最近北京城要来大官了,听说这几日可能就到了,这件事却已传来了。这不,老百姓正等着看一看京城来的大官有多威风呢!”
汪士荣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心想:“原来康熙也已不放心王辅臣了。幸好从这个伙计嘴里打听到了消息,正好做到心中有数。”想到这里汪士荣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伙计说,“王三,没你的事了。”伙计一见乐上眉梢急忙答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那小人就告辞了,有事大爷尽管吩咐。”说着伙计便乐呵呵的走了。
汪士荣用罢酒菜后,付了钱,走出饭店,心想按伙计所说我天黑以前便能赶到西安,于是他翻身上马,离开吉贤村.按伙计指点的方向急驰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绕过了一座山梁,眼看前面地势越来越开阔,他刚刚接近一片树林,忽听“唰”地一声箭响,一只刚飞出林子的山鸡突然惨叫一声落在汪士荣的马前。汪士荣四面环顾了一下,不见有人来捡,便飞身下马,拾起了山鸡,拔出利箭,这才发现这箭是官造的,射箭的人决非黎民百姓。汪士荣一想还是少惹麻烦为好,于是顺手便把山鸡扔在地上,转身上马打算继续赶路。可就在这时,忽听树林里传来一片杂乱的跑步声和劈劈叭叭折断树枝的声音,又听有人大声喊到:“就在前面,我看得很清楚。”汪士荣警觉地朝树林望去,只见一群人背着各色山鸡野兔等猎物,一个个腰挂弯刀,手执硬弓,满脸汗水,呼啸着涌了出来。他们一看眼前这一骑马之人,便站住了。
这群人上下打量了汪士荣一番,只见那只山鸡在他马前,而他手中还握着那支血迹斑斑的利箭。一个身穿号衣的猎手首先开了口:“你是什么人?”看穿戴和说话的口气,他大概是个小头目,粗声粗气的,两只溜溜转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凶光。汪士荣因兼程赶路,因此身着便装,背后只背了一把剑,那些人自然分辨不出他是什么人。
汪士荣打量着对面这些人,心想:“或许他们是西安城内的官兵,还是少招惹他们的好。”于是汪士荣并没答言。
那问话的小校见汪士荣一言不发,定睛盯着他,心里琢磨开了:他是什么人,是打猎的?不像呀!他手里一无鸟铳,二无弓箭,只佩着把剑;是过路的客商?也不像,除了他的马再也没有箱笼褡裢之物,再说若是商人也不可能一人独行,但又绝非普通百姓,他的衣着很讲究,连马鞍都是富贵人家才能有的那种式样。会不会是奸细,如今孙延龄已反,战事就在眼前。又想不可能,看他长相文质彬彬,完全一副书生模样,又怎能是奸细呢?这小校越来越觉奇怪,心里暗自打着算盘。最后终于认定此人不是普通百姓,也非官军,多半是逃难的商人。别看他身无包裹箱笼等家什,说不安那硬头货就揣在怀中呢!这小校想到这里心中起了邪念。
“我乃行路之人,你们又是干什么的?”汪士荣把手中的箭扔在地上,他的腔调压过了对方。那小校一听,心说:“哼,好硬的口气!难道要我们作倒行龟不成!”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三十几个兄弟,又斜眼看了看汪士荣,骄横地说道:“老子是西安城内的官军!”
“官军!”汪士荣“哼”了一声,“那为什么不去守关,打哪家子的山鸡,你们的将官是谁?”汪士荣想借这帮人的嘴探听一下虚实。
小校一听对方竟敢盘问他们,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向地上的那只死山鸡扫了一眼,气冲冲地说:“你给老子拣起来!”说完便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三十几个人“哗”的一下把汪士荣围在当中。
“你他娘的拣不拣?”他见汪士荣一动不动便又大喝一声。汪士荣冷冷一笑,回手抽出剑来,往前一伸,直冲那小校的鼻尖,小校只觉得鼻子尖上袭来一股寒气,吓得连忙倒退了好几步。他圆睁两只牛眼,嘶声喊道:“娘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敢和你大爷动家伙!”
那小校本想借汪士荣下马拾鸡的时候动手抢劫。可没想到此人非但不从,反而要动干戈,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攻头顶,心里骂道:“老子在西安城还没吃过生米!”于是他倒退了两步,把刀举过了头顶,使足了平生力气,向汪士荣近面劈来。汪士荣一闪身,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碰撞之声。
本来汪士荣并不想与这些人动手,可是见他们蛮不讲礼。像这种人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是会得寸进尺。想罢他一科马缰,那马朝前一跳,又一转身,那小校就被甩在了右面。说时迟那时快,汪士荣回手一剑,正刺中那小校的胳膊,那小校“啊”的一声,拼命向后一闪,嘶叫起来:“杀,杀,杀了他!”
起初,那小校手下的弟兄们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此人杀下马来。但哪知对面这个人武艺精通,一把宝剑舞动如飞,三十几个人竟不能靠近,不但如此,有几个官兵还负了伤,他们见形势不妙,不敢恋战,只听那小校喊道:“有帐不怕算,弟兄们,撤!”说罢这三十几人便狼狈地逃往树林深处。汪士荣也并不想要他们的性命,见他们已走,便勒马继续赶路。
落日黄昏,红霞朵朵,凉风习习,蓊郁的山岭就像涂了胭脂的美人一般。汪士荣无心欣赏这美丽的景色,他绕过了这座山梁后,一条平坦大道出现在面前,江土荣心中一喜,眼看西安城就在眼前,于是他催马加鞭,打算在日落前赶到城中。
行了不多时,只见对面迎面来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马队。走近一看,他们个个都是粗壮的大汉,手执利刃,气势汹汹。其中一个左臂缠布,右手持刀的大汉凶神似的横在路当中。
汪士荣一眼就认出此人便是方才被自己砍伤的小校,心中骂道:“畜生,又来找麻烦!”随后便把马勒定。
“哼!”立在路当中的大汉一声冷笑:“冤家路窄,有种的咱们练练,是孬种就快给老子跪下来!”
汪士荣冷笑一声:“看来诸位好汉是来比武的?”
“说着了,老子要宰了你!”大汉说着对身后的士兵道:“弟兄们杀不杀?”
方才那群败了阵的家伙歇斯底里的喊道:“杀!杀了他给弟兄们出气!”
汪士荣看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士兵,心想:那个可恶的小校已把他们的火煽动起来了,看来要玩命了。就此罢手,恐怕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我。厮杀吗?自己身担重任,怎能因一时气恼却误了大局?!汪士荣强压怒火,对大汉道:“你算什么东西?难道你不怕长官责罚吗?”
汪士荣这话是给后边的士兵听的,只要点到心里,脑瓜稍一转就会冷静下来。可是这个想报一刀之仇的小校一听这话反而更狂妄起来:“真他妈的好大的口气,告诉你,老子就是将爷!”说罢他一挥手:“弟兄们给我上!”一阵兵器乱响,一二百号士兵便呼号着一步步向汪士荣逼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只听不远传来了声呐喊:“住手!体动刀枪!”喊声未落,一匹快马流星般从大道上飞到阵前。
汪士荣先是一惊,继而“哗”的一声把宝剑还回鞘中。
那飞马而来之人怒视小校一眼,才转脸打量对面之人,不看则可,一看却不禁大叫一声:“哎呀!原来是汪……”
还没等来人把话说完,汪士荣早已跳下马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使劲一抖,那人便立刻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身对那帮士兵厉声喝斥道:“混帐!都给我滚问去!”那小校的心不觉一颤:“不好!是将爷的相好!”手中的刀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可一想自己受伤的胳膊.又有点儿不甘心,壮着胆子说:“将爷,头晌就是他砍伤了咱们好几个弟兄。”
“没砍死你们就算便宜,都给我滚回去!”那人怒目大骂道。
一见此景,那些被小校煽动起来的兵士,都纷纷收刀退去。那小校更是丈一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灰溜溜地夹着屁股退走了。
那人见兵士们走远,才回转身来,在汪士荣的胸上捶了一下,大笑道:“哈哈,我的老同窗,你真会闹笑话。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汪士荣一笑道:“我险些叫你的兵给吃了。”
“兄长息怒,回头我一定惩办这帮杂种。但不知今日兄长来此有何见教?”
汪士荣微微一笑,并未答言。此人一见心领神会:“此地并非讲话之所,来,咱们进城再说。”说完二人便一同赶奔西安而去。
来将非是旁人,正是吴三桂手下旧将张建勋,他与汪士荣平日交情不错,自从他留守西安后,也一直未间断同汪士荣的联系,故今日一见,两人甚是亲热。
却说汪士荣随张建勋进了西安城,来到府内,刚刚坐定,张建勋便急忙问道:
“兄长此行难道是为游说王辅臣之事而来?”
汪士荣见他开门见山,便也没隐瞒答道:“不错,我正为此事而来,正巧今日巧遇老弟,不然我也要找你帮忙呢!”
张建勋看了看周围没有外人便压低声音说:“小弟承蒙王爷栽培,随时愿为王爷效劳。只是皇上已经开始提防了,近几日钦差就要到了,你虽然说反了孙延龄,但我看王辅臣没那么容易。”
“此事我早已知道,只是不知道钦差是谁?”汪士荣想起了吉贤村那个店小二的话。
“是莫络!”
“好务虚名,志大才疏!康熙好眼力。”汪士荣轻蔑一笑。
“费扬古被派到奉天督军去了,目下熟悉陕甘事务的只有莫络了……”张建勋回答。
“真乃天助我也!”汪士荣面露得意的表情。“只是请老弟帮我办妥一件事。”汪士荣又突然变得认真起来。
“老兄尽管吩咐!”
汪士荣便在张建勋耳边耳语了一阵,张建勋听罢答道:“老兄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汪士荣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最近王辅臣有什么行动吗?”
“近日王辅臣天天操练本部人马,并令我和马部整军待命,随时听候调遣。”
“嗯。”汪士荣点了点头。
“对了,”张建勋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来,“老兄还记得方才被你刺伤的那个小校吗?他叫吴六,明着是我的部下,可暗地是王辅臣派来监视我行动的,如果他把今日之事报知王辅臣,恐怕会对兄长不利啊!干脆我命人把他杀了算了!”说罢就要喊人去抓那小校,却被汪士荣一把拦住:“不,建勋,且慢!”
“老兄,那小校依仗王辅臣的权势,有恃无恐,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今日又胆敢对你行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岂不是伤了兄长。今日无须兄长发话,只我一声令下,就叫他脑袋搬家。”张建勋越说越怒,朝屋外大喊一声:“来人!”
随着喊声进来一名亲兵,“启禀将爷,有何吩咐?”
“把刚才闹事的那个杂种绑来见我!”
“喳!”亲兵应声欲下,汪士荣急忙喝住,说:“你先退下去,听候吩咐。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将爷的至友,今天特意来拜访。”
“喳!”亲兵遵命而去。
张建勋莫名其妙地问:“兄长为何阻拦我杀他?”
“建勋,你听我说。”汪士荣便把嘴贴在张建勋的耳上,絮絮私语了一阵,只见张建勋睑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后来两人大笑起来:“好!好!老兄你肚子里可真有招数,小弟佩服之至,小弟一定照你的吩咐行事。”
说罢便把亲兵叫进来吩咐了几句,那亲兵便领命而去。
于是两人便又攀谈起来。时间不大,又有一个亲兵进来禀报:“启禀将爷,吴六儿求见。”
“我有事,不见!”
亲兵领命刚要出去,汪士荣叫住他,“他说来干什么?”
“回禀大爷,他说是来向您道歉。”
“叫他滚!”张建勋怒不可遏。
“传他进来!”汪士荣道。
张建勋不知其然,“兄长,你不是说……”
“建勋,我自有道理。”话音刚落,就见吴六儿怯生生地进了大厅。
这吴六儿就是方才闹事的那个小校。他被张建勋痛斥一顿后,悻悻回到营中,经过几番琢磨回想,越发觉得汪士荣的出现,非同寻常,他开始怀疑汪士荣是三藩派来的探子。他记起王辅臣对他的吩咐:“遇有可疑之人,定要及时禀报。”眼下禀报倒是小事,得罪了张将爷,难免日后性命难保。他越想越怕,觉得还是先去请罪为好。
吴六儿一进厅门便跪在地上,冲上叩头哀求道:“二位爷,小的罪该万死!方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恳求大人饶恕小的这一次!”
张建勋道:“你太莽撞了,不问何人就又杀又砍,倘若有个闪失,你能担当得起?”
吴六儿眨了一下眼,忙道:“小的知罪!小的该死!下不为例,求将爷开恩!”
汪士荣笑道:“建勋,也不能全怪他。”随即指着旁边的一个座位:“起来,坐下说!”
吴六儿赶忙道:“有二位大人在,小的不敢造次!”
汪土荣道:“坐下就是!”
“是,谢两位大人,小的领罪了。”吴六儿这才担着心坐下了半个屁股,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汪士荣。
待他坐定,汪士荣便说道:“我这次进北——啊,进西安无非是拜访一下老弟,没想到和这位弟兄闹了个误会。”汪士荣有意卖了个破绽给吴六儿听。
吴六儿诡诈地瞟了一下汪士荣,心里盘算起来:“北……,难道是北京不成,果然让我猜中了,他定是三藩派往北京的探子!”心里这么想着却装做毫无介意的样子说:“方才小的有罪。”
张建勋说;“看在我这位仁兄的面子上,且饶你这一次。”
吴六儿赶忙起身向汪士荣谢罪。
张建勋瞥见汪士荣的眼色,把口气缓和下来:“你先下去,日后再犯,两罪俱罚!”
“喳!”吴六儿连忙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待吴六儿退下,张建勋对汪士荣说:“你说这吴六儿已中计了么?”
汪士荣淡然一笑:“不怕他不中!”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又闲聊了一会儿方才安睡。
虽然昨晚二人谈至深夜,但五更鼓一敲,汪士荣就提着宝剑来到府院。他敏捷利落地挥剑而舞,舞罢,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刚刚收住定势,就听有人拍着巴掌道:“好剑法,好剑法!”汪士荣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建勋。
“数载未见,没想到汪兄的剑法仍然神出鬼没,堪称一绝啊!”张建勋拍着汪士荣的肩头说道。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汪土荣笑着答道。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一个亲兵急急地走了进来,还未等亲兵开口,张建勋就问道:“那吴六儿可有行动?”
“回禀将爷,那吴六儿果然在昨晚私出了营门。”
“可是往提督府的方向去了?”张建勋急忙追问。
“据守门弟兄说,是向提督府的方向去了。”
“好,你先退下去吧!”说罢,那亲兵便退了出去。
此时张建勋朝汪士荣点了点头,汪士荣也向他点了点头,两人目光一对,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日,钦差大臣莫络终于进了西安城,作为经略大臣,全权负责西安军务。他一直对康熙在他临行时再三叮嘱的“毋生事,善调人事”不以为然。但他也知道,在内蒙驻军多年的费杨古由于在奉天抽不出身来,康熙才勉为其难地委他来陕西,所以心中为此隐隐不快。自从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到陕西,他整整在此经营了十年,西安的一草一木他都十分熟悉,连鼓楼街卖包子的小贩们都认识自己,吕家茶楼里卖唱的,至今还在唱他当年初入西安时力除西安七十二霸的故事……
康熙硬说这里是危地,危在哪里?白天街头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一到晚上街道两旁,依然是灯红酒绿,恰红院里老板娘的拉客声一直响到三更……莫络哪有不生气的道理?
次日,王辅臣陪莫络游览了秦陵。
归途上,日落山峦,那鲜红的霞光给群山笼上了一片神秘的色彩,看着这美丽的日落景色,莫络不由地对同行的王辅臣说,“辅臣,近日兵可好带么?”
“唔?”王辅臣从深思中醒来,觉得他话中有话,微微叹一口气道:“还好,都是跟我多年的弟兄嘛!”
“这些天我总在想一件事,”莫络十分认真地说,“不说,总觉得要发生一样;说了,又怕将军多心。”
听了这话,王辅臣猛地将马勒住,看了看莫络,双手抱拳当胸:“有话大人请当面讲,小弟自当洗耳恭听。”
莫络笑道:“这些年世上的事我想得很透,看得很破,早年那股盛气早已烟消云散了,我只是想披肝沥胆地和你交交心。”
王辅臣见莫络言语表情十分挚诚,便用鞭梢指了指前面路旁的一块石堆道:“大人有话想和我私谈,回到城中倒有所不便,不如我们在此小憩片刻如何?”莫络点了点头,说罢王辅臣命随从就地听命,二人便纵马来到石堆前。他们在石堆前找了一块被雨水刷的十分干净的石条坐下来。
“孙延龄已经反了。”莫络首先开口,“你别吃惊——更可虑的是尚之信父子也有异动,派往吴三桂那儿去的哲尔肯和博达礼二位大人至今数日,竟没有一点儿消息!看来,三藩要乱,大变即在眼前!”
尽管近日来王辅臣也在揣度,一旦听到了真实消息,他心里还是怦怦地跳个不停,说出话来,声音也在打颤:“如此说来,皇上派你到此,是怕我也跟着反了?”
“哪里话来,皇上怎么会怀疑将军你呢?临行之时皇上还嘱托我要与将军携手共渡时难!”莫络欠了一下身子转换了口气:“但你的部下多有吴三桂的旧将,你能保他们不反?”
话虽不多但很有力,王辅臣猛然一怔:“依大人看该怎么办?”
“调将!张建勋,马一棍凋离西安。一个向北,一个向西,使他们难与三藩相连。”
“好,好,一切听从大人指点,还有呢?”
“将千总、游击这样的基层军官全换成你的亲信,使张建勋等人不能一呼而起……”
王辅臣连连点头称是,就这样二人商定回府,准备次日开始调将。
第二日早饭刚刚用过,王辅里便以议事为名把张建勋,马一棍等吴三桂的旧将召进提督府,可他万万没想到一场兵变就在眼前。
正当几人还在大厅里闲谈,忽听院中有人哈哈大笑,接着便见一人手持玉萧,身背宝剑飘然而入,立在厅中。
“你是何人,没我命令竟敢私问提督府!”王辅臣一拍案子大声喝道。
“我乃张将军的至友汪士荣是也!”汪士荣并未隐瞒。
“张建勋的至友?”王辅臣突然想起了几天前他的密探吴六儿的密报,说张建勋府中来了一个身份奇怪之人,可能是三藩遣往北京的密探,接到信儿后,王辅臣便连夜派人出城进京密报,却没想到今天此人竟来到自己府中。
“你,你不是上北京了吗?”王辅臣就预感到形势不妙。
“哈哈哈……”汪士荣仰面大笑,“没想到王提督却也这般愚钝,我只是略施小计便把你给骗了!”
“啊?!”王辅臣嚅然站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汪士荣手持玉萧,昂首说道:“我奉平西王之命,已来此多日,为了将军免留百世骂名,复我汉家冠裳,倡义师,兴天兵,同讨康熙丑虏!”
“来呀!将此人拿下!”还未等汪士荣说完,王辅臣便大吼一声。
“喳!”左右的护卫就要上前抓王士荣。
“谁敢!”张建勋“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我的兵早已把府宅包围,我看哪个敢动!”
就在这时听到辕门外响起了潮水般的喊叫声:“活捉王辅臣,别让他跑了!”千余名兵士早已下了辕门守军的兵器一拥而入。
“你……你……”王辅臣手指着张建勋;脸无血色,浑身栗抖。
张建勋缓缓起身,踱至门口,摆了摆手,顿时厅外变得鸦雀无声。这才回身笑道:“事前不曾禀报军门,恕兄弟无礼。提督放心,兄弟决无伤害之意,只请提督高树义旗,带我们共创大业!”
此时的王辅臣真是欲哭无泪,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变化得会如此突然。这时他左右顾盼了一下,只见马一棍大嚼大喝,旁若无人;他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皇上,微臣不能为你尽忠了。”说罢拔出佩剑,便要自刎。
“慢!”汪士荣深知,此人一死,陕西军队群龙无首,定要内讧,于是他一个健步跳到王辅臣身边,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将军切不可轻生,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龚荣遇也飞身跳到王辅臣身边,夺过了他手中的宝剑,说道:“将军这样一来,怎对得起跟你多年的兄弟!”
坐在一侧大吃的马一棍也将手中的骨头扔到地上,扯起桌布擦净了嘴角,说道:“老张,你他妈的也太不讲义气了,这般好事,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说罢拔佩剑向空中一挥:“老子也跟着干了!”
王辅臣寻死不能,垂下了头道:“你们干吧,你们干吧!”只见他双手捂面,泪水从指缝中小流而下,滴滴哒哒地落在他的战靴之上。突然间他抬起头来,转身面向北京方向说道:“我自当向朝廷领罪去!”
“只怕将军吃罪不起哟!”汪士荣换了笑脸。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军校手托着一个大盘子来到王辅臣面前。
“提督大人,请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汪士荣上前轻轻揭起了上头盖着的红布。
王辅臣定晴一看,大吃了惊,人头,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王辅臣像在噩梦中一样盯着它,没错儿,正是昨日傍晚和自己谈心的钦差大臣莫络,他嘴唇微微地抖了一下,脸色灰白一瘫在椅中,直着眼喃喃说道:“是他……是他……”。
“没错,是他。”汪士荣又盖上了红布,蹙眉踱步,慢吞吞地说道:
“此人向来喜名好胜,四处拉拢人心,因此西安一带的百姓对他可以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将军可知他的好名声是如何而来的吗?”说到这里,汪士荣站定脚步,盯着张目结舌的王辅臣,肃声说道:“他于康熙六年私自扣发军饷二十万,拿去赈济灾民,以骗取百姓的信任,可将军三万将士却无冬衣,冻得躲在帐中瑟瑟发抖;康熙八年,他又与西安将军瓦尔格勾搭连环想把将军部众全部调往长城以北的伊克昭盟,亏得将军买通了大学士明珠,他这一阴谋才未得逞,旧账不提,且说眼前,这次他来西安,又想借三藩造反为名,分调将军的人马,来削弱你的实力,架空将军,我说这些可是事实?”
王辅臣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莫络转给你的包衣奴才,那也只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你哪里听说过汉人能当旗人的主儿?如此谎言,将军岂能轻信?此番我命张将军替你杀了莫络.铲除了心腹大患,将军应当高兴才对呀。若为了此人,将军上京再赔上你的性命,岂不是可惜了将军的一世英明?!”
这些话说得有理有据,王辅臣慢慢抬起了模糊的泪眼。
汪士荣见王辅臣已被说动,便仰面笑道:“天下敌敌友友,你你我我,没想到我与将军也这般有缘!康熙赐你银两,本指望一钱个花,买你颗忠心。你本是平西王一名心腹战将,只因小事.遂成秦越;莫络本是满清忠臣.昔日又与颇有仇隙,你反哭他;此次我若不小心提防,恐怕早已做了你的刀下之鬼;而如今我们又齐聚一堂,共谋反清大业,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王辅臣听罢,缓缓地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满面忧虑的说:“可是我的儿子仍在北京,我又怎么能反?”
汪士荣一笑,说道:“朝廷不会难为吉贞世兄的。平西王的长子吴应熊不也在北京做人质吗?康熙素博取仁义之名,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杀他们的,再说,安知那时北京不是我们的?”
听罢,王辅臣低头不语。
“也罢!”他猛然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弟兄校场点兵!”
就这样,王辅臣也持起义旗,反于西北,与孙延龄同做了三藩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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