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娅声称她送给法国舰队司令的是一把开启基隆大门的钥匙,未必不是进入 地狱的通行证。鱼网里网上一个敌我双方都喜欢又都生疑的人,是双重间谍吗?
已经闻得到弥漫在基隆湾的硝烟味道了,潜进基隆去侦察绘图的卑尔少校却一 去不返,令孤拔坐立不安,一个人在法国远东舰队旗舰指挥室里转来转去。
参谋长沃西来了,孤拔焦急地问参谋长沃西:“卑尔还没有消息吗? ”
沃西摇摇头说:“没有”
孤拔又问去下战表的康尼尔呢?
恰在这时康尼尔回来了, 拿了刘铭传写的那张纸交上,说:“中国人拒不投降, 还侮辱了将军。”
孤拔看着毛笔字, 说:“这是天书吗?什么意思?”
沃西底下注有法文。
康尼尔说,刘铭传帐下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法国人当译员,孤拔让他描述了长 相后,断定他是毕乃尔。沃西和孤拔看过法文,康尼尔又补充了几句,他们告诫将 军,他们不能交出基隆,如同我们不能交出马赛一样。
孤拔说:“他们也有说大话的资格吗?我要让我的大炮取消他的说话资格。 “又转身对沃西说,不再等卑尔了,按原计划,向基隆进攻,同时告诉利士比将军 准备对沪尾开战。
沃西希望再等一等,卑尔没回来,我们没有他们港口炮台的布防图,我们会多 耗费很多炮弹。
孤拔说,让中国人加倍补偿就是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炮弹,将把台湾轰平, 一个人都不留,把法兰西人移居过来,也就永远没有麻烦了。
舰长福鲁尼威尔进来报告,在左前方,一个法国女人划了橡皮艇过来,想登舰, 她说她叫朱丽娅,她认识将军。
孤拔说:“朱丽娅?天哪,她怎么会在台湾?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找我?” 他戴上军帽大步跨出了舱门。
当孤拔带一群军官来到左舷向下张望时,看见朱丽娅的橡皮艇已经划到军舰旁, 她背着一个画夹子正仰头往上看,喊着:“孤拔将军,是我呀。”
“哎呀,我的小天使!”孤拔做出拥抱的姿势说,“你不是从圣母玛丽亚那里 来吧?”
朱丽娅大在厂喊上者,说她是从幸运之神那里来,她将对将军的战役提供最大 的帮助。
这也许是个好兆头,孤拔下令把她接上来。
舰上立刻响起了滑轮滚动声,沃西指挥士兵吊下一个大一些的救生艇,到了舰 下海面上,朱丽娅跳上了大艇,她被吊上了甲板。
孤拔看着被海水打湿了的衣服,衣服上结了盐圈的朱丽娅说:“我的小天使, 你快成用盐醃的咸人了。”
他热情地拥抱了她,之后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给我一个惊喜吧?”
朱丽娅四下看着说:“在这里说不方便吧?”
“走,到我的指挥室去。”孤拔揽着她的腰下了楼梯。
只有沃西一个人跟进了孤拔指挥室。
朱丽娅解下画夹子,沃西突然让出来,这好像是卑尔的绘图夹。
“没错。”朱丽娅说,卑尔先生在画布防图时出了事,受了伤,他藏在一个旧 煤洞子里,被朱丽娅发现了,她救了他。
“这真太不可思议了。”孤拔问,“这么说,是卑尔派你来的了?”
“当然。”朱丽娅说,不然她怎么知道他在沙滩上埋救生艇的地点。人
这很有说服力,沃西问她卑尔现在哪里? 伤得重不重?
“还在煤洞里,”朱丽娅说她给卑尔留了吃的和水。是卑尔求她把他画的什么 图速送给将军。说着捧上绘图夹子。
沃西接过绘图夹,打开,和孤拔一起观看。
孤拔说:“哦,原来火力点在这里。哦,这里是死角,这里没有布防,很详细 哟!”朱丽娅忍不住暗笑。
孤拔说:“这是上帝的意思吗?卑尔受了伤,却奇迹一样地来了一位女郎,这 是法兰西的荣幸啊!”
朱丽娅故意问:“这图对你们有用吗?”
孤拔说:“我的小天使,不但有用,是大用处,你送来的是打开基隆大门的钥 匙,你明白吗?我将替你申领圣路易十字大勋章,你将成为法国女人中第一个有此 殊荣的人。”
他又一次拥抱了朱丽娅,然后一指盥洗间说:“你去洗一洗,对不起,我这里 只有军人的衣服让你换了。等打下基隆、沪尾,我给你买最漂亮的衣服,听说沪尾 有好多英国人开的洋行。”
朱丽娅说:“谢谢将军。”
孤拔见朱丽娅走进了盥洗间,就吩咐沃西把布防图拿给参谋们看,做好明天早 晨攻击的一切准备。
沃西出去了。
刘铭传全副武装地坐在台北大帅府椅子里,左边是石超,右边是李彤恩。
朱守谟、毕乃尔等人走在前面,汪小洋和几个棍僧押着卑尔进来了。
刘铭传劈头就说:“法国人奸细你听着,你们的孤拔将军已经派一个叫康尼尔 的上尉来下战书了,明天开战。开战前,我要用你的头祭旗,挂到社寮炮台的旗杆 上去,让孤拔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见。”
卑尔听了毕乃尔的翻译,吓得筛糠了。毕乃尔又用法语吓唬他,问他看清了没 有?上面坐着的那个麻脸将军是中国最凶狠的人,外号魔鬼,杀人不眨眼,他一口 气杀过一百多人,砍弯了五把军刀,劝他别不说实话。
刘铭传问他们俩咕噜什么?
毕乃尔说:“我告诉他,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吓唬他一下。”
刘铭传说:“吓唬他可以,不能糟贱我呀。你叫他快招供。”
卑尔沉不住气了,承认自己是孤拔将军派来侦察的少校卑尔,他来基隆的目的 是绘制中方的炮台和兵力布防图。
刘铭传:“那你怎么叫人绑起来了?”
石超也问他怎么来的?不会是游泳游过来的吧?
卑尔回答,他是划橡皮艇上岸的。测绘工具也都在上边。
刘铭传追问橡皮艇在哪?他画没画布防图?
“我画了,”卑尔说,却让一个女人抢走了,她划着橡皮艇到海上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刘铭传问:“一个姑娘?什么样的人?”
“法国姑娘。”卑尔说。
李彤恩脱口而出:“是朱丽娅?她抢了橡皮艇和布防图干什么?”
卑尔说:“也是她把我绑起来的。”毕乃尔一听,很生气,虽然不得不按卑尔 的话翻译了,却一连说了几个不可能。
这还能有别的解释吗?朱守谟顿时明白了!他判定朱丽娅肯定是拿了布防图到 法国军舰上请功去了。哼,怎么样?法国人本来就向着法国人,还把她当成上宾呢。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刘铭传虽也覚得不好解释,却也找不出朱丽娅当法 国人奸细的动因,他吩咐毕乃尔先去看看,他妹妹在不在。
毕乃尔嘟囔着说:“不可能是她,她怎么会当奸细呢!”但还是去了。
朱守谟说:“人心隔肚皮呀,狼肉终究贴不到狗肉身上,大帅,我看毕乃尔也 靠不住。”
“胡说!”刘铭传说,“他跟了我快二十年了,我会看错人吗?行了,都下去 吧,把这个法国人也先押下去。”
汪小洋押走卑尔后,刘铭传问石超怎么看?
石超分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朱丽娅本来就和她哥哥不是一路人,确是法国 人派来的奸细,吃里扒外,藏得很深,不然有什么必要非死乞白赖地到台湾来吃苦?
刘铭传的眉头皱成个大疙瘩:“第二种可能呢?”
石超说,去骗法国人。
李彤恩却认为不可能存在第二种设想。怎么骗?为什么要背着大帅?她既然抓 到了奸细,本应当押解过来让大帅审,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到法国人军舰上干什么 去了,他以为凶多吉少。
刘铭传也动摇了,事情只能往坏处想,他传令做好准备,告诉各路兵营,都移 动一下位置,别吃眼前亏。
这时刘盛蛟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父亲,谁说朱丽娅是奸细!你太轻信了,朱 守谟在底下信口开河,这是扰乱军心!”
正在火头上的刘铭传叭地一拍桌子,训斥道,“放肆。这儿没你的事,到你的 营地去,出了纰漏, 我是不会客气的。”
刘盛蛟还要再争辩,石超一再使眼色,他才气昂昂地下去了。
基隆各炮台所有的炮口都对准了海上。敌人的兵舰在港口外有效射程内排成了 战斗队形。
刘铭传站立在海岸巨石上,拉长单筒望远镜察看着。这时响起隆隆的炮声,敌 舰向这里开炮了。一时山头几处浓烟滚滚,有的炮弹落在水中,激起浪柱。中法台 湾之战就这么打响了。
刘盛蛟见刘铭传并不下令还击,就跑过来说:“怎么还不发令啊!打呀!”
刘铭传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家伙,你够得着他的军舰吗?等等,靠 近了再打,叫大家沉住气。”
孙开华、潘高升也气喘吁吁地上来了:“大帅,打不打?”
“你有多少炮弹往海里放着玩啊!”刘铭传说,叫他们先放,就当听鞭炮,你 们留几个了望的,别人睡大觉都行。”
孙开华碰了一鼻子灰,往回走时,潘高升说:“我看,这仗难说怎么回事。他 最亲信的毕乃尔的妹妹都投了敌。”
“少说两句吧。”孙开华说,“刘铭传总不至于向法国人投降吧?”
法国旗舰上,孤拔和沃西、福鲁尼威尔三人站在炮塔下,欣赏着呼啸着飞出去 的炮弹在基隆中国阵地上开花的场面,一根根烟柱、水柱组成一种少见的奇观。
孤拔从侍从手上接过一杯红葡萄酒,想想又放回方盘中,说:“我们忍一忍, 到了基隆,站在它们的炮台上再喝不迟。”
沃西也把酒放回原处,福鲁尼威尔拿起望远镜看看,说:“中国人怎么不还击?”
孤拔说:“他们有这么远射程的大炮吗?差不多了吧?命令舰队向前开进一千 米!”
沃西说:“太近了吧?”
孤拔说,再前进一千米,他们的炮也够不着,没有小孩呲尿呲得远。
沃西狂笑过后,福鲁尼威尔命身后的参谋打旗语,命令各舰前进一千米,继续 炮击。
换了法军制服的朱丽娅从底舱升上来,穿上白色军装的朱丽娅显得格外俏丽, 她走到哪,都吸引了水兵们的目光追逐着她。她从左舷廊下走过,来到救生艇旁, 试着动了一下滑轮,小艇灵活地下降了,她连忙停住,四处看看。
一个参谋过来,说:“将军请你去观战。”
“好的。”朱丽娅只得走过去。
从基隆社寮炮台上,分明看得见法国舰队向内港逼近。
章高元来报告:“敌舰又向前靠了。”
“我看见了。”刘铭传一直举着望远镜。镜圈里看得清舰艇上人的眉眼了。他 突然看见了朱丽娅,一身法国军服,谈笑风生地站在孤拔和沃西中间,指手划脚, 眉开眼笑。
刘铭传大叫一声:“混蛋!毕乃尔,你过来!”
毕乃尔正在调试炮口,急忙赶来。刘铭传把望远镜递到他手里:“你自己看!”
毕乃尔举起望远镜一看,他也气坏了,再说她不是奸细谁信?她居然穿上了法 国海军服,站到了最高统帅身旁,怎么说得清!他又心痛又惶愧,喃喃地说:“这 ……这真是不可思议!朱丽娅怎么敢这样!”
刘铭传问毕乃尔,他妹妹身旁的高个子是谁?
“是孤拔。”毕乃尔说,另一个他看不清,也许不认识。
“好啊!”刘铭传有奌气急败坏地说,他原本希望我们是冤枉了朱丽娅,现在, 她只差和孤拔搂抱在一起了。
毕乃尔垂头丧气:“我也想不到她会这样,你处罚我吧……”
刘铭传阴沉着脸,恨恨地说,当初他就太仁慈了,就不该把她放到小艇里送到 海上,本来就应该绑上块石头,沉到海里去,哪会有今天的报应。
在刘铭传盛怒时,有一个人始终是冷静的,那就是石超,他提示大帅注意,先 不必生气。有一点很奇怪,敌人打了半个时辰了,咱们所有的阵地、炮台毫毛无损, 敌人完全是漫无目标地瞎打!
这倒也是。刘铭传沉思片刻也冷静下来,他问石超是什么意思?
石超提醒他,如果是朱丽娅向法国人提供了布防图,敌人会这样盲目乱打吗? 基隆的炮台和清军营地早被炸飞了。
刘铭传想想,也有另外的可能,图是卑尔画的,只能说卑尔画的不精确!他问 石超,他是想为朱丽娅开脱,是不是?
石超说他不过是据实而论。何况蜀花说,她们本来是一起给炮台送粽子去的, 因为发现卑尔可疑,她才跟踪上去的。看不出她和卑尔事先有什么约会。
刘铭传又把望远镜塞给了石超:“焉知那不是圈套?不是烟幕?我更相信我的 眼睛,而不是推测。”
石超举起望远镜看着,说:“连衣服都换了?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你还要为她申辩?”刘铭传气哼哼地说。
毕乃尔灰溜溜的正要走开。刘铭传没好气地说:“毕乃尔!你给我连发三炮, 对准法国人的旗舰,能不能打准啊?”
毕乃尔说:“我方才目测了,我们的有效射程达不到,差一百米。”
“是吗?”刘铭传说,“不会是因为怕炸着了你妹妹找一个遁词吧?”
毕乃尔火了,指着刘铭传的鼻子吼道:“你刘六麻子不够朋友,我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吗?我也恨朱丽娅,我不允许你这样污辱我人格。”
没等刘铭传有所反应,毕乃尔已经跑回了炮位,迅速做了调整,推上了炮弹, 砰地一炮射去,在敌人旗舰左前方几米处落下,水柱溅起几丈高。
砰,又一发,在右舷外开花。
第三发,正好命中船头,腾起一股黑烟,炮台上清兵全跳了起来,欢呼声四起。 仿佛得到了攻击令,基隆各炮台同时发炮,敌舰四周水柱此起彼伏。
毕乃尔眼里有泪,木然站着。刘铭传再举起望远镜时,窝尔达号舰桥上已经没 有孤拔、朱丽娅的影子了,他拍了毕乃尔一下:“别生气,你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毕乃尔回了他一句:“在你头脑不清醒时我就不是朋友了。”
“对不起。”刘铭传又说了一句。
“本来三炮都可击中的。”毕乃尔说:“等他们再向前进几十米,我们会打得 更好。现在你看,敌舰全都后退了。”
果然,敌舰全掉头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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