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守湖南的吴军像大海退潮一样,退到云贵去了,蜷缩在陕西兴安、汉中及四川一隅的叛军也在很短的时间里,被势如狂潮的清军扫荡干净。现在,清军攻击的目标,很自然便转向了云、贵,对三桂的继承人——吴世璠的政权来说,其存亡仅在指顾之间。然而,世璠和他的辅政将吏并不甘心束手就擒,他们还要战斗下去。一场争夺与坚守云贵的最后决战即将展开。当清军分别在湖南、四川、广西等省胜利进军时,圣祖就决策进兵云贵,并着手进行军事部署。
康熙十九年(1680年)三月,将军赵良栋奏请以湖广、广西、四川满汉大军分三路进取云贵,约期八月底,诸路齐进,直捣云南。圣祖接受建议,立即按此选将命官,调遣军队。
夺取云贵,是清朝平叛的最后的也是关键的一战,朝廷已估计到必然会遭到世璠集团的拼命抵抗,如仍依靠皇室贵胄统帅军队,很难完成这一战略任务。鉴于以往一些将帅征战不利,还有的统帅如贝勒尚善、莽依图已先后病故于军中。这样,为夺取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必须对原将帅进行调整,慎重选用新的统帅。因此圣祖下令,将安亲王岳乐、顺承郡王勒尔锦、康亲王杰书、察尼等王贝勒都解任,调回北京。他们曾分任湖广、荆州、浙江、陕西等方面军的统帅,多以征战不利,屡遭圣祖痛斥。回京后,勒尔锦、察尼及已故的尚善等王贝勒及其有关的一批将领都受到了严厉处分。《平定三逆方略》,卷55,1~4页。
圣祖把这些人撤下来以后,马上选拔新的将领,担任三路大军的统帅,他们是:
第一路即中路,统帅为“定远平寇大将军”贝子章泰。他是饶余亲王阿巴泰之孙、博和托之子。顺治八年(1651年)封镇国公,同年晋封固山贝子。九年,袭父爵,仍为贝子。吴三桂叛后,随大将军贝勒尚善,参赞军务,以敢战善计谋屡立战功。康熙十八年十一月,圣祖命安亲王岳乐解印回京,即以章泰接替岳乐,命为“定远平寇大将军”《八旗通志·章泰传》(初集)卷138,3653~3654页。。将岳乐撤下后,由他接任这一职务。其次是湖广总督蔡毓荣,于康熙十八年十二月被任命为“绥远将军”,总辖常德、武冈等处所有各省调拨官兵及湖广全省绿旗兵马。总督董卫国、周有德、提督桑额、赵赖、周卜世,俱听其节制。湖南现有文武官员听其遴选,携赴军前调用。有功者,可“具疏奏闻”,论功行赏;如有临阵退缩、运粮违误者,副将、知府以下各官“即以军法从事”,副将以上各官,“可指名飞章参劾”《平定三逆方略》,卷49,1~2页。。此路大军都到湖南沅州集结,由镇远一路取贵州。总计兵数,“每佐领二十人有奇”,再加上蔡毓荣及董卫国等总督及提督所部,兵数“甚多”《平定三逆方略》,卷51,11~12页。。
第二路统帅为赖塔,他是太祖时额驸康果礼第四子。三桂叛时,他以都统被授为“平南将军”,先至浙江平叛,后至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驻防,屡次立下战功,为圣祖所赏识,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九月授为“征南大将军”,统领广西满汉大军及选取驻广州清军精锐、原属平南王藩下的部分官兵,由广西南宁出师,速取云南。《平定三逆方略》,卷54,5~6页,参见《八旗通志·赖塔传》,卷152,3870~3871页。
第三路统帅为“勇略将军”赵良栋。他以“勇略茂著,操行廉洁”,深得圣祖的欢心,于康熙十九年正月末,授予云贵总督仍兼将军,统领四川与陕西满汉及绿旗兵,由四川分两路进兵,先取遵义,后进贵州。《平定三逆方略》,卷52,12页,卷53,2页。
每路兵力多少,三路大军总兵力有多少,圣祖在调兵时必有明确的指示,但官书如《清实录》、《平定三逆方略》等均不载。迟至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圣祖在对议政大臣的谈话中,忆及往事,才透露出当年的用兵数,据他说,“征讨云南时,满汉官兵合计40余万”《清圣祖实录》,卷287,2页。!估计当时清朝在全国的兵力近百万。据顺治年间官方统计,绿旗兵已达60余万,如加上八旗兵,当不少于百万。圣祖动员了全国一半左右的兵力倾注于云南一隅之地,其意必欲踏平世璠固守下的昆明!在这40余万的清军中,当然还应包括为战争服务的军役人员,如转运粮饷及其他辅助性的非战斗人员。不管怎么说,圣祖动用如此之多的兵力,实为可观。在此之前,各个战场上的清军总数远不止40万。因为在部署进攻云贵时,圣祖已裁撤了部分满洲兵,把大部分蒙古兵、乌拉(吉林)、宁古塔兵都撤回去了。康熙十八年六月;一次就决定驻防常德的蒙古兵400余人、在澧州的2 300余人、松滋、宜都两处共500人、荆州的2 000余人,驻岳州的600人一并撤还。再有,驻全州、永州的蒙古兵1 700余人亦撤还。在新宁等处还有乌拉、宁古塔兵1 200余人,待破除新宁叛军后即行撤还。《平定三逆方略》,卷45,13~14页。生活在北方和东北地区的蒙古兵、乌拉与宁古塔兵不耐南方湿热的气候,把他们长久地留在南方,是不适宜的,而且云贵山多峻岭,沟谷纵横,专事骑射的蒙古和宁古塔兵无法发挥其长技。所以,在对云贵的战斗中,他们的作用就显得不足了。这次进征云贵,圣祖主要征调了很有战斗力的绿旗兵即汉人的部队,其次是汉军旗的汉兵也较之满洲八旗兵能战斗。这一点,已在同三桂、王辅臣及耿精忠等叛军的一系列战斗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圣祖考虑到云贵山地多的地理特点,特指示行军作战皆由“绿营步兵居前,满骑继后”。他启用汉官蔡毓荣征云贵,由他“节制汉兵先进”。《圣武记》,卷2,70页。这就是圣祖说的,汉人的叛乱,由汉人平息。
吴世璠在云贵的兵力,史书没有记载,从各种情况分析,估计地的总兵力约十万人左右。云南是吴氏政权的根本。其兵力要多于贵州。由于历年征战,加之最后的大溃败,逃走、伤亡的,还有被招抚招降的,为数不少,使他的兵员损失相当严重。从湖南撤回去的兵员寥寥,而一直驻守云南的军队,不断被增调到前线,不足之数,由当地壮丁补充。还在康熙十四年时,留守云南的郭壮图以兵员紧张,不得不“括庄民为兵”《庭闻录》,卷5,7页。。到全线溃退时,守云南的兵力进一步减少。圣祖以四十余万之众对吴世璠之寡兵,真是以石
击卵,岂能不破世璠的最后顽抗!
经过充分准备,并制定了取云贵的基本战略后,康熙十九年九月二日,圣祖下达指令,“各路大军,如期进剿”。湖南一路的统帅大将军章泰提出报告,他所属部队已完成在沅州的集结,决定由蔡毓荣等统帅绿旗兵,分兵三路,将于九月十二日从沅州发兵;他本人将率满汉兵于十八日随后启行,共取贵州。《平定三逆方略》,卷52,1页。圣祖批准了他的进兵计划,同时通知广西、四川各将军、总督等出征将官,“俱令如期速行剿贼”。
正当清军“士奋马腾”,即将出师时,突然,从四川又传来发生叛乱的消息。原来,郭壮图等得知清军即将进剿云贵,便挟世璠进屯贵州,以拒清朝大军,并选派胡国柱、马宝、王会、高启隆、夏国相等为将,突袭四川,目的是牵制清军,分散其兵力,使之不得进云贵。四川清军不及备,连失泸州、叙州、永宁、建昌、仁怀等地。已降清的叛将谭洪、彭时亨等乘机再次叛变,夔州府百姓也随之而叛,谭洪一时得逞,率众至巫山,据守万县。
四川形势出现反复,使朝廷感到吃惊。它最担心的是,四川的叛军如跟贵阳的吴军“合势”,一旦“猖獗”难制,势必延缓清军向云贵的总进攻。圣祖对此不敢忽视,除了敕令四川官兵进征,还忙从进攻云贵的大军中调出部分满汉军扑灭叛乱。他派徐治都等将官会同将军噶尔汉等部“速赴夔州”,执行“剿贼”任务,《平定三逆方略》,卷54,4~5页。另遣将军王进宝等往镇“要地”保宁地区,兼守汉中诸处。《平定三逆方略》,卷54,8页。圣祖初以为谭洪等“小丑”成不了什么气候,“不日歼灭”,《平定三逆方略》,卷54,5页。但实际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谭洪、彭时亨在攻占永宁诸处之后,又陷涪州,两军合而为一,已进至保宁附近地区,切断四川饷道。圣祖忙遣派陕西总督哈占速赴保宁。哈占以兵不足,再请援兵。圣祖迅即指令护军统领佟佳等“速往应援”,甘肃巡抚、提督各臣分兵固守略阳(陕西略阳)、阳平各处。四川叛乱如此“猖獗”,圣祖痛斥守川诸将“畏怯瞻顾,不竭力剿御所致”《平定三逆方略》,卷55,7页。。
四川再度叛乱,打乱了从四川进军云贵的战略部署,原定赵良栋统师出征云贵,也“不能如期进定云南”,专力于平息谭洪等人的叛乱,《平定三逆方略》,卷54,17页。但这一事件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两路军出师,圣祖仍督令章泰、蔡毓荣、赖塔等仍按原定日期出师。
康熙十九年(1680年)九月十二日,蔡毓荣部自沅州率先出师。沅州正靠近贵州东部的湖南境内,有一河,名沅水(贵州境内段称沅河),可从沅州直通贵州镇远。清军借助水陆之便,迅速进入贵州境内。在同后继部队大将军章泰部会合后,向镇远进发。守城的吴军将领张足法、杨应选等,未作任何抵抗,已于清军到达的前一天夜里悄悄逃走了。清军没费一箭一矢,于十月十二日接收了镇远府城,派出轻骑兵西追,收复偏桥(镇远西)等地。
圣祖自京中发出指令,以七百里加急,昼夜飞驰到镇远。他写道:“镇远至贵阳,道平坦,料贼不守贵阳,必据鸡公背、铁索桥诸处。”他要求各将帅、大臣等“务同心协力,以济大事,速取贵阳,即分兵取遵义”。他特别提醒诸将:遵义乃是叛军的后路,突入四川的吴军“势必退归”。因此,在川的各将领要“乘势长驱,荡平疆圉”。在这道指令中,圣祖还要求赖塔等部统领广西满汉大军“速进云南”《平定三逆方略》,卷54,I6~17页。。
章泰与蔡毓荣、董卫国、林兴珠等各将官按圣祖指授的进兵方略,督率满汉大军直取贵阳。他们从镇远出发,先后夺取清平等城镇,于十月十七日大破吴将韩天福部,夺取了平越州,同时还收复平越西的新添、龙里(今仍名)两镇。贵阳遥遥在望。章泰、蔡毓荣不给吴军以喘息时间,挥军速进,于二十一日直抵贵阳城下。
在清军刚出兵贵阳时,吴世璠急召夏国相、高启隆、王会等速从四川还军援贵阳,令马宝、胡国柱等继续在四川作战。援兵未到,清兵已进至贵阳郊区。世璠惊慌失措,与其将领刘国炳、叔父吴应期等率众乘夜逃回昆明去了。于是,贵州省城贵阳及轻易地为清军所得。世璠的侍郎郭昌同文武官员202人投降清军。经章泰招降,原任清提督李本琛率大小文武官员上缴伪印札归诚。
章泰挥军奋进,于十一月初,先后夺取了安顺、石阡、都匀、思南等城,平远(织金)知府郑开枢等献平远城投降。十日,清军进至永宁州,击败吴军,夺取了永宁,突至鸡公背。一万三千余吴军见守不住,焚烧盘江铁索桥,慌忙逃走。《平定三逆方略》,卷55,12页。盘江铁索桥是云贵间的咽喉,清军夺据,可以长驱无阻,直抵昆明城下。普安土司龙天佑、永宁土司沙起龙、礼廷试等迎清军投降,表示愿架设浮桥,帮助清军顺利地渡过盘江。
贵州省基本平定。章泰、蔡毓荣等在贵阳“秣马已经月余”,正在等候圣旨进兵命令,忽闻平远府被吴军攻下。原来吴世璠以高启隆为大将军,会同夏国相、王会、王永清、张足法等,共两万人马,一举攻陷了平远府。清大将穆占统兵反攻,于康熙二十年正月二十二日将吴军击败,高启隆败逃,王会等率领部下投降。平远府再次被收复。圣祖下了一道严令,即速取云南。于是,大军浩浩荡荡直奔昆明。《清史稿·吴三桂传》,卷474,12850页。参见《平定三逆方略》,卷56,1页;《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5页。
世璠逃回云南后,吴氏集团已处于崩溃之中。他的叔父吴应期是吴氏集团中的一个核心人物。他从湖南逃到贵州,曾去朝见世璠,因为是自家人,留在内庭款待。在酒宴席上,应期想到这一连串的失败,眼看连自家性命也难保,便把一切责任推到方光琛身上,大骂方光深是“首祸”,追悔莫及。国相等内外亲属都在场,被他这一骂,皆痛哭失声。他们已感到末日来临,后悔当初起兵,才落得今日之下场!但为时已晚,事到如今,也只有挣扎下去了。应期此次随从世璠从贵阳逃回云南,一路上招集散逃兵士,又得一两千人,至交水(今曲靖附近交河)驻扎,没有去昆明。他的打算是,重新集结逃散的吴军,企图回昆明搞宫廷政变,废弃世璠,取而代之。此时掌实权的是世璠的岳父郭壮图,他已掌握应期的动向,不待他有所行动,便跟大将线密谋此事。策划后,线便打着受壮图派遣的旗号,率部援贵州,至交水,骗应期慰劳军队,乘其无备,将其逮捕,当场用绳索勒死。壮图得到已处死应期的密报,也立即在昆明下手,把应期的两个儿子世琚和世珵一并勒死。参见《庭闻录》,卷5、《平吴录》、《平滇始末》。应期父子一死,吴氏政权便牢牢地掌握在郭壮图手中。世璠还未成年,不过十五六岁,凡事都决于他的岳父。内部倾轧,骨肉相残,进一步削弱了吴氏政权的实力,人心继续涣散下去,愈发不可收拾。
在湖南刚平定时,康熙十八年五月,大将军察尼曾派人赴云南招抚郭壮图,信中说:将军于平西王“属半子”,“大权在将军掌握,而雄才大略又足以左提右挚”,如能密图“归正”,将首推第一功,“胙土分茅以酬”。同时还给夏国相一封招降信。《明清史料》第10本,980页。郭、夏为三桂的心腹至亲,不会轻易出降,对招降置之不理。圣祖欲招降昆明,均归无效,只有用武力解决了。他正确地估计到,“目前逆贼困迫已极,旦夕危亡,若不乘机剪除,恢定滇土,更需何日”!他再次命令章泰尽速进兵,不得推诿延迟。因为章泰恢复贵州后,先借口“秣马”,逗留不进;后又以叛军势大而推诿,按兵不动。圣祖决意取云南,下了一道严令:如仍“逗留”,不疾速进兵,将以重罪论处。《平定三逆方略》,卷56,3页。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章泰起兵前进。
当章泰恢复贵阳时,圣祖就下令,赖塔一路广西大军速由南宁出兵云南。康熙十九年十月下旬,赖塔奉命,率领大军从南宁出发,经田州(田阳)、泗城(凌云),抵西隆州(隆林各族自治县),于十一月十五日进入云南边境。《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5页。吴将何继祖等聚兵万余,在离安笼所三十里坚守石门坎隘口。此地高耸云天,羊肠石径,易守难攻。赖塔派都统贝勒希福、马奇等率前队清兵先进攻,他与金光祖等诸将分兵二队,作为后继。次年(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一日,清军乘势进攻,大败吴军,夺取了石门坎隘口,收复安笼所城,吴总兵陈义魁等率众迎降。《八旗通志·赖塔传》,卷152,3871页。
何继祖自石门坎败逃,至新城所,会合吴将詹养等,又聚兵两万余人据守黄草坝,用大象迎战。二月二日,赖塔督率满汉清兵进战,从早上五六时战至午后二三时,终将吴军击败,夺取二十二营,俘获詹养、王有功及吴军一千余人。赖塔率大军继续进兵,从黄草坝奔曲靖府,吴总兵尹士元、道员刘世忠率将吏不战而投诚。然后,遣兵取交水城(云南沾益北),断吴军中路,吴将线败走《八旗通志·赖塔传》,卷152,3871页。。
线是在北盘江江西坡(贵州晴隆与普安之间)被章泰部击败后而逃到交水城的。江西坡之战打得十分惨烈,章泰于二月初五日至安南卫,八日进至江西坡。线率吴军万余人拒战。江西坡崇隆险峻,曲折盘旋,绕山而上,如缧纹。吴军依险,出大象布阵。还没交战,清兵及其战马就被大象吓惊,回头奔溃,蔡毓荣派正红旗兵督战,却制止不住。吴军驱赶大象趁势而进,清正红旗兵也返身奔逃。清军疾走两日夜,方停止退却。清兵“死尸山积”,大约死于吴军之手的,有十分之二三;互相践踏,被大象踩死、自相争着逃命而彼此格杀而死的,约占十分之六七。至康熙末年,在坡下种地,往往锄犁出白骨,可见当年这场战斗伤亡之多。见《庭闻录》,卷5。参见《清史稿·吴三桂传》,仅载:“师初战,为线等所败。”而《平定三逆方略》、《清圣祖实录》、《八旗通志·蔡毓荣传》及该书《章泰传》等皆不载此次失败。
过了两天,章泰令总兵白进功等再发动进攻,至砂子哨,吴军驱大象下山拒战。清军分三队继进,战斗自中午至傍晚,清军力战,吴军始败,线乘夜逃走。章泰派都统龚图等追击,追至腊茄坡,再战,又将吴军击败,线才率残部退保交水城,结果又被赖塔部击败,章泰击败线,清军恢复新城所、普安州。同时,穆占也收复了黔西、大定诸府州,活捉吴政权巡抚张维坚,斩于军前。《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5页。参见《平定三逆方略》,卷57,3页。
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十五日,章泰部至交水城。遂与赖塔所率广西清军会合。按,二军会合地点,《清史稿·吴三桂传》载,会于嵩明州(崇明)。《圣武记》与《平定三逆方略》则记曲靖府。而《八旗通志·章泰传》则明确记载2月15日至交水,与广西兵会合。又记:“两军于十九日齐至云南……”考交水隶曲靖府,且距离甚近,故以曲靖代之,细则以交水为准。
章泰、蔡毓荣、桑额等所率湖广大军与赖塔所率广西大军各自冲破吴军的阻击,终于实现了战略大会师,这是清军的一个重大胜利。两军自交水分路齐进,于二月十九日进至昆明郊区四十里外,在归化寺附近立营。寺西北金马山,正北鹦鹉山,寺左右为石虎岗,城北山,都成了清兵的壁垒,军容之盛,令人望之不寒而栗。《庭闻录》,卷5,《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5页。
二十一日,郭壮图遣发将军胡国柄、刘起龙、黄明率马步军万余人出城三十里迎战,驱大象五只上阵。章泰军排于左,赖塔军排于右,从早晨至中午,大战不已。吴军又被击败,清军追至昆明城下,阵斩胡国柄、刘起龙等将官九员,俘获吴军六百余人。《平定三逆方略》,卷57,4~5页;《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6页;《八旗通志·赖塔传》,卷152,3871页。。两军一齐推进至昆明城下。世璠毫无降意,坚闭城门,等待在四川的马宝、夏国相、胡国柱等应援。赖塔与章泰虑及世璠坚守,清军攻城必有伤亡,便决定掘壕围城。选择近城的南坝、萨石街、走马街、双塔寺、得胜桥、重关等处,“扼吭立营”,连营数十里。章泰还广布檄文和圣祖旨意,派遣官员招降吴将士。不久,大理府的“定远大将军”、“东平公”张国柱、姚安府“亲军车骑后将军”刘汉章、临安吴军总兵徐衷明、李玉彬、范应泰等,以及永昌等各镇吴将纷纷投诚。《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6页。接着,吴将韩天福率官兵以武定府降清。还有从四川逃回的“亲军铁骑左将军”杨洪德、将军赵玉、杨开运、高启隆、刘魁等一大批将官各率所部官员士卒相继至清营投降。《平定三逆方略》,卷57,12页。
圣祖得知在川的吴将马宝等将回军云南援救,迅速发出指示,严令将军佛尼勒、赵良栋等各统官军“速行蹑击”,使之不得至云南,就地全歼,如不遵此令,有失军机,将以贻误军情重处。《平定三逆方略》,卷57,5~6页。
果然,马宝部已撤军,胡国柱也弃叙州,企图奔云南。驻永宁的吴将宋国辅感到势孤难支,向清军乞降。清军于三月十五日进永宁城。《平定三逆方略》,卷57,7页。
至四月,四川叛军基本被击败,谭洪刚病死,余众已瓦解,不足为虑。圣祖及时下令,调将军噶尔汉同总督哈占、将军赵良栋率部“速进云南”。《平定三逆方略》,卷58,2页。赵良栋接到命令,亲统绿旗兵自雅州起行,哈占也于五月十一日进兵。《清圣祖实录》,卷96,8页。
五月间,被三桂封国公的马宝、将军巴养元等从遵义奔回云南,携妻子驻楚雄。大约在此时,圣祖向马宝发出招降的谕旨,只要“悔罪归诚,将尔从前抗拒之罪俱行赦免,仍论功叙录……”圣祖招抚马宝的谕旨,为一残件。见《明清史料》丁编第10本,983页。此件写于何时?下缺,不得而知。从行文内有“乃行败遁,今复窃踞一隅”语,可知约当马宝窜居楚雄或稍前之时,似无疑问。但马宝没有接受。章泰遣都统希福统兵进击,追至乌木山,马宝全军覆没,仅以身免,逃到姚安山中,收集溃卒还不到百人。他无处可逃,会同巴养元于七月五日至姚安府希福军缴印投降。《清圣祖实录》,卷96,24页。与马宝、巴养元一起投降的还有将军赵国祚、郑旺、李继业、总兵郎应基等。马宝到姚安府这天,他身穿“幅巾深衣”,坐在八人抬的轿上,招摇过市,对人说:“我不出,必使很多人受连累,我不惜一死,是为了救一方百姓。”气色慷慨悲壮,俨然勇士一般。他从姚安被送到楚雄。清提督桑格出城迎接,表示恭敬之意,马宝很高兴。过了几天,有一次桑格同他夜饮,喝了一阵酒,他忽然心有所动,停下杯,不禁老泪纵横,涕泪沾须。他大概自知难逃一死,心中悲伤吧!不久,他又被送到云南。这时,圣祖下达了对马宝的处理决定。谕旨说:“逆贼马宝,所在抗拒大兵,今无地可遁,力穷势迫,始来投诚。殊属可恶!所犯情罪重大,断不可宥。大将军贝子章泰等,其执马宝,拨官兵严解来京。”命令将马宝与巴养元押送京师。九月末,经议政王大臣会议,圣祖批准,在北京将马宝处以凌迟酷刑。受刑时,他不发一声,至疼痛难忍时,才“哼哼”几声。最后,刀至洞胸,才大叫一声而死。头被割下示众。《逆臣传·马宝传》,卷1,37页;参见《庭闻录》,卷5;《清圣祖实录》,卷97,20页。
吴氏集团中另一个重要人物胡国柱及属将王叙等,从姚安逃散后,遁入鹤庆(属云南,今仍名)、丽江(属云南,今仍名)一带山中。赵良栋、哈占奉旨搜拿。都统希福、提督桑额率兵追捕。《清圣祖实录》,卷96,25页;卷97,6页。
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及其部众,被清军打散,他带少数随从奔入广南(广西境内),躲避清军的追剿。《清圣祖实录》,卷98,16页。大将军章泰、赖塔檄令土官侬朋与防守临安总兵官李国梁率兵追击。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初,直抵西板桥,将夏国相及其随从将官包围,堵住逃路。夏国相见无路可逃,决定放下武器投降。他带领将军王永清、黄福、李攀龙、杨松魁,率属下官兵至清营,各缴帅印、官印投诚。章泰、赖塔接受投降,经议定,将李攀龙等斩于军前。夏国相“为三桂婿,乃贼渠著名者,宜送京师正法”《清圣祖实录》,卷98,16~17页。
胡国柱一行逃到云龙州(云南云龙南)青里屋,都统希福紧紧追赶。国柱自料无法逃脱,征求幕客王愈扩的意见。王说:“君侯不见落花吗?或缤纷于裀席之上,或狼藉于泥土之中……”他还没说完,国柱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连说:“说得是,说得是!先生爱我,敢不受命。”
次日,他准备死,对他的家人说:“我位至大臣,死是应当的,我只担心清军搜索不到
我,怕是连累了你们。”他命从人将他的决定告诉部从。待家人都出去后,他在屋里自缢。至气绝身死,吴军统帅之一王绪与李匡为他发丧,祭奠尽哀。他们两人把自己的家私散发给余部,让他们各谋生活去。命人堆积木柴,底下放进火药,然后,两人坐到柴堆上,纵情饮酒。至酒酣,王绪对仆人说:“你们去告诉我的两个妾,她们可以不死,赶快逃生去吧!”不一会儿,仆人急忙跑回来,说:“二妾已悬梁自尽了。”王绪慨然而叹:“她们也能死吗?”他转而命仆人:“可以点火了。”仆人慢慢地点着了火,一接触火药,顿时烈焰飞腾,发出劈里啪啦的巨响,王绪与李匡迅即消失在烈焰之中。
王绪与李匡自焚死,转瞬间化为灰烬。一切都过去了,将军王公良等率余众赴清营投降。以上见《庭闻录》,卷5、《平定三逆方略》,卷59,30页,《清圣祖实录》,卷98,17页。
吴世璠及郭壮图期待马宝、夏国相等人的外援都化为泡影,但他们不愿投降,仍在死守昆明。清军围城已达半年多了,还没有破城的希望。由于清军不服水土,生病的与日俱增,病死的也日益增多。粮饷不继,已发生饥荒,清军的日子很不好过。城内的粮食接济不上,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困难。双方继续僵持着。
康熙二十年(1681年)九月十六日,圣祖向围城的将士又下了一道命令,催促他们速取昆明:“云南省城围困已久,若不速为克取;未免劳敝兵民,靡费粮饷。今逆贼外援已绝,株守孤城,穷迫已极。”如果继续“迁延时日,待贼食尽,恐粮饷渐至于虚糜,兵丁亦苦于疾病”。他要求章泰、赖塔等“速行攻取云南省城”《清圣祖实录》,卷97,16~17页。。他特别提到,军中有不少是投诚的吴军将吏士卒,应该叫他们攻城建功,以赎前罪。《平定三逆方略》,卷59,6页。圣祖这种策略,可谓以毒攻毒,即以吴军攻吴军,一则可以减少八旗兵的牺牲,一则以“赎罪”,可得这些人的死力而收攻城之效。
昆明久攻不下,固然是世璠集团拼命死守,但主要原因是清军离城四十里安营远驻,一面临昆明湖,一面倚山,围困不严。特别是昆明所赖水运昆明湖南北百里,并未封锁,任其舟船往来,没有人查问。原来驻守昆明湖一带的安宁、晋宁、昆阳、呈贡四州县的清军大都是吴三桂的旧部,他们不能看着困在城内的亲属和部属同僚挨饿,所以没有严加封锁,随便让城内船只出入,转运粮食。城内有粮食供应,便加强了守御到底的决心。当统帅部发现后,断然采取措施,撤换驻守昆明湖一带的吴军旧部,改派八旗兵驻守,从而切断了城内的粮食来源。
九月,赵良栋平定四川的叛乱后,率宁夏兵渡过金沙江,经武定、绵竹,抵昆明,与章泰、赖塔两路大军会师。赵良栋贯彻圣祖的作战方针,力主断昆明水道,从速攻取。在此之前,虽已加强了对昆明水道的封锁,仍然没采取更有力的措施,城内的船只仍不时出入。经赵良栋提议后,在昆明池内置“横筏施楼橹”大船,设置水军,往来巡逻,这才彻底切断昆明与外界的水运通道。至十月,城内粮绝,“人相食”。在这种情况下,良栋坚持速攻,说:“我等大军连营四布,不就近速战,等到日久,米粮不继,满兵无妨,绿旗兵何以存立?”满洲与绿旗兵待遇不平等,凡粮饷都先满足满洲兵的需要,而绿旗兵还经常受其凌虐,为他们做杂役,备尝苦累。所以围困越久,绿旗兵的生活就越困苦。但章泰却不顾绿旗兵的死活,只顾全满洲兵的利益,不同意速攻,说:“皇上豢养的满洲兵,岂可轻进,委之于敌人?你的军队远道而来,也应休养一段时间,怎能让他们再受伤损!”表面上,他倒是兼顾了满洲兵与绿旗兵的利益,实际上害怕进攻遭到损失。赵良栋见他按兵不动,就自率所部发动进攻,力战夺取土桥、新桥、至得胜桥,直抵昆明城下。他的部众远路跋涉,没有休息就投入战斗,疲惫到了极点!章泰又说:“你部已过度劳累,应先撤回,可叫总督蔡毓荣率兵据守。”良栋拒绝说:“我兵死战所得之地,怎能交给他人看守!”章泰无法,于十月八日,只得下令各军进兵,直至城下,围困数重。《清圣祖实录》,卷287,3页,参见《清史稿·赵良栋传》,卷254,9775页。
清军直进至城下,吴世璠被迫遣兵,出城迎战,在归化寺附近激战多时,终被清军击败,赖塔部进至银锭山,蔡毓荣夺重重关与太平桥,赵良栋、穆占、巡抚王继文夺玉皇阁。三路军分拨后,开始连续数日夜猛攻,世璠与郭壮图惊慌失措,眼看城将被攻破,却计无所出,一筹莫展……
清兵进抵昆明城下,与城上吴军相视,已近在眼前。章泰等统帅在加紧攻城的同时,又展开政治攻势,向城内射出一封封招降书,进一步动摇了吴军的军心。城内食已尽,一酒杯米价值高达白银一两!人都饿死了,又面临清军日夜攻击,无处可逃,城旦夕可下,都感到无生路。城内吴军包括将领也无心守城,打算早降,不失为死中求生。十月二十二日,吴将余从龙、吴成鳌悄悄出城投降,将城中虚实如数报告了清军统帅。章泰等人知城内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亲自督战,各路大军猛攻,四面逼城,又密派余从龙进城招抚……
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月二十八日,吴将线、吴国柱、吴世吉、原任都统何进忠、林天擎等密谋,准备发动兵变,欲逮捕吴世璠、郭壮图献给清军。世璠得到这一消息,立即穿上皇帝的服装,登临大殿,举刀自刎,一刀未死,又照喉管猛刺一刀,血流如注,一头栽倒在血泊之中。死时才十六岁。关于吴世璠死时年龄,各书多不载,今从《平吴录》。他的皇后郭氏投环自缢死。宫中从死的达百余人。线等拥兵闯入郭壮图家,当即杀死壮图心腹郭得胜。壮图闻变,和他的儿子郭宗汾皆自刎死。城中顿时大乱。线等人又擒住三桂的大学土方光
琛及其子学潜、侄学范首要分子,接管了全城。
次日,二十九日,线等将官打开昆明城门,向清军投降。清军破城日期,官书如《清圣祖实录》,卷98、《平定三逆方略》,卷60及《平吴录》、《庭闻录》皆记十月二十九日。惟蒋氏《东华录》将此事记在十一月,不知有何根据。
数十万军队集于昆明地区,围城、进战近一年,备尝劳苦。及至昆明城降,诸将以军士劳苦,请求准许他们进城抢掠,作为对他们的赏赐。三桂在昆明经营多年,财富充溢府库,美女藏后宫,这些都引起清将领和士兵的垂涎,都想乘机抢掠一番,以饱私囊。大将军章泰不同意这样做,他说:“如抢掠,老百姓逃散,兵粮将无所出。”他与赖塔、赵良栋、蔡毓荣等统帅议定,委派穆占、马齐二将军率部入城,办理受降事宜,查清府库数目,然后大兵进城,再按数确查。《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6页。
十月三十日,穆占、马齐受章泰之命,率部入昆明城,其余各部人马分守各城门。《云南备征志》,卷21,26页;参见《庭闻录》,卷5。共收降吴世璠所属大小将吏5 600余人、兵33 600余名,缴获大金印14颗、小金印7颗、银印92颗、金策8件。见《八旗通志·章泰传》,卷138,3656页。又,《清圣祖实录》,卷98,16页及《清史稿·吴三桂传》等书载;破昆明城时,收降“伪官弁一千五百八十余员、兵五千一百三十余名。”
统帅部原约定,清军进城不得抢掠。可是他们并未执行,特别是诸将领带头争抢子女玉帛,连统帅们也自食其言,如蔡毓荣抢占了吴三桂的爱妾“八面观音”,穆占抢占了三桂的另一爱妾“四面观音”。只有赵良栋严格约束本部属,他自己亦分毫不取。《清史稿·赵良栋传》,卷255,9776页,《庭闻录》,卷6。
进城后,章泰、蔡毓荣、哈占、赵良栋等主要统帅举行会议,讨论如何处理吴世璠以下的骨干分子。议决:没收吴世璠家产,把他头割下,传送京师示众;将“首谋(反叛)献计”的方光琛和他的儿子方学潜、侄儿方学范立即于军前凌迟处死。《清圣祖实录》,卷98,16页。接着,又制定了处置“逆藩”人员条例:凡助贼肆恶、事迫投降的高启隆、张国柱、巴养元、郑旺、李继业等人皆处斩,妻女财产没收入官。将王永清、江义等人凌迟处死,他们的亲属一律处斩。《逆臣传·吴三桂传》,卷2。
吴三桂已死去三年多,朝廷仍不放过他。清军一进城,就搜查他的棺柩,准备戮尸示众。但查找多处,不得其真假,问三桂手下的至近人,也说不清楚。据有的书载,清军迫昆明时,吴世璠和他的岳父郭壮图为防万一,极其秘密地把三桂的尸骨改葬他处,此事只有世璠、壮图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可是他们都死了,他人无法知道三桂的真尸骨埋在何处。清军已挖掘过三桂的坟墓,但都是伪墓。清军到处搜寻,甚至一天中竟挖得十三具尸骨。连清统帅们也无法辨真伪,下令用火都烧掉。据传,三桂的真骸骨埋在远离昆明的中缅边界铜壁关外。《庭闻录》,卷6。有的书记载,清军搜查三桂尸骨,毫无踪迹可寻。这时,吴三桂的一个侄儿出首说:三桂的尸骨已焚化,骨灰匣藏在安福园石桥水底戽水。清军照此挖掘,果然找到一骨灰匣。然后将世璠的头与三桂尸骨一并送到京师。《平滇始末》。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正月十九日,议政王大臣会议做出决定:“逆贼吴三桂骸骨分发各省,吴世璠首级交与刑部悬挂示众。”另将已押送京师的夏国相凌迟处死,巴养元等五人斩首示众。《清圣祖实录》,卷100,11页。
综合各书记载,朝廷所得三桂尸骨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世璠临败前,必将他的祖父的尸骨妥为保存,免致败后遭戮,伪造几个疑墓是完全可能的。如果三桂尸体已焚化,更难分出真假。反正随便拿出谁人尸骨,就说成是三桂的,又有谁去辨伪存真!朝廷的目的,不过是作为惩治三桂尸骨,以儆戒后人罢了,而对于一个死人,无任何实际意义!
最后,还须交代三桂最宠幸的爱妾陈圆圆的下落。当初,就是这个女人促使三桂“冲冠一怒”,弃明投清,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清军入昆明后,在三桂的籍簿上确无陈圆圆的名字,亦不见其人。她到哪里去了?下落何处?这已成为至今未解的一个历史之谜。据《平滇始末》、《平吴录》等书所载,城破时,圆圆同郭皇后,还有一个叫印太太的,一同自缢而死;又一说“陈沅(圆)不食死”;还有的说,她当了尼姑隐居起来而得善终;还有的说投滇池而死。众说不一。清代野史说,陈圆圆的墓在昆明商山寺,甚至说她死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墓已不复存在,也难辨真假。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据报载,在贵州岑巩县水尾乡马家寨发现了陈圆圆墓,有碑一通,上面镌刻:“吴门聂氏之墓”六字。“吴门”非指为吴(三桂)家人,而暗示圆圆籍贯苏州,亦即“吴门”之意。至于“聂氏”,也是用他人之姓代用,这大概是为了避讳政治嫌疑才隐姓瞒名的,碑文明载当年圆圆由昆明来到贵州岑巩平西庵为尼(庵今仍存,在今岑巩县大有乡桐木寨)。何时到此?大抵是三桂反后,兵驻湖南,或许她为避祸,而悄悄远离昆明,来此僻地隐居,故能得以善终。又据报,这个寨子有三百多户人家,除一家之外,都姓吴。他们自称是吴三桂的后代,祖上有训,要为陈圆圆墓保密,所以墓才保存到今天。《中国旅游报》1986年11月11日,“陈圆圆及其墓地”。圆圆墓旁是三桂的心腹大将马宝的衣冠塚。这一切,都表明此墓的真实性。这一事实如能成立,那么,可以认为,圆圆早在昆明城破前已离开这一危地,三桂的后人或于破城前后也躲过清军盘察和追索,而与圆圆来到贵州岑巩这一穷乡僻壤,在这里了此终生了。这只是推测,还缺乏足够的史实依据。因此,有关圆圆晚年及死后埋葬地之谜,有待于进一步揭开。
与吴三桂同时代的清代著名诗人吴梅村唱出了《圆圆曲》,只道出了三桂与圆圆的初期恋情和历经曲折而重新结合的一段艳史,却是以吴氏全家的白骨为代价换取的。三十多年后,三桂与圆圆各走一途,又以吴氏灭族的血的代价而最终结束了这一度显赫世家的历史!吴氏家族的兴衰,乃是人间一出悲喜剧。从历史的眼光来看,三桂的一生是“恶的历史”,权势欲和政治上的野心最终毁灭了他自己,也毁灭了他的子孙,累及中国蒙受了八年之久的战争灾难。清朝为保持它的统治地位,不遗余力地进行了这场战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这场
战争,是它对全国的重新统一。也许因为它进关后所得到的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所以历史赋予它新的使命:从北到南,从东到西,重新进行统一战争,补了入关后的一课。战争无疑消耗了它的实力,损失了巨大的物力、财力和人力。然而它的胜利,足以弥补所受到的损失,并且变得空前强大,使它成为不可争辩的中国统治者!圣祖和他的大臣们已充分估计到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深远意义,这从康熙的《滇平》一诗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这首诗是圣祖在得到清军克取昆明,三桂的余党投降的消息时,不由得感慨万端,挥毫而成:
洱海昆池道路难,
捷书夜半到长安(指京师北京)。
未矜干羽三苗格,
乍喜征输六诏宽。
天末远收金马隘,
军中新解铁衣寒。
回思几载焦劳意,
此日方同万国欢。
通往云南的道路何等艰难!可是,胜利的捷报仍然在半夜传送到北京。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并非是专用武力征讨,而是恩威并重,使云南的各民族受到感化。幸喜战事结束,开始减少对云南军队征调和物资的征收。在南天边收复了昆明,兵士们可以解下穿在身上感到寒冷的铠甲征衣了。回想起过去几年来的焦虑和艰辛,至今日才同天下百姓举国同欢。
这首诗,道出了圣祖接到捷报瞬间的奔涌的感情,充满了激情和无限的喜悦。他首先想到的是云南各族百姓从此可以获得安宁,广大兵士们解甲,不再遭受征伐的牺牲和痛苦。全国人民同他都忍受了数年的艰辛,终于迎来了与天下同欢的新局面!
彻底平息吴三桂发动的大规模的武装反抗斗争,从根本上消除“三藩”的隐患和威胁,国家重归一统,由大乱走向大治,大清江山从此得到巩固。圣祖和廷臣们都把这一件事,视为清建国史上特大盛事。京内外百官纷纷上表庆贺,行贺礼。圣祖则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十二月二十日,“颁诏天下”,其文略曰:
朕缵承丕绪,统御寰区,仰惟天地眷佑之庥,祖宗付托之重,圣祖母太皇太后慈训之殷,蚤夜孜孜,勤求化理,期于兵革寝息,海宇安。不意逆贼吴三桂,负国深恩,倡为变乱,阴结奸党,同恶相援,抗违诏令,窃据疆土,滇、黔、闽、浙、楚、蜀、陇、两粤、豫章之间,所在驿骚,肆骋痛毒。吴三桂僭称伪号,逆焰弥滋,负罪尤甚。
朕恭行天讨,分命六师,剿抚并施,德威互济,或絷颈于阙下,或骈戮于师中。擒扑诛除,以次收服。乃吴三桂即膺神殛(指三桂病故),逆孙吴世璠,犹复鸱张,据大诏之一隅,延残喘以拒命。朕惟贼患一日不除,则生民一日不靖,策厉将士,屡趣师期。于是虎旅协心,进逼城下,贼众计穷势蹙,通款军门,约日献城,凶渠授首,师克之日,市肆不扰,边境晏如,捷书既至……神人胥悦,遐迩腾欢。
念自变乱以来,军民荼苦,如在水火,披坚执锐,卒岁靡宁,行齎居送,千里相望,被兵之地,既罹于锋刃,供亿之众,复困于征输。朕悯恤民艰,不忍辄加额赋,间施权宜之令,用济征缮之需,意在除残,事非获已。而身处宫寝之内,外厪闾阎之依,中夜屡兴,旰食不暇,惄焉思治,八载于兹。今群逆削平,疆圉底定,悉剪除历年之蟊贼,永消异日之隐忧,用是荡涤烦苛,维新庶正,大沛宽和之泽……诞告天下,咸使闻知。《清圣祖实录》,卷99,14~16页。参见《明清史料》丁编第10本,988~990页、《实录》删除《明清史料》所全载“恩诏”即对有功人员的奖励和对负罪之人的宽大处理的部分。
这是一篇典型的官样文章,完全是从清朝的立场对这一事件做了总结,观点未必尽正确,事实未必尽真切。不管怎么说,清朝大胜了,吴三桂大败了。清朝完全有理由也有权力来按自己的政治需要书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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